************** *县领导第一部分 ***************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还真得好好感谢秦涓涓。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真是让人叹服。难怪人家整天穿得花枝招展,难怪人家整天笑逐颜开。秦涓涓那样的地位能够如此,自己如日中天竟然不进反退,可见是落伍了,可见是缺了一个心眼儿,竟以为离年底换届还早,竟以为换届后仍可以在这个位置上稳一段时间,竟以为不进则退是指学习方面。滕柯文后悔得肚子都有点疼。 --------------- 县领导1(1) ---------------   作为县长,滕柯文每天不知要接多少电话,秦涓涓打电话来却让他感到有点意外。秦涓涓说,滕县长,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我这里有个关于你的消息,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县官们在县里被众星捧月,来到市委就是另一番景象。在市领导门前,县官们总是探头探脑,探听屋里有没有别人。秦涓涓是市委文印室的工作人员,见县官们如此拘束尴尬,总是热情地把他们招呼到她的办公室,然后让座倒茶,然后代他们打探,然后让他们放心体面地去见领导。这样热情活泼而又聪明漂亮的年轻女人,当然赢得了大家的好感,不少人到市委去时,总要给她带点小礼物。现在秦涓涓专门打电话告诉他消息,肯定不是一般的消息。因为秦涓涓掌管着文印,市委的重要决定都要经过她,然后才形成文件。滕柯文故意轻松了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信息就是金钱,你给我提供信息,就是给我提供金钱,我当然得感谢你了。   秦涓涓说,我正在打印一份市委常委会会议议程,议程上有一条是关于调动你工作的。   调动工作?这让滕柯文感到意外和突然。滕柯文急忙问要调到哪里。秦涓涓说,准备调你到市招商局当局长。   滕柯文觉得秦涓涓在开玩笑。本能地再问一遍,才真切地感到决不是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事了。   上了会议议程,说明市委主要领导已经商量过了,商量沟通好了再上常委会决定,这是工作程序,也是一般常识。准备讨论的议程要由秦涓涓打印出来,她的话当然不会有错。招商局虽然也是正县级,但是个二级局,也是个空架子。几个人,几间办公室,即使有商人来投资,人家也是和具体实权部门谈,招商局连个媒人都不如,只能算个凭几张照片招徕顾客的婚介所。滕柯文不明白市委为什么要这样调他。年底就是四年一次的县级领导换届选举,年初调他来当县长,都认为是先让他来熟悉一下情况,换届时好让代表选他连任。没想到半年不到就又调,并且是调个闲差,而且事先不征求一下本人意见,这究竟是为什么?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得罪了哪个领导?工作没有干好?都不是,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县委书记高一定到市里告了黑状,打了小报告。   秦涓涓举了电话耐心地等待着。估计滕柯文缓过劲来了,秦涓涓说,还没最后上会决定,事情就不算完全定死,你现在还可以活动活动,如果等上会研究后形成了正式文件,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感觉秦涓涓好像有什么高招。聪明女人一定有聪明的主意。滕柯文努力抑制住愤怒,平静了语气说,涓涓,你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你给我出出主意,看有没有办法改变一下。   秦涓涓笑了说,你是一县之长,领导几十万人,你没有高明的办法,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如果你硬要让我出馊主意,那就是三句话:还有时间,立即活动,力争不调。   三句话,给人的感觉像胸有成竹。秦涓涓也许不止给一个人出过这样的主意,也肯定有成功的范例,也说不定有活动的门道。滕柯文说,您的三项指示确实精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能不能给具体指导指导,然后给我指引出一条捷径?   秦涓涓仍想开几句玩笑,又觉得人家正急火攻心,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她还是笑了说,我只是个小办事员,直接扶你走的本事我没有,但我能给你提供点儿信息,不知县长你需要不需要不值钱的信息。   滕柯文有点急。但滕柯文只得耐了性子也用半玩笑的口气说,信息时代,信息就是商品,你是不是要我出个价评估一下你的信息。   秦涓涓放低了声音说,据我所知,调你不是于书记的主意,是李书记和组织部的意思。   于书记是一把手,不是于书记的主意,就有挽回的余地。至于李书记,虽是常务副书记,也得听于书记的,如果于书记不同意,李书记也没必要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滕柯文说,你的消息太重要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找一下于书记?   秦涓涓说,不知你和于书记熟悉不熟悉,他的情况你清楚不清楚?   于书记当市长时,滕柯文在市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当然也算熟悉。但滕柯文还是说,也说不上太熟悉,别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涓涓说,于书记的爱人是省财政厅的一个副处长,所以家就在财政厅家属院。因为于书记常不在家,爱人就把她父母接来同住,于书记实际是和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于书记有个儿子,现在北大上大学,如果你去北京,去探望一下也是个办法。至于于书记的社交,因为有空就回省城家里,社交圈基本在省城,朋友也基本是省城的领导。 // --------------- 县领导1(2) ---------------   基本都是无用的信息。滕柯文说,我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具体办法。   秦涓涓说,具体的办法我没有,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于书记的老家在阳河县,早年他父亲去世后葬在老家,每年的祭日,于书记都要回去上坟祭奠,对此有两种说法供参考,一是说于书记是孝子,二是说于书记相信祖坟的风水,算命先生说是祖坟保佑他家辈辈出大官。不管怎么说,但你记住,再过三天是他父亲的祭日。   于书记父亲的祭日滕柯文没听说过,这倒是个接近于书记的机会。一同悼念一下他的先人,说不定比别的办法效果好些。滕柯文问清于书记老家的具体地址,再次对秦涓涓表示感谢后,挂了电话。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出奇才能制胜。滕柯文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装作有事路过阳河,装作碰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于书记一起祭祀,一起尽孝,不显山不露水,把该尽的心尽掉,把该表达的也表达掉。然后要求不调动,要求继续留在西府县,为西府县人民做点贡献。这样的要求不算过高,更不算过分,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于书记也不会为此犯难,点点头问题也就解决了。   还真得好好感谢秦涓涓。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真是让人叹服。难怪人家整天穿得花枝招展,难怪人家整天笑逐颜开。秦涓涓那样的地位能够如此,自己如日中天竟然不进反退,可见是落伍了,可见是缺了一个心眼儿,竟以为离年底换届还早,竟以为换届后仍可以在这个位置上稳一段时间,竟以为不进则退是指学习方面。滕柯文后悔得肚子都有点疼。   一切都是可恶的高一定在作怪。其实和高一定也就是工作上的一些矛盾,并没有个人的恩仇。哪个班子里没有点矛盾,怎么就一下翻脸,下如此毒手,竟然闹到市委,竟然要将对手赶走,然后独霸一县。   高一定和市委李书记关系非同一般,这次调他走,当然也是李书记搞的名堂。如此草率如此不公,滕柯文不禁对李书记一阵愤恨。   高一定是多年的老书记,资格老,关系多。那么,高一定和于书记的关系怎么样呢?高一定在于书记面前活动过没有?想到这些,滕柯文心里更加不安。如果高一定在于书记面前活动过,于书记也答应了高一定,那么事情就不可能有挽回的希望。   秦涓涓毕竟只是个打字员,她说调他只是李书记的主意,只能做个参考。高一定老奸巨猾,深知官场的规矩,和李书记合谋,就不可能不和于书记打个招呼。滕柯文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他不禁又有点恨自己。真是昏了头。人家高一定毕竟是一把手,可自己竟以为自己是一县之长,就应该掌管一县的行政,在许多事情上公然和高一定顶牛,并且在心理上也有和高一定平起平坐的感觉。可见自己还确实年轻,确实还缺乏磨练,确实还缺少政治经验。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找于书记,即使挽不回局面,也要让于书记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要让于书记知道滕柯文绝不是不尊重领导、不讲团结、没有能力的人。   但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为自己准备准备后事了。   滕柯文拿起电话,打通了水利局长杨得玉的手机,要杨得玉立即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杨得玉说他在省城。滕柯文说,你立即返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离省城有近二百公里,杨得玉返回也到了下午。滕柯文心里空空地难受,突然觉得有许多事情得抓紧去办。   那天双休日到街上走走,看到司机老刘提了些破纸箱空瓶子到废品收购站卖,觉得应该到老刘家看看。看到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老刘说,一家人都喊着闹着要进城,都说进城扫大街打扫厕所也比呆在乡下好,结果进了城,扫大街的工作也不好找,两个儿子也不愿扫大街,都在家里等着。那天老刘哭了,说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五口人,都有点儿挺不住了。老刘的要求不高,好坏苦累不管,只要给儿子找个工作,有个稳定的收入就行。他考虑自己到任时间不长,还是过一阵再解决为好。现在得快点给办一下了。   秘书小吴也不错,小伙子又机灵又诚实,整天车前马后为他跑,也该提议他当办公室副主任了。   最让他动心的就是洪灯儿。说实话,提到洪灯儿这个名字,就让他止不住心跳难耐。洪灯儿已经在他心头翻腾很久了。不得不承认,洪灯儿是惟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肯定是蒋院长有意,那天县医院蒋院长把洪灯儿领来,说由她来负责县长的保健时,他心里就禁不住有点发跳,有点不好意思,语言动作也有点拘谨。再扫视几眼,就不由得从心里叹服。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好像都是艺术家精心打造,你都不可能挑出一点毛病。特别是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球,像深泉,像宝石,晶莹闪亮,似会说话。这样的眼睛长在一张文静漂亮的女人脸上,注定是要勾走男人的魂魄。从那天起,这个女人就占领了他的大脑。更要命的是她的性格。一般说来,一个女人长相好,性格就很难温顺随和,因为漂亮女人很容易被男人宠坏,很容易骄傲矫情。洪灯儿却不,一脸和气又活泼开朗,活泼开朗又理智得体。这正是他喜欢的最理想的女性。他觉得女人就应该天真无邪,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该动就动,该静就静,不忸怩,不做作,不疯癫,守妇道。这样苛刻地要求女人,现实当中当然难有。但竟然出现了,而且在一个小县城,而且不是花瓶,而且是一个大学毕业水平不错的医生。真难为蒋院长了。但美意却让他为难。到任县长前,和几个知心朋友聚谈,朋友一致忠告,当官要过三关:一是政治关,二是金钱关,三是美女关。这三关过去了,仕途就不会有什么坎坷,至少不会有大灾大难。他觉得很对,他要严守这三关。但身体却和他作对。有阵他出荨麻疹,不分时间不分部位,突然就是一大片红疹,让他奇痒难耐。那一阵,她几乎每天都来给他检查,然后查阅资料,询问专家,找药治疗。让他难堪的是,荨麻疹出在大腿根或屁股上,她也要他褪下裤子让她检查,那柔软微凉的小手,如小鱼在身上游走,让他大脑空白,浑身麻木一片。他感觉她有意这样做。但她毕竟是大夫。她的温柔体贴让他神魂颠倒,但他咬了牙坚强地克制住了自己。以后,除了她例行来查体,感冒了,他也不叫她来,把对她的那份思念,深深地埋到心底,再压上一层强烈的克制。但这三关都把住了,仕途还是坎坷。滕柯文止不住一声长叹。 // --------------- 县领导1(3) ---------------   洪灯儿提到过,说丈夫在三泉镇医院工作。两地生活确有困难,应该把他们调到一起,让漂亮温柔的她,有个幸福温暖的家庭。   秘书小吴进来,问还去不去李庄乡了。滕柯文看眼表,已经十点半了。原定要去李庄乡审查全乡的发展规划,县里七个相关科局的领导都去。现在大家都在等他出发。滕柯文拿不准他还去不去。   全县资源普查和中长期发展规划,是他到任后抓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心要彻底改变全县面貌的一项工作。西府县是贫困县,但除了缺水,其他情况还算可以,特别是一条平川横贯全县,和完全山区县比,条件还算不错。但这样一条平川,却无水灌溉,仍是一条靠天吃饭的旱川。同时,全县没有一个支柱产业,也没一个像样的工业,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年年财政赤字,年年向上面要钱解决工资。他认为,之所以这样,关键是没有一个真抓实干的县领导,没有一个切实可行而又鼓舞人心的发展规划。他下定决心要在全县搞一次资源普查,在普查的基础上,制定一个全面的长期发展规划。现在普查已经结束,等各乡制定出发展计划后,县里再在各乡的基础上制定出全县的规划。遗憾的是规划还没制定完,他却要被调走,现实真是突然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想到将要流产的规划,流产的事业,流产的理想,滕柯文又禁不住心里一阵阵发疼。   首先他决定一定要在西府河上游建座水库,然后引水灌溉整个一条川。全县有了这一灌溉区,就有了一个稳定的农业,也就有了一个发展的基础。然后再选一两个能够拉动全县经济的基础项目上马,然后滚动发展。记得那次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他慷慨激昂地告诉大家,县里要有规划,每个乡也要有规划,有了发展规划,就有了奋斗的目标,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只要全县人民共同努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按着规划的方向,一代接一代地干下去,西府县就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为此,他拍了桌子强调:这个规划要和以往的任何规划都不同,因为它不是上报的材料,而是要实施的工程,工程到时不能实施,就要追究规划者的责任。他特别强调说,谁规划,谁负责,谁就要像娶妻生子一样认真考虑好每一项规划,然后交同级人代会讨论,一经确定,就是发展的法律,任何人都得遵守,如有人敷衍了事,就首先摘掉他的乌纱帽。想不到八字还没画完一撇,市里却要先摘掉他的乌纱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滕柯文决定不去李庄乡。他让小吴把计划局局长强子财叫来。滕柯文对强子财说,市里突然有事要我去汇报,去李庄乡检查讨论的事就由你带队负责,如果你们拿不准需要请专家论证,就请专家论证后再上人代会定稿。   强子才走后,滕柯文又陷入了苦恼。秦涓涓说已经把调动列入会议议程,那么正式上会讨论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少则三两天,多也不会拖一周。得抓紧办一些事情了。   县政府机关院子不大,办公楼也只有两栋,县里主要的科局都在这个院里。打电话将人事局长周立德叫来。滕柯文说,上次你要求动一动人事,我考虑我刚来不久就动,怕有人说闲话,现在半年多了,也该动一动了,动哪些,不知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周立德五十二岁,当领导已有多年,算老资格的局长,但周立德为人却很恭谦,到上级领导办公室,领导不说坐就站着,领导让坐,屁股也只挂半个椅子,毕恭毕敬拿个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领导的意见。周立德说,按领导和各单位需要调人的要求,我们有个提交领导审阅的初步名单。   滕柯文说,还有一个人需要调动一下,这个调动属于尊重人才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她是县医院的骨干大夫,医学院五年毕业来咱们这小县城工作,很不容易,丈夫却在三泉镇卫生院工作。夫妻两地分居,这不行,说明我们知识分子政策落实得还不够,对知识分子的重视也不够。这些事必须得立即办,你今天就拿出一个上会名单,再和主管人事的副县长沟通一下,后天尽快上会研究。   周立德还不知道这个大夫叫什么名字,她丈夫是大夫还是工人。问滕柯文,滕柯文也不知道洪灯儿的丈夫是干什么的。滕柯文有点脸红,说,女大夫名叫洪灯儿,是县医院的大夫。知识分子比较清高,具体的事你亲自去找找她。   见周立德点头记到了本子上,滕柯文又说,司机老刘跟了我整天到处跑,他老伴又有病,两个儿子都没有工作。我的意思是人事局有没有招聘的权力,你能不能把老刘的儿子招聘一下,聘到哪个事业单位给碗饭吃就行。   周立德说,按政策,只能招聘为长期合同工。   滕柯文说,合同工就不错了,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 --------------- 县领导1(4) ---------------   周立德走后,滕柯文便给洪灯儿打电话。打到县医院办公室,医院办公室的人半天才将洪灯儿叫来。   滕柯文感觉到洪灯儿旁边有人,只好说,你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   洪灯儿说好,然后又说,都快十二点了,你还不下班呀。   滕柯文看眼表,感觉时间过的太快了。还没等他说什么,洪灯儿又问什么事,要不要带医疗器械。滕柯文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想把你丈夫调到县城。   洪灯儿连说几声谢谢,然后兴奋地说,那就不用去办公室了,你能不能同意我请你吃一顿饭。   滕柯文想活泼一点,说,哪里能让你请我吃饭,再说漂亮女人爱情多,你和我出现在饭馆,那就会全城轰动,全县爆炸。   洪灯儿突然小声说,到我家吃,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我做的饭合不合你的口味。   滕柯文犹豫一下,说,你们医院家属院那么多人,你就不怕给你惹出绯闻?   洪灯儿说,我在康居小区住,是我自己买的房,就我一个人住。   滕柯文感到她的话里有许多暗示。他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压制了大半年感情,也没压成个好干部。他决定放纵一回。本来还想调侃几句,但却没有了一点幽默的感觉,声音却莫名其妙地有点颤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他颤抖了声音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你的。   康居小区是县里划出的一片开发区,在城北郊,基本开发成了住宅楼,居住者三教九流。县城不大,县府距小区当然也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滕柯文戴了墨镜,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出了县府大院。   洪灯儿已先回到了家,正忙了擦地收拾屋子。屋子是三室一厅。滕柯文转了看看,感觉还不小,装修得也可以,但里面很乱,到处是书,到处是灰尘。洪灯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要看了,我这人懒,有空就想躺了看书,再说平时也没人来,打扫也只打扫我睡的那一间。   滕柯文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听了可别生气。有人说过,说女人迷上了书,女人就变成了懒汉,就不再关心现实,不再关心家,不再关心丈夫,甚至不再关心自己。   洪灯儿很开心地笑了,笑得很自然,如金铃摇动一般悦耳。然后说,你说对了,看来世上书虫不止我一个,懒汉也不止我一个,要不就总结不出这么精彩恰当的语言。你说实话,是不是书虫女人最令男人讨厌。   他没看错,她不仅活泼开朗,而且坦诚坦荡天真无邪,好像对任何人都不设防不避讳。他并不认为她懒。一个人住,整天把时间花在打扫卫生上,打扫干净了又给谁看。滕柯文说,我倒觉得你很勤奋,你看,读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书看一眼都让人犯愁,你竟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我算算,这一共得有多少个字,一两个亿都不止,好家伙。   洪灯儿又笑弯了腰。滕柯文继续说,读这么多书的人当然是最聪明的人。要说懒,我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今天我也勤快一下,我来拖地,你擦家具。   洪灯儿说,我可不敢,让你县太爷擦地,作孽不说,地板也承受不起,你一擦,地板肯定受宠若惊,只怕是让你擦出金子来。   滕柯文动情地从她手里接过拖把,说,别说金子,就是能擦出点情谊,我也天天来给你擦地板。   话说得已经很明显,洪灯儿不由得有点紧张和激动。偷看他一眼,他虽弯腰擦地,眼睛却在她身上。洪灯儿心跳了说,情谊我这里早就有,只怕你不来擦。   他相信她话里是有含意的,也相信她早有那个意思,更相信自己还有点魅力。论身材,一米七六,结实匀称,标准的男子汉;论长相,周周正正,还有点酷男子的严肃冷峻。大学一年级时,就有女生爱上了他,后来女生坦诚地告诉他,说第一次见他,就感觉他身上特有男子汉的气质,特吸引女人的眼睛。遗憾的是这个女生后来成了别人的妻子。洪灯儿第一次来见他,他就看出了她那种对他好感的眼神。以后她对他的温柔,她对他的关怀,都可以让他感觉到那种爱。可惜许多机会都被他克制掉了。今天这样的机会,他决定再不放过。放过了,就可能再不会有机会,就将成为永远的遗憾。滕柯文有点紧张,他决心露骨了表白。他说,灯儿,你知道不知道,你特别漂亮,特别让人喜欢。其实,从看到你那天起,我就动了情,就止不住有些想法,但我不敢表露,主要是怕惹你不高兴。   惊喜、满足、兴奋,使洪灯儿满脸通红。她想表达,又不知该说什么。突然又无比慌乱紧张。涨红了脸看滕柯文几眼,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只好转身去擦桌子。   看着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滕柯文感到自己太急迫了点,也太粗俗太没情趣了点。只好跟过去正经了说,今天我和人事局长商量把你爱人调过来,但我却不知道你爱人的一点情况,连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我只好说你是人才,我只关心人才的事,是为了照顾人才而调动配偶。 // --------------- 县领导1(5) ---------------   洪灯儿说,他叫刘中信,我们是一个村的,因他们家是中医世家,他初中毕业就考了市卫生学校,我上大学时,他已经毕业分回镇里工作。因为双方父母的捏合,我十几岁时,两家就达成了协议,我们基本上是娃娃亲。所以我的五年大学,基本上是他供我上的,我毕业后当然就当了他的老婆。   感觉她好像并不满意她的丈夫,这不禁让滕柯文有点警惕。滕柯文故意说,想不到你们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恩人加情人,还是郎才女貌,这样的好夫妻,我都有点羡慕了。   夸她的婚姻,当然是在回避。她也感觉出他话题的疏远。对滕柯文,她有过无数的幻想,但人家毕竟是县长,名誉和地位不能不让他有所顾忌。也罢。洪灯儿努力将失望埋到心里,平静了说,他家算不上有钱,但在小镇里,他家算最小康的,这套房子,也是他老子出钱为我买的。   他没问过洪灯儿的年龄,他估计她也就是二十八九。按她的年龄推算,她结婚最多不过三四年。好像没有孩子。问她,果然没有孩子。洪灯儿说,两地分居,工作上的事又太多,我怕要了孩子照顾不过来,孩子和工作两头都误了。   收拾完毕,洪灯儿问他想吃什么。他说越简单越好。她笑了说,和我一个想法,难得有个知己,难得两个懒人凑到一起,那咱们就来个最最简单的。   打开冰箱,将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然后做一番计划。洪灯儿说,还可以,咱们凉拌一个黄瓜,凉拌一个西红柿,再切一盘火腿肠,再切一盘腊猪肉,再炒一个土豆丝,再炒一个瘦肉片,再熬两碗鸡蛋汤,啊,六菜一汤,已经超标准了,怎么样。   滕柯文说,你还不够简单,看我怎么简单。把两个炒菜去掉,也不熬汤,就四个凉菜,再弄点酒,再弄两碗米饭,你看怎么样。   洪灯儿已经笑弯了腰,她强止了笑说,还是你比我简单,反正大鱼大肉你吃腻了,就按你说的办,让你尝尝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饭。   吃过饭来到客厅。客厅有两组沙发,洪灯儿却挨着他坐在一起。滕柯文顿时感到浑身发麻,而且有一股浓浓的体香扑鼻而来。好像书里说过,体香每个人都存在,但只有天然适合交配的异性才能闻到,这样的异性组成夫妻,便是天然的配偶,因为不仅有许多东西是共同的,而且还能阴阳互补,白头偕老。不知她能不能闻到我的体香。他问她闻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她认真嗅嗅,说,有一股味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味,好像就是男人的味道。   滕柯文高兴了说,这就对了。然后将异性体味那套话说一遍。洪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说,我是学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套理论。滕柯文说,你学的是怎么治病,异性相闻可能属于动物婚姻范畴,不知有没有专门研究这门学问的。   洪灯儿笑了说,你是说咱们两人能互相闻到体味,我们可以组成很好的动物婚姻?   想不到她竟然这样理解,滕柯文一下笑出声来。笑过,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调皮鬼,你倒很会幽默。   洪灯儿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说,你尝一点,味道还不错。   他将她的手和苹果一起抓在手里。她并不抽出她的手,而是满脸娇羞,一动不动。   可以看出,完全可以继续下去。滕柯文止不住浑身燥热。他知道今天要发生点什么,很可能要将她彻底得到。他伸手揽了她的腰。她仍然接受。他轻轻用力,她便机械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搂紧她,感觉她浑身都在抖,呼吸都变成了喘息。他想让她放松一下。咬一块苹果喂到她嘴里,她好像没法嚼咽,含到嘴里一动不动。她的拘谨和庄严,也传染给了他。原来的轻薄猥亵的心理,一下化作了爱意和神圣,也化作了热血沸腾。他一下将脸贴到她的脸上,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也一动不动,就这么搂着,就这么感受着发自心底的爱流。   她突然带了哭音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傻女人,怎么能不喜欢。但他只亲她一口,使劲搂搂她,什么都没说。   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当摸到她的胸部时,她喘息几声,突然哭泣起来。滕柯文吓一跳,急忙将手抽出。她哭几声,又急忙擦去眼泪,说,对不起,可能是有点突然,可能是有点激动。见他仍然发愣,她又完全倒进他怀里,边擦眼泪边做出一脸笑,说,也说不定是太高兴了,我从小就爱哭,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女人的心理确实很复杂。突然面对另一个心爱的男人,她心里肯定要有一个过程。滕柯文将她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不断擦她涌出的眼泪。擦着她越来越多的泪水,滕柯文心里又有点不安,感觉还有点问题。滕柯文试探了说,你是不是有种委屈的感觉,是不是觉得我有欺负你的意思。 // --------------- 县领导1(6) ---------------   洪灯儿含泪笑了摇头,然后说,我躺在你怀里,觉得很幸福,很踏实,胆子也大了,感觉也不孤单了,什么都不用怕了。你把我再搂紧一点。   滕柯文干脆将她完全抱在怀里。   他感到她特别地柔软,好像感觉不到骨头。妻子不是这样,妻子的骨架很大,摸哪里都能感觉到骨头的存在。难怪男人会追求更多的女人,原来不同的女人不仅精神感觉不同,身体感觉也有差异。他的手重新在她的全身漫游。抚摸一阵,他想更进一步。西北的六月虽不算太热,但也是盛夏。她穿了半袖和长裤。他想将她的衣服脱尽,好好看看她的身子。她却本能地抵触着,嘴里也呢喃了说不。他想先解开她的胸罩。她却突然问,你怎么突然想到给他调动工作。   滕柯文说,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自然就要为你着想,自然就要去想你需要什么。   洪灯儿又哭了。这回他能看出是感动。洪灯儿抚摸了他的胸膛,说,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件事,就是张不开口,觉得还是再等等,等我们熟悉一些再说。   滕柯文想到自己说不定要被调走,心里止不住一阵难受。他想,如果市里很快决定调他走,调她丈夫的事就不一定能办好。但他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她的事一定要办好再走。   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他又强烈渴望彻底得到她。用力强行解她的裤带时,她又哭了,说,我还是感到突然,我浑身都紧张,你还是让我适应一下,咱们今天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他放弃了进一步的打算,才感到自己也是紧张,紧张得下边始终没有强硬。在心爱的人面前,看来确实要有个适应过程。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没水平,也太没修养,急匆匆只知道性需要而忽视了真正的感情。这样粗俗的男人肯定会让她失望。他再次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专心吻她的脸,吻她的胸。她始终闭了眼感受着这一切。她禁不住呻吟出了声音。滕柯文感觉到她需要他了,便再次冲动了解她的裤带。她还是无力地说,上班时间到了,今天晚上你来,你记住我的手机号,你来时先给我打电话,如果有事不能来,也给我打电话。 // --------------- 县领导2(1) ---------------   水利局长杨得玉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滕柯文看看表,刚到上班时间。二百多公里路三个多小时就赶回来,可见是接到电话就立即往回返了。这么好的同志,很可能再没机会在一起共事了。滕柯文关切地问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杨得玉故意不说明确,哼哈了说也没等多久,但给人的感觉是等了很久。进屋后,滕柯文将门关死,并没像往常那样坐在他那大皮椅上,而是和杨得玉并排坐在桌旁的沙发上,说,今天上面一个关系不错的领导打来电话,说咱们的水库灌溉项目有点希望,要咱们快上去跑跑。我反复想了,这件事是咱们全县的经济命脉,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该活动的还得活动。这种事既担风险还得保密,但不办也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准备三万现金给我,我亲自去跑跑。但这笔钱不能报销,也不能在账面上反映出来。我的意思是最好从工程款里支,从包工头那里拿,具体怎么办,你比我有办法,你看能不能这么办。   修水库修灌渠是几任县领导想抓的大项目,就是在西府河上游建座水库,然后沿川铺设节水灌溉管道,用喷灌或浇灌的办法灌溉一条川的两万多亩土地。但因为建水库铺管道花费太大,最少需要一个多亿,这些钱都得国家投资,因此多次申请多次没有结果。滕柯文上任后决心最大,几次在大会上说要想尽一切办法申请到国家的投资。如果能申请成功,别说变成水浇地能为百姓增加多少收入,单说干完这一个亿的大工程,就能让全县百姓都富一截。当然,一个亿的大工程,也是县水利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作为水利局长,他当然更渴望能有这样一个大工程。杨得玉立即附和了说,以前没申请成功,主要就是活动的力度不够,谁都怕担责任,谁都不肯去活动。现在钱不值钱,不知三万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多筹一点。   滕柯文说,再不能多了,再多会出问题,就这我也是为县里冒险,一旦有事,你们可得给我作证。   杨得玉急忙连说当然,又觉得不够,说,如果有事首先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钱是我筹的,你根本没拿过什么钱,我完全可以承担下来。   滕柯文叹口气,满含感情地说,得玉,我理解你的心,但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如果真有事,我也不会把责任推给你。   杨得玉四十岁,比滕柯文小两岁,滕县长一直客气地称他为杨局长,现在称得玉,可见是一种亲切和信任。杨得玉问什么时候要,滕柯文说,最好下班以前,明天一早我就进省城。   回到办公室,杨得玉觉得滕县长要三万,说不定心里想得更多一些,只是不好意思说。作为部下,应该体谅领导的难处,应该主动为领导想想。杨得玉决定提五万现金出来,如果滕县长真不要这么多,滕县长也会感谢他的好意。   将副局长和主管会计叫来,杨得玉让把门关死。杨得玉说了滕县长要去跑项目的事,然后说,钱就从工程款里出,我的意思是开张拨款单,把钱划到包工头老张的账上,然后让老张签个字,我们再把钱提出来。   老张承包的工程是淤地坝工程,是国家治理黄河泥沙工程的一部分。西府县在黄河的上游,也在黄土高原的西起点,是治理泥沙的重点地区。西府县今年申请到了两条沟的淤地治理工程,都是在洪水冲刷的黄土沟里梯级拦坝,让迅速而下的洪水在坝区内停滞缓冲,留下泥沙后清水从坝顶溢出,这样既阻拦了泥沙,又淤出了土地。两条沟的治理国家投资二百三十万。老张承包了其中的一条,投资预算一百二十六万。从一百二十多万的工程里挤出五万也不是大事。副局长表示没意见,杨得玉便给老张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工地。老张说在。杨得玉说,你在工地等着,我们马上就到工地,有事和你商量。   老张说工程出了点问题,他正要来县里汇报。杨得玉觉得还是下去看看为好,一方面看看工程进度,检查检查工程质量,另一方面也好好和老张谈谈,不要因为要出这五万块钱,就偷工减料,就降低工程质量。杨得玉说,我们顺便要看一下工程质量,还有别的事和你商量,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工地等。   滕柯文说今天就要钱,从工地回来怕来不及。杨得玉对主管会计说,你现在就去提五万现金,先跟我一起送到县长那里,从老张那里签了字,再把钱顶回来。   五万块钱装在手提包里,杨得玉让副局长田有兴和会计都跟了。跟到县长办公室那层楼梯口,杨得玉让副局长和会计站在那里作证,自己一个人进去送钱。杨得玉进了县长办公室,很快就走了出来,就像送了一份文件。然后向田有兴和会计摊摊手,意思是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确实是送给了县长。   回到水利局,杨得玉又叫了工程师,四人坐了越野吉普车,一起往老张的工地赶。 // --------------- 县领导2(2) ---------------   杨得玉决定先到工地看看,先发现点问题,也好先批评教育一下老张,给他敲敲警钟,让他时刻注意质量。   感觉工程进度很慢。按要求,这条沟要垒三道坝,每隔一公里左右垒一条,形成梯级拦水,淤成梯级平地。要垒的坝也不算太高,只垒三米,但几个月过去了,连一条坝都没垒完。按计划,要在秋天雨多季节到来时把坝筑好,如果照这个进度,很难按时完工。再看坝的质量,感觉还算可以,完全按要求去做了,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老张赶了过来。待老张给每人敬一支烟后,杨得玉说,不行啊,工程进度太慢。我可告诉你,必须在九月初完工,迟一天也不行,你算算,还有多少天,能不能按时完成。   老张说,我正要去找你汇报。如果按原来的设计计划,肯定能按时完成。现在情况变了,不仅肯定不能按时完成,工程费也得重算,不然就垒不起坝,如果不重算,就得降低标准,全用沙石,不掺黄泥土,不然把我填进去,也垒不起坝。   杨得玉觉得莫名其妙,好像这工程是小孩子垒土块玩过家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当初老张托人跑门路想方设法要承包时,什么科学安排科学施工保证质量,说得一套一套的,根本不像个农民工程队。杨得玉说,老张,你可不要和我开玩笑,工程可是经过专家科学的设计,科学的预算的,不仅要照样施工,而且一点不达标都不行。这些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出了问题,咱们就上法庭。你现在由嘴胡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老张说,原设计是就地就近取土垒坝,现在当地村民不让在原定地点取黄土,昨天彻底将取土的路断了。如果翻过一道墚拉土,成本就增大许多,工作量也增加许多。如果不修改设计,不追加三四十万投资,这坝根本就垒不起来。   本来可以就地取土垒坝,但沟里全是卵石和粗沙,为防渗水,必须要掺和一定的黄土。沟边五六百米处就是一个黄土包,土包上什么都没生长,便被设计为黄土的取土处。杨得玉问为什么不让取土。老张说,土包上有几个坟包,村民说取土动了风水,得给他们补钱。   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别说在老张身上掏出五万,就是再给老张十万,人家也未必肯干。杨得玉决定亲自去看看,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   土包很大,方圆有五六百米。施工这么些天,土包只被老张挖去一个小角。从这个取土点到那几个坟包,至少也有二三百米,三条坝垒完,顶多再向坟包推进十几米,和那几个坟根本没什么关系。老张说,已经和村里交涉几天了,人家软硬不吃,我是没了办法。   无法无天了!杨得玉决定亲自进村找找村主任。   这个村叫宋村,以前水利局给村里搞过截流水窖,村主任宋老四杨得玉也熟悉。   找到村主任宋老四,宋老四显得很高兴,也很热情,双手握住杨得玉的手表示欢迎。杨得玉不想拖拖拉拉,严肃了脸开门见山说,我今天来,是县委县政府让我来的。县里听说你们以封建迷信为由阻拦淤地坝工程,非常生气,特意派我来告诉你,工程是国家的重点工程,任何人都无权阻挠施工,如果阻拦,就是破坏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县里将严惩不贷。如果你们不听劝告,县里将派公安民警来抓捕为首分子,构成犯罪的要判刑,构不成犯罪的要进行经济处罚。   宋老四显然是害怕了,但还是皮笑肉不笑说,杨局长,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村民也没搞封建迷信,也没搞破坏。村民说土地是村里的,土就应该归村里,就得给村里点补偿费。   杨得玉威严了说,不行!荒山荒地是国家的,工程也是国家的,要补偿没有理由,国家绝对不会给一分。   宋老四低了头半天,然后说,你知道,现在的村民难管理,如果多少不给一点,他们闹,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们多少给点,哪怕给几千,我也好向村民交待。   老张已经和村里谈过多次,村里咬定要五万,一分不能少。现在说给几千也行,老张急忙说最多给五千。宋老四叹口气,说,五千就五千吧。   宋老四拿出一瓶酒,要请杨得玉一行喝酒。杨得玉推辞不喝。宋老四哼哼哈哈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杨得玉问还有什么事。宋老四红了脸说,我的儿子明年农业大学毕业,毕业后到哪里工作,愁得人睡不着觉,我想求你给帮帮忙,能不能给找个工作。   得知学的是农田水利专业,杨得玉觉得事情倒可以考虑,局里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更何况是明年的事。杨得玉一口答应,说毕业了就来找他。   宋老四一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握了杨得玉的手一连说了一堆感谢的话,然后表决心说,取土的事你就放心,保证再不会出一点麻烦。 // --------------- 县领导2(3) ---------------   回到工地办公室,老张急忙换衣服,说要回县城请客感谢。杨得玉说客不用请,但得出点血。然后让会计拿出收据递给老张。见老张一脸迷惑,杨得玉说,县里要办一件大事,急需这笔钱,钱我们已经划走了,你签个字就行了。   又要从工程款里划走这么一笔钱,老张一下有点急,说总共一百二十多万,你们局里已经扣下了百分之十的管理费,前期费用又花了二十多万,再拿走五万,剩七八十万根本垒不起三条坝。   老张说的前期费用,杨得玉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这让他心里很不高兴。一言不发等老张诉完苦平静下来,杨得玉虎了脸说,老张,咱们也打了几年交道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别的不说,工程预算时,劳动力价格是按省城的价格计算的,现在你用当地的劳力,一立方土才给一块多钱,光这一项,你最少可以省出二三十万,你想好了说,你有没有赚头。   关键是水利局只给老张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工程款大部分还在水利局手里,如果不合作,工程完工也拿不到工程款,挣到多少也等于没挣到,那时,即使拖不死你,也要拖掉你脱一层皮。看来不给是不行了。老张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杨局长,你算得没错,我也就赚个人工钱,到时能不能赚到钱,我现在心里也担心。杨局长,你一直关心我,这我知道,我也不让你为难,这五万我付,你再给我付点工程款,我也付民工一点工资。到工程完工,你一次把工程款给我付清。   杨得玉点点头,缓和了口气说,赚钱不能心太狠,你还要在这条道上混下去,明年我们还要申请淤地坝,咱们合作好了,你赚钱的日子还长着哪。我不是给你说了么,这笔钱不是局里要,是县里要用这笔钱办项大事,如果县里的大事办成了,那是上亿的大工程,到时又有许多工程可以给你干,那时你就准备好好挣一笔吧。   接过收据要签字时,老张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将坝的厚度减少半米。杨得玉立即严肃了说,你可不能打质量的歪主意,上面到时要来检查验收,再说,如果你按设计做了,坝垮了,不是你我的责任,如果有一点偷工减料,坝垮了,你我都得坐牢。   老张叹了气在收据上签了字。收起笔,老张又主动赔礼道歉,然后坚持回城请客谢罪。杨得玉说,罪不用谢,得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把工程质量搞好了,就是大家的福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看着一脸愁苦的老张,杨得玉觉得老张也确实不容易,甚至有点可怜。老张不算大老板,连土财主都算不上。十年前老张还是农民,现在虽拉起了工程队,也是那种到处找活儿有活儿就聚没活儿就散的游击队伍。筑坝工程算老张揽到的大活儿,但活儿大油水不会太大,如果弄不好,也有亏本的可能。杨得玉安慰老张说,如果村民再干扰取土,你就来找我,我会管到底,决不让你吃一点亏。   回到家太阳已经落山。进门,就感觉到屋里到处是人。杨得玉知道又是妻子家的人来了。杨得玉不由皱起了眉。在妻子面前,他把她们家的人叫蝗虫:一是因为多,二是因为穷,三是因为上门总是要钱。多是确实多,妻子她们兄弟姐妹十四个,而且有两对双胞胎。穷是真正的穷,十四个孩子全是在大自然状态下长大,大雪纷飞都不穿衣服,冷了便钻到柴草堆里取暖。向他要钱是自然的。在原始状态下生长,磕碰疾病营养不良,都会留下残疾,用杨得玉的话说,一家子就他老婆刘芳一个人是完整的。妻子不仅完整,也很聪明听话,老师让好好读书就好好读书,不知不觉就读到了初中,不知不觉就初中毕业考到了师范,甚至不知不觉就和他结了婚。他当了水利局长,也把她从乡中学调到了县教育局。杨得玉扫一眼,今天来的还不止一两个。他想躲进书房,妻哥已经迎上来问好。杨得玉只好哼一声算作回答,然后直接进了卧室。   刘芳跟了进来。刘芳一脸卑恭无奈,然后便替兄长诉苦,说六嫂的病又犯了,疼得睡不着觉,关节肿得手都捏不住东西,不能干活,眼看农忙了,得治治。杨得玉懒得再听,都是些听滥了的话。这个六哥还算好的,只是小时打闹玩耍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干活走路虽不碍事,但因为穷,只好找了个有严重风湿病的瘸腿女人。杨得玉却错记成了那个大骨节克山病矮子五嫂,他厌恶了说,那种病有什么治头,那是能治好的吗?全村那么多人有那种病,哪个治过,难道就她有你这个妹子,就她金贵值钱?   城里人把克山病叫缺碘病。妻子说,有克山病的是五嫂,这是六嫂,六嫂是风湿病,治治就会好一两年。   她们家兄弟姊妹多,亲戚也多,每次去她家,一下就会围满一屋,众星捧月,所有的眼睛都会一动不动盯着你,你说他们笑着听,你笑他们跟着笑,你不说不笑,他们便开始诉苦,一个个都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难,解决不完的问题,如果认真听,你得跟着流一盆泪水。杨得玉先是懒得听,后是懒得去。见妻站了等待他发话,便说,那就治吧。 // --------------- 县领导2(4) ---------------   妻又诉说经济困难,杨得玉打断她的话说,你不也挣一份工资吗,这个家也不指望你那点工资,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家里不用你的,你也别拿家里的,就你那点工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刘芳说那就给他们三百块钱。杨得玉不置可否。妻又要他给县医院院长打个电话,要院长关照一下,找个好大夫,用点便宜药。杨得玉厌烦了说,你以为讨人情就那么简单?蒋院长你也见过,你给打一个电话试试。   见妻快要哭了,杨得玉缓和了口气说,你打也是一样的,他给我面子,就会给你面子。   刘芳向杨得玉要蒋院长的电话号码。号码在他手机里存着。看眼妻子,又觉得妻子也可怜。妻子人善良,心眼儿也好得出奇,好像她就是她们家族的救星,好像她们家族的事都归她管,哪个有事找她,她首先想的不是怎么推托,而是怎么去办,好像她天生就是为别人活着。杨得玉拨通蒋院长的电话,说,我们家的蝗虫又来了,没办法,也得祸害一下你,你得给找个能治病的大夫,还得开个能省钱的处方。既治病,又省钱,就像光棍汉手淫,不知你学过没学过,如果没学过,就向我请教一下,过后我再登门拜访。   妻子先忍不住笑了,她轻轻拧拧杨得玉的耳朵,走了出去。   六哥三十多岁结婚,四十多岁生子,又超生了一个,孩子现在才三岁,今天领了来,满屋子乱跑乱拿。杨得玉喊几声不顶用,在屁股上拍一把,孩子便杀猪般大哭。烦死人了。杨得玉不想再呆在家里,也不想在家吃饭。今天是周末,不如到外面聚聚玩玩。   杨得玉给党委办公室主任古三和打电话,问他知道不知道今天是周末。对方说知道。问知道不知道周末要干什么。对方说听局长安排。杨得玉笑了说,那好,现在就到四面春酒楼,我给你安排一个最快活的工作干干。   杨得玉又约了计划局长强子才,财政局长白向林。用杨得玉的话说,我们四个是西府县的四胞胎,同出一个门,同走一条道,同干一样的事,有肉同吃,有酒同醉,有钱同花。   四面春酒楼在县郊,环境优雅,饭菜味道讲究,更主要的是人少安静,正适合边吃边喝边聊。   四人年龄差不多,都是四十出头不到五十。但官场有固定的座次,比梁山好汉排座次还要讲究。四人虽称兄弟,但该坐哪还得坐哪,如同鸡上架鸟归巢,各有各位,烂熟于心,扫一眼,就能迅速排出自己的位置。党办主任古三和是常委,自然坐正位,计划局长管全面,排第二,财政局长位置重要,排第三。杨得玉将菜谱递给古三和,要古三和点菜。古三和说,菜随便,让服务员配,酒可得讲究,要不要来几瓶茅台?   财政局长白向林说,其实也没意思,好酒假货多,再说咱们是贫困县,还是艰苦奋斗好一点,用老百姓的话说,咱们省一晚,百姓吃半年。   计划局长强子才说,到底是管财政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句句不离省钱,咱们县就是让你给省成了穷困县。   古三和说,其实喝茅台酒我也是开玩笑,咱是党培养多年的好干部,两个务必犹言在耳,我怎么能忘记全县四十多万劳苦大众。今天咱们就喝本县的爱县酒,每人半瓶,喝死拉倒。   杨得玉说,你们都可以谈省钱,我是干实际工作的,该省得省,该花还得花,不然经济怎么发展,我早就想向财神爷要几个钱了,这一阵局里穷得连买墨水的钱都没有了,再不给拨点办公费,水利局就得关大门。   白向林立即说,听到要钱我就头疼,谁见了我第一句话都是要钱,好像我能拉金尿银,烦死了。今天再别提钱,咱们好好喝酒。   杨得玉一本正经了说真的是急需点钱,三万五万也行。白向林说,真是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水利局关门,其他局就该解散了。但白向林想显显他的权威,又说,看在你今天舍出老脸伸手要钱的份上,给你两万,但钱只能用来日常办公,为防止你胡花违反党纪国法,拿发票来我才拨款。   杨得玉连声感谢。其他两位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也要讨点经费。白向林招架不住两人的围攻,只好答应每家一万。   酒菜上全,话题转到本县的政治上。谈论交流一阵,白向林问强子才提拔的事怎么样了,强子才立即苦了脸,然后说,我看我是稀屎拉在破筐里,提不起来了。   四人中强子才年龄最大,当正局长的时间也最长,早就认为强子才该提了,县里也几次上报市委,可就是提不起来。市里不提拔,县里能做的只能是给他创造条件,让他兼个县长助理,这样提拔起来也顺理成章一些,可说了一阵,也没见正式发文。杨得玉说,古主任是县委总管,肯定知道点原因,能不能给兄弟们透露点消息。 // --------------- 县领导2(5) ---------------   古三和摇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白向林说,事情明摆着,不说谁也明白。然后问强子才县长助理的事是书记提出来的还是县长提出来的。强子才说他也不清楚。白向林知道强子才清楚,不说是对他有防备不信任。白向林说,不清楚你就当然当不了助理,当县长助理,也要书记来定,如果是县长提出来,书记当然不同意,如果是书记提出来,县长怕你是书记的探子,县长不要你也不行,所以,这个角色要两头同意才行,这就要看你有没有两头都能讨好的本事。   强子才苦笑了不答。话题又转到滕县长和高书记之间的矛盾上。杨得玉问古三和,最近两位的矛盾怎么样了。古三和立即说,我不清楚,喝酒喝酒,莫谈政事。   都是兄弟,古三和始终生分见外故做深沉让大家不快。杨得玉说,讲笑话,政事不能谈咱们就讲笑话,谁讲得能让大家笑,我就敬谁三杯酒。   强子才说,那我就先讲一个。有四个县长到省里向省长汇报工作,一个说,我们县穷,只能种点山药蛋,光棍汉也多,群众的生活是白天三餐山药蛋,晚上一炕光棍汉,用群众的话说就是上午蛋下午蛋,晚上蛋挨蛋。省长说,这不行。第二个县长说,我们县大量种植优质小麦,天天吃白面,群众的生活是上午面下午面,晚上面贴面。省长说,有发展。第三个县长说,我们县家家户户养奶牛,群众的生活是上午奶下午奶,晚上奶对奶。省长说,有进步。第四个县长说,我们县大力发展畜牧业,群众的生活是上午肉下午肉,晚上肉包肉。省长说,这回到位了。   笑过,敬过酒,杨得玉和强子才又要白向林讲。白向林说,昨天有人给我手机发了个黄段子,说有个男人误入了女浴室,正在洗浴时,突然来了一群女人,这个男人急中生智,一动不动站在墙边装成人体模具。女人们见有个如此逼真的人模,都过来摸摸,突然一个女人说,哇,原来这是装洗浴液的,出口在两腿间,已经自动喷出来了。   再笑过,大家谁都不说让古三和讲。古三和明显地感觉出里面的问题,明白是自己太拿架子太拿自己当回事,惹得大家生了分。古三和主动说,今天大家太黄了,我可是还有一项兼职,你们谁能说出来,我就给大家讲个大笑话。   三人一时都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古三和说,你看看,你们只关心你们的官帽,我这么大一个官帽你们竟然不知道,今天我郑重告诉你们,我还是建设精神文明办公室主任,简称设(射)精办主任。   大家笑了纷纷敬酒。古三和喝过,说,不讲笑话了,不然我这射精办主任就失职了,但我给大家透露一个重要消息,这个消息只能限定在我们四人之间,谁传出去,谁要负责。   三人静了气等着。古三和压低声音说,滕县长可能要调走。   三人同时问一声真的?然后便问可靠不可靠。古三和简洁了说,上面传来的。   看来是真的了。杨得玉立即想到那五万块钱。难道滕县长自己不知道调走?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跑项目。杨得玉突然觉得有诈。按常规,县长跑项目都要带相关的局长,一个人悄悄去跑,很可能是跑自己的事去了。   五万块也不是个小数目,原以为这五万就和县长挂上了钩,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成了县长的心腹亲信,是天大的好事。想不到人家就要调走,是临走抓一个傻瓜替死鬼。杨得玉气不打一处来,想发作,又强压了回去。只好抓了酒杯一口喝尽。   强子才心里更不能平静。早在滕柯文调来前,高书记就答应他兼县长助理,事情还没落实好,县长就换成了滕柯文。高书记原以为滕柯文新来乍到,在人事安排上不会挑剔,想不到滕县长比前任还顽固,以不需要为由,一口回绝。前些天他刚做通滕柯文的工作,想不到又要调走。刚来半年就调走,可能吗。强子才再次提出疑问。古三和感到不应该传这个消息,传了后患无穷。他从杨得玉和强子才的脸上看出,两人一定和滕县长的调动有什么瓜葛,如果传到滕柯文或者高书记那里,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如果他俩去问滕柯文或者有什么行动,事情就更加糟糕。古三和立即严肃了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并没根据,算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你们可不要当真,谁当真了,谁自找倒霉。   越是否认,越可能是真的。这个消息太大了,大家谁也不再做声,也不再说笑,各自想自己的心事。   强子才去上卫生间,很快跑了回来,然后低声说,高书记好像也在这里,我听到对面那个包厢里有高书记的声音。   大家立即各自收拾东西。古三和说,立即撤,一个一个悄悄走。   来到楼下,杨得玉左右看看,然后说,如果高书记真在这儿,他的车肯定藏在院子里面的那个拐角。古三和跑过去看,高书记的0068号车果然停在那里。古三和踮了脚边往回跑边双手做赶鸡动作。大家便低了头一溜烟各自跑开。 // --------------- 县领导3(1) ---------------   滕柯文调走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翻来覆去想,强子才也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论。遗憾的是昨晚没问清滕柯文要调到哪里,再打电话问古三和,古三和却不愿再提,说他也不清楚。他坚持要他透点信息,古三和却起了疑心,问滕县长的调动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干系。是呀,没干系问那么急迫干什么。强子才想实说,又觉得不能说,便打哈哈说父母官走,如同父母走,当然要随便问问。   强子才估计这次滕柯文是高升。来半年就调走,肯定是自己要求调走,肯定是自己活动的结果,最大的可能是到哪个县任县委书记。但无论到哪里,都将和县里再没什么关系,高书记完全可以自作主张任个县长助理。可话说回来,县长都走了,县里又怎么能委任一个县长助理。   一般来说,县长助理就是副县长的候选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年龄不饶人,过了四十六七,再提副县长就没有可能了。滕柯文要调走,这么大的事,高书记怎么没给我透点风?今天是双休日,强子才决定去找找高书记,诉说一下自己的要求,探听一下高书记的口气。   高一定的妻子在市里,正式的家也就在市里,但高书记把父母接到县里来住,一方面他照顾父母,另一方面父母照顾他,给他做做饭看看门。高书记的父母都年近八十,但身体很好。用高书记的话说,父母年轻时受了不少苦,但艰苦的生活却练就了一副好身板。老人不仅身体好,性格也和蔼,记忆力也强,强子才每次来,老人都要拉了手述说半天,话题虽然大多是过去的苦难,但强子才也知道了老人家里的情况。老人祖辈生活在山村,老人共有五个子女,生活困难时,为了将子女养育成人,老人讨饭、烧炭、修鞋、贩药材……用老人的话说,能干的活儿都干遍了。五个子女只有老四高一定有出息。老人说,老四从小学习就好,高中毕业刚好恢复高考,谁都没操心他自己就考上了。老两口都喜欢强子才,强子才便认二老做了干爹干妈。强子才进屋,看到干爹又把修鞋的家什摆了出来,要出去修鞋。干爹说,整天像猪一样关在这楼房里,光吃不干活,憋都憋死了。出去修补修补鞋,能挣俩钱算俩钱,不能挣钱看看人也好。   没有高书记的同意,老爹当然也不敢出去修鞋,其实也没了修鞋的力气,摆了家什,也只是自我安慰,自我欣赏欣赏过过干瘾。强子才觉得老人也可怜,让劳动了一辈子的老人突然闲了没事干,确实和坐牢没什么差别。强子才说,干爹,现在生活好了,没人穿破鞋了,你这工具也该收拾起来了,如果你实在闲不住,我给你找个活干行不行。   老人一下高兴了,说苦活儿累活儿都不怕,只要他能干动就行。   强子才曾经试图让老人打牌或玩麻将,但老人一口拒绝,说他们家祖上就有家规,后人子弟都不准玩牌赌博,再说那又不当饭吃,费脑筋耗时间他决不去做。这样的犟老汉让他适应城市生活也难。到各个屋里看看,高书记不在家。问干爹,干爹说回那个家了。那个家当然是指市里的家。真是不凑巧。   干爹仍缠了让他找活儿干。一句随便的玩笑还惹出了麻烦。干爹缠了不依。强子才在地上转了想半天,突然想到做鞋垫。县里有个鞋垫厂,过去是街道办的,现在虽然多种经营,但鞋垫仍在做。强子才征求干爹的意见,干爹一下高兴了,说鞋垫他做过,在街上坐摊修鞋时,有人修鞋就修鞋,没人修鞋时就做鞋垫。干妈也来了兴趣,说在老家,当姑娘时就得学会绣鞋垫,出嫁时要绣好几百双,出嫁那天有客人来就送一双绣花鞋垫,她也能做。   强子才一脸笑听两位老人唠叨,心里也充满了得意。让老人在家干活,高书记肯定没有意见;看到老人高兴,高书记肯定也会高兴。看来让老人在家做鞋垫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强子才掏出手机,才想起没有鞋垫厂的电话号码。好在工厂没有休息日,他决定亲自跑一趟看看。   鞋垫厂虽称厂,其实就是两间土屋,十几个中老年妇女。鞋垫厂已经承包给了个人,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强子才不认识年轻人,但年轻人不会不认识他。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年轻人高兴了一口答应,说这件事就不用您大局长再操心,我们保证像完成一项政治任务一样,完成这个任务。   对年轻人的热情和过分认真,强子才心里觉得好笑:不管是什么人,也不惦量惦量自己,就想巴结县委书记这样的领导。强子才说,你不要太张扬,这是咱们两人之间的私事,你们把布料裁好,定期给送去,然后派个人给教教怎么做就行了。至于工钱,你们可能是计件工资,但给二老的工钱,要低于工人的工钱,我的意思不知你听明白了没有。   年轻人姓刘。刘厂长点了头说,我明白,二老当然不是为钱,我会考虑得周周到到,让二老高高兴兴安度晚年。 // --------------- 县领导3(2) ---------------   要走时,刘厂长却拉了强子才不让走,说厂虽小,也是个单位,领导来了,怎么也得招待招待,让领导空走,工人也会笑话我小气。强子才反复解释说确实没时间,刘厂长才不好意思了说,强局长,我有一肚子话想向你说说。你不知道,厂里确实遇到了不少困难,几乎到了运转不起来的地步。听说国家要扶持民营企业,还有一笔资金支持。听说这种事归计划局管。我早就想找你,几次到门前,就是不敢进去。今天你来,我想请你救救我们,能给个几万十几万,买几台新机器也好。   县里穷,领导就特别怕下基层,下去了,看到的都是可怜人,听到的都是可怜事,如果基层干部再诉苦要钱要物,就让你恼火着急一肚子坏心情。那年有位大领导突然来视察,看到有些村民寒冬腊月穿了破单衣冻得缩成一团,大发脾气,骂基层干部不关心百姓疾苦。其实谁也没有办法,发展需要一个过程,如果倒退十几年,看看遍地的乞丐,满山挖野菜寻野果的饥民,今天能吃饱已经很幸福了。再说,整天眼里都是可怜人,也就麻木不仁了。强子才叹口气,说,这种事得等机会,县里穷,肯定不会有这方面的投资,只能靠国家。国家是有这方面的投资,但都给了大中型企业,对小企业,看市里省里能不能给点,如果有,我会尽力争取,我会拼命去跑,然后优先给你安排一点。   刘厂长说,我听说市里准备拿出一笔钱扶持乡镇企业,这笔钱已经划到了市计划局,你看能不能从这笔钱里给我们解决点。   消息灵通得有点吓人。这个文件他前天才看到,有关这方面的传闻他也是上周才听说。但这笔投资是有具体方向的,一是农副产品及肉类加工企业,二是市场流通企业。他当天就向书记县长作了汇报,县里立即召开了有关会议,确定了四家企业来争取这笔资金。但这些细节不便告诉刘厂长。强子才说,你的事我记住了,明天我就去市里,我一定给你争取争取。   离开鞋垫厂,强子才觉得干爹做鞋垫的事还得给高书记汇报一下。他不知此时高书记在干什么。打通高书记的手机,高书记却没回家而是在乡下。县领导忙,县领导一般没有星期天,星期天如果不回家,往往要到乡下去看看。强子才说了做鞋垫的事,高书记说,人老了就糊涂了,整天把我闹得没办法,你给找点事做也好,但有一条要把握住,只是消磨时间,不能有特殊照顾,更不能乘机挣钱,不然影响不好。   强子才说,这我知道,我会考虑周全的。人活一辈子实际是划了一个圆,从小孩到成人再到小孩。谁家没有老人,更何况我们是义务干活,谁还会有什么话说。   高书记说,中午我回去,我妈做的山药搅团特别好吃,我请你一起尝尝,顺便还有些事商量商量。   关了手机,强子才有点兴奋。他要再细想想这件事,力争把好事办得更好。但好像再没什么可做。事情做过了头,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做鞋垫需要缝纫机,干爹家里没有,他早想好了,把自己家里那台抬过来,然后让鞋垫厂的人教干爹怎么使用。   找了两个民工将缝纫机抬到干爹家,刘厂长已经带人拿来了做鞋垫的布料和缝纫机。强子才建议刘厂长把厂里的缝纫机抬回去,免得工人有意见造成影响。刘厂长说,绝对不会的,这台机器也是闲着的,再说你那缝纫机是普通家用的,鞋垫厚了穿不过去,也容易打针。我这是工业用的,穿厚能力强不说,蹬起来也省力。   强子才细看,厂里抬来的确实比自己的壮实。便不再做声。   强子才担心刘厂长粘了不走,更担心以后会常来打扰,给高书记增添麻烦。但刘厂长很懂事,什么也不再说,只留下一位中年女师傅教干爹,然后带人迅速走了。   干妈正削山药皮准备做搅团,可见高书记是给家里打了电话,也确实是要请他吃搅团。   搅团是过去的穷苦饭,将山药煮烂再撒些面,然后搅成一团,像粥,像糕团。光吃搅团也不行。强子才出去买来一大袋香肠烧鸡腊肉等熟食,然后亲自动手,将这些切配成六大盘,然后坐了等高书记。   高一定回来,听完强子才的汇报,再看看缝纫机和裁剪好的布料,感觉一切都还满意,便什么都没说。两人回到客厅坐下,高书记说,小的时候,我最爱吃搅团,上面浇上酸菜汤,再抹点辣子,边吃边抹,你没吃过,那才叫好吃。   强子才是本地人,这里也吃这种饭,当然是面少山药多时迫不得已才吃。强子才并不爱吃山药,但只好附和了说,你这一说我要流口水了,我还真没吃过,那我今天要好好吃一顿。   强子才要帮干妈做饭,高一定说做搅团简单,不用帮忙。高一定说,我刚才到下面看了一下,今年的旱灾确实严重,不仅山里的庄稼完了,川里的也够呛。让我痛心的是,一条川这么大一条川,多少年过去了,竟然还是旱地,这种情况全省少有。你看人家山阳县,几百亩大的川地都申请到了资金修水库引水弄成了水浇地。看来我们还得加大跑的力度,这次县里定了要跑项目,跑资金,要用外援来改变西府县的面貌。一条川灌溉项目跑得怎么样了,不知今年能不能跑出个结果。 // --------------- 县领导3(3) ---------------   灌溉项目省计划委员会已经答应考虑,但计委的意思是投资太大,省里目前没有这笔钱。计委有两条建议,一是上报国家计委,看能不能国家投资;二是三方筹措,即计委批一点,水利厅出一点,市里县里再配套一点。但这些都只是计划,还没有一点实质进展。强子才说,现在各地都加大了跑项目的力度,计委门前整天车水马龙,一下跑成也难,即使批准水库灌溉工程上马,钱也不会一次给够。   高一定说,钱能跑到一笔算一笔,钱多多修,钱少少修,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哪怕是只够修水库,我们也要把水库先修起来,然后再申请修渠道。你当计划局长多年,应该认识几个省计委的领导,你多想想办法,如果需要活动经费,县里全力支持。办法要靠人想,再说,我们县四十多万人,在省城工作的人也无数,我就不信没有当官掌权的,没有认识计委的水利厅的。办事就是人托人,哪有你想到哪里办事,哪里就有你认识的人。   强子才说,东关小学有个教师,他有个叔叔在省委办公厅当处长,也许他能和水利厅的人搭上话。   高书记说,对呀,就这样想办法,只要用心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如果像给自己跑官一样跑,水利厅它就是铜墙铁壁,也能撬他个窟窿进去。   强子才说,跑得花钱,这种钱不能报销,更不能做账,也不能认真审计,得有不用做账的钱才行。   高一定说,干事情哪有不担风险的,你得多想变通的办法。要不这样,我和水利局协商,让水利局先垫付,等工程批下来,再从工程设计等费用里扣除。   跑项目得住在省城跑,得请客送礼拉关系,得花不少钱,强子才委婉地说了这个意思,又说,那天杨得玉还向财政局要钱,说水利局穷得没有办公经费,高书记,您看是不是由县里出面,从县财政划一笔钱出来,我们计划局和水利局联合跑,形成一个强大的势力,说不定能跑出个成果。   财政的经费归县长管,滕柯文一上任就不让别人插手财政。高一定说,子才,有件事我给你透个风,你不要外传。滕柯文有可能调走,所以,许多事,还得我们自己来搞。   看来是真的要调走了。强子才问是不是定了。高一定说,市里已经基本同意了。   市里同意,基本就定了。强子才一直想提当县长助理的事,现在正是时候。强子才说,高书记,他调走,县长助理的事是不是又得放一放。   高一定说,县长助理是一级职务,县长助理更不是县长的私人秘书,县长助理是党委委派的协助和监督县长工作的干部,当然要由党委来任命。县长调走,更需要任命一个助理,来协调处理县里的一些事情。   强子才一下心花怒放。是呀,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以前是滕柯文顶着不要助理,现在调走了,没人顶了,当然更方便了。强子才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他什么也没说,起身给高一定泡杯茶,双手递到高一定手里。   高一定说,你给杨得玉打个电话,要他现在就来,来了咱们一起吃饭,一起商量一下。   强子才拨通杨得玉的手机,说他在高书记家里,要杨得玉立即到高书记家来一下,来了顺便一起吃饭。杨得玉显然觉得突然,压低声音问为什么吃饭。强子才说,商量一下工作,你马上来。   刚将手机装进口袋,手机又响了。是杨得玉打来的,问高书记家里还有谁。强子才说,就我,你快来。杨得玉又问要不要带酒。强子才说,带了也行。   杨得玉一到,高一定便宣布吃饭。杨得玉虽来过几次高一定家,但从没吃过饭,既有点高兴,又有点拘束。杨得玉从包里拿出两瓶五粮液,说,今天有二位老人,我带了点酒,敬二老几杯酒表表心意。   高书记说,你这是干么,我家里也有酒,这么贵的酒,你最好不要开,你留着说不定有什么用。   高书记的父亲立即起身,很快从里屋提出两瓶酒,说,你带来的酒太金贵,你们看这两瓶便宜不便宜,咱们自己喝,喝便宜一点的。   老汉提出的是茅台酒。三人一起笑了。强子才急忙起身接过茅台,说,干爹,都是好酒,留着你老喝,今天咱们就喝他带来的。   强子才一口一个干爹干妈,叫得杨得玉也不知该称呼二老什么。他以前来好像是叫大爷大娘,现在细想,这太随便了,街上随便一个老汉老太,也得叫大爷大娘。杨得玉也想叫干爹干妈,但心里试叫一下,觉得别扭难以出口。该他给二老敬酒时,还是硬了头皮,叫了声干爹。   可能是太生硬,也可能是太羞涩太变调,谁都听得有点古怪。高一定笑了说,你们就叫大爷大娘,这样听起来也亲切,都叫干爹干妈,倒好像我不孝顺养不起父母。 // --------------- 县领导3(4) ---------------   杨得玉的脸红到了脖根。高一定的父亲却乐呵呵地说,这两个娃我都喜欢,觉得就像自己的亲娃一样,我想认下这门干亲。   高一定急忙将话题扯到工作上,说,得玉,灌溉项目的事还得抓紧跑,我刚才和子才谈了,子才提出需要一些前期费用,这笔钱还得你们先垫付,等工程批下来再扣除,你看你能拿出多少。   又是前期费用。杨得玉当然不敢说滕柯文已经拿了五万。但再到哪里弄这笔钱。杨得玉硬了头皮说,目前局里也没钱,我想办法凑两三万行不行。   这和高一定心目中的数字差距太大。高一定说,不是有四五项工程吗,从这些工程里每项挪用一点,凑个五六万问题不大吧。   杨得玉说,工程在建的有五项,但钱都没到位,没钱付工程队,已经有两项工程停工了。   高一定吃惊了问,那是为什么,项目都是上面批的,上面不是全部拨款了吗。   杨得玉说,上面是一次把款拨了下来,强局长知道,款拨到财政局,财政发不出工资,就挪用一部分发了工资。   高一定一下来了气,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说,太不像话了,简直是胡闹!滕柯文一直不让我过问财政,可他却搞了些什么名堂!挪用专项资金是违反规定的,他是要承担责任的。   高一定仍然怒气未消,又对了杨得玉强子才说,你们除了要官,也从来不向我汇报这方面的事。挪用工程款是违纪的,如果偷工减料搞豆腐渣工程,那更是犯法。这个滕柯文,独断专行又不讲原则,口口声声要党政分开。党领导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党不管经济管什么?我告诉你们,以后经济方面的事,给政府汇报,也给我汇报,不然我就是瞎子聋子,你让我这一把手怎么领导,怎么负责。   以前这些工作是滕县长抓的,高书记并不怎么过问。现在亲自要抓,可见是要把滕柯文手里的一些工作提前接过来。强子才杨得玉一声不敢吭。高一定说,以后申请大项目,特别是申请到的项目,不管大小,都要和我打声招呼。还有,在重大财政开支方面,再也不能一人说了算,要交常委会讨论决定。   强子才杨得玉仍不敢做声。高一定觉得在他们面前发脾气没用,便缓和了语气问灌溉工程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比如初步的勘查设计,初步的可行性论证,初步的经费预算等等。强子才说,项目列入省计委的计划前,要先进行初步勘测设计,然后请专家论证,专家写出论证书,然后计委才可能立项。请设计院的人勘测设计得花六七十万,请专家论证也得花十几万,因为项目没有把握肯定能申请成功,所以前期工作也没敢深入地搞。我的想法是如果上面能答应搞,我们再加紧勘查论证。   前期投入需要这么多,高一定没有想到。强子才解释说,设计院是计委定的咨询单位,可以说是他们的下属公司。论证的专家也是计委请的咨询顾问,如果不请他们设计论证,计委就会认为论证设计可信度低,可行性方案就很难获得通过。至于设计收费,人家是按申请项目经费的百分比提取,因为基本是垄断经营,人家要多少就得给多少。   简直是岂有此理!高一定生一阵气,平静了语气说,现在的许多事也没法说,人家掌握了钱,人家当然有人家的道理,谁让我们穷,人穷志短,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把项目弄到手,只要项目到手了,那点前期费用也算不了什么。看来我不出马也不行了。我有个同学在水利厅办公室当副主任,他至少能和厅长说上话。我和这位同学关系还算不错,但这家伙比较牛,我一直没买过他的账,现在为了县里,我不得不放下面子去求他了。这样吧,水利局不是能拿出三万吗,那就先拿三万。计划局能不能拿出两万。强子才硬了头皮说能。高一定说,那就这样,有五万也够了,过两天我们三个一起去,先跑跑,如果再需要钱,我们开常委会讨论解决。 // --------------- 县领导4(1) ---------------   村口有家小卖部,滕柯文让司机老刘下去问问。小卖部有四五个村民坐了闲聊,老刘刚开口问,几个村民抢了回答,说他家有个兄弟当大官,村东头最漂亮的那栋二层小楼就是。   果然村东有栋二层小楼。瓷砖贴墙,黑瓦压顶,红砖垒了的院墙还带着崭新的颜色。院门大敞着,院里的葡萄架下,四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正在打麻将。老刘看看表,正是下午三点,估计麻将刚刚开战。老刘过去给每人发一支烟,然后将整盒烟放到麻将桌上,说,各位大哥,我的车坏在了路上,一中午晒得够呛,能不能给口水喝。   一个穿白汗衫的胖汉子喊一声,屋里有女人应声出来。老刘将水杯递给女人,然后站在一边观战。一个汉子看眼老刘放在桌上的中华烟,问老刘开的什么车,是不是小轿车。老刘点头说是。胖汉子问是哪里的小车。老刘回答说是西岭市的。胖汉子嗯一声,另一个汉子说,他兄弟就在你们西岭市当一把手,姓于,你认识不认识。   老刘回答说那就是我们的于书记。胖汉子停下了手里的牌看着老刘,然后说,我就是他大哥。   老刘急忙热情了握住于大哥的手,说,我早听说于书记的家在这一带,没想到今天竟然撞到了门上。   于大哥一下来了精神,说,你们于书记的老娘就在我的屋里,我的四个儿女也都在城里工作,他们都动员我到城里住,我嫌城里窄憋,住不惯,不如我这神仙屋。我现在也不种地,每天玩玩牌转转山,神仙也不如我快活。   老刘急于想知道明天于书记来不来。老刘说,于书记工作忙,可能多日没回家了。于大哥立即说,他常回来,老娘在家,他能不回来?明天是父亲的祭日,他已经打回了电话,明天一定回来。   老刘很为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而高兴,他得意了想,如果是战争年代,咱也能当一名侦察英雄。回到车上,老刘很兴奋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滕柯文一声不吭。于书记确实要来,但怎么能不露痕迹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于书记家,让于书记能够接受,让他不至于尴尬,仍然是个问题。老刘明白滕柯文的心事,轻声说,于大哥一家很热情,要不咱们就说车修不好,就住到于书记大哥家。   这样做太露骨了,明显得有人为的痕迹。说不定明天还有人随于书记来,也说不定还有人也像他一样偷偷过来。秦涓涓能知道的秘密,别人就更能知道得清楚。滕柯文转念又想,也罢,豁出去了,谁都不是傻瓜,你再伪装,谁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截了当点,说不定于书记还觉得你诚实厚道。但住到人家确实不行。滕柯文说,咱们就在他们阳河县城住下,明天上午再直接来这里。   到阳河县城的路上,滕柯文的心情莫名地烦乱。真是糟糕透了。活人难,他更觉得自己下贱下作,厚颜无耻。可这当官的苦恼,谁又能够理解得了。他不由得叹口气。他想,如果这次躲过这一劫难,以后即使一辈子不升官,也决不再干这种低三下四的勾当,也再不干这种下三烂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滕柯文就起了床,但于书记什么时候能到老家,他和老刘都估计不准。如果去迟了,人家祭祀完了,去了也就意义不大了。最理想的时间,应该是于书记刚到,他们也到。这样精确的时间,凭猜测怎么能猜测得到。滕柯文估计,如果于书记八点动身,到家是十一点左右。如果提前动身呢?如果人家有讲究,要一早就祭祀呢?滕柯文突然觉得自己考虑有误:应该是提前去,宁可提前等着,也不能迟到误事。滕柯文一下心急火燎,急忙收拾东西,急忙让老刘去开车。车上路,又不停催老刘快点,弄得老刘开出一头汗水。   结果到了于大哥家,于大哥还没起床吃早饭。一直等到快到中午,于书记才到来。   看到滕柯文,于书记并没感到意外,也没问什么,倒是很客气,仿佛是约好了一起来的。这样就没有了一切尴尬。因为祭祀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于书记进屋刚坐下,于大哥便催了去上坟。于书记对滕柯文说,咱们一起去坟头烧几张纸,回来后再吃饭。   祭品准备得很简单,除了馍和肉,也就是些水果罐头,和普通人家祭祀没什么两样。将供品摆好,大家便跪了烧纸磕头。滕柯文跪在了最后,于书记看一眼,示意他上前,和他并排在一起。于书记说,今天你来祭奠,咱们就是兄弟,咱们就按家规来。   滕柯文止不住有点感动,所有的拘束陌生和不自然都一扫而空,仿佛真的成了家庭的一员。磕头时,滕柯文不知不觉比别人多磕了许多,直到纸钱燃尽大家都起了身,滕柯文才起来。   午饭并没摆酒席,也没请什么人。饭是刀剁面。于书记说,我就爱吃我妈做的刀剁面,小的时候,每逢过节或来亲戚,我妈就做一顿刀剁面,再拌上韭菜末儿,真是好吃。 // --------------- 县领导4(2) ---------------   于书记的妈已经八十二岁了,身体虽然很好,但也不能擀面,只能跑前跑后给大儿媳打下手。吃过饭,司机和于书记的秘书就很懂事地走了出去。滕柯文急忙掏出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于书记老娘怀里,说,第一次见大娘,没买礼物,表示一点心意。   老娘没推辞,拿了转身放到了柜子里。于书记严肃了脸对滕柯文说,你这样很不好,我也没法不顾情面让你拿回去,但不能多,多了不行,表示个意思就行了。   滕柯文连说不多,不多,只表示一点意思。   夏日的农人也要午休,滕柯文要于书记休息,他现在就回县里。于书记说,我也不休息了,咱们一起回。我在家乡生活到十七岁才考大学离开,这几年做梦常梦到家乡的生活,特别是东河湾和柴草滩,多年没去了,我想到那里去看看,不知你们想不想去。   天不算太热,但太阳火红地照在当头,一行也都是汗流浃背。来到东河滩,于书记说,过去水大,不发洪水时,有半沟清水,我们一有空就跑来,还没到河滩就脱光衣服,然后跳进水里就是一阵折腾,然后摸鱼。那时鱼也多,就用手摸,一中午能摸十几条,然后用蒿草从鱼鳃里串成一串。你看现在,水基本没有了。   岂止是没水,整个河滩都成了乱石滩,只有一丝细水黑黑地在乱石中流淌。真的是没了一点看头。   过河再爬一道坡,便是于书记说的柴草滩。于书记说,小的时候,我大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放学后就得到这里来拾柴拾粪挖野菜,没事时,也跑到这里来玩,抓野兔,打野鸟,和小伙伴玩打仗,可以说,这里是我童年最好的乐园。   柴草滩还像个样子。滩很大,有不高的野草,草下密布着鼠洞和鼠类翻出的沙土,加上那些稀稀拉拉半死不活永远长不大的秃树,给人很沉重的苍凉感。于书记说,你别看这些树不大,年龄都三四十年了,旱坡上的树都是这样,不死也不长。   突然在一个大丛沙棘旁发现了一个大洞口。于书记说,这是狐狸洞,肯定还有一个出口,里面说不定有狐狸,咱们用烟熏,一熏就跑出来了。   果然就又找到了一个洞口。于书记说,在高处的洞口下一个套子,在低处的洞口点堆柴熏,狐狸往出一跑,套子就会把狐狸套住。   老刘急忙跑到车上拿了根绳子,挽成一个活套放到洞口,于书记也高兴得像孩子,和大家一起跑了捡柴草。将柴草点燃,熏一阵,果然有一个狐狸窜了出来,一下被套子勒住脖子。抓了绳子另一头的老刘猛然被窜出的狐狸吓一跳,手一松绳子掉在了地上。狐狸带了绳子拼命逃跑,大家本能地喊了追,一口气追过两道梁,狐狸还是不见了。   于书记喘了气说,这不行,狐狸带了绳子,肯定会被野刺缠住,不被野兽吃掉也会饿死。   大家便四散找。老刘看到一片草木乱动,跑过去一看,狐狸果然被挂在了乱刺上。老刘一把拉住绳子,大喊抓住了抓住了,大家便都跑了过来。   狐狸拼命翻滚挣扎,老刘抓住绳子不放。欢乐一下又变成了残忍。于书记喊,快放开,快放开,好可怜的。   但放开得解下绳索。狐狸张了小嘴乱咬,谁都不敢近前。平日连鸡都不敢抓的滕柯文,此时一下毫无畏惧,一脚将狐狸的脖子踏住。解开了绳子,又问于书记是不是带回去养了。于书记摇头,滕柯文便松脚将狐狸放了。   于书记说,小的时候也抓住过狐狸,那时兴奋得不得了,根本不会可怜,几棒就打死然后剥皮,可见现在的人是进步了,对动物也有了怜悯之心。   滕柯文说,人有了知识,就会变得仁慈善良,于书记的学问最大,所以于书记最早发了善心。   回头时,才发现刚才一口气追了这么远。于书记说,我好多年没跑步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跑这么远。今天我又返老还童了,一下又回到了童年,回到童年的感觉太好了,我真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玩下去。   白刺上挂了许多小酸果,比枸杞稍小一点。于书记又说儿时常摘一大兜吃。大家拣熟的摘了尝,除了酸好像再没什么味道,但大家都说好吃,然后摘一大把慢慢吃。   于书记玩得开心,大家也开心,直到太阳西斜,一行才返回。   于书记要滕柯文坐到他的车上,于书记说,我正好了解点情况。   滕柯文喜出望外。这半天他一直在找机会,一直在考虑怎么和于书记谈。坐到一个车上,当然是最好的机会了。也许于书记是故意给他机会。上了车,滕柯文便开始汇报县里的工作,说完他搞的全县大规划,便很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他调动的事上。   于书记告诉滕柯文,调动的事是李书记提出的,李书记和他沟通过,他当时也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表示反对,如果是调去当县长半年就调动,也不合适。于书记还进一步明确说,如果正式上常委会讨论决定,他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 --------------- 县领导4(3) ---------------   于书记是一把手,威信也很高,如果他在会上提出反对意见,调动的事当然就会被否决。细想这件事,还是自己和市委领导联系太少,于书记竟然忘了他调去当县长不久,这说明他原来在于书记的心里根本没占位置,甚至于书记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幸运的是因祸得福,终于和于书记搭上了感情。有了感情,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快到市里时,于书记让滕柯文下了车。回到自己的车上,滕柯文让老刘开慢一点,和于书记拉开一点距离。   滕柯文长长舒一口气。   平静后反复琢磨这件事,滕柯文觉得这次调他走,绝对是高一定的主意。高一定和市委李书记关系非同一般,李书记是常务副书记,分管组织工作,李书记提出调他走,可见是高一定在李书记面前提了要求,李书记才这么做的。这让滕柯文感觉到了高一定的可怕。工作上有分歧是正常的,有分歧可以当面吵,背后突然捅人一刀,这就有点太阴险太狠毒。但滕柯文决定把这件事悄悄咽回肚里,回去也不声张,装作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还要设法缓和与高一定的矛盾,改善两人的关系。等躲过这一劫,再从长计议。   能不能挽回也不一定,但这一阵一定要小心谨慎。再仔细检讨自己,确实也有点太自信太贪权。人家书记毕竟是一把手,该汇报的还应该多汇报,这也是自己不善于和上级联系,工作方法缺乏灵活的结果。当然也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了,以后的工作不仅要谦虚谨慎,还要注意方式方法。   滕柯文又在市里多呆了一天。拜见了几位市领导,汇报了一下工作,主要谈了未来西府县的发展和规划,同时也表明了他的决心。对滕柯文的汇报,领导都给予了肯定。虽然滕柯文清楚,有的领导对他的汇报表现出应付的态度,但能肯定就说明至少没有恶意,虽是表面文章,但该做时还得做。   回到县里,滕柯文的心情好了许多。于书记要他把工作做好,不要因此而影响工作。他觉得这是最主要的。工作做好了,有目共睹,谁也抹杀不掉,谁也不会昧了良心否定你的成绩。现在持续天旱,抗旱的事还得继续抓紧。他决定再下去跑跑。   给高一定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打通高一定的手机,亲热地随便问候几句后,滕柯文说,高书记,最近旱情严重,今天我下去看看,回来再给你汇报,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说。   电话里一阵沉默,估计是高一定有点吃惊,或者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汇报。滕柯文突然觉得这又是多此一举:外出多天都没给书记打过招呼,下下乡突然打招呼,人家肯定有所猜测,肯定要猜到调动的事上,说不定以为要巴结他挽回什么。滕柯文说,我下去看看,了解点情况,我觉得县里应该开个会,看能不能想点办法解决点问题。   高一定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你先下去了解情况,做些准备,咱们碰个头,然后开个党委扩大会,布置一下抗灾工作。   滕柯文带了杨得玉和农牧局长,一起来到北山最干旱的六弯乡。   这里的庄稼已经全部旱死,星星点点的野草也晒趴在了地上,整个山川裸露成一色的黄土。和村民们交谈,村民倒比较平静,除了叹息,也没提过多的要求。杨得玉说,这里本来十年九旱,三年两不收,但地多人稀,收一回,就能吃三年,所以他们也不着急,耐心等待下一个丰收年就行了。   这样的大旱也没法抗,连救济点什么,县里都做不到。滕柯文决定到川区看看,看那里能不能做些工作。   川区的旱情更让人着急。正是小麦灌浆成熟时节,麦秆儿却旱的不成样子。三十里铺乡的领导说,河里塘里的水都抽干了,现在正在打井救急,只能是救多少算多少了。   也只有一两个村在打井。滕柯文问为什么以前不多打点井。杨得玉说,这里地下水深,储水量少,花近万块钱打一眼深井,只抽一两年就干了,成本高效益差,所以打的井少。   救灾如救命,成本高也得救。乡领导都说缺资金,办法已经想尽了。看来,不争取上面的支援不行了。滕柯文想一阵,掏出手机给主管农业的杨副市长打电话。汇报了灾情,杨副市长说,今年不仅你们旱,还有两个县比你们还旱,但旱灾不像地震洪水,报到上面,上面也没有足够的重视,更没什么救灾行动。上面不行动,市里也拿不出钱,你提的要钱打井都不现实。但杨副市长还是给想了个解决的办法,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市人工影响天气办公室打个电话,看他们能不能给你们些人工增雨火箭弹,有了云,你们就往下打,这样效果说不定还好些。   滕柯文表示了感谢。时间不大,杨市长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和刘主任说好了,刘主任答应给一些,具体情况要滕柯文和刘主任联系。 // --------------- 县领导4(4) ---------------   滕柯文打通刘主任的电话,刘主任说火箭弹也紧张,只能给一百发,每发只收原价,但必须得拿现钱来。   杨市长明明说的是给,却又要要钱。滕柯文不想再把问题推到杨市长那里,先把货弄到手再说。滕柯文说,我的刘大主任,你就行行好,火烧眉毛了你还卡脖子,这可不像个好共产党员。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给货,钱我们慢慢凑。我向你保证,钱绝对不差你一分,旱情解除了,我亲自给你送钱,顺便也登门感谢你。   刘主任笑了,说,县太爷登门感谢我还没享受过,我希望你来时不要空手来,最好能带点礼物。   滕柯文知道刘主任要礼是半玩笑半当真。妈的,穷疯了,都把县里当成了摇钱树唐僧肉,什么东西都想啃上一口。滕柯文压住不快说,虽然天旱,我们也能收获几个山药蛋,到时我给你背半化肥袋子去。   刘主任说,好啊,县太爷的山药蛋肯定也是金子做的,你给我提一小包就够了。   滕柯文又给武装部长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负责具体实施人工增雨工作。武装部长一口答应,说我们已经派车派人支援抗旱了,打火箭弹更是我们的责任,没一点点问题。于是滕柯文要武装部现在就去拉增雨弹,并具体实施人工增雨。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灌溉工程,有了灌溉工程,一切问题才能最终解决。看来还得加紧跑这项工程。你不跑,人家当然不会着急。   回到县里,滕柯文要杨得玉留下,同时打电话把强子才也叫到办公室,商量一起到省城跑灌溉项目的事。   商量跑项目,实际是落实钱的问题。那天跟了高一定到省城跑灌溉项目,和人家省领导接触了几次,不但没有个一定的结果,人家也没给个准确的承诺,基本还是那句话:积极争取。看来高书记跑项目的事滕县长并不知道。强子才看眼杨得玉,杨得玉低了头面无表情。跟高书记跑项目的事当然不能告诉滕县长。强子才心里不由得来气:跑项目你们领导只知道请客送礼得人情,钱的事根本不去考虑,只知道吩咐拿多少多少钱出来,好像我们这些局长能拉金尿银,更何况你滕县长也是要调走的人了,你跑还不是为你自己跑关系跑人情。杨得玉不吭声,强子才决定也不吭声。滕柯文说,水利局已经为前期工作支付了不少钱。工程投资归省计委管,你们计划局是对口单位,这次跑就以计划局为主。我的意思是这次去要多住几天,软磨硬泡想办法,一定要跑出个眉目,所以我的意思是这次去要多带点钱。   强子才恼了脸说,县里一分经费不给我们拨,我们到哪里去找钱。计划局是个空架子,所有的项目款都在我这里转一下就划了出去,局里现在是一分钱都没了。   强子才的话让滕柯文没想到,强子才的脸色更让滕柯文吃惊。好像还没有一个局长和县长这样讲过话,感觉面前的强子才也换成了另一个强子才,不但没有了那一惯巴结讨好的表情,连说话的嘴都像换了一张嘴巴。难道要调走的事已经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肯定是这样。以前别说主动提出,即使你没有那个意思,他也能理解出许多意思,并且创造性地为你想好一切,办好一切;如果要带他一起出门,那更是受宠若惊,跑前跑后比最忠诚的狗都要感人。哪里是领导干部,简直是势利小人!滕柯文看眼杨得玉,杨得玉仍低了头面无表情。今天一天杨得玉就打不起精神,也没像往常出谋划策跑前跑后。他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看来他们确实是知道他要调走了。滕柯文不由得怒火中烧。妈的,我倒要让你们瞧瞧,这次我拼命也要留在这里。再说,我一天不走,我一天就是这里的县长。滕柯文严肃了对强子才说,退耕还林不是还有几百万在你的账上吗?先挪用应一下急,等项目下来,再顶过去。   强子才说,那是专款,上面有严格的规定,挪用了要受处分。   滕柯文再也压不住了,他高声喊,那么你说怎么办!违反规定的事你办的少吗?怎么今天就不能违反一下了?那么你说个办法,我听你的。   强子才低了头不再做声。杨得玉说,这样吧,我回去再想办法凑上两万,强局长回去也想点办法。   滕柯文只好说,那就这样吧。然后先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滕柯文的情绪仍调整不过来。虽然历来官场都有趋炎附势,但狗日的强子才太明显了,也太没良心了,如果这次能不走,这样的小人决不能再用。   滕柯文感到很累。看看表,他想早点睡。躺了,却没有睡意。不由得又想到洪灯儿。那天答应晚上去,但市计生局来县里检查工作,晚上陪计生局的人吃饭没去成。这些天事忙,又没有联系。她肯定不高兴了,肯定以为他无情无义,或者误以为他在玩弄女人。应该给她打个电话。打通她的手机,她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黯然了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 --------------- 县领导4(5) ---------------   果然在想着他。这让他有点高兴。他急忙解释说这几天出去了,很忙。洪灯儿说,你们领导忙,我理解,你今天能想起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滕柯文摸不清她是真谅解他还是调侃他,便轻松了说,没办法啊,当男人难,当领导的男人更难,身子是国家的,脑袋是人民的,嘴是上级的,肚子是食堂的,腿是司机的,家是老婆的,床是情人的,成绩是集体的,错误是自己的,我是没有一点是我的啊,哪里还有什么自由。说完,滕柯文先哈哈大笑起来。   洪灯儿也笑了,说,你说的好可怜啊,好像你已经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好在床是情人的,这就很不错啊,我感觉你今天的心情不错,是不是已经在情人的床上了。   本来一肚子烦恼,现在真的一下变成了好心情,看来男女感情确实有神奇的疗效。滕柯文装作可怜了说,别说情人,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啊,我现在都快要寂寞死了,我都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度过。   洪灯儿亲切了小声说,你是领导,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你寂寞,那么像我这样的劳动人民,早就寂寞死了。   一股强烈的感情涌上滕柯文的全身,他一下想立即到她的身边,他颤了声说,我想去你那里,我特别想你。   洪灯儿也一下有点紧张动情,她喘息了轻声应着,然后问,是现在来还是一会儿来。   那天答应晚上去,可能让她空等了半夜。滕柯文想说立即去,突然想到已经几天没洗澡了,只好改口说,我洗个澡就到。   来到洪灯儿居住的小区,进大门时保安要他登记,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快。刚在登记簿上写下张大一,保安好像认出了他,疑惑了问,你是不是滕县长。   滕柯文一下有点慌乱,他急忙摇头否认,快速把剩余的几项填上,匆忙向里面走去。   刚到楼门口,滕柯文的手机响了。他本想不理睬,但响声是那样响亮,简直让他心惊胆战。拿出一看,竟是洪灯儿的。轻声喂一声,洪灯儿也压低了声音说,真是对不起,没想到他回来了。   真是扫兴。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在上面,肯定是出门下了两层楼才打的电话。探头往上看,果然就在二楼。滕柯文说,我就在一楼。   洪灯儿轻如阵风,跑了下来。   洪灯儿穿了睡衣,头发也湿湿的刚洗过,可见她也是准备好了的。可惜上床的人将不再是他。睡衣开口很低,她里面什么也没穿。看着她丰满雪白的肌肤,闻着她浑身百合花般淡淡的清香,滕柯文的心都醉成了一坛蜜。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声控灯却灭了。滕柯文再也控制不住冲动,上前一把搂了她,用尽浑身激情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匆忙将嘴贴到他的嘴上,用力接吻一下,然后想赶快回去。这时楼上的门响了。两人都意识到是他出来了。洪灯儿急忙往楼上跑。   听到两人都进了门,滕柯文止不住一阵沮丧。真他妈的不顺不巧。然后又觉得真是荒唐,堂堂一个县长,竟然如此偷偷摸摸,竟然如此低三下四自讨没趣。走出小区,又不禁对洪灯儿产生了不满:到底人家是夫妻,竟那样急急忙忙跑了上去。心里骂一句后,转念又想,她不跑回去又能怎么样,你又不娶人家,你要人家怎么办。 // --------------- 县领导5(1) ---------------   说好了八点半出发,强子才却不见踪影。让县长等局长,这样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滕柯文不禁怒火中烧:好势利的小人,我还是县长,我还没有调走就这样,如果上面下了文要调走,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嘴脸。滕柯文努力将怒气压下,拨通了强子才的手机。强子才说他病了,把腰扭了,动都不能动了。滕柯文不相信这么巧就扭了腰,再说扭了腰也该主动打电话请假。滕柯文几乎想破口大骂,张嘴又感觉没合适的词,又感觉没必要和这样的小人计较。他咽一口唾沫,说,那你就派副局长来!把钱和公章都带上!   又等了半个小时,副局长才来。滕柯文问带了多少钱,副局长说局里没钱,强局长只给他带了五千。   滕柯文青了脸问杨得玉带了多少,杨得玉说带了两万。滕柯文感到满意,但他什么也没说。   滕柯文把县办公室主任叫过来。滕柯文对办公室主任说,你马上再筹备两万块钱,我们要出去几天。   县政府这一阵也没钱,昨天王副县长外出开会都是自己先向下面的单位借的。但办公室主任什么也没说,掏出手机给财政局长打电话,说县里急需要两万块钱,要他立即划两万到他的卡上。   看着办公室主任忙碌了要钱,滕柯文心里宽慰了一点。毕竟是好同志多,调走的事传出去了,局长主任们肯定都知道了,张主任一声不问忙了筹钱,可见是故意给他面子,免得他有想法。还有杨得玉,也不容易,那天给他筹备了五万,今天又拿两万,肯定是很不容易,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当然也要担不少风险。也难为这样的好同志了。   路上大家就商量到省城送什么礼物。这也是最困难的一个问题:既要实用,又要好送。更糟的是西府县不但穷,还一点值钱的土特产都没有。杨得玉提议到百货商店买点购物券,拿了购物券,人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也有发票做账报销。如果人家什么也不想买,还可按税后折成现金。   滕柯文觉得送购物券和送现金一样,多了人家肯定不好收,再说人家那样的领导也不缺钱花,钱多了反把人家害了。滕柯文折中一下,提出送一点购物券,再买点名人字画,两种不同的东西加起来值钱,送起来感觉都是小意思,人家收起来也觉得没什么。大家都笑了说还是滕县长高明。滕柯文说,喂,你们不要以为我是这方面的老手,是你们不动脑筋,是你们依赖我,我不动脑筋怎么办。   字画的价格都不菲,别说名人的,省城稍有名点的,一幅画也要二三千元。按滕柯文的意思,给主要领导送名人的,一般处长送一般的。钱太少了。杨得玉和计划局副局长王玉民计算商量了两三个小时,才花二万块钱买了六幅画,十幅字,但都不是名人的。   再花一万五千块买了购物券。回到宾馆,滕柯文说,我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计委的人咱请不动,人家不吃饭,咱们一会儿过去送点礼。水利厅的已经说好了,晚上吃饭,来两个处长,一个副厅长。   计委的人大多不收购物券只收了字画,有的干脆什么都不收。从计委出来,滕柯文说,如果不买字画,今天的事就办坏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尊敬他的意思到了,下一步办事情也好搭话了。   宴请订在了一家合资办的五星级宾馆。据说这家宾馆相当讲究,衣冠不整拒绝入内,消费不足千元也不接待。更主要的是宾馆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如果客人愿意玩,玩什么都能让你尽兴。   滕柯文是通过同学王强请到水利厅领导的,王强在监察厅当处长,水利厅副厅长的女儿是王强的部下。由于有这层关系,副厅长显得很给面子,说上面要给水利厅一笔钱,专门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简称“五小”工程。因为工程投入不能太大,副厅长建议先搞水库,先把水库列入“五小”工程,尽快论证立项。迈出这一步,然后年年搞,慢慢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完成配套。   可以听出,副厅长是真心实意为县里着想,因为这么大的工程,单靠水利局投资,根本不可能。但能要到一点是一点。省计委那边虽答应尽力将工程列入国家计划或省计划,但也只是说说,据说像这样的计划计委每年都要上报许多,能批准并将计划变成现实的,少之又少。滕柯文想,如果水利局能给个三四千万,就先开工搞,然后慢慢再要钱。   吃过饭王强提出洗一洗,消除一下疲劳时,副厅长也愉快地答应了。   洗浴确实讲究,不仅裤衩毛巾所有的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洗后按摩时还是单人单间。杨得玉还是第一次到这样高档的地方。当一个漂亮性感又年轻的女孩来给他按摩时,杨得玉不由得从内心发出了感叹。女孩笑了说,这是什么地方,我们都是从全国挑选来的,不仅要漂亮,我们每天还要学舞蹈练健美,可以这样说,我们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最优秀的。 // --------------- 县领导5(2) ---------------   杨得玉说,你遮起来的地方肯定不优秀,不然为什么不让人看。   女孩胸衣短裙。女孩竟然一下把胸衣拉开,将整个胸部展现在他眼前,问他感觉怎么样。杨得玉一下浑身发热,但还是竭力克制了说,确实不错,你还是拉上吧。   女孩按摩几下,就上来骑在了他的身上。杨得玉浑身都酥成了一片,感觉女孩更是那样轻盈温润。见他仍趴了不动,女孩娇声说,傻瓜,翻过来呀。他很听话地翻过来。她一下骑在了他最敏感的地方。他立即就有点难以自持。但跟领导出来,绝对不能放肆不守规矩。他心里极力抗拒着。女孩又娇了声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我给你按摩,你也应该给我按一按。然后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部。   杨得玉再也坚持不住了,况且他感觉到她短裙下就没穿裤衩,正湿润润地贴在他肚子上。女孩很会察言观色,感觉出他有了意思,她便将他的裤头拉了下去。   很快就发现上当。女孩的下身被人磨出了老茧,感觉像个干枯的老树洞。杨得玉猛然悟出这就是辩证法:外表漂亮,接客就多,一天接那么多客,当然就变成了万人倾倒的垃圾桶。杨得玉一下感到有点恶心,东西也迅速萎缩成了一团。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他起身坐到一边,说,账我照付,你走吧。   杨得玉出来坐到大厅一个角落里等着,大家都出来离去后,他才去结账。   又是六千块。掏出所有的钱,还差一千多块。杨得玉细看账单,问为什么这么贵,回答是:你要求重点照顾的客人,都是俄罗斯小姐服务的,用美元计算,价格当然要高。   又是有名无实。刚才吃饭时,上来的就都是鸡舌鸭掌羊脑鱼翅一类,都是平日不吃扔掉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却贵得要死,花去了五千多块。感觉上了一天的当。杨得玉急忙给王玉民打电话,问他身上有没有钱了。王玉民身上早光了,只好给滕柯文汇报。好在滕柯文身上有钱,派王玉民把钱送来,才算结了账。   滕柯文还是很高兴,说事情总算跑出了点眉目。看着一脸高兴的滕柯文,杨得玉更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滕柯文自己不知道要调走?好像不大可能。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弯弯道?官场的事也很难说。但不管怎么样,人家当一天县长,咱就按县长尊重他一天,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做人的道理。能跑到钱,杨得玉当然也高兴,虽然前几天跟高书记来跑,水利厅就基本答应给一些,这次只是重复加强了一下,但重复加强也是必要的,这样可以加大成功的可能。杨得玉当然不能让滕柯文知道他和高一定强子才已经跑过了。杨得玉笑了说,滕县长在省城有同学确实好,同学之间办事最尽心,这件事情办成,咱们县可真要变一变面貌了,滕县长的功劳也将和西府县的变化一起载入史册。   滕柯文说,个人的功绩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西府的两万多亩土地从此告别了世代靠天吃饭的历史。如果工程建成后,想想西府几万老百姓兴奋的笑脸,我就觉得这一任县长没有白当,就觉得为人民干了一件实事,离开西府县或者死的时候,我也可以无愧地说,我为老百姓办过一件大好事。   滕柯文的眼里有了泪花,其余几人也大受感动。滕柯文擦擦眼睛说,完成一个上亿元的工程,你这个水利局长的担子不轻,你一定得把好关,因为这是百年大计,又是千辛万苦才得来,就一定要设计好,建造好,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要对子孙后代负责。   是呀,干一个上亿元的工程,确实是任何一任局长都没有遇到的大事,能有幸遇上这样的大工程,确实是一个人最大的运气。杨得玉动情地做了保证,又具体地谈了一些设想。直到天快亮了,才各自回房间睡觉。   因水利厅已经答应先出钱论证勘查,再加滕柯文身上的钱也花完了,于是只好提前返回了县里。   杨得玉回到家,妻子刘芳说,乔老师来过几次找你,说你回来给她打个电话,她有事要和你谈谈。   杨得玉问是哪个乔老师。妻子说,是儿子他们新来的语文老师。   杨得玉好像听儿子说过乔老师。不知儿子又惹了什么麻烦。按留下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一个很甜美很客气的女声传了过来。杨得玉报上自己的姓名,问出了什么事。她却问他现在有没有空,她马上过来可以不可以。杨得玉虽不知是什么事,也只好答应在家等着。   乔老师很年轻,估计二十五六岁,长得也很漂亮,加上时髦的穿着,给人的感觉是她满脸都是喜悦,浑身都充满活力,和她的教师身份相差很大。乔老师在杨得玉的对面坐了,先说了他儿子的一些基本情况,然后说,现在的教育竞争日趋激烈,光靠学校教育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家庭教育已经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知道你们都忙,所以我想给你们的孩子当家庭教师,每双日晚辅导他两小时,至于报酬,不给你们当然过意不去,随便给点表表意思就行。 // --------------- 县领导5(3) ---------------   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杨得玉也想过给儿子请家教,正好碰到门上来了。杨得玉一口答应。但乔老师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局促半天,说,杨局长,我想请你吃顿饭。   杨得玉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应该请你吃饭才是。乔老师坚定了说她请,而且显得有点固执。乔老师的稚气执著让他觉得可爱,又感觉到别有用意。杨得玉用玩笑的口气说,就这么一个小县城,你请我,满城的人就会知道,你就不怕人说闲话?我可不敢接受你的宴请。   乔老师说,不在县城请,你有车,咱们到郊县的五峰镇,那是个大镇子,谁也不认识咱们。你爱吃羊肉,那里的手抓羊羔肉做得好,家酿的米酒也不错,我请你去尝尝,如果你下午没别的事,咱们现在就走。   五峰镇虽在另一个县,但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看来她是早计划好了的,并且了解好了他爱吃什么。杨得玉一下警惕起来。为什么要这样。他试探了问是不是有事,她点点头。问什么事,她坚持说到那里再说。   一种神秘和不安笼罩了杨得玉的心。他猜不透究竟有什么事她要这样。细看她的脸色,娇羞含情,感觉有点那个意思。一股冲动和想像涌上心头。杨得玉看看屋外,妻子已经上班去了。再看看表,下午三点钟。下午也没什么事。再看乔老师,她的眼神是那样不容拒绝。在一种冒险和说不清的心理驱使下,他决定自己驾车带她去玩玩。   上了路杨得玉就有点后悔和担心。男女交往是非多,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再看眼一脸喜悦天真的她,所有的担心又消失了一半。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又是教师,人家不怕你怕什么。杨得玉觉得有许多话要问。还是先问她家里的情况。乔老师说,我父母都是粮站的职工,粮站解散后,就到处打短工。我父亲现在就在你们的预制厂干活,整天搬沙子搅拌泥水,手都被泥水腐蚀得变了形,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这样干一个月,才能挣四五百块钱。   预制厂是局里下属的一个企业,专门为水利工程做些涵管水闸板什么的,十几个人中,正式职工三四个,其余都是临时工。杨得玉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父亲换个工作?   乔老师重重地点点头。   杨得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正因为西府县缺水,水利工作才是西府县最重要的工作,水利局也是西府县最大的一个局,经过全县几十年的水利建设,已经在山里建了三座小水库外加发电站,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水塘和扬水灌渠,目前全局拥有职工七百多人。如果一条川水利工程上马,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来工作。杨得玉笑了说,这么一件小事,根本用不着这么隆重,你说一句就行了,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乔老师高兴了看着他,说,真的这么容易?我还以为你很为难呢。   也是,杨得玉不得不佩服这位姑娘的心计:如果简简单单提出这事,他未必能够答应,很可能本能地一口回绝,因为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小县城没什么工业,原来的一些小作坊大都倒闭,许多干部的妻子都没活干,子女也在家闲着,不少有头脸的干部带了礼物来求他,他都无法答应。杨得玉再看眼她,又感觉她那活泼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智慧。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确实不得了。他想开个玩笑轻松一下,说,你爹有你这么漂亮聪明的女儿,以后根本用不着再工作,有你就完全能够养活他们。   乔老师大方了说,漂亮聪明又能怎么样,年轻时,我妈比我漂亮,可现在怎么样,整天风里雨里找活儿干,几乎苍老成了农妇,看眼都让人伤心,所以我妈常说,女人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这姑娘,竟有这样的想法。杨得玉说,不知你有没有对象,你的意思是你要傍一个大款了。   乔老师笑了说,大款算什么,大款和金钱一样,是流动周转的,今天你是大款,明天就可能成为穷光蛋。你们领导就不一样,是真正的大款,用过去的话说,吃的是皇粮,种的是铁杆庄稼,让几十万人养着,什么时候都不会受穷。   杨得玉说,其实你想错了,当官的责任和风险比商人更大,今天让你当,明天就不一定还让你当。用句玩笑说话,你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哎,你是不是想嫁个当官的。   乔老师说,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但如果有合适的领导,我倒真想嫁,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   现在的姑娘,还真这么想,但不熬到三四十岁,怎么能当上官。杨得玉玩笑中带了讽刺说,不知你要什么条件的,像我这样的行不行。   乔老师笑着看他一眼,害羞了说,我就想要你这样的。   感觉她的话有一半真意在里面。杨得玉不由得再次动心,但他什么都不敢再说。 // --------------- 县领导5(4) ---------------   乔老师却主动叙述起了她家里的情况,说父母十年前就一块下岗,生活一下就陷入了绝境。父亲做生意亏本后,父母卖过大饼,贩过蔬菜,甚至捡过破烂,尽管这样,父母却没让她们姐弟辍学,借钱变卖家产供她上了大学,现在债务已经累积到了四五万。   杨得玉感觉她有傍大款的想法。她该不会把我当成大款傍吧?杨得玉心里乱成一团。他不敢贸然说什么,只是不断地瞟她一眼,观察她的脸色。   杨得玉虽有驾驶证,但技术并不熟练,他也不想开快。车到青河沟,乔老师说,我爸爸的老家就在这里,小的时候我常来玩,上面的玉乳峰风景不错,白云观的签也很灵,我想上去看看,顺便抽个签,看看我能不能遇到个贵人。   玉乳峰是当地有名的风景区,每年的五月十五和十月十五,当地的村民都要上山唱花儿赶庙会。唱花儿实际是对情歌,但现在只有中老年人还保持着唱花儿的传统,年轻人则直截了当,看中了对方就直接表达。和这样一位姑娘转这样一座山,杨得玉既有点心花怒放又有点瞻前顾后。他怀疑这是不是梦境,但一切又真真切切。难道今天真要走桃花运?可事前没有一点预兆。杨得玉遏制不住地想刺激冒险一下。   车可以开到半山腰。看看天,太阳已经西斜。玉乳峰杨得玉多次去过,山不大,天黑前完全可转下来。杨得玉调头将车开上了山。   她说,你再别叫我乔老师,我叫乔敏,你叫我小乔也行,叫小名慧慧也行。   杨得玉说,慧慧感觉亲切,我就叫你慧慧吧。   下了车要爬一个一百多节的大台阶。爬一阵,乔敏便娇喘连声,要他扶了她上。抓住她的手,他一下感觉是那样柔软温暖,仿佛没有骨头,又仿佛是导体,将柔软温暖一下传遍他的全身,感觉全身都酥软成一团。这样让人激动的手他还从没拉过。结婚前,妻的手就硬硬的,不仅手硬,感觉妻浑身都是骨头。他真想把这只手甚至她的整个身子放入他的胸口。他不由得想更进一步。他将手伸到她腋下将她搀了,另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她不但没躲,反将整个身子靠了上来。这下,他确实感觉到要发生点什么了。突然就发生点什么,他又不能不有所顾虑。毕竟是领导干部,如果有什么麻烦,将会毁掉一生的前程。杨得玉决定到此打住,适可而止,静观她的目的。   好在她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现。人家毕竟是受过大学教育的教师,把她往坏处想确实没有道理。杨得玉的心又轻松下来。但此时台阶已经爬完,再没了搂她的理由。   正是六月,虽有满山的野草灌木,但该开的花已经开过,该结的果还没结出,只有单调的绿色,也没什么看头。他和她并排走着。此时他又想拉她的手,但试探一下,又没有勇气。   道观很清静。见有游客来,在屋前喂鸡的道士急忙扔下拌鸡食的棍子,一本正经地坐到了桌前。杨得玉悄声说,这样一个老鸡倌,他能懂什么阴阳八卦。乔敏说,心诚则灵,你诚心一点。   杨得玉不迷信,也没拜过佛求过卦,他相信她也未必真信这些,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才让神仙道士帮了了结。乔敏闭了眼静念一阵,然后抽出一支签递给道士。道士看一眼放回,然后说,是红运当头签。然后闭眼念道:日出照窗前,满屋红光焰,出门遇贵人,婚姻如蜜甜。念完,睁眼道,姑娘,你的婚姻动了,丈夫是大富大贵之人,你跟了他,从此就大富大贵逢凶化吉出门车马进门钱财。   乔敏看杨得玉一眼,红了脸一声不吭。杨得玉也笑了上前抽一支,先看一下,只有上上签三个字。递给道士,道士同样只看一眼插回筒内,然后说,贵脚走官道,官道平又直,走到大河边,脚踩两只船,又想去河北,又想下河南,河南河北任你选,前妻不及后妻鲜。官人贵不可言,有福佑一方权压一城的福相,一生多妻多财,但娶妻不费财,财多妻更多,你一生的福分就在妻和财上。   杨得玉表面装作不屑一顾,但心里还是暗自高兴,也觉得算得还有点准头。签筒下面的红布上写明了每签十元,杨得玉掏出二十元放到桌上,老道却说官人慢走,两人抽的都是上上签,上上签翻番。杨得玉一下感觉到算卦成了敛财骗钱,原有的好感一扫而空。他想发火,看眼乔敏又忍了,再掏出二十元扔到桌上。   乔敏却很高兴。杨得玉说,老道肯定背过《诗经》,感觉满嘴都是《诗经》的韵味。你是不是真的信了。   乔敏说,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抽签看起来是偶然,但偶然中包含着必然,比如给你的解释,说你富贵有权多妻,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点道理。   杨得玉猛然悟出没有道理。看一眼衣着打扮和气质,谁都能判断出他是领导,他常上县电视台,说不定这老道在电视里见过他。杨得玉想说破,见乔敏一脸笑,也不好扫她的兴。也许她也不信,也许她就需要这样的游戏。杨得玉开玩笑说,老道说你的婚姻动了,说对没说对,是不是已经有了白马王子。 // --------------- 县领导5(5) ---------------   乔敏摇摇头,说,他说的是婚姻要动了,但还没开始。   杨得玉说,连恋爱也没谈过吗?   乔敏认真了说,我的感情有点奇怪,别人都喜欢年轻英俊的青春小生,我却觉得年轻男人太不成熟,风风火火毛毛躁躁没一点男子汉的厚重,和他们交往,更不会有力量和依靠的感觉。我喜欢年龄大点成熟点的男人,他们已经没有了浮躁和稚气,他们已经积累了经验和感情,他们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家庭,什么是事业,什么是奋斗目标。找这样一个男人,感觉就向一步跳过幼稚而跨入了成熟,你说我的想法奇怪不奇怪。   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杨得玉的心又猛跳起来。难道她喜欢我?难道今天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他不敢往下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她26岁,他已经40周岁。14岁的差距,听起来不算大,细算起来也是两代人。如果放在一起比,她没出生时,他已经是一个14岁的少年了。如果像父辈一样早婚,他完全可以成为她的父亲。杨得玉再不敢说什么,两人各想心事下了山。   吃饭时要了包厢,里面有卡拉OK。乔敏说她在学校时练过唱歌和舞蹈,她要给他唱几首歌。乔敏确实唱得不错,声音有点像三十年代周旋的味道。杨得玉的嗓子不由得也有点发痒,他一直认为他的嗓子也不错。唱一首《小白杨》,乔敏拍手说好。然后两人一起合唱了《敖包相会》,《夫妻双双把家还》。   酒虽是米酒,但杨得玉却喝不惯这酒,感觉有点上头。见乔敏已经面如桃花,有了酒意,他觉得今天不能出一点事。这件事究竟怎么办,要慢慢来想,看看再说,万不能草率行事。杨得玉决定立即结束,立即回去。   回家睡了,杨得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乔敏的身影不停地在脑中游荡,越是想不去想,越是想得深入。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朵花,乔敏说得没错,四十岁的男人正是感情最丰富一切最成熟的时候,像他这样的男人被漂亮姑娘钟爱,也不足为奇。在这之前,他就无数次想过拥有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是漂亮的,性感的,善解人意的,感情缠绵的,总之她能弥补妻子身上的任何缺陷。可惜他没遇到这样的女人,实际他也没有主动去遇。可突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出现在了面前,这让他不敢相信,也超过了他对女人的期望。想到半夜,他又觉得荒唐:人家也许只是为了给父亲找个工作,哪里就会真心相爱,更不会要嫁。杨得玉起身撒泡尿,突然想到一句笑话:如果想情人睡不着觉,就把老婆搂到怀里。住了新房后,房间多,他就和妻子分了睡。上了妻子的床,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老婆搂了,果然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一早去上班,杨得玉就来到预制厂。预制厂的工人已经开始干活。杨得玉扫视一遍,就认出那个推水泥车的花白头发的就应该是乔敏的老爸。走近看,确实像乔敏。按乔敏的年龄推算,她父亲也不过五十左右。但那黑红的皮肤,满脸的皱纹,粗糙的黑手,感觉却像六十多岁的老人。难怪乔敏要找他,他都感觉有点心疼。确实不应该让这样的老人再干这样粗重的活儿。杨得玉什么都没有说。杨得玉来到厂长办公室,厂长急忙起身相迎。杨得玉开口便问,预制厂有没有轻松一点的活儿。   厂长不知什么意思,以为是讽刺他坐办公室不干活太轻松。厂长赔了笑说,我刚办了一件公事,马上就到工地,其实我一有空就在工地上干活。   杨得玉知道误解了,但他却一下不好再说什么。是啊,十几个人的小厂,怎么能有不干活儿的。看来还是在局里想想办法,给他安排一个既有事做又能挣点钱又不太累的工作。   杨得玉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乔万荣的,这个人怎么样。   厂长说,人还算可以,是个老实人,是个临时工,是一个领导介绍来的。   杨得玉嗯一声,然后问厂里的生产情况怎么样。厂长急忙说,我正准备去给你汇报,最近下面打井抗旱,正需要套井的水泥套管,我们正在加紧生产。   杨得玉猛然想起那天厂长已经向他汇报过了。杨得玉只好吩咐几句,然后离开预制厂。   回到办公室,把局里的岗位想一遍,也想不出个合适的岗位。只好把人事股长叫来,说,县领导有个亲戚在咱们预制厂干临时工,年龄大了,干不了重活,让咱们给在局里安排个临时工作,你看有没有合适他干的岗位。   股长问是男的女的,杨得玉将大致情况说了。股长说,财务室老王快退休了,要不放到财务室?   毕竟是临时工,杨得玉觉得不大合适。再说如果和乔敏继续下去,她的父亲整天在眼皮底下晃,感觉也不自在。杨得玉想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东山水库要加大养殖力度,人手显得有点紧张,就让他到东山水库,负责看坝调水,按长期合同工对待,工资适当多给一点。 // --------------- 县领导5(6) ---------------   股长答应马上去办。杨得玉又觉得应该征求一下乔敏的意见。人事股长出去后,杨得玉想给乔敏打电话,但乔敏没有手机。他想,也罢,正好有个借口,不如晚上和她面谈。 // *************** *县领导第二部分 ***************   坐回到桌前,滕柯文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如果硬闹下去,闹到市委,无疑会加速调动问题的解决,那时很有可能以闹不团结为由将他调走。再说,你滕柯文能在市委于书记面前提要求,人家高一定就不能在于书记面前谈看法?高一定和市委李书记好,难道就不能和于书记也好?滕柯文觉得今天和高一定吵是最大的蠢事。 --------------- 县领导6(1) ---------------   党委办公室有六位秘书,早上一上班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要安排领导一天的工作,要了解领导的行踪动向,上传下达,该跑的跑到,该通知布置的通知布置下去。秘书小王沮丧了脸来找古三和,将一份文件递到古三和面前,然后一言不发站在一边。   古三和正在批转一天的文件,见又是文件,问是什么内容。小王说,这次人事调动,又没有我家的。   古三和看一眼,确实是县政府发的人事调动文件。细看内容,里面不仅没有小王的爱人,党委系统早就打算要调的人也一个没有。这就怪了。调一般职工虽然是人事局的权力,但最少也要请示一下党委,和党委这边商量商量。不请示不商量突然一个文件,感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小王多次提出申请,要求解决两地分居,将在乡下教书的妻子调到城里。古三和请示过高书记,高书记点了头,说到下半年一起研究解决。为此小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晚上带了妻子提了一大包礼物来谢他。这才几天,怎么突然就发了文。他这个常委办公室主任不知道,高书记也未必清楚。古三和想想,拿起文件去找高一定。   高一定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已经坐了三四个人等待汇报工作。按规定见领导要先到办公室预约安排,但来汇报的都是些局长书记,自认为和领导熟悉,根本不遵守这样的规定。古三和大步来到高一定面前,将文件递上,说,刚收到县政府人事调动的一个文,不知您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高一定看一眼,问,最近研究过人事工作吗?   古三和肯定地说,没有,党委这边肯定没有。   高一定说,我也不记得有这回事。为什么不研究就发文调人?   古三和摇摇头,说,要调的人都是他们政府部门的亲属。政府办调了两个秘书的爱人,我们这边一个都没有。   细看果然是这样。高一定猛拍一下桌子,厉声道,怎么能如此乱搞!不请示不研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样下去怎么了得。你给我拨人事局长的电话,问清这是怎么回事。   接通电话,古三和就将话筒递到高一定手里。高一定说,我刚看到你们发的一个文,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人事局长周立德刚解释了几句,高一定又猛拍了桌子高声说,胡说!我告诉过你人事调动是最敏感最重要的事,必须党委常委会研究,为什么还擅自胡来!   周立德解释说,是县政府常务会通过,要求下发文件,我只好照办。   这样的解释如同火上浇油,高一定真的来了气,脸都气红了,几乎到了失态的地步,质问也变成了责骂:你胡说八道!党领导一切,你把党委摆在了什么位置!重大问题要集体讨论,难道你连这样的常识都不懂吗!他们要你下文,那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知道不知道滕柯文要调走,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调走前的突击调人?你为什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难道只有要官要权你才知道来找我吗!我告诉你,文件你必须给我收回,如果今天收不回,我立即撤了你的职。   周立德沉默不语。高一定再次要求立即将文件收回时,周立德豁出去了,说,文件是县政府发的,要收也得县政府去收。   高一定猛地扔下电话,说,你看我能不能把文件收回来。然后说,你给我接滕柯文的电话。   拨通,古三和又急忙将电话递给高一定。高一定听半天,说没人。古三和压了重拨滕柯文的手机。接通后,高一定平缓了语气问最近调动人事的事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滕柯文详细做了解释。高一定耐心听完,说,人事调动要党委常委会研究,这是制度,这次怎么不遵守。   滕柯文说不知道有这个规定,他只知道人事局属政府序列,科级干部要党委研究,一般职工政府就可以调动,这次调的只是一般职工,连干部都不是。   偷偷摸摸干这样的事还嘴硬,这次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县长也是书记管的。高一定青了脸说,你应该知道,腐败往往是从用人开始,老百姓最痛恨的也是人事腐败,任人唯亲,任人唯关系,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这样的腐败现象党不仅要管,还要从管理体制上加以防范,这就是人事要党委集体研究的原因。你们匆匆忙忙抛出这么一个东西,群众意见很大,党委不能不问一个为什么,你也不能不回答一个为什么。   竟然说是匆匆忙忙抛出,竟然无限上纲上线拉到人事腐败上去。滕柯文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忍了,说,党政各有分工,县政府也是一个集体,县政府常务办公会也是集体讨论研究,为什么只有党委会才算是集体研究。   看来你滕柯文是不愿接受党的领导,不愿接受党的监督,更不知道党的政治制度了。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吵一阵,高一定说,临调走前突击调动人事,这是上面明令禁止的,也是很没道德不讲原则的。滕柯文立即反驳,问谁说他要调走,是已经下了文件还是小道消息。然后抓住不放说,我的调动是你说了算还是上级党委说了算,你是县委书记还是传播小道消息的街头妇女。高一定自知不该说调走的话,但他毫不妥协,说,既然你不认错不收回文件,那就下午召开党委常委会议,你是党委副书记,一切问题咱们在党委会上解决。说完,高一定挂了电话。 // --------------- 县领导6(2) ---------------   一阵愤怒过后,滕柯文又有点心虚。本来人事局提交的调动名单只有七八个,大多是按政策需要照顾的,但上县长办公会时,几位县长又提出了几个,要调动的人数一下增加到十几名。他当时就觉得不合适,但去掉谁提出的都不可能,只好硬了头皮接受这个现实。没想到还是出了麻烦。   滕柯文给周立德打电话,问以前调一般的职工,是不是要上县委常委会。周立德说,我也说不清,一任领导一种做法,高书记当书记后,一般要上县委常委会,也有没上的,不管上不上,都是县委和县府提供给我们一些名单,然后通知我们上会,通知我上县委会我就往县委跑,通知我上县政府会我就往县政府跑,反正我们只是个办事的,根本弄不清究竟该怎么办。   滕柯文生了气说,难道就没个章程吗,明文规定是怎么办的,你那里有没有个依据。   周立德说当然有,有上面发的工作条例。周立德又说,可条例管什么用,我已经向高书记解释了,人家问我县委是干什么的。你能拿出条例,人家当然也能拿出条例,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   周立德说得对,条例又有什么用,许多事情本来就是矛盾着的,马列主义活的灵魂就是具体事情具体对待。滕柯文什么也不想再说,默默地挂了电话。   坐回到桌前,滕柯文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如果硬闹下去,闹到市委,无疑会加速调动问题的解决,那时很有可能以闹不团结为由将他调走。再说,你滕柯文能在市委于书记面前提要求,人家高一定就不能在于书记面前谈看法?高一定和市委李书记好,难道就不能和于书记也好?滕柯文觉得今天和高一定吵是最大的蠢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在此非常时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市委的决断,都会影响他的命运。他决定彻底忍了,在下午的常委会上彻底让步,最好一言不发,让高一定占足上风。给足高一定面子,他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   给秦涓涓打电话,问候几句,然后问他的事有没有动静。秦涓涓说还没上会,最近一位副书记不在,于书记也到省里开会去了,可能还得一阵子。   放了电话,滕柯文又感到有点悲哀。作为一个县长,竟要向一个打字员打探消息,在市里竟然没有一个能说私话的知己领导。滕柯文长叹一声。他想,忍过这一阵,以后也得多往市里跑跑,即使攀不到后台,至少也要让领导熟悉。   滕柯文没想到的是,下午的党委常委会一开始,高一定就开门见山说了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建议滕柯文做深刻的检讨。这和滕柯文一言不发的打算大相径庭。不讨论不表决就让检查,这也太霸道了。滕柯文想争辩,但看看高一定黑青的脸,知道争辩就是争吵。他决定忍下去。滕柯文说,我确实不知道一般干部的调动也要上县委常委会,当然不知道也算错误,既然大家认为错了,那我就向大家检讨。   这个简短的解释性的检讨,还是有点出乎高一定的预料。他以为滕柯文要激烈争辩,所以才先发制人,开场就让他检讨。高一定平缓了语气说,今天的会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件事。既然滕柯文同志已经认识到了错误,那么我们就不再追究个人的责任。但这件事影响很坏,下发的文件必须收回来,必须等待时机重新研究。   收回已经下发的文件,这是滕柯文从没听到过的,原以为只能是下不为例,没想到还要收回。这样将会造成多大多坏的影响,县政府的威信也将被彻底踩到脚下。滕柯文说,把文件收回,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我的面子无所谓,政府的威信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这些实际问题也请各位常委考虑一下。   滕柯文扫一眼大家,大家都低了头面无表情。高一定说,现在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收回文件,正是为了挽回政府的威信,说明我们的政府是一个勇于面对错误,敢于改正错误的政府。   滕柯文再无法申辩,别的常委也没人发言。高一定又开始讲党的组织纪律和廉政建设。讲完,也再没别的问题需要讨论,只好宣布散会。   回到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张勇说副县长们都在会议室等着。滕柯文这才想起下午四点要开个县长碰头会,互通一下信息,商量一下抗旱抢种的事。   来到会议室,副县长们的脸色都一本正经,好像有点躲开他的目光不忍心看他。六位副县长只有常务副县长王正华是常委参加了刚才的会,肯定是王正华已经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大家了。滕柯文一下涨红了脸,简直有点抬不起头来。这县长当得也太窝囊了。   一连两天的降雨基本解除了旱情,全县绝大部分地方达到了湿透的标准,应该抓住这一时机抢种一些生长期短降霜前能熟的作物。会前滕柯文想了许多,有一系列工作需要布置,现在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己都灰溜溜的了,还有什么脸面说三道四,即使说了,人家也未必听。滕柯文简单说了抢种的问题,要大家去咨询一下专家看什么作物生长期短,然后作了一下划分,每个副县长包几个乡,亲自督促抢种,然后宣布散会。 // --------------- 县领导6(3) ---------------   一个人独坐在办公室,滕柯文的心情烦恼到了极点。做检查已经是剥尽了他的脸皮,要收回文件,更是在他脸上狠狠给了几个巴掌。如此狼狈如此没威信,即使不调走,以后还怎么工作,以后谁还会再听他的,以后他说了还算不算数。如果以后局长科长们都跑到书记那里汇报工作,还要他这个县长干什么,还要这个县政府干什么。   如此窝囊不顺,呆在这里还有什么用。滕柯文想立即回市里,找找于书记李书记,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就主动提出调走,调到别的县或到市里的一级大处当个处长。   打电话通知司机时,又没了勇气,又觉得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慎重考虑,越不能盲目行事。   重新坐了,他决定从正反两方面,用一分为二的方法好好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   今天给他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政治斗争史。政治不可能没有斗争和矛盾,在斗争到来的时候,纵观历史,聪明的政治家总是能沉着应对,特别是当受到打击时,不慌不乱,避其锋芒,在被打倒被流放时,仍能不消沉不气馁,等待时机,然后东山再起。和这些政治家比,自己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即使和“文革”时期的干部比,也没被批斗也没被挂牌,更没人身攻击。今天的事,充其量也是个党内批评。滕柯文的心平静了许多。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高一定已经在西府县工作了八九年,当书记也有三年多,按干部交流制度,如果他这次能不走,高一定就应该走了。按以往的经验,在政府大选前,先要调整好县委班子,然后由县委来组织实施选举。如果县委班子调整,高一定怎么说都该交流到别处,那时,所有的矛盾就烟消云散。   滕柯文在小灶吃饭,但他没一点胃口,下班便直接回到了家。   静静地一个人躺一阵,想到昨天已经告诉洪灯儿她丈夫的调动办好了,现在得向洪灯儿解释一下。   打通洪灯儿的手机,问她在干什么,有没有时间说话。洪灯儿说她正闲着。滕柯文斟酌了说,这次调动出了点问题,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你是知识分子,全县屈指可数的几个知识分子,按哪条都应该解决你的问题。是别的人出了点问题,同时我们领导层也有点分歧,所以整个文件作废。我想用不了多久,你的问题仍然会得到解决。   洪灯儿很开朗地笑了说没关系,见滕柯文道歉,洪灯儿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真的没关系,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已经知道了,好快的信息。滕柯文心里不由得跳一下。看来事情比他想像得还要传播得迅速,说不定已经当特大新闻特大笑话传遍了全县乃至全市。洪灯儿安慰他,说明不仅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了详细的内情,也知道了他的狼狈处境。滕柯文一时无语。洪灯儿说,你真的不要太介意,也许你认为我和你交往就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这样想就错了,我感觉和你接触,使我的心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从心里有了你,我总是莫名地兴奋,莫名地快乐,想想,就感到幸福,就感到兴奋,就感到踏实。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一个开朗爱笑工作特别有精神的人。也许这就是爱情的作用,有这种爱在心中,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她可能说的是真心话。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有种压力,觉得她是爱慕他的权势才和他相爱,现在看来真的是爱情。他动了情说,灯儿,我也特别爱你,常常止不住要想你,想到你,我也感觉生活是那么美好,一切的劳累都化成了幸福,特别是现在苦恼的时候,就更加想你,我给你打电话,也是想向你诉说一下心里的烦恼。今天的事,实际是我和高一定长期矛盾积累的结果,今天我向他妥协了,妥协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你可能也听到了,上面是有调我走的意思,但我找了市委于书记,于书记已经答应可以不调我,但还没正式上会决定。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息事宁人,不惹一点麻烦。   沉默一阵,洪灯儿说,你心里有这么多苦,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说说,心里就好受了。我现在就想到你身边去,是你来我这里还是我到你那里,你那里有没有别人。   他急切地希望她来,但在这特殊时期,如果闹出个桃色事件,就麻烦大了。他还是克制不住想让她来。她是我的保健大夫,她有资格有理由到我家里来。滕柯文说,还是来我这里方便,你把药箱背上。   半个多小时洪灯儿才到。她不但没有精心打扮,还穿了白大褂,一副出诊的模样。滕柯文的房间是三室两厅,洪灯儿进门便将门关死,本想扑到他怀里亲亲他,但他却一脸忧郁接过她肩上的药箱。她只好做出一脸快乐,半认真半开玩笑说,你们男人,说起来最坚强,最自尊,但也最容易受伤,受伤后最好的良药,就是女人的安慰。我估计你会上火,给你带了泻火药;估计你会食欲下降,给你带了开胃药;估计你不开心,给你带了几张娱乐片,怎么样,我这个保健大夫还称职吧。 // --------------- 县领导6(4) ---------------   洪灯儿果真一样一样将这些东西从药箱里掏了出来,放到他桌上。滕柯文一阵感动。他深情地捏住她的双手,拉到怀里,放到胸口。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从政十几年,受到的打击也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严重的一次,我早都习惯了,也早想开了。   洪灯儿说,你想开了就好,来,先听听音乐,都是欢乐欢快的,再看看大片,都是经典爱情的。   滕柯文没有心思听音乐。他将洪灯儿抱到怀里,说,我就想抱了你静静地坐坐,什么也不想,就想你。   他抱了她坐在沙发上。她温顺地偎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抚摸。今天滕柯文的心情比刚抚摸她那天平静了许多,也从容了许多。灯儿到底是没生过孩子的少妇,他感觉她的乳房是那样饱满而柔软,柔软得让他全身发麻。解开她的衣服,感觉她的身子比那天看到的还白皙细腻。不由得将脸深深地埋到她的胸口。他想立即上床。将她抱到床上,给她脱衣服时,她呢喃了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有的是时间,现在天刚黑,我怕来人,你多亲亲我,我想让你把我抱在怀里。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洪灯儿刚说完,真的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屏住呼吸不动,但敲门声是那样顽强,而且越敲越重。滕柯文住的是县政府家属楼,并且这个单元是专门给县级领导盖的,所有的副县长都住在这个单元。如果是部下来找,一般不敢如此用力如此长久地敲门,肯定是哪个副县长来找。滕柯文急忙起身,示意洪灯儿快穿好衣服,然后急忙去开门。   来的却是司机老刘。   老刘提了一个大纸袋,说老婆给他买了只烧鸡,要他下了喝酒。老刘说,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县长你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喝几杯。   老刘不知屋里还有人,嘴上和滕柯文商量着,却径直走了进来,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放到餐桌上。滕柯文知道老刘的意思,老刘是有意来安慰他的。看来挨批评收回文件这件事在县里确实影响不小,大家也看得很是严重。也许老刘认为此事对县长打击很大,县长不知痛苦成了什么样子。滕柯文心里又禁不住一阵难受。   洪灯儿却背了药箱走了出来,和滕柯文打声招呼说我走了,你按时吃药,便出了门。   滕柯文想挽留洪灯儿,但已经不可能,只好目送她离去。   老刘不仅提了烧鸡,还有两瓶酒,四个凉菜,两个炒菜。老刘说,烧鸡是买的,菜是老婆做的,老婆做饭手艺不行,只好凑合了。   滕柯文感觉肚子确实也饿了。滕柯文什么也没说,拿出那套很精致的夜光杯,说,你爱喝几杯,我送你这套杯子,喝完你就带走。   夜光杯一共四只。杯壁很薄,白青相杂,通体晶莹透明,还有玉石一样的润泽。这样的夜光杯,可称得上宝物。老刘举杯对灯照看一阵,说,这杯很值钱,我喝酒用瓶盖都行,县长还是你留着吧。   滕柯文原担心老刘不识货,看来还是有点见识。滕柯文说,正因为值钱我才送你,不值钱我送你也没意思。   老刘高兴了再次捧起杯照了看看,说,多好的东西到了我那里都糟蹋了,我回去把它藏在柜子里,不来贵人,我决不会把它拿出来。老刘感觉仍然不够,又带了感情说,滕县长,我给几个县长开过车,您是最没架子,对我们这些人最好的县长。   滕柯文说,其实咱们整天在一起,你整天为我尽心尽力服务,就像一家人,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人,你也不要见外,也不要老把我当成县长。   老刘眼里有了泪水。老刘扭过头迅速擦掉,然后倒了酒双手端了给滕柯文敬酒。   滕柯文平日不大爱喝酒,但他今天想喝。喝一阵,滕柯文说,我想问问你,对收回文件这件事,下面是怎么议论的,都说了些什么。你是惟一和我最接近的人,希望你能说实话,有什么话也不要瞒我。   老刘说,话比较多,大多是幸灾乐祸地说这件事,也有对高一定的做法不满的,也有对你不满的,也有同情你的,也有说你坏话的。晚饭时我在家属院里打开水,听到人们说这回高一定办了件痛快事,刹了刹腐败风。还说这回调人,把妓女都调进了县政府。不过他们骂的是王县长和人事局,他们都知道是王县长分管人事,调的人也大多是他的人。   说调了妓女,滕柯文感到人言可恶。突然本能地想到调洪灯儿的丈夫。调妓女是不是指洪灯儿。不可能,和洪灯儿的事决不会有人知道,再说人家是知识分子,调动是政策允许的事。滕柯文问他们说的妓女是指谁。老刘说,县长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王副县长刚调来时住在县招待所,慢慢就和招待所一个叫吴玉花的女服务员好上了,到现在,王县长晚上还常往招待所跑。这次调动就有吴玉花,听说是要调到统计局。 // --------------- 县领导6(5) ---------------   竟有这样的事!会议研究调动人员名单时,共有七八名,名单上的人他大都不认识。讨论时,刘副县长提出加调一个财政局副局长的妻子,别人也提了一些。碍于面子,也考虑到自己有可能调走,他没好意思反对,觉得也就是加了四五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不到王副县长竟然这样干,把大家都知道的情妇竟掺和了进来。怪不得讨论时大家都无原则地往里加人。也幸亏收回了,不收回也是个问题。看来以后做事确实得小心,一县之长,责任重大,不小心谨慎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滕柯文再无心喝酒。再喝几杯,说,明天一早我还要下乡,你也不能再喝,回去早点睡吧。   老刘走后,滕柯文更加心烦意乱。打开电视,感觉吵吵闹闹更加烦人。关了电视,呆坐在沙发上,感觉屋子是那么空空荡荡,没一点生气。一种从没有的孤独感一阵阵袭来。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是儿子接的,说妈妈不在。问干什么去了,儿子说不知道,走时说让他一个人先睡。   他感到和妻子越来越陌生了。起初打电话还互相说说工作生活,后来就变成了问候,再后来就变成了简单的几个字:你有事没事。有时他也想多说几句,可就是感觉没话,因为彼此已经各自有了生活范围,互不了解,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话题。妻在市一所中学当教师,却交往很广,好像整天都有应酬,晚上常常不在家,比他还忙。他怀疑过她,但两地工作,这种事最好不要去想。今天他突然觉得她肯定也是呆在家里孤独,才设法出去找朋友找热闹。他打通了她的手机,听出是他时,她说,有事吗?他回答没有。她说,我一切照旧,现在和几个同学在一起吃饭。他想不到再说什么,便说再见挂了机。   在屋里转一圈,又觉得应该看看洪灯儿给他的影碟。打开VCD,任意拿一张放进去。很快出现了淫秽画面。洪灯儿送他这样的碟,让他感到吃惊。难道她也看这些打发时光?再看其他碟片,有几部名著,也有武打片,还有几张可能也是黄碟。   画面很热烈,滕柯文心里感到下作,但还是不忍心关掉。看一阵,心里痒得难受,只好关了。   想给洪灯儿打电话,想想还是努力克制住了。在此非常时期,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是再忍一段时间吧。   但下身却欲望强烈,火辣辣地难受。只好进卫生间自己解决了。解决完又一阵沮丧:这县长当的,竟然要靠手淫。叹口气,又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人不可能什么都占全,要了事业功名成就感,就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也许这就是上天有意给人的缺憾,让你有得到就有失去,有欢乐也有痛苦。 // --------------- 县领导7(1) ---------------   杨得玉喜欢看书,各方面的书他都有兴趣。他认为,能力是由各方面的知识做基础的,知识渊博了,思路就开阔了,经验也丰富了。因此他常得意了说,不是我吹牛,之所以有今天,不是我脑袋聪明,而是我勤奋学习。杨得玉有很多书,一度曾想当个藏书家。家中最大的一间屋,当然就是书屋。晚上如果不出门,杨得玉就在书房的躺椅上半躺了,对着台灯悠闲地看书。   乔敏悄悄走了进来,说,我给你儿子布置了两道题让他自己做。又解释说,其实家教也不能不停地教,先让他自己做,问题逼住他的时候,你给点一下就行,这样效果最好。   杨得玉立即起身笑笑说,看来你和我一样聪明,我一直认为教师就不能死教,在关键时刻点拨一下,这就叫做教师;不停地说不停地灌,那应该叫巫师。   乔敏一脸笑容在他对面坐了。他问她喝什么,然后起身倒茶。书屋就有饮水机,但他想到屋外看看。妻子正陪了侄儿在客厅看电视,姑侄二人正看得津津有味。说来也奇怪,妻子对自己的儿子倒一般,对待那些侄儿侄女却很上心。妻子多次给他说过,说她考上师范学校,全家高兴得说了一晚话。有年寒假前她写信说十五号放假回去,几个侄儿侄女一早就跑到村口的大坡上等,等到天黑不见她,全家都慌了,担心出什么事。那时村里没有公路,大哥二哥走了一整夜来到学校,又问了大半天才找到她。他也并不是讨厌她的亲人,老实说,妻的这些亲人除了穷,没有其他坏毛病,人都很善良,但他就是不愿接近他们,当然他们就更敬畏他了,他一出现,他们就非常紧张,气氛就很是凝重。因此他也有意躲开,让他们自由一点。   杨得玉又觉得应该拿饮料。到厨房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杏仁露和果汁。回到书房后将门关死,然后凑到她面前,问她喝什么。乔敏拿一罐杏仁露,杨得玉急忙将别的饮料放下,又接过杏仁露给她打开,说,杏仁美容养颜,说明你很懂得生活。   父亲被安排到水库,不但每月拿固定的八百多块工资,还给入了社保和医保,一下实现了退休有工资,医疗能报销。父亲有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反复叮咛她要感谢杨局长。她知道不用感谢,但她的心里却时时都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无论从哪方面感觉,她都感觉出她是喜欢他的。他的成熟聪明,他的领导气质,他的满腹学问,都使她佩服仰慕。她清楚,如果错过他,她今生肯定再不会遇到第二个。为慎重,她把他和初恋男友比,和那些年轻英俊的男同事比,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都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但他是有妇之夫。她知道他肯定喜欢她,但他会不会离婚,会不会为爱情付出政治和经济的代价,她没一点把握。再说,他年龄也大了点,要大她整整十四岁。十四岁的差距现在感觉不出什么,再过十几年就会有明显的距离。比如她五十岁时,他就是六十四岁;她七十岁时,他就是八十四岁。她不敢想像他八十四岁是个什么样子,但自己七十岁也不年轻了。   乔敏喝口饮料,说,你把我爸的问题解决了,一家的愁苦都没有了,全家整天都一片欢乐,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杨得玉得意了笑了说,我也很高兴,只是水库离家远了点,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考虑把他调回来。   乔敏急忙说,不用再麻烦了,水库就很好,清静,工作也清闲。水库有客货两用车,天天跑城里,回家也方便。   看着一脸欢乐的乔敏,杨得玉再次控制不住心旌摇动。那天和她从山上回来他就后悔,多好的机会,好像猫不吃腥,好像干柴不燃,面对那样的美女,竟然无动于衷。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几次搀了她,稍稍再用点力,就能把她搂到怀里,更别说背了她:换一个姿势就能变成抱着。可惜一切都错过了。他为自己的怯懦懊悔,也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和未婚姑娘是什么感觉,早已淡忘。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都说有一两个情人的是人物,有许多情人的是动物,一个情人也没有的是废物。现在自己没一个情人,也算是废物了。在别人眼里,有权,有钱,肯定就有情人,可他却没有。他想试探了搂搂她。伸出手,又缩回。官场如赌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虽然如今有点作风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人家还是未婚姑娘,惹出麻烦怎么办,人家以后怎么再嫁人。这样的问题这些天他已经思考了多遍,当然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思念依旧,烦乱依旧,担心依旧。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拉过她的手,红了脸喘了气说,我发现你的手特别软,好像没骨头。我给你看看麻衣相,看看你这辈子有几个情人。   乔敏慌张地看眼房门。红着脸让他看一阵,当感觉到已经变成了摸她的手时,她一下紧张得有点发晕。她本能地抽出手,慌乱了站起来,慌乱了走到书架前。见他一脸难堪,她说,你这么多书,快赶上毛主席了,从图片上看,毛主席的屋就是四面都是书架。 // --------------- 县领导7(2) ---------------   杨得玉有点尴尬,但他能理解她。她背了手看一遍架上的书,说,你还有《金瓶梅》,大学时我们老师说这是禁书,研究人员和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才能凭证明买到。   杨得玉说,这是我在省党校学习时买的。党校有个服务部,专门卖书,因为能开成资料费,所以买书的人特别多。因为学习的多数都是处级以上领导,我们这个科级骨干班也沾了光,就买了一套。   乔敏抽出一本,问怎么是毛笔写的大字。杨得玉解释说这是原版,过去是用毛笔写了然后刻成木块活字,然后印刷。乔敏噢一声。她是第一次见这种书。乔敏很有兴趣地翻看,突然说还有插图,然后说,插图怎么是两个小孩,文学史里介绍过《金瓶梅》,好像主人公里没有儿童。   杨得玉凑上去看,忍不住笑了。说,你看到没穿衣服就以为是儿童,你仔细看,这是西门庆和一个女人亲热。   果然是淫秽图。女人的乳房,男人的那东西,都很夸张,很突出。怎么就没细看清,竟以为是光身子嬉戏的孩子。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乔敏紧张了马上将书合上,放回书架。   到底是姑娘。杨得玉无法遏制心中的冲动,涎着脸盯了她涨红的脸,悄声问,长这么大,你是不是第一回见光身子的男人,是不是还没谈过恋爱。   乔敏没法回答。在学校时她不仅谈过恋爱,而且拥抱亲吻过多回。有回她感觉到他硬硬地贴在身上,她便用手摸了摸。一摸吓她一跳,比她想像中的可怕十倍,以为那是畸形变态,竟产生了心理障碍,此后竟有点厌恶,当然男友的性格也让她难以接受,很快分了手。后来有回挤公共汽车,一个男流氓同样贴在她屁股上,感觉比那次更可怕,她才猛然悟出成年人和小孩的可能不同。乔敏避开这样的话题,她以孩子老师的口气说,你把这样的书放在书架上,你就不怕你儿子看到?   杨得玉说,我的儿子如果有兴趣翻翻书,我就高兴坏了,可惜,败家子连看一眼书名的兴趣都没有。我苦口婆心天天告诉他,要多看书,只有知识面广了,理解能力才能提高,学习才能上去,老爸就是凭多看书才考上学,才有今天,但说多少都是对牛弹琴。有时我甚至想用这些黄书吸引他的读书兴趣,可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她也有同样的读书观点,她也常告诫学生要博览群书。她想发表同样的观点,但他站得离她太近了,他的双眼又那样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然。这样不好,让他家里人看到怎么办。她再看眼房门,更加不安。   她坐回原位,他也坐了。话题仍然是读书。两人都怀了好感,交谈自然成了享受。两人越谈越兴奋,乔敏偶然看眼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半。她急忙起身去看他的学生小浩,小浩已经上床睡了。   杨得玉跟在她后面。客厅里早黑了灯,他知道妻子也早睡了。再次强烈地想摸摸她,哪怕是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伸手搂搂她的腰,她急忙走出了房间。   送乔敏到门外,杨得玉说,天太黑,我送你回家吧。   县城只有两条主街有路灯,但十一点半就熄灯。乔敏没反对,杨得玉便紧跟了她一起下了楼。   天有点阴,人们基本都已熄灯入睡,整个城市都显得黑暗安静。两人都感觉正需要这样的天。两人并排走了,谁都不说话,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再次用手揽了她的腰。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她竟然将头微微地靠了过来,身子也贴紧了他。杨得玉喜出望外,激动得有点发抖,也忘了再干什么,只机械地搂着,感受着发自心底的爱意和甜蜜。   但很快就到家了。   她家住在一片平房区,一模一样的土屋土围墙。站在大门前,两人谁也不想分手。杨得玉一下将她揽入怀里,然后寻找她的嘴唇。她将脸躲在了他的肩上。他发现她哭了。他急忙放开。她仍站着,然后擦把眼睛小声说,我今天特别高兴,真的。   她竟然是激动哭了!这一发现让他更加激动。他再次将她搂入怀中。这次她的嘴没有躲开,他将手伸到她胸部时,她也不躲避。可惜时间很短,她便挣开他,推开大门跑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杨得玉兴奋难平,浑身轻松得如同有了翅膀。从今以后,不但有了另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深爱他的姑娘。杨得玉想来个百米赛跑,突然一串汽车灯照射过来。杨得玉转身看,好像不是一辆。当然是县领导的车了。杨得玉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背了身等车过去。突然最后一辆车停了下来。强子才喊,杨得玉,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杨得玉吓一跳。见强子才探出脑袋等待回答,只好走上前,问,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下鸡(基)层去了。   下鸡层有两个意思,一是下到乡下吃鸡,二是找小姐鬼混。强子才说,屁的鸡层,为人民服务都忙昏头了,刚跟书记县长们跑了一趟九寨乡。一户村民不知惹了谁,被下了毒药,一家四口都死了。来,上车,去干什么坏事,我送你快点去干。 // --------------- 县领导7(3) ---------------   杨得玉上了车,说,你不是安全生产委员会的,人家死了人,你去充什么大尾巴狼。   强子才得意了哼哼笑两声,说,你小子别再不尊重老兄,我是党委委员,马上就是县长助理,县里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我不去处理谁去处理。   牛屁个什么。杨得玉说,你这县长助理也够难产的,现在是不是八字的两撇都有了。   强子才说,已经定了,马上就上常委会。   杨得玉觉得没下文件还不能算定了,那天去跑项目强子才装病不去又不出钱,滕柯文已经恨之入骨,如果滕柯文不调走,滕柯文不一定会轻易让步要这样一个助理。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滕柯文很有可能不调走。杨得玉想提醒强子才,又觉得领导们的事还是少说为佳。刚才三四辆车,杨得玉问去九寨乡的还有谁。强子才说,县里的头头基本都去了,有高书记,政法委何书记,滕县长,管安全生产的王县长,还有公安工商药检民政等职能部门。我们回来了,职能部门留在那里继续调查处理。   将杨得玉送到家门口。下了车,杨得玉心里还是憋不住,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强子才,不提醒一下也不够朋友。杨得玉说,你下来一下,我有个话要说。   强子才下车来到面前,杨得玉悄声说,滕柯文很可能不调走。   强子才啊一声,问,是谁说的。   杨得玉拿不准要不要完全告诉强子才真相。他觉得强子才看起来聪明,实际却很愚笨。事情并不难判断,滕柯文仍然在抓全县的发展规划,仍然在积极奔跑项目,一眼就能看出另有原因。昨天滕柯文的司机老刘来找他,说儿子没有工作,要他在水利局给安排个差事。这件事滕县长已经说过,他也作了安排,老刘来,显然是滕县长让来的,并且老刘带来的礼物夜光杯他觉得眼熟,很像他那次出差给滕县长买的那套。因为是晚上,他请老刘喝几杯。酒酣耳热时,他装做无意问滕县长究竟会不会走。老刘说绝对不会,然后说他和滕县长到过于书记的老家,于书记已经答应不调滕县长。杨得玉斟酌半天,觉得还是不完全说出好,便只透露了两点,一是老刘说的,二是于书记亲口答应了不调走。   老刘说的肯定没错。于书记说不调,那就肯定不调。强子才愣着站了半天,见杨得玉进了楼门,才上车。   如果是真的,一切又完了。强子才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从一踏入政界这天,他就给自己立下了誓言,不骄傲,不张狂,不树敌,不自满;要笑脸相对每一位领导,要勤勤恳恳干好每一件事情,多少年来,他都是努力去做的,想不到竟得罪了顶头上司,竟以为人家会调走就没把人家当回事,甚至当着几位部下骂了滕柯文,说要调走的人了,还跑什么项目,还不是借跑项目给自己跑关系,给自己跑门路。又说计划局又不是造币厂,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等等。这些话如果传到滕柯文耳朵里,那还不知道要怎么倒霉。当不上县长助理还是小事,怕是以后工作起来都有麻烦。看来自己的修养还是不够,还是远不如杨得玉。其实那天局里没钱,还是可以向财政局借点或预支一点。强子才后悔一阵,决定明天一早就向滕柯文解释一下,道个歉也行。如果不解释不道歉,一味地躲避,矛盾只能越积越深。他想,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错了,我向你解释了,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办,即使你不能完全原谅,也会消消气,不至于心里有气故意找麻烦。   夏日天亮得早,强子才有天亮就起床的习惯,晚上虽睡得晚,还是按时醒来了。锻炼身体到七点,估计滕柯文已经起床了,便回家给滕柯文打电话。   强子才开口便要求上门道歉,让滕柯文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感觉出可能是他不调走的消息传到强子才的耳朵里了。这个马屁精势利眼。但昨天他还给市委打电话,于书记还没回来,调走不调走一时还不会有结论,再说也不应和这样的小人计较什么。滕柯文客气了说,你也没必要道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那件事我已经清楚了,再说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滕柯文的话让强子才宽慰了一点,但他仍然要求登门道歉。滕柯文说,我现在也准备到办公室,那咱们到办公室谈吧。   强子才早已等在了办公室门口。滕柯文不想再提那些事,更不想和他NB024嗦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进门,滕柯文说,咱们之间即使有点不愉快,那也是为了工作,并不是私人之间的什么。工作没干好,咱们就努力干好来弥补。目前旱灾是解除了,但这么大的损失还得设法挽回一些,不然今年村民们确实没法生活。县里提出抢种萝卜白菜,但农民春种时已经搭进了种子化肥,现在颗粒无收,再让他们弄种子化肥,确实有点困难。现在县里虽然向上报了灾情,但这种旱灾面积太大,上面答复很难救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领导就应该多跑跑,要充分利用各自的关系,即使跑回几万十几万,那也相当于一个乡大半年的农业税收,也能给老百姓解决不少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要闲着,更不要想个人的问题,抓紧到上面跑,谁跑出成绩来,县里就奖励谁,这点我已经和高书记商量过了。 // --------------- 县领导7(4) ---------------   强子才还是解释说那天真的是扭了腰,然后诚恳地检讨了一遍,并保证今后努力工作,干出点成绩。然后才告辞出来。   滕县长要求跑救灾款,这倒是个立功显示能力的好机会。按常规,省计划委员会和市计划局都有救灾减灾专款,强子才和市计划局黄局长很熟,前几天就打电话要过救灾款,黄局长要他作个详细计划,然后市里统一研究。报告送上去几天了,还没有消息。干等也不行,得跑去活动活动,不敢说能多要点,至少可以快要点来。强子才决定今天就到市里跑跑。   赶到市计划局时,黄局长正要下班。两人坐下来,强子才就急忙诉说灾情。黄局长立即打断他的话说,市里的钱是没希望了,市里搞市政建设搞开发区,早就欠了一屁股债。你们要求救灾的报告送上去,市长问财政能不能拿出点钱,财政一口否决,说工资都不能保证了,银行都不给贷款了。市里是没指望了,你们还是往省里跑吧。   强子才也知道市里同样穷,说没钱,肯定是没钱,即使有救灾专款,也和县里的情况一样,只是账面上的文章,其实早挪用空了。只有往省里跑了。要跑就得早跑。强子才准备吃点午饭,天黑前赶到省城。   手机响了,是钟秀玲打来的。钟秀玲问他忙不忙,近两天能不能来一趟。强子才说,我正好在市里。钟秀玲说,那你怎么不来我这里。强子才说刚到,还没办完事。钟秀玲说,那中午在我这里吃饭,我现在就做。   钟秀玲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初恋。那时两人在财贸学校,将要毕业时,两人谈上了恋爱。虽然只谈了两个月,程度也只是晚上一起偷偷摸摸出去说话,一起看过两次电影,临分手时他大胆地亲了一下她的脸,但他却深深地爱上了她。可惜她分在了市税务局,他却回到了县里。加上钟秀玲家里的反对,最终她和别人结了婚。钟秀玲的丈夫先在市供销社,供销社解体后自己做生意,结果是生意越做越亏,几乎倾家荡产。后来只好到南方打工,据自己说是在一家公司给老板当助手,可一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回来也是两手空空,给家里带不回一分钱来。强子才和钟秀玲虽然没能结婚,但仍然保持着偷偷的联系,除了书信,有时强子才到市里,也悄悄见个面。两人真正上床成为情人,还是供销社解体以后。那时她丈夫经商已经亏了老本,但还经常在外面跑。那天钟秀玲要强子才到她家去,晚上,就自然睡在了一起。从此以后,强子才到市里,总要到她家里去去。   强子才说要到亲戚家看看,要司机自己去吃饭,自己登记个房间午休。然后强子才步行来到钟秀玲家。   好在钟秀玲的工作单位不错,不仅分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其他生活条件也算可以。和往常一样,她只准备好要做的菜,并不动锅,等他来了亲热过,然后才两人一起做饭,使她体会一下夫妻生活的味道。强子才刚到,她儿子也回来了。儿子从小就不好好学习,还常常惹是生非。上初中时,没有学校愿意要,只好送到全寄宿全封闭管理的民办学校。这个儿子强子才见过几次,每次见面,这儿子都横眉冷对一副敌意。吃过饭儿子回了自己的房间,钟秀玲便开始诉苦。诉说完儿子的种种不是,然后说,今年只考了三百二十分,我看他再补习也没戏,我打听好了,商学院招定向生,交三万块钱,可降六十分录取,我打算让他去。   这个逆子,提起他强子才就一肚子气,如果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早把他捏死了。强子才说,商学院毕业的学生多数也找不到工作,再说他又不好好学习,花了钱,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弄不好就是个人财两空。   钟秀玲一下哭了。哭了骂一阵儿子,又说,不让上学蹲在家里怎么办,不让上学就只能在社会上混。正是不懂事的年龄,混上两年,就彻底完了,即使不犯罪,也会学成个坏人。我在税务部门工作,也认识一些领导,我想让他学个财会,将来即使进不了机关,我也能给他在企事业单位找个出路。   谁养的谁疼。强子才觉得也对。强子才给她擦去眼泪,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办法,做父母的只能拼命尽自己的努力,扶一程算一程吧。   钟秀玲说,可三万块钱我到哪里去找。你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带他,没有一点积蓄,只能四处求人借了。   强子才明白她的意思,当然是要向他借钱。这些年和她好,她从没向他要过钱,他也只给她买过一次衣服。也应该帮她点钱了。但她儿子进了大学还要花钱,每年还得一万多,凭她一个人供养也困难。自己好歹也是局长,不管也说不过去。身上带了两万块钱,是准备跑项目用的。只好先用了。再说,即使用在跑项目上,也未必有什么效果,反正跑项目真花钱没花钱谁也不清楚,花多少也是个良心账。强子才从包里掏出那两万,数出五千自己留下。将一万五递到她手里,说,我身上就这么多,这五千我还得到省城办事。 // --------------- 县领导7(5) ---------------   钟秀玲一下哭了扑到他怀里,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感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用哭腔说,真是前世没做好事造了孽,害得别人也不得安宁。又哭泣了说,我现在好后悔呀,后悔当时瞎了眼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子才,我真是对不起你呀。   强子才止不住鼻子发酸。如果客观地说,无论从哪方面比,钟秀玲都比不上他现在的妻子,但钟秀玲毕竟是初恋情人,他还是时时想念着她,甚至超过想念妻子。钟秀玲软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他真怕她那愣头儿子出来搞事,便将她扶直,给她擦了眼泪说,不要哭了,其实也没什么,有我在,你也用不着伤心。我马上要当县长助理了,当了助理,一般来说都能当个副县长,那时,我的办法就更多了,你就更不用愁了。   钟秀玲抬起头含泪看着他,说,真的?见他点头,又说,在学校,我就看出你很有能力。说完,又趴在他肩上哭。   他将嘴贴在她的嘴上,很快她就不再哭,专心的和他接吻。他一下将她抱起,刚放到床上,嘭的一声,门被踢开,把两人吓一大跳。但儿子并没进来,而是摇晃了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杂种儿子,看来一直在门外偷听。真不该糟蹋那些钱让他上学。两人都没了兴致。钟秀玲为儿子辩护说,虽然他老子不是个人,但他还是想他爸爸。   强子才看眼表,说,我下午还要到省城去,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钟秀玲上前搂了他,亲亲,见他没什么反应,再说门也大开着。只好送他出门。   省计划委员会是强子才常跑的上级单位,这么多年跑下来,只有社会发展处的张处长对他不错,每年过年也能接受他到他家去拜年。找到张处长说了县里旱灾的情况,张处长说救灾的事原来归计委管,现在划成了专项资金,已经拨到了省扶贫办,要强子才到扶贫办问问。   扶贫办没有熟悉的人,突然去问,人家接待不接待都难说。出了计委,强子才坐在车里犹豫一阵,觉得既然来了,就过去问问,路是人走出来的,关系也是人跑出来的,去问问,了解一下情况,不管怎么样,回去也好向领导汇报。   扶贫办在一栋综合办公楼二楼办公。在二楼楼道入口处挂了牌子,但所有的办公室没有一点标志。强子才不知该敲哪一个门。强子才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返回楼道口细看牌子,感觉扶贫办好像写成了扶贪办。细想,确实是错了。他记得很清楚,上小学时,老师就这两个字做过辨识,老师说贫字是贝字头上一把刀,所有的宝贝都被刀割去,所以叫贫困;而贪字却不同,宝贝上面又多了一点,多一点儿就是贪污的贪。看着牌子,强子才笑了。这一字之差,不仅意思相反,而且还变成了黑色幽默。是谁这样干的?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时有位中年人走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强子才,然后问强子才神经兮兮干什么。强子才说,我是来办事的,你看,这牌子写错了,把扶贫办写成了扶贪办。   中年人细看,感觉也有问题。中年人返身推开一个办公室门,叫出几个人来,说你们看看牌子是不是写错了。   几个人看眼牌子,不知哪里错了。强子才只好又说一遍。有两人说确实错了,于是便大笑,然后喊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出来看看,觉得不会出这样的事,然后要人快去查查字典。   很快惊动了整层办公室的人,大家都出来看。这时查字典的人也拿来了字典,证明确实是错了。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问办公室主任是怎么搞的,怎么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办公室主任说,是花钱让牌匾公司的人写的,是不是这些家伙故意戏弄我们,不行,得找他们说清楚这事。   领导说,要认真查查,看是不是有意闹政治笑话。想想又生气了说,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的工作也太不负责任了,竟然闹这种笑话。算了,把牌子换一下算了,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上面知道了也麻烦。   一开始,强子才就听出这位领导带了西府县的口音。人们散去时,强子才便跟在这位领导后面。跟进了办公室,强子才急忙掏出名片,双手递上,然后说是县长派他来的。   领导看眼名片,问,你是西府县的计划局长?强子才立即感到领导有了兴趣,领导肯定是西府县的人。强子才立即做了回答,然后沉痛了语气,说了西府今年的旱灾。   领导说,旱灾我也知道,问题我也清楚,你们要了救济金回去,也不一定真正用来救灾,说不定会被你们挪用去吃喝乱花,老百姓照样受穷。我想问的是,你们这些父母官有没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比如说给你们一笔钱,你们要干些什么。   有,强子才立即说了几种计划。   领导说,扶贫要先造血,不造血只救济吃穿,扶一辈子也是贫血。我觉得水窖集雨,然后从水窖中抽水灌溉倒不错,倒可以试试看。 // --------------- 县领导7(6) ---------------   其实这种方法也是个老办法,做法是在下雨可能形成水流的地方修个集水窖,将全年所有的降水都集到窖里,再配节水灌溉设备,天旱时就抽窖水灌溉。领导说,我老家就在西府县,西府县的事我都知道。这样吧,我找我们主任商量一下,然后尽快给你个答复。   强子才问领导姓什么,是西府县哪里人。领导说,我叫郝克勤,老家是三十里铺的,现在我的母亲和大哥还有一个姐还在那里。   强子才猛然清楚了。早就听说过,有个姓郝的西府县人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县里有人还找过他。强子才立即说知道知道,家乡的人都知道,然后试探了问,您什么时候从省委调到这里的。   郝克勤说,今年刚调来,我也正想为家乡办点事,你们县里不出面,我也不好办。   强子才显得有点兴奋,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郝克勤虽然没说自己的职务,但他判断很可能是副主任。强子才竭力说县领导如何重视,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但想到兜里没有多少钱,话便一下软了。他还是提出请客。郝克勤说,你坐一下,我去找找主任,事情如果能初步定下来,咱们再说请客。   时间不大郝克勤回来了,也一脸高兴,说,差不多,走,你过去给主任详细汇报一下。   主任年纪稍大一些,有五十多岁。由于兴奋,强子才不但不怯,还口才特别好,从县里的自然条件到集雨灌溉的显著效益;从领导改变面貌的坚强决心到全县人民盼望援助的强烈愿望,强子才都讲得既有条理又有感情。主任对郝克勤说,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你具体负责,但事关重大,还得请专家下去论证,论证确实可行,确实有大的效益,并且写一个详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和立项报告,然后咱们再商量决定。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已到了下班时间,强子才要请郝克勤吃饭,郝克勤说,吃饭就先免了,救灾如救火,我打算明天就组织专家下去,咱们主要搞集雨水窖,争取全县集中连片搞上万个水窖,你看需要投资多少。   强子才说,也用不了多少钱,每个水窖按二千元算,一万个也才二千万。   郝克勤有点吃惊,说,二千万还少啊,我告诉你,最多一千万,这也是扶贫办从来没有过的大项目。你仔细算算,看一千块能不能做一个水窖。   郝克勤也算自家人,强子才觉得应该诚实一点,实事求是一点。他说,如果咱们只提供水泥和砖,让老百姓自己挖窖,一千块一个也差不多。   出了扶贫办,强子才立即给滕柯文打电话报喜。强子才还没说完,滕柯文就有点按捺不住,说,你在省城等我,我连夜赶过去,明天亲自接人家到县里。   要不要再给高书记汇报,强子才有点犹豫。汇报了如果高书记也有什么批示怎么办。计划局属县政府序列,又是县长让他来的,只给滕县长汇报是符合工作程序的,至于滕县长给不给高书记汇报,那是他县长的事情。   让强子才想不到的是时间不大,滕柯文打来了电话,要他订好房间,说高书记也要来,正准备出发,并且宴请扶贫办的领导,要他先把客请好把餐厅订好。强子才看看表,人家都下班回了家。强子才问如果人家不接受请吃怎么办。滕柯文说,咱们表示到了就行,他们不答应是他们的事情。   这倒好办。强子才立即给郝克勤打电话,说了县领导要来,并且要请客。郝克勤说,你听我的,客不要请,请了反而会坏事,如果事情成了,咱们再用别的办法表示一下。   强子才再给滕柯文打电话,说了郝克勤的意思。滕柯文说,到底是家乡人,看来郝主任也是为我们着想,那就听郝主任的,你也多向郝主任请示,听他的,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客不请,但住处得换换。司机已经在招待所订好了房间,是六十块一间的。强子才对司机说,书记县长都要来,你去把房间退了,重新在宾馆订标准间。书记县长每人一间,别人两人一间。 // --------------- 县领导8(1) ---------------   回到住屋,滕柯文感到头重脚轻,胃里也翻腾得难受。他知道是喝多了,但这几天连续接待,陪看陪吃,确实也有点劳累,不然喝这点酒也不会如此浑身难受。身子难受,滕柯文心里却轻松高兴。两件大事,总算都办出了点眉目。扶贫办的来,全县四大班子一起出面接待,听了汇报,看了试点现场,来论证的五位专家和领导都认为可行。走时,给五位每人发了三千劳务费,带了一块县地毯厂生产的地毯和挂毯。这些东西人家都收了,说明事情成功的把握性更大。郝克勤大哥的儿子当兵复员后在家种田,大姐的儿子在乡小学教书,县里几位主要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将大哥的儿子招到县委统战部开车,将大姐的儿子调到县教育局工作。这个决定已经同郝克勤讲了,郝克勤只客气地说不要特殊照顾,并没表示坚决拒绝。送走扶贫办的人,水利厅的领导和专家也来实地论证。领导专家也一致认为确实需要搞个灌溉工程。只是没有理想的峡谷,建水库造价太大。论证结束后,领导专家却不收劳务费,对于赠送的地毯,表示也要付款。这让县里于心不忍。如果水库灌溉工程能立项上马,投资将远远超过水窖集雨。县领导集体想办法,还是想出了好主意:陪论证专家到三峡工地参观考察。因为和水利有关,搞水利的不去看看世界第一工程,怎么说都于心不甘,结果人家没有反对。县里决定高书记和杨得玉陪了去考察,后来考虑到水利专家里有两位女同志,高书记提出让陈嫱代替杨得玉去。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赞同。换陈嫱去,不仅仅是陪女同志。在西府县,陈嫱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确实不轻,各种佳话笑话也流传最多。前年高一定带了一行人去接陈嫱上任。走时县里只知道陈嫱师大政治系毕业,女,29岁,团省委青少部部长,调西府县担任正县级县委副书记。当见到陈嫱时,见多识广的高一定还是一下惊呆了,陈嫱伸出手握手时,高一定竟有点不知所措,慌忙将手在西服上擦一下才双手握住。这样的事在高一定身上从来没发生过,多次和省委书记握手,也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过后高一定开玩笑说,我当时真是不敢相信,电影电视里也不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不仅脸面身材没有,气质更是罕见,我当时还以为出现了幻觉。陈嫱到了县里,反响更是强烈,很快许多乡镇领导就开玩笑提意见,说以前开会是坐得屁股疼,现在开会是瞪得眼睛疼。说以后别让陈嫱书记坐在台上了,坐在台上大家只知道看她,根本不知道会议内容,回去没法向下面传达。这决不是小县城的人见寡识少,上面和外省的领导来西府县,也会被陈嫱所震动,都不由得感叹说,想不到你们这里竟有如此高素质的女干部,真是深山出俊鸟。这次陪水利厅的人论证,陈嫱自然成了主角和中心,第一天的接风宴上,当介绍陈嫱副书记时,副厅长竟然只顾赞美忘了握手,问陈嫱是哪里人,并断言说绝对不是本省人。陈嫱笑了让他猜,猜对了敬他三杯酒。副厅长摇了头认真地说,我想肯定不是地球上的,如果是地球以外,那就是月球上的嫦娥下凡。然后大家极有兴致地猜陈嫱的祖籍。有的说杭州,有的说苏州,副厅长断然否绝,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是扬州。话音一落,县里的人便鼓掌叫好。副厅长得意了讲完从古到今扬州的美女,然后又主动让陈嫱连敬他六杯。喝过,副厅长又说陈嫱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祖上肯定是名门望族。这又让他说了个差不多。陈嫱的祖上是大商人,有古董行,有当铺。解放后她爷爷到西北一所大学教书,现在她父亲也是大学教授。这样一来,整个宴会的话题就没离开陈嫱。再让陈嫱陪了考察,水利厅的人再有男子汉的狠心,也很难掐灭心里的美好,很难不投资而让一个美丽的女书记失望。   山区集雨有了水,川区灌溉不缺水,整个西府县的基础就算夯实了,打牢了,有了这样的基础,整个西府县的经济就活了,山区可以发展林果畜牧,川区可以种植蔬菜粮食。完成一定的原始资本积累,就可以发展加工业,如农副产品加工,畜牧产品加工。然后就可以滚动发展。滕柯文突然觉得西府县的前景一片光明,西府县的穷困也没那么可怕。来西府县上任前,有人就告诉他,西府地上没产品,地下没资源,连石头都是那种沙石头,既烧不成石灰水泥,又打不成石器制品。可穷也有有利的一面,它可以逼你去想办法,可以争取到上面的援助。滕柯文想,如果能在西府县干五年,一定要让西府变个样子看看,那时,西府县的发展就再不是鬼鬼祟祟跑关系要钱,而是正大光明地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真正打造一个山川秀美的新西府。如果条件许可,还可向外地扩张,那时,整个西府,包括他滕柯文,就可以挺直腰杆,不但再不要国家一分钱,说不定还可以帮助那些穷县完成资本积累。 // --------------- 县领导8(2) ---------------   更让滕柯文宽慰的是,和高一定的关系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那天他主动向高一定请示汇报了一下工作,高一定立即给予了热情的回报,主动和他商量了一些县里的事情,还高姿态地作了几句自我批评。更让他有面子的是在党委扩大会上,高一定主动提起收回文件的事,说这是工作中的问题,不是个人之间的矛盾;是工作程序没有协调好,并不是哪个人为了私利要调动自己的人。会后,高一定还握了他的手开玩笑说,斗争是为了团结,在斗争中求团结,也是我们的一个传统。又说,县委县政府各有分工,而且很明确,就像民间说的,党是挥手的,政府是动手的,人大是举手的,政协是拍手的。我希望你不要背包袱,负起你这个县长应该负的责任。这种调侃式的谈话让他既感到轻松,也明白了意思。和书记有矛盾,他一直很苦恼,也觉得难以开展工作,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关键是个工作方法问题,退一步天地宽,请示到了,商量到了,别人也未必就故意反对。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西府县的发展,怎么会有个人之间解不开的疙瘩。   胃里还是翻腾,滕柯文起身倒杯水,再加点醋。都说醋能解酒,但喝下去时间不大,突然肚子很疼,而且一阵比一阵厉害,简直像要刺穿。滕柯文有点害怕。滕柯文看看表,还不算太晚,估计洪灯儿还没睡。滕柯文只好给洪灯儿打电话,还没等他说完,洪灯儿便说她立即就来。   突然又拉肚子,几乎跑不到卫生间。一下拉那么多,滕柯文怀疑是不是食物中毒。起身后,他急忙给一起吃晚饭的杨得玉打电话,问杨得玉肚子疼不疼。杨得玉说他正在乡下,有几个数字专家要他核实一下,他一点都没感到肚子疼。   放了电话,洪灯儿来了。去开门时,感觉肚子不怎么疼了。看着气喘吁吁的洪灯儿,滕柯文有点感动,说,这么黑的天,我本来要打电话让秘书去接你,又怕让人知道了不好。   洪灯儿什么都没说,要他到卧室躺了。听听肚子,然后又用手压,感觉没有大问题。又不发烧,估计是吃的有点不合适。洪灯儿说,先吃点消炎止泻药,我再给你揉揉肚子,看看有没有效果。   给他揉肚子时,洪灯儿让他把裤子脱掉,但他却理解得更深了一点,以为让他脱光。本来只穿了单裤和裤衩,便一下都褪了下去。洪灯儿一下笑弯了腰,然后说,我又没让你脱裤衩,你一下展示出来,是不是觉得你这东西特别漂亮。   最怕羞的都展示了,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滕柯文也笑了说,反正你是大夫,见的也多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向你保密的。   洪灯儿说,你以为我爱看呀,一般的人,我是绝不看的。   滕柯文再次感觉到了她那手的柔软,那柔软顺着肚子迅速蔓延到了全身。滕柯文浑身都有了强烈的感觉,下边的反应也更加直接。洪灯儿扫一眼,立即红了脸将他的下边压倒,然后撒娇了说,不许你这样,羞死人了,快把裤衩提起来。   滕柯文却眼睛都直了,然后颤了声说,灯儿,我想亲你。   洪灯儿却仍想撒娇,说,不许你叫我的小名,太土气太难听了,是我爹老土不识字,点灯时生了我,就叫了灯儿。   滕柯文将她的手捏紧捂到胸口,说,我倒觉得这名字很好听,真正的大俗大雅,特别亲切,特别有味儿。   真的?她高兴了说,小的时候我也觉得土气,同学们灯儿灯儿地乱喊,我也生气爹妈起的这个名字。上了大学,可能是文化水平提高了,突然觉得好听了,不少同学也称赞我的名字好听,也说大俗大雅。   滕柯文坐起身,抓了她的手,充满深情地拉她上床。   洪灯儿娇羞着,半推半就,还是躺到了床上。   搂了她,万千感情一下涌上心头。活到四十多岁,突然就又有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是那样地美丽,那样地可爱,那样地善良,又那样地爱着他。滕柯文浑身都醉了。他浑身颤抖了慢慢地将她的衣服脱去,然后细细地抚摸她的全身。他要看清她的每一个地方,记住她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将她整个化入心里。她呻吟着,双手有示意他上去的意思。他翻了上去,更止不住激动和颤抖,下边更是缩成一团无法作为。这让他感到羞愧。努力静下心来,果然就有了起色。进入,一下就感觉到她还是姑娘。是啊,人家才二十八岁,人家还没生育。没生育的她当然和姑娘没什么两样。他又止不住浑身激动,刚想退出再细看看,下面却突然不争气了,一下无法控制,感觉都泄在了外面。   她呻吟了睁开眼,一脸难受,一脸无奈,一脸不满足。然后问,你平常也这样?   滕柯文红了脸摇摇头,说,和你是第一次,太激动,太爱你了,再说也喝了点酒。 // --------------- 县领导8(3) ---------------   洪灯儿坐起身说,我感觉还不是激动和喝酒,确实也有点问题。你平日能坚持多久。   这让滕柯文感到有伤男人的自尊。他还是说了大概的时间。洪灯儿摇头表示不行。她的丈夫和他年龄差不多,但和她的丈夫比,相差太远。她的丈夫让她无法忍受,好像是无休无止,好像对女人是一种摧残,常常在她高潮过后,他才更加有力,这时那种钻心的难受使她不得不把他掀下身来。她知道这是丈夫天天捣鼓了吃中药补出的结果,但滕县长也太弱了,弱得让人感觉不到。洪灯儿说,我给你检查一下,看生理上有没有毛病。   托起端详,两丸大小一样,左右也很对称。外部没有问题。洪灯儿说,还是锻炼不足,身体虚弱,回去我给你开点中药。男人过了四十,该补就得补补。   滕柯文羞愧得脸都成了紫色。他知道今天的表现决不是他平时的能力。看着她开始穿衣服,他又有了欲望。他将她再抱在怀里,突然有人敲门。   这回决不理睬。滕柯文悄声说,不理它,以为没人就走了。   敲门声不断,而且越敲声音越大。这回肯定不是老刘,但他猜不出是谁。滕柯文不禁有点恼火。敲门人突然喊滕县长,滕柯文才听出是杨得玉。他来干什么。滕柯文正想继续装下去,却听到杨得玉自语了说,会不会是肚子疼得厉害,已经昏迷了过去。然后更猛烈地敲门。   滕柯文急忙边穿裤子边喊来了,要杨得玉等一等。然后对洪灯儿说,我怀疑食物中毒,打电话问了一下他肚子疼不疼,他就从乡下赶了回来。没关系,你在屋里不要出来,我告诉他没事让他走就行了。   杨得玉带来了诺氟沙星,还拿了热水袋。杨得玉说,我还以为你疼得起不来床了。把药吃了,我再给你用热水敷敷就好了。   滕柯文说已经不疼了,药也不用吃了。进客厅坐下,杨得玉看滕柯文的脸色,确实是不疼了。便汇报明天一早送专家到机场的事。听完汇报,滕柯文正想让杨得玉回去,卧室里突然手机响了。杨得玉急忙起身跑了去拿。滕柯文说不是我的手机,但已经晚了,杨得玉已经推开了卧室的门。   杨得玉愣一下,见洪灯儿慌乱了关手机,杨得玉急忙将门关上。   杨得玉有点不敢抬头看滕柯文,想马上走,又觉得不妥。滕柯文说,是洪大夫,不知你认识不认识,是我叫来给我看病的。   杨得玉连忙说认识,又说洪大夫给他也看过病。洪灯儿乘机背了药箱走了出来,说,我回去了,按时把药吃上,如果再疼,就再给我打电话。   滕柯文要杨得玉把洪灯儿送到家,杨得玉愉快地答应了。出门时,杨得玉觉得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出,帮人家打个掩饰,便故作真诚地说,滕县长,要不然今晚我来陪你睡,晚上有什么事也好应付。   滕柯文连连说没事,杨得玉才出了门。   走到大街上,还可以看出洪灯儿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谁也不是傻瓜,地上扔了那么多卫生纸,成年人看一眼就明白,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杨得玉也不知用什么话来打破尴尬。想一阵只好说,我来给你把药箱背上。接过她肩上的药箱,他又找话说,你们当大夫的也不容易,不管什么时候,病人打个电话就得出诊。   洪灯儿笑笑说,你们当领导的也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有事打个电话也得跑。   杨得玉感觉到越想掩饰只能是越尴尬,但不说话也不行,便以一个领导的身份问她是哪里人,医院的生活习惯不习惯。来到小区时,洪灯儿说到了,要他回去。杨得玉坚持要送到家门口。杨得玉说,送不到家,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滕县长交待。   话出口杨得玉就觉得有点欠考虑,见洪灯儿又红了脸,只好玩笑说,没关系,深夜送美女,还是第一次,我很乐意。   洪灯儿进了屋,丈夫刘中信果然回来了。在滕县长的卧室手机响,她就猜出是他打来的,并且估计是他回来了。刘中信问干什么去了,她懒懒地说,有人请我出诊。   刘中信说,出诊怎么没背药箱。   洪灯儿猛然想起药箱还在杨得玉身上。洪灯儿说,到医院出诊还背什么药箱,我又不是赤脚医生。想到手上可能有那味道,便去洗了手,然后不高兴了说,又不是休息日,三天两头往回跑,领导肯定有意见,你不好好干,小心丢了饭碗。   刘中信说,我想你想得厉害才往回跑,如果不想你,别说黑天半夜搭便车走山路,就是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来。   洪灯儿说,我不知道你想我的啥东西,你还不如直接说想做那件事。   刘中信说,正因为想你才想那件事,如果不想你,我怎么会想那件事。如果只想那件事,事情就好解决了,或者手淫,或者做个塑料模具。 // --------------- 县领导8(4) ---------------   洪灯儿笑了呸一声,说恶心。但刘中信爱她是肯定的。自从两家订了亲,刘中信就再也离不开她,不仅有可能就来找她,而且对她也有了依赖,好像她是他身体的重要器官,没有她他就不知道怎么办。而她对他,说不上爱,也说不上不爱。她从小就羡慕他们一家,穿得好,吃得好,还有给人看病的技术,穿了白大褂带了听诊器,要多牛气有多牛气。他家的人来提亲,年纪不大的她心里竟然特别激动。那时刘中信已经卫生学校毕业,在乡医院当大夫,她们家的人病了,喊一声,他就会跑来。记得那次她感冒了,叫他来,他便特别细心了给她检查。可能是家里人特别想让这门亲事做成熟饭,便都借口躲了出去。他那时已经二十七八岁,当然不会错过机会。他用听诊器听她的心脏,但听诊器老在她乳房上碰磕,最后干脆扔开听诊器改用手。她当时既紧张又激动,浑身发抖一动不敢动,竟让他将她的全身检查了一遍。此后一有机会,他便要动动手脚。真正上床是那年她考上大学。那时他事实上已经成了她们家的重要成员,不仅做主给她报了医学院,也由他来送她去学院上学。到了省城,却不直接到学校报到,而是在旅馆登记了一个房间。那时的省城对她来说是那样的害怕和陌生,她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就什么也不敢说。那晚,他把她整整折腾了一晚,弄得她第二天老想上厕所。以后他便常往她们学院跑,几乎全校同学都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有的便直接说是她的丈夫,甚至把她说成是已婚学生。毕业后,也是他通过找人活动,才把她分到了县医院。虽然造成了两地分居,但他每次一身灰尘一身汗水地跑来,都乐哈哈地说不辛苦。这让她感动:虽说只有二十几公里,但要步行或搭农用车七八里,才能上国道坐班车,跑一趟至少得三个小时,天不亮就得起床再跑去上班。   刘中信已经把上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但她今天却特别厌恶,甚至对他也有点厌恶。论年龄,他和滕柯文同岁,但论长相论才华论言谈举止,他简直没法和滕柯文相提并论。相比之下,刘中信别说没有男子汉的风度,而且有点委琐,常常眨巴了眼睛,有点鬼头鬼脑。刘中信抱她上床时,她说,我今天身子不舒服,想安安静静睡一晚。   上了床他还是不能安静。她说,你以后再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了,把人补成了牲畜,浪费了药又糟蹋了人,你说你图个什么。   刘中信得意了说,你不是说我那中药不管用吗,再说,那药也不是只补性,也补身体,身体好了,性欲才能旺盛。   滕柯文的身体确实不行,看起来高高大大,浑身却绵软无力。确实得补补了。洪灯儿说,明天你把你那补药方给我,我也给病人试试。   她终于承认了他的医术,他一下高兴了,便乘机翻在了她身上。她坚决地侧身将他翻下来。他央求了说他几十里跑回,实在是忍不住。她仍狠了心说,忍不住到厕所里自己解决去。   他也恼了说,你不答应,我就找妓女去。   她说,你找去,我巴不得你找个妓女替代一下我。   刘中信真的起身穿了衣服。见她仍一动不动不去理他,便真的出了门。   洪灯儿一个人静静地躺了,刚才和滕柯文的事又不停地在脑海里翻腾。想到只能和滕柯文偷偷摸摸,又禁不住一阵伤心和烦恼。胡思乱想一阵,翻个身准备睡觉时,突然想起刘中信。是不是真的去找妓女了。她坐起身,屋里静悄悄的。起身刚出卧室门,就看到刘中信坐在客厅吸烟。烟火一明一暗,她觉得就像他的心里,阴暗不明。她转身回到床上。他也跟了过来。他站到床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变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学历比我高,地位比我高,又在县城,又兼县长的保健大夫,你就觉得我不配你了。   洪灯儿心里一跳,立即本能地否定说,谁说我是县长的保健大夫,这都是你们胡叫的,其实就是指定让我负责给县长看病。一个县长,哪来的保健大夫。   刘中信说,反正你想见县长就能见到,反正你已经骄傲得看不起我了。   她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骄傲看不起他了。看他那副可怜相,几十里跑来也不容易。她闭了眼将内裤脱去。他立即心领神会扑了上来。她咬了牙,一声不吭任他去做。 // --------------- 县领导9(1) ---------------   前一阵连旱,这一阵又连雨,因县城没有下水管道,弄得到处是水到处是泥。据说县城改造早就提上了议事日程,可年年议,年年没钱。滕柯文又不由得恨起了前任不作为。如果也像他一样不顾个人得失放下面子冒了风险跑项目,不但县城改造早已完成,连西府水库灌溉工程也早弄好了,西府县怎么也不是现在这样一个穷县。这样一想,滕柯文心里更加不平:他这样一位兢兢业业努力想办法工作的好县长,市里却有人听信高一定的话要将他调走。真是不干事的骂干事的,干坏事的排挤干好事的。西府县穷,根本原因就在这里。滕柯文恨恨地将手里的铅笔折断。生一阵气,又想,如果能继续在县里工作,就再想办法跑资金,哪怕是贷款,也要把县城彻底改造好,让人们看看,是谁在为老百姓办事,是谁让西府县彻底改变了面貌。如果把水窖、灌溉和城建三件大事都办成,那时,成绩摆在那里有目共睹,不管别人怎么看,就是自己想想,都会有种巨大的成就感。   县城的规划图他没见过,他想把城建局长叫来,和他谈谈规划情况,估算一下搞下水道需要多少投资。拿起电话,心里又有点虚。谁都知道他要调走,而且还说他临走突击调人,虽然最近也传出他可能不走,但走不走连他都说不准,在这种情况下谈长远规划,局长们即使不笑话他,也可能胡乱应付一下他了事。   不干事,我这个县长还当了干什么。在位一天,我就是一天的县长,我就有权干我的工作。还是那句老话,干该干的事,让别人说去吧。   给城建局长打电话,说局长不在。问到哪里去了。说出去了,到哪里也说不清。只好打手机。城建局长说他在乡下,天黑才能回来。   鬼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放了电话,滕柯文来到窗前。县政府的院子也是破烂不堪,青砖铺出的几条人行道也是坑坑洼洼,有几处不得不跳了走。县政府都是这样一个凑凑合合的形象,别的部门又怎么能干净整洁。如果铺几条水泥道,再弄一个停车棚,把自行车和机动车都停到一处,其余的地方都种成草坪,大门两侧再种点花,这样,让人一进政府大门,就有个整洁严谨务实的感觉。   打电话和财政局长说了他的想法,问能不能在不影响预算的前提下拿出二三十万。财政局长白向林说,县里的财政困难,拿出二三十万得想办法才行,我和市财政局领导的关系不错,我多跑跑,看能不能向他们要点。如果能要回十几万,剩余的我就有办法。   滕柯文高兴了说,工作就要想办法,你看这样好不好,钱你想办法,具体工程我让办公室的人来搞。   白向林觉得自己只说了一种可能,是从积极方面说的,县长就当成了现实。白向林不好意思否定,只好硬了头皮答应。   滕柯文把办公室主任叫来做了布置,主任走后,滕柯文又觉得应该和书记商量商量,多商量,多尊重一下对方,总没什么坏处。   打通高一定的手机,说了他整修的想法。高一定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提倡县委县政府带头艰苦奋斗,带头多干实事,少做表面文章。今年遇了旱灾,财政将会更加困难,全县职工的工资都有很大的缺口,这个时候县政府带头铺张搞门面,拿不到工资的群众就会说我们腐败,我的意见是现在不要搞,时机还不成熟。   想不到高一定竟往艰苦奋斗上想,又是表面文章,又是铺张浪费,都什么年代了,县政府都不带头改变面貌,你让下面的人怎么致富。县政府住草棚,老百姓住什么。滕柯文压了不快说,钱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不动用县财政资金,向上面要点钱解决问题。   高一定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钱,是影响,群众才不管你钱是哪来的,他就看你摆在那里奢侈铺张,就对你有意见。再说,能要来钱,我们最好还是放到生产上。   发展要平衡协调发展,生产资金已经安排了不少。再说什么都按你的心思办,还要我这个县长干什么。我已经处处让步为你着想,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给个面子。滕柯文说,县政府的院子确实破烂得不能再凑合了,我已经做了安排,钱和人都安排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再压缩一下,搞得简单一点,只把院子铺一铺。   高一定说,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你已经安排好了还和我商量什么。感觉口气有点生硬,又说,你是不是只是通知我一声,如果是这样,我知道了。   滕柯文不知再说什么,想半天,听到对方关了机,只好将电话放下。   想来想去,滕柯文觉得这次不能再让步,刚布置说修又说不修了,那他这个县长还算个什么东西。他决定不动用县财政一分钱,想办法把县大院整修好。 // --------------- 县领导9(2) ---------------   他想再和办公室主任商量一下具体怎么搞,市里打来了电话,说县里有几十个村民集体到省里上访,影响特别坏,要县里立即去人,将村民领回来,把问题解决掉。   肯定是下沟村的村民。这件事他也清楚,事情也不算太大。一条水沟从上沟村流到下沟村,两村一直共用一沟水,遇到旱年,两村就常发生点矛盾。今年上沟村在沟里拦了个土坝,又在沟旁挖了个大水塘,完全把沟里的那点水蓄到了塘里。下沟村人当然不依,派人炸了坝,放了水。上沟村人立即聚众前去报复,砸毁了下沟村的变压器。为此引起了械斗。好在两村自古互通婚姻,基本都是亲戚,械斗也是几个村领导之间互相打了几下,虽有几个破了头流了血,但并不是什么大伤。前些天下沟村的村民来上访,他已打电话要乡里妥善解决,想不到竟然跑到了省里。现在的村民,也确实太胆大太无所顾忌了。   再次给高一定打电话,商量派哪些人去接村民。高一定说,这件事应该充分重视,我的意思是咱们都去,管政法管农业的书记县长也去,然后是局长,公安民政水利农业,和这件事有关的局长都去,你让办公室立即通知一下,二十分钟后在县委门前集合出发。   高一定如此重视,滕柯文很是不解。细想,又觉得高一定确实聪明,确实老练有实践经验,这点你不得不佩服不得不向人家学习:到省里虽然是去挨骂,但县里一把手不去,万一省领导怪罪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倒霉,这点人家高一定一下就想清了,咱还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局长们都带来了车,一下来了八九辆。高一定说,去这么多车自找挨骂,就去四辆车,县委县政府各去两辆,每辆车挤满为原则。   车出了县城,滕柯文才想到用什么接村民回来。打电话和高一定商量。决定让县运输公司出一辆大客车一起走。   省城也下着小雨,几十个村民冒雨横躺竖卧在省府大门前,将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别说车辆出入,行人也无法进去。可见事情闹到了多大。好在听人说堵大门的事时有发生,省府便有了几个后门边门,一般影响不到省府的工作。但冒雨坐闹,自然增加了悲壮色彩,也博得了路人和围观者的极大同情,不少人愤怒了骂领导不关心民众。高一定和滕柯文跳下车便劝村民起来避雨,但村民说不解决问题决不起来。高一定喊一声滕柯文,两人急忙往省府办公厅那栋楼跑。   副厅长接待了他俩。副厅长的火气很大,说这件事省长很生气,已经给市领导打了电话,要市领导积极处理,并追究县领导的责任。副厅长说,你们的村民也太犟太绝,给水不喝,给雨伞又扔在大街上,这样自虐的村民我们还没见过。高一定和滕柯文一连声检讨解释,副厅长根本不想听,说,你们先立即把人领走再说。   再跑回大门口劝村民,村民仍然不起来。高一定只好说,你们跑到中央,事情最后还得县里来解决,我向你们保证,回去县里立即处理,如果县里处理不好,我保证再用车送你们来这里。   在高一定的一再保证下,村民终于上了车。   返回途中,村民说一天没吃饭了,提出下车吃饭。和村民同在大客车上的公安局长请示高一定。高一定恼火了说,不许开车门,一切回到县城再说,到时县里出钱让他们吃个够。   回到县城天已黑尽。高一定对党办主任古三和说,让人安排村民去吃饭,饭后立即送他们回村,你现在就去通知,马上召开一个县委委员扩大会议。   会议在县委会议室召开,党政直属部门的一把手都来了。高一定虎了脸首先讲话,并且开口先作了定性,说这次事件的责任在县里,是县里有关部门没有及时处理才造成上访。这样的定性让许多部门的领导心里都有点压力。滕柯文也不禁有点害怕,感觉高一定是把责任推到政府身上,这样他这个政府一把手就得承担责任。如果市里查处,首先将会处理他这个县长。屋漏偏逢连阴雨,调动的事还没有结果,再出这样一件事,真是祸不单行。好在高一定并没往下深究,他说,我们先不追究处理不力的责任,今天我们先研究怎么把这件事解决清楚。   会议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到人们的呼吸。高一定侧脸对滕柯文说,滕县长你说说吧。   滕柯文并没想好怎么说,但不说显然不行。情急之下,滕柯文用商量的口气说,我们是不是先成立一个工作小组,然后下去住村调解,问题一天不解决,工作组一天不离村。   高一定没有立即表态,深思一阵问谁还有什么意见。半天无人应声。高一定说,矛盾因水而起,不抓住矛盾的根源,问题就没法解决。你们水利局遇到没遇到过这类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有没有解决的好办法。 // --------------- 县领导9(3) ---------------   杨得玉说,因水发生争斗的事年年发生,我觉得这次的事也不难解决,原因是省扶贫办援助的水窖工程基本上定了,只等下发文件下拨资金。水窖工程一上马,所有的争斗都没有了意义。因为上下沟村的那条水沟我清楚,那是十几个土丘的雨水汇成的一条小沟,这次搞了水窖,所有的雨水都集进了窖里,那就是一条干沟,再没有争水的问题。这一点给他们讲清了,争执也就没有了。至于砸烂的变压器,水利局给他们买一台新的也行。至于以后,水窖集水将土山绿化美化好了,山有了林,气候就发生了变化。因为林木吸热,有了森林气温会下降三四度,湿度会增加更多,常年会有雨水,那时沟里的水就会常流不断,这一点老人们都清楚,他们小的时候就是那样,山上有林沟里有水,这点给他们讲清了,矛盾也就没有了。讲到这里,杨得玉提出由他负责去调解,保证不但将矛盾化解掉,还要让两村和好如初。   杨得玉算很稳重的人,平日也没有冲动吹牛好大喜功的现象,今天主动请命揽这样难缠的事,而且作了近乎吹虚请功的保证,大家都有点惊奇。高一定说,杨得玉,军中无戏言,今天可是党委扩大会,你可要搞清你的话要承担的责任,我现在就答应你,由你来全权负责,你要人我给人,全县领导随便由你调,包括我们县领导;要物我给物,只要县里能拿得出来。但有一条你也要记住,办不成,你可得有个交待,处分你算是最轻的。办成了,奖励你也是必然的,我会建议重奖你的。   杨得玉再次做了保证。这样一来,本来应该是一场马拉松式的长会,却很快很轻松地结束了。   走出会议室,强子才拉一把杨得玉,小声说,今天你放了一颗高产卫星,这颗卫星可是全县瞩目,成败也关系着你小子的前途,你小子是不是还有什么绝招。   杨得玉笑笑。他觉得事情可笑,这样的事差不多年年有,闹到县里也是常事,县里谁都没当回事,可一闹到省里,立即就成了天大的事情,立马就惊慌失措。打斗闹矛盾的事确实不好解决,但不管什么样的问题,最后都有个解决的办法,没有哪个矛盾一辈子要闹下去,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个人之间的事,集体之间的矛盾要好解决得多,领导不带头闹了,事情也就解决了。杨得玉甚至很乐观地想,大不了把两个村的领导请到一块喝一场酒,给两个村施点小恩小惠,答应给他们多搞几眼水窖,彻底满足他们的用水问题。具体解决的办法杨得玉也想好了,反正旱情解除了,拆除拦沟的土坝,恢复河沟原来的面貌。如果上沟村护面子不主动拆坝,水利局就出钱让人去拆。还有双方的那点医疗费,水利局给报销一下也没什么,反正扶贫办这次要给一千三百万,有这么多钱,给两个村多弄点水窖又算什么。这些情况当然不能告诉别人。杨得玉笑了对强子才说,临危请命,是领导干部应有的本色,哪里像你,有好事就争,有麻烦事就推。   强子才仍觉得杨得玉今天自告奋勇不合常理,说,你小子不够朋友,缠了要他透点底细。杨得玉不想让领导看到两人嘀嘀咕咕,也不想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便装作尿急,离开人群快步往厕所跑。   杨得玉回到家不久,滕柯文打来了电话,问他究竟有没有把握,如果村民再上访,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杨得玉将他的想法再细说一遍。滕柯文说,总之你要细心,要尽最大努力,有什么事随时汇报。   放了电话,滕柯文觉得杨得玉这样的干部确实难得,又有水平,又机动灵活,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应该是县长助理最理想的人选,可惜这事由不得他。想洗漱一下早点休息,突然又有点不大放心。现在实行首问责任制和领导责任追究制,这次上访事件,很可能市里要作个处理,如果处理,首先承担责任的当然是县政府领导,如果高一定从中使个坏,他的处境就更是雪上加霜。如果高一定真的推卸责任怎么办。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好的应对办法,只能后悔自己对上下沟村的事没有足够的重视,没有早点把矛盾扼杀在萌芽状态。滕柯文想,以后是不是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专门发现处理这一类事情。   第二天上班,滕柯文就给杨得玉打电话,要他立即到上下沟村去。杨得玉说他已经到了村里,天不亮他就出发了。滕柯文有点感动。确实是个干事情的好同志。滕柯文问需要不需要再派人协助,杨得玉说,如果需要,我会打电话要求,滕县长你放心,我会随时给你汇报情况的。   处理完桌上的文件,滕柯文想到市里去一趟,一方面看看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也主动向市领导检讨解释一下村民上访的事。刚收拾好了要动身,高一定打来了电话。   高一定说有几件事情要商量一下,商量好了明天就上常委会。第一件是强子才任县长助理的事。滕柯文觉得这件事常委们都不会有意见,他反对也没用,助理就助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滕柯文说没意见。第二件是要调走人事局局长周立德,让周立德去当乡党委书记。滕柯文一下觉得这件事难以接受。发下去的文件已经按你的意见收回了,这已经够没面子了,为什么还要再追加一层处罚。滕柯文斟酌半天,问这样调动出于什么考虑。高一定说,县委认为他当局长多年,不适合再当人事局长,那么大的事不请示不汇报,以至于在全县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样的责任不追究,群众不满意,干部也不满意。 // --------------- 县领导9(4) ---------------   竟然是追究责任。很显然,这是杀鸡给猴看,那次的人事调动是他决定的,这是在追究他的责任。追究责任的目的,是赶他离开西府县。滕柯文无法控制满腔的愤怒,说,如果追究,你就直接追究我的责任,不应该拿一个办事人员开刀。   高一定说,你能承担一定的责任很好,但人事局长不是一般的办事人员,他是多年的人事局长,他知道工作应该怎么做,他应该有很强的党性,但他明知故犯,不按原则办事,这样无原则的人已经很不合适在原岗位工作,换换他,也是出于工作的考虑。   很明显,他有可能不调走的事,高一定已经知道了。滕柯文想豁出去和高一定吵一架,哪怕是吵到市委。但想到调动的人里有副县长的情人,滕柯文一下有点气短。原以为已经和高一定和解了,看来不赶走他,矛盾就不会解决,高一定就不会罢休。滕柯文压下满腔的愤怒,说,这件事我不同意,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高一定说,现在是咱们两人商量,下午还要上会正式讨论,如果咱们达不成一致,那就在会上讨论决定吧。   放了电话,滕柯文久久不能平静。看来在西府县是没法呆下去了。想到要离开西府,滕柯文就一阵揪心。他发现自己和西府县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这样一想,他更加心痛。刚才他还想放开了大干一场,看来想得还是过于天真。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干工作,更别说干一番事业了。   努力使自己平静一点后,滕柯文觉得在此非常时刻,一定要以智斗智,咬牙坚持到底。高一定肯定认为这次调不走他,书记的威信就会受到打击,权威地位也会受到动摇,以后就更难一呼百应由他一人说了算。此时高一定急急忙忙处理周立德,分明是要激怒他,无非是故意让他出来争吵,然后抓住这件事不放,闹到市里,再掀起一股浪潮逼市委尽快调他。他从心里一阵冷笑,你高一定也太小看我滕柯文了,我滕柯文如果这样简单,也干不到今天这个位子。   滕柯文决定以柔克刚。人家是一把手,斗也不可能斗过人家,也改变不了人家的决定。但再让一步并不是一声不吭,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表达的意思还是要表达。如果不说不表达,窝窝囊囊一声不敢吭,更让人家不放在眼里,更要一步步逼他就范。   高一定肯定已经和其他常委们沟通过了。他想听听其他常委的看法。   首先拨通常务副书记陈嫱的手机。陈嫱说高书记已经和她商量过了。滕柯文问她怎么看,陈嫱说,我也觉得不应该处理周立德,周立德没什么错,在一般情况下,周立德都不能越过管他的县政府而向县委汇报工作,如果政府部门的人都越级向书记汇报工作,那么整个体系就乱了章法。这一点不是我们私下说的话,这样的意思我已经和高书记说了,他认为调动一下也是为工作考虑,这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滕柯文又拨通人大主任的电话,主任哼哼哈哈只是应声,就是不表一个字的态。再打电话和政法委书记谈,同样是哈哈哼哼一言不发。滕柯文一下没了信心,一下感到了自己的孤立,也感到了自己的冒失和倔犟: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和一把手对着干呢。   滕柯文拨通市委秦涓涓的手机,问候几句,问于书记回来了没有。秦涓涓说于书记回来了,李书记又出去了,常委会可能还得几天。放了电话,滕柯文想,明天找找于书记,实在不行,该调走就调走吧。   滕柯文觉得对不住周立德。也许周立德还不知自己要被调走。他想和周立德谈谈。想叫周立德来他办公室,又觉得还是自己下去找他好点。   县长办公室在三楼,人事局在二楼。进了局长办公室,一位妇女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周立德诉说着。周立德急忙起身叫声滕县长,然后让座倒茶。滕柯文刚要说让周立德到他办公室一趟,妇女已经起身拉住了他,然后哭了磕头,要县长开恩给她解决一下问题。   周立德急忙上前劝解妇女,但妇女拉了滕柯文死死不放。滕柯文无法脱身,只好坐了听妇女诉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妇女的丈夫原在县公路局工作,突然病死了,一家人没了生活来源,因孩子还小,妇女要求她顶替丈夫到公路局工作,打扫卫生养护公路干什么都行。妇女也就三十多岁,没有了丈夫生活确实也艰难。滕柯文看眼周立德,说,这几年公路发展得快,用的人也多,你和公路局联系一下,看他们能不能给安排安排。   妇女立即又跪了给滕柯文磕头。周立德叹口气,说,公路局的职工拿的也是财政工资,县里规定,凡吃财政工资的,人事局都要严格控制。本来公路局可以给她安排个临时工作,但她不依,非要一个正式的。   滕柯文没在基层工作过,他知道自己又感情用事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妇女不让滕柯文脱身,周立德只好说,好了好了,你放开滕县长,我就想办法和有关部门协商,给你办个固定合同工,养老保险医疗保险都给你办全。 // --------------- 县领导9(5) ---------------   妇女一下很满意了,立即转悲为喜,擦拭着眼泪要周立德立即给她办。滕柯文乘机快速离开。   看来这个人事局长也不是多么好的差事,换换岗就换换岗吧。突然又觉得很荒唐,周立德要调走了,却答应协商给那个妇女办合同工,不知他的承诺还能不能兑现,兑现了,新任局长会不会又说周立德走前突击进人。滕柯文禁不住摇头叹息,一下又觉得世上的许多事情很是可笑,比如他这县长,说权大,确实有点权力,说权小,连决定一个合同工的权力都没有。   打电话把周立德叫上来,滕柯文亲自给倒一杯水,然后又询问了一些家庭生活情况,然后才说了要调他到乡下任书记的事。滕柯文沉痛了说,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   周立德立即说,滕县长你可不能这么说,是我工作没干好给你惹了麻烦。其实调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有思想准备,也没一点思想包袱。其实当领导干部,不但要有随时调动的思想准备,也要有能上能下的思想准备,再说我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五六年了,也该换换岗了。   滕柯文不禁联系到自己的调动,一下无法掩饰地有点难堪。他不知这是不是周立德的真实想法。看周立德的表情,感觉不像有意高姿态。周立德接着又说,滕县长,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大志,对今天的我已经很满意了,再说我的年龄也大了,能平平安安干到退休,我就很知足了。   也好,到镇里毕竟轻松一点。再安慰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周立德告辞出了门。   在常委会上,滕柯文打定主意少说话,但不是不说话,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既坚持自己的立场,又不发生冲突。会议由高一定主持。高一定先通报了县里的几件大事,如两个大项目一个批准一个有可能批准,乡村道路改造县里也有两条路报到了上面,有可能得到一些资金,然后是村村通工程,然后是抢种小秋作物。通报完情况,又讲了当前县里要抓的几项工作,然后问滕柯文有没有要补充的。   当然要讲,不讲就更没有他这个县长的声音了。但想讲的高一定已经讲了。他想了想,重点讲了制定发展规划和抓项目,同时也说了抢种小秋的一些情况。   讨论人事问题时,高一定让组织部长主持。说是主持,实际就是念一下草拟好的任免名单。念完,高一定说,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有不同意见就提出来。   谁都不做声。按惯例,这就表示通过。感觉高一定要说通过了,滕柯文说,是不是咱们表决一下,这样好像更符合组织原则。   高一定说,组织原则有没有规定表决通过这一条我不清楚,既然你提出了,那么好吧,咱们就举一下手。   滕柯文说,是不是无记名投票更好一点。   高一定一下不高兴了,他盯了滕柯文说,你是不是不相信大家,不相信大家的光明磊落,大家都是常委,都是久经考验的共产党员,难道大家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举手一套无记名一套?   有人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但很快打住。滕柯文一时无言以对。高一定很大度地大声说,那咱们就举手表决,表决继续由组织部长主持。   对强子才任县长助理,同意的请举手时,滕柯文没举手;反对的举手时,滕柯文也没举手。对周立德的调任,滕柯文举了反对手,他还欣喜地发现,陈嫱弃了权,两种情况都没举手。但结果还是绝大多数同意,任免算正式通过。   一种失败的情绪紧紧地笼罩了滕柯文,他感到莫名地难受,莫名地惆怅。直接回到家,靠着被子躺了。面对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家,压抑的心情更让他烦躁难受。这个破县长当的,窝囊透了。他决定给洪灯儿打个电话,说说话,调节调节情绪。   洪灯儿说她正准备下班,滕柯文说,如果你方便,就过来一下,咱们说说话,一起做点饭吃。   洪灯儿愉快地答应了,并且很快背着药箱来了。滕柯文故意说,你什么时候来都不忘背药箱,可见你有多敬业。   洪灯儿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来你这里,我这药箱就是道具,就像《红灯记》里的红灯,既是工作的工具,又是接头的暗号,还能掩人耳目。   滕柯文就喜欢她的这种性格,开朗大方又机智幽默,更没平常女人的斤斤计较和小肚鸡肠。滕柯文抱了她亲亲,说,你身上既有女人味,又有股消毒水味,不知为什么却特别好闻,比那些最昂贵的化妆品都好闻。   洪灯儿说,你还没闻我抹了化妆品是什么味,那才叫更加好闻。   滕柯文说,我这里倒有一套高级化妆品,你拿去用用看怎么样。   是一个一尺大小的木盒,还没打开过。费好大劲才拆去包装,里面却稀稀拉拉摆了五个小瓶。有早霜晚霜,有嫩面的保湿的润手的,还有抹脚去死皮的。洪灯儿说,是人送你的吧,肯定很贵。滕柯文说,我也说不清,也贵不到哪里,有可能是人送的,有可能是什么时候开会或参观时给的,一般是放到车里,我也不知道,司机老刘心细,都拿了回来。 // --------------- 县领导9(6) ---------------   收起化妆品,洪灯儿便张罗了做饭。滕柯文说,你来我这里,就让你劳心费神,我想和你说说话,咱们在一起坐一会儿再说。   洪灯儿说,真正的生活就是穿衣吃饭这些琐事,这才是男女一起生活的本质,我觉得这才很有情趣。   洪灯儿说着坐到滕柯文的身旁。滕柯文却心里一跳:她会不会提出和我结婚?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滕柯文斟酌了说,我是知道我们不能长久在一起,才觉得在一起的珍贵,才觉得做饭是浪费时间。   洪灯儿不再做声。   从洪灯儿脸上,他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也不想再说这些烦心的话题,便动手将她抱在怀里。亲热一阵,她来了激情,柔声在他耳边说,今晚我想睡在你这里,一晚上让你搂着,好好亲个够。   他也是这么想的。滕柯文高兴了说,那咱们先吃饭,吃了就睡,谁喊也不起。   滕柯文打开冰箱,说,可能有香肠一类的东西,我都给你拿出来,你看怎么能凑合一顿,简单弄点就行了。   洪灯儿还是冷热做了六个菜一个汤。吃过洗了碗,洪灯儿就到卧室收拾床铺。滕柯文跟了过来,本想一起洗个澡,洪灯儿却利落地脱光钻进了被子。滕柯文只好也钻进去。搂了她,他仍然想说说话。洪灯儿却感觉到他明显地缺乏一股虎劲蛮劲。洪灯儿翻起身说,我倒忘了,给你带了点补药,你每天早晚各喝两口,看看有没有效果。   药是中药,已经熬制好装在两个葡萄糖瓶里。滕柯文接过喝两口,并不苦,感觉还有点香甜,可见是她品尝了调兑好的。滕柯文一阵感动。都说老婆是家情人是花,家是暖心的衣,花是种养的草,而现在家却成了镜里的花,花却成了暖身的家。   喝下药,他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然她更以为他有毛病了。但状态还是不太好。都是这两天心情不好累的。心累才是真正的累。慢功出细活儿,他决定慢慢来。他细致地亲吻她的全身。这一来效果很好。听着她呻吟了不断地鼓励,他的雄性被极大地激励。事情竟然干得非常好,两人几乎都瘫软成了一堆烂泥。   缓过劲来,两人再次搂了说话。洪灯儿好像很高兴,也可以说有点兴奋,话特别多。她说大概是八九岁时,跟了爹到县城卖野鸡,半麻袋野鸡刚摆到街上,就遇到市场管理人员清查,她只记得五六个戴了红袖箍的人如狼似虎地抢夺野鸡,爹拼命去护,被人家打得爬不起来,整整在地上躺了半天,她就那样坐在爹身边哭了半天。后半夜,爹才爬起来和她互相搀扶着摸回家。从此她就很怕城里人,更怕到城里来。他将紧紧缩进他怀里的她搂得更紧,双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全身,好像要将她所有的创伤抚平。他也深切地感受到她还没有摆脱弱者的阴影,她仍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胸膛。相对来说,他是强大的,也许是她遇到的最强大的人了。这样一想他又有点悲哀:难道她不是爱他而是爱他的权力?他想问问她究竟爱他什么,又觉得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问。细想,又觉得自己太苛刻,太多疑,太看重自己的权力了。老话说得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如果自己不是县长她不会去爱,如果仅仅是县长而不是个好男子汉,她也不会去爱。再说了,没有真爱,一个女子怎么能把自己心底最痛苦最不愿让人知道的事告诉你。她说累了,要他说说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他的童年很平淡。他家一直住在市里,那时还叫专区,父亲一直是专区供销社的领导,掌握着国家的供销物资,生活一直过得殷实平静,几乎没什么值得可说。她不答应,眨动了一双黑眼说要么就说说初恋。他觉得如果不说,就显得太虚伪太不够意思。但他的初恋是单相思,虽说是单相思,却让他至今难以忘记。大概是高中二年级,他莫名其妙地爱上了给他上英语课的女老师。他觉得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动人,每天都盼她来上课,每次她来上课,他都眼睛发直了盯着她胡思乱想。后来看到人家肚子大了,才知道人家早已结婚。洪灯儿笑了说这不算初恋。滕柯文说,那就讲讲我的婚姻吧。   那是一个下午,他去二中看一个朋友。朋友在操场打篮球,男女混合在一起玩得很热闹。有个女的特别活跃,满操场都是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和叫声。他的性格不算活泼,但他却特别喜欢活泼开朗的女性。记得她那天穿了件白色的运动裤,粉色的运动衫,可能是衣服都比较紧身,衬托出她的身材是那样修长丰满。他一下眼都直了,就那样一直盯着她,直到散场。询问朋友,知道她叫吕彩虹,学校的语文教师。此后,吕彩虹的身影就抹不去地在脑海里游动。求朋友介绍,总算认识了她。但接下来却很艰难。她时而愿意,时而犹豫动摇,马拉松似地两年下来,仍没有实质进展。因为她学的是中文,看了不少书,便有许多浪漫的想法。她说她特别喜欢荒凉,特别想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静静地坐坐。他便决定带她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那是一片荒山,她很高兴,也很深沉。领了她转半天,她迷路了。这正是他设想好的,而且为此做了准备:偷偷藏了指南针,还带了手电,带了过夜的物品。故意陪她乱转到天黑,他说再不能乱找了,弄不好不但找不到出路,还会越走越远,说不定会走到狼窝。她真的吓哭了,完全同意找个山洞等待天亮。在一个小山洞里,铺点干草,用石头将洞口堵住。开始两人并排坐了,很快,寒冷让她不得不缩到他怀里。听到这里,洪灯儿禁不住问是不是真的。他说,那时年轻幼稚,以为两人抱在一起关系就确定了,现在想起来还为当时的愚蠢害怕。 // --------------- 县领导9(7) ---------------   她叹息一声,然后不无嫉妒地说,怪不得,你那么爱你老婆。过一阵,她又说,说实话,是不是她比我漂亮。   这样的问题很幼稚,也很痴情。很难让他回答,但他不想躲闪了骗她。他说,人在需要恋爱的时候,肯定有一个人让你一见钟情。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别人看漂亮不漂亮,情人眼里的情人肯定最漂亮。如果现在客观地看,她年轻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漂亮,可惜她现在年纪大了。再说,我爱她,她一直对我一般,这一直让我感到很不公平,也很苦恼。   洪灯儿可能感到很满意,或者很满足:她什么也不说,搂了他的脖子,不停地往他怀里拱。   两人一直搂了说到后半夜,还是他说睡吧,她才偎在他怀里闭了眼安睡。   被电话铃惊醒,满屋子已是一片明亮。看眼表,竟然是八点多了。电话是办公室主任张勇打来的,张勇说发言稿已经写好,要不要看一遍,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   九点开县直机关科级干部会,主要是宣布人事任免,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会是高一定主张召开的,滕柯文不打算发言。但他什么也没说,默默挂了电话。   洪灯儿急急忙忙穿衣洗漱,滕柯文说,不用急,慢慢来。洪灯儿说,已经迟到了,我们每天都要签到,迟到了会挨批评扣奖金的。   滕柯文开玩笑说,你现在还怕挨批评?蒋院长还敢批评你吗。   洪灯儿说,我可不傍你的权势,我更不会狗仗人势,我只能更兢兢业业,决不给你脸上抹黑。   多好的宝贝。滕柯文禁不住上前搂了猛亲一阵。   想起今天的会,滕柯文就不想早去,总觉得别别扭扭心里难受。洪灯儿走后,他又磨蹭一阵,直到九点,他才出门。   会议室已经坐好了,好像只等他滕柯文。滕柯文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主持人便宣布会议开始。   先宣读了任免文件,然后就由滕柯文讲话。滕柯文本想一言不发,又觉得在这样庄重的大会上公然闹情绪,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便随便说了当前要抓的几项工作。   散会后滕柯文回到办公室,张勇便进来请示,问县长助理办公室放在哪里。什么县长助理,滕柯文听了心里就来气。这件事倒办得迅速。滕柯文皱了眉想说什么,又觉得办公室工作就是这样,不管是哪个领导,领导的事绝不能怠慢,否则就有办事不公看人上菜之嫌。滕柯文想说把助理的牌子就挂在他计划局长办公室,又觉得这样也太不合理。想想说,三楼再没空房,你看一楼能不能腾出一间,反正他是兼职县长助理,他有原来的办公室,再搞个办公室,也就是挂块牌子。   一楼基本是库房和单身职工的宿舍,张勇心里感到不合适,但照办是他的本职工作,便什么都没说出了门。   第二天滕柯文想到市里去一趟,组织部长何万勇却打来电话,说有事要找他谈谈。滕柯文想问什么事,又没问,只好在办公室等着。   却是县长助理办公室的事。何万勇说助理办公室放到一楼不合适。滕柯文不由得怒火冲天:你们也管得太宽了,我这个县长成了什么东西!滕柯文红了眼说,那么你说应该放在哪里。   何万勇不高兴了说,都是为了工作,不应该感情用事,我知道对这次的任命你有意见,但我是代表组织来和你商量的。   够了!滕柯文打断何万勇的话说,你代表组织,那么我这个县委副书记和人民政府县长代表什么!他还想说在常委里我也是老二,你只是个老末,又咽回肚里没说。   何万勇说,滕县长你别生气,是高书记让我来的,让我来协调处理一下。   很明显是强子才告到了高一定那里。听张勇说,挂牌子时,强子才就很不满,他认为就应该挂在县长办公室的旁边。滕柯文也缓和了语气说,一楼和三楼就那么几步路,还有电话,这本来是一件小事,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闹成一件大事。   何万勇叹口气,说,小事大事我也很难说,我只不过是奉命而来,并且只是和你谈谈,怎么办还是由你来定。   何万勇也只不过是高一定的一个舌头,滕柯文觉得不应该得罪更多的人,他感到在常委里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再得罪人,就更加孤立更难工作了。滕柯文说,也好,看在你来说的面子上,我给他想办法在三楼腾一间房。 // --------------- 县领导10(1) ---------------   事情远比预料的还顺利,杨得玉招集上沟村和下沟村的干部到饭馆喝酒。在酒桌上,杨得玉说了水窖工程,答应给他们彻底解决水的问题,并负责换一台新的变压器,事情一下就有了转机。两个村的干部马上高兴了起来,说谁都不愿闹冲突,争水是没有办法。两个村的领导很快就握手言和。多喝几杯酒后,两村领导就称兄道弟,甚至抱成一团亲兄弟一样乱说酒话。事情解决得顺利,给书记县长汇报时便没有了峰回路转惊心动魄,领导们听了也表情平淡,不但没有惊喜,连高兴都看不出来,然后平淡了叮咛他要善始善终,兑现承诺,绝不能让村民再起争端。杨得玉明白,事情往往是这样,事情越难处理,领导就会越加重视,事情轻而易举解决了,领导还认为事情本来就不复杂,根本不认为处理事情的人有多聪明,有多劳苦功高。高一定说过事情办好要重重奖励,现在看来,最多也就是表扬一下,至于他期望的升职重用,也只能是个泡影。强子才当县长助理,杨得玉始终认为是溜须拍马的结果。他认为,强子才不但能力平平,脑筋也不够灵活,有时还犯糊涂很是愚蠢。就是这样一个庸才,却屡屡升迁。按惯例,县长助理就是副县长的过渡,年底换届,强子才就会成为副县长。杨得玉不得不叹息这就是命运。但不管怎么样,工作还得干好。水窖的事,水库灌溉工程的事,都还得跑。带人到水利厅修改完可行性报告,杨得玉想到商店转转。他早想好了,要给乔敏买个礼物,让她惊喜高兴一下。   现在女孩时髦玩手机,乔敏的手机是小灵通,没法发短信不说,样子也不好看,用起来也不方便。要买就给她买个最好的。转了几家商店,终于发现了一个满意的。   手机水红色,样子像颗红心,这就有了寓意,代表他的一颗赤胆忠心。手机带有摄像头,双屏显示,体积小重量又轻,很适合年轻女孩子用。只是六千八百块钱贵了点,但不贵又怎么能表达一颗真诚的心。杨得玉愉快地买下了这部手机。   回到县里,杨得玉便给乔敏打电话,说今天是周末,问她愿意不愿意出去玩玩。她并不问他到哪里玩,而是愉快地一口答应。杨得玉说,我们开车到官马沟去,你四点钟能不能出来,如果能,就在城外大桥上等我。   和乔敏约妥,杨得玉来到一家食品店,买了一大包烧鸡面包水果袋装零食一类的食品,然后自己开车出了城。   官马沟因过去只许官府在此养马放马,因此得名官马沟。官马沟不算大,但平坦开阔,又有一条小河从中流过,便水草丰茂,野花遍地。山区小县能有这么一块地方,当然倍显珍贵,近年日渐成为人们休闲游玩的一个去处。官马沟前些年就列入县旅游保护区,将沟里的十多户人家迁了出去,使整个沟一片草绿。因为不是双休日,沟里安安静静,如果细看,偶尔会看到一两对年轻人躺在草地上。杨得玉几次来过这里,对沟里的每一块地方都很熟。问乔敏来过没有,乔敏点了点头,然后解释说,还是十几岁时,爸妈领我来玩过。   沿着小河将车开到深处,杨得玉说,这儿最好,草又密又软,花也开得最多。   杨得玉找块地方将毛毯铺开。毛毯是新的,双人床那么大,他早想好了,今天就在这毯子上,把事情彻底办了。   将食品袋也掏出摆好。见乔敏坐在了毯子上,便掏出那个手机,说,我在省城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猜,我给你买的是什么。   见杨得玉并没带大包,估计是戒指项链一类。但她不好意思说:万一不是了呢。她便故意说糖果手绢一类。杨得玉说,你把我当三岁的儿童呀,你把眼睛闭上,把手伸出来。   将手机放到她的手里,她一下感觉出是手机。叫一声手机后睁开眼,果然是一部精致小巧让她喜欢的手机。杨得玉说,有摄像功能,还可以手写,是最先进最时髦的。   乔敏急忙打开看。杨得玉说,还没插卡,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些号码,就没给你办卡。   乔敏说,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她的男朋友就给她买了和这差不多的手机,也能手写,但没有摄像功能。她说她的手机四千多块,这个一定比她的贵吧。   你同事的男朋友算什么。杨得玉掏出发票放到她手里。她看一眼,说,你怎么买这么贵的呀。   杨得玉笑笑,说,不贵怎么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   说这话时,杨得玉是小心谨慎的,生怕乔敏不高兴。但乔敏并没什么反应,只笑了瞥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看来她也是爱他的。杨得玉接过她手里的手机,将自己手机的卡插入,然后教她怎么使用。因为手把手教,他很自然地将她搂入怀里。然后进一步将手伸进她的胸膛。她竟然毫不反抗,连忸怩一下都没有。杨得玉大喜过望,浑身一下激动起来。当他捏住她那饱满的乳房时,他知道一切都成功了。 // --------------- 县领导10(2) ---------------   他将她放倒在毯子上,将她紧紧地压到身下。解她的裤带时,她本能地抓了说不。他清楚,女人初次都是这样,硬解开了,也就那样。但她的反抗却很强烈,快守不住时,猛然翻身坐了起来。看着一脸尴尬的杨得玉,乔敏起身来到一边,掐一枝花,说,你看这花开的多好,你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吗。   是普通的喇叭花。杨得玉说,我只认得你这朵牡丹花,和你比,所有的花都不算花,更不配有名字。   她欢快地边摘花边向远处跑去。也许她等着他追上去。看看天,他有点心急。太阳眼看要落了,如果天黑下来,一切都看不清,就和搂了妻子没什么两样,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如果在夕阳下看看她的裸体,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景色。杨得玉的心都化成了水。杨得玉不顾一切起身追去。将她抓住,抱在怀里,说,小心肝,你看这夕阳美景,我都醉了,我都疯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冷静。快和我一起疯吧,要不要我给你唱首动情的歌。然后像朗诵诗一样放声道:夕阳像万道金光,照在碧绿的野草上,照在鲜艳的花朵上,照在美丽的小敏上。草像绿地毯,花像金光闪,小敏啊,你让我的心尖尖颤。   乔敏笑得软成一团。将乔敏抱回放到毯子上,乔敏却变被动为主动,双手将手里的花献到他面前,说,哥,请接受妹妹献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你接了,你就是我的亲哥了。   杨得玉将花放到一边,说,我说过,最美丽的花是你,我早就是你的亲哥了。然后再次将她放倒,再次趴到她的身上。   一阵疾风暴雨般的亲吻后,杨得玉慢慢解开了她的衣服。   她的胸部真好,他明白,这是一片处女地。妻子没生育前的胸部他已记不大清,那时年轻,根本不懂爱惜欣赏女人,糊里糊涂就把妻子糟蹋成了老婆,乳房也成了育儿的奶瓶。杨得玉将嘴贴上去亲吻一阵,再也无法控制强大的冲动,用力掰开她抓紧裤带的手,狠劲将她的裤子脱了下去,然后不顾一切地压了上去。   过后她哭了,哭得杨得玉有点害怕。再看看她流出的处女血,杨得玉又禁不住有点恐慌。他给她擦净,然后将她抱在怀里,说,对不起,你是不是觉得很疼,我是太爱你了,所以才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她仍然不停地哭泣,而且越哭越伤心。杨得玉更加害怕,但只能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哄劝。她突然止了哭,哽咽了说,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要嫁给你,不知你能不能娶我。   杨得玉猛然吓一跳。是呀,人家还是未婚姑娘,未婚姑娘自然想到的是嫁人,这和已婚女人大不一样,绝对不是为了弥补或者寻找刺激。杨得玉一下感到这下可捅出了麻烦,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乔敏说,你会不会不是真的爱我,你是不是只想玩玩我。   想到她几次说过要和他在一起,杨得玉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有点慌乱。对妻子,他说不上爱,但从没想过要离婚。他有点恨自己,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竟然玩起了感情游戏。看着越哭越伤心的她,他的心软了。他也想哭。四十岁了,却有了一份美好的爱情。得到一个漂亮姑娘的真爱,不管怎么样,都是难得,都应该珍惜。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男子汉就应该敢作敢当,就应该承担起责任,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失望受苦。糟糕的是本来今天他准备了卫生套,竟然忘记了用,当然也可能是潜意识里就不想用。如果怀孕,事情可能会更加麻烦。他给她擦去眼泪,说,我是爱你的,但婚姻是件大事,我能不能把婚离掉也没把握,这一切你得让我想想,我现在心里很乱,不过你放心,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正因为负责任,才会有许多问题不得不考虑。   她悲伤了问,你是不是只想让我做你的情人。你给我说句实话,我和你妻子,你觉得哪个更让你难舍。   杨得玉说,小傻瓜,这还用说吗,我又不是傻瓜,分不出哪个更好。但婚姻的事很复杂,我们在一起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一下彻底斩断,也有困难,希望你能理解。   乔敏似乎有些失望。他模棱两可的话什么都不想说明。她强忍了不再哭。坐一阵,她说回吧。杨得玉说,还早,咱们到河滩走走吧,你不是很喜欢石头吗,说不定能捡到一颗如意的。   她说星期天她喜欢到郊外河滩捡石头玩,一个人走走,捡几块似像非像的石头。他竟然记下了她的话,记住了她的爱好。她又有点感动,心里也得到了一些安慰。两人在小河边默默地走着,都低了头看脚下的卵石。她感到下身一阵比一阵胀疼,但她不想去说。突然感到一颗石头像她,也许也因为下身疼,缩成一团。她悲了声说,就要这颗,你快把它搬起来。   石头躺在浅水里。杨得玉用力将石头扶起,左右看看,说,像条蹲着的狗,又不太像,倒像个不倒翁。 // --------------- 县领导10(3) ---------------   石头有一百多斤,乔敏坚持要带回去。杨得玉只好冲洗干净,使尽全身力气抱起石头往回返。   离车大约有一里路,看着杨得玉吃力地用鸭子步一截一截向前抱石头,乔敏终于有点于心不忍,说太累就扔掉吧。杨得玉喘了气说,你说这石头像你,我就觉得我是在抱你,累是累,心里却很高兴。   乔敏要帮他抬,他立即制止,悄声说,你下身出了血,再不能出力气。   乔敏又哭了,但这次是被感动哭的。她觉得她没看错,他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最有感情的男人,最疼爱女人的男人。   回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多,妻子刘芳仍然在等他回来。妻子急忙端出一碗鲫鱼汤说,今天田有兴送来点鲫鱼,我知道你吃过饭了,就熬了点汤,补补身子。   面对善良的妻子,杨得玉感到一阵愧疚。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一口气将鱼汤喝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刘芳却跟了进来,好像有话要说。杨得玉不禁有点心虚。问什么事,她说,后天就放假了,我想回乡下住几天,儿子也想去玩几天,我也想把他带上。   他倒忘了学校要放假。这么说乔敏也要放假。不知她放了假要干什么。杨得玉说,反正你每年都要回去,回去就回去吧。   刘芳说,我想回去多住几天,也想多带点钱。   杨得玉不能理解的是,妻进城也十多年了,但骨子里还是乡下人,而且从内心深处喜欢乡下的生活,喜欢乡下的鸡猪满地。就说吃饭,家里肉蛋奶什么都不缺,可这些东西她就是不爱吃。对乡下困难时期那些苦难饭,比如山药丝拌面蒸饭,山药面烙薄饼,酸菜清汤面等等,却念念不忘,吃起来也很是讲究。那年他跟了她回娘家,见她回来,嫂子们立即问她吃什么,她说山药丝蒸饭。做熟了,她吃一口,说放的油多了,嫂子们立即让她放下碗,然后重做。再次端上来,她又说面拌得太多了。嫂子们又急忙去重做。妻子这样讲究,让他都觉得太过分了,可嫂子们却乐得这样,因为在她们心中,这位小姑子就是受宠的皇妃,全家的骄傲,显灵的神仙。那天妻要到她小时铲野菜的后山看看,全家老小竟都要陪了去,前拥后呼一大片。爬山时,本来妻爬这样的山没一点问题,可几个侄儿硬要搀了她上。当然,她对这个大家,也是尽着最大的努力。她上师范学校时,虽然是国家供养,但每月也只有二十三块助学金,也只够最低的吃喝零用,她却每月能省出三四块,放假回家时,给嫂子们买点针线或买个头巾,给哥哥们买顶帽子或买件衬衣,至于侄儿侄女,则要买几斤糖果,给每人抓半把,把一家人搞得欢天喜地。结婚后,每次回去她都要说多带点钱,每次都会遭到他的数落,但数落归数落,每次他都基本能满足她的要求。他当局长后,家里的钱就都由她保管着,每次领了工资,他数都不数就交给她。兜里的钱越装越多时,他也掏出一些给她保管,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但妻每次用钱,总要请示他,从不自己私拿私用。这一点他绝对相信她。今天他不想数落她,便说,钱在你手里,你拿多少随你便。   今天没被数落,妻子有点不适应,见他不像赌气正话反说,便赔了笑说,我想拿三千块,不知多不多。   杨得玉说,我什么时候没满足你,现在不缺钱,拿多少由你。   妻子高兴地走了。杨得玉的心却不能平静。妻子虽然不讨他喜欢,但冷静了想,这样的妻子才是真正过日子的妻子,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十几年来,妻子没和他吵过,没和他闹过,不管高兴不高兴,最后她总是服从,在当今社会,这样的妻子已经是很难找了。但乔敏呢?好像优点更多。年轻漂亮浪漫有情趣有学问还是未婚。这样的姑娘爱上四十岁的他,已经是喜从天降纯属偶然了。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遇上这样的事情,简直要难死英雄了。   明天要开县委扩大会讨论水窖工程的具体实施。实施的大体方案县领导的意见已经一致,就是由水利局牵头操作,但具体怎么搞,还得他这个局长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供明天会议讨论决定。但具体的方案他还没完全写好,只能今晚加班搞了。坐下来,将方案稿摆在面前,但脑子里仍然一团混乱,思绪不知不觉又跑到了乔敏身上。回过神来看眼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得洗洗脑袋。用凉水冲一遍头,再次坐到桌前,他想,也没什么好写的,关键的问题也就那么几点,这几点领导已经有了初步意见,到时按领导的意见提出来,让大家讨论就行了。   但第二天的会议一开始,就有点出乎杨得玉的预料。按原来的想法,集中连片搞,把集雨区的雨水全部集到窖里,然后抽水喷灌,搞出一片绿色生态区。但这样搞只能集中在三四个乡,还有六七个乡不能受益。可能是那些乡的领导找了县领导,会议一开始,几位副书记副县长就提出不同意见,建议扩大集水区,只在下雨时地表流量大的地方修水窖,这样水窖可以常年集满雨水,利用率高,受益地区广。但问题是这样一来每个村只能搞几眼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搞不出成片的绿色,更谈不上解决生态问题,当然也引不起上面领导的注意,更不能成为示范工程。 // --------------- 县领导10(4) ---------------   这样两难的问题确实很难解决,杨得玉觉得就像他目前遇到的爱情问题。但必须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问题的关键是钱。杨得玉想出了一个多方出资的办法。他说,谁受益谁出点钱是合理的,村民只负责挖水窖还不行,如果再出点钱,比如每眼窖出个三四百,就又是五六百万,就可以把水窖的数量翻一番。当然多数村民可能拿不出钱,但也有办法,我们政府出面联系银行,让银行向农户贷一部分款,这样问题就基本能解决。   这个办法不错,大家都认为可行。经过计算讨论,决定扩大到连片的六个乡,集中力量搞出点成果。然后的问题是县里究竟提留多少。按滕柯文的意思,跑项目及前期费用已经花了二十多万,县政府已经穷到了没钱给车加油,没钱到上面开会的地步,水窖工程提留百分之五先应应急,到水库灌溉工程这一大项目批下来后,再多提点解决多年拖欠职工工资的问题。高一定觉得提百分之五只有六十多万太少,现在光县直机关的欠账就有上百万。高一定说,不说别人,我的司机秘书手里的发票就有上万,都是外出开会的住宿费和补助费,这部分钱都是他们拿了家里的钱垫付的,他们整天跟我叫喊,他们已经再拿不出一分钱了。这个问题不解决也不行。   钱由县长分管,滕柯文为了避免让人说县政府这边有钱,他说,县政府也一样,大家手里也是一大把发票,有的还是去年的。又说,高书记提出多提点,咱们就初步按一百万提留,但不要定死,如果别处能弄到钱,咱们还可以适当灵活减少点。   滕柯文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有人又提出水窖工程没乡政府配合不行,提出将钱分到乡里,由各乡组织实施。杨得玉立即提出反对意见。他说,根据以往的经验,钱分到乡里,很容易被乡政府截留,然后偷工减料,把大窖做成小窖,同时没有专业技术人员勘查选窖,弄不好就会弄成有的窖没水可集,有的窖被水冲毁。   滕柯文首先表态同意杨得玉的意见,高一定也认为不能将钱分到乡里,还是由水利局统一勘查设计选点,统一购买材料为好。这样由水利局负责勘查和掌握钱物的事又确定了下来。   散会后,杨得玉觉得结果要比他想的还好些。在这之前,他就多次给书记县长汇报,详细说明利害,提出如果由水利局负责,水利局就要有人权财权。这两权终于完全掌握在了水利局手里。虽然提留差不多达到百分之十,但这已经是最轻的了,以前有些投资,钱到了县里,很快就被挪用救了急,工程只好不了了之。   一千三百万的水窖工程款在财政局的账上。为防节外生枝把钱挪用,下午一上班,杨得玉就到财政局,软磨硬泡要白向林立即将钱划到水利局的账上。白向林吞吞吐吐坚持要分期分批按工程进度划拨。这不行,按经验,这种钱一到县里就是唐僧肉,谁见谁眼红,谁都想吃一口,即使谁都不吃,说不定哪天县里急需开支不得不用。钱用掉了,谁也没有办法。杨得玉坚决不答应。因为两人是哥们儿,杨得玉的力气又稍大些,使用武力拧住白向林的胳膊,把白向林压成低头认罪的姿势,说今天不一次拨清,就一直低头认罪。白向林也来了脾气,说你今天就是把我杀了,也不可能一次把这么多钱拨走。再闹下去只能是闹僵。杨得玉只好让步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财政局有时也要零用一点钱,你一次给我拨清,我白送你五万,不要你打借条,只要你拿来能报销的发票就行。   白向林坚持要十万,杨得玉说,我的亲哥,你手拍良心想想行不行,这是扶贫重点工程,省扶贫办要来检查验收不说,就说咱们的良心,这是改变全县面貌造福子孙万代的大事,钱本来就不够,再流失下去,我们坏了良心不说,政府和老百姓也不会饶过我们。   白向林终于答应全部拨付。办好手续,杨得玉高兴得直想跳。钱到了咱的账上,那才叫真正的咱的钱,谁动一分,也得咱同意。见杨得玉高兴得满脸灿烂,白向林要他今晚请客。杨得玉说,正好,强子才当了助理,早就说要请客,让他先请,等工程的事安排顺当,我再请哥们儿好好吃喝玩乐一场。   给强子才打电话,强子才一口答应。杨得玉说,为了避免不良影响,咱们到郊县的五峰镇,我开一辆车,你出一辆车,咱们天黑后就出发。   除了党办主任古三和,强子才还叫了县办主任张勇。强子才说,我现在也算张主任管的人了,不巴结一下张主任也不好。   县长们都说归主任管,意思是说许多工作活动由主任安排,花费报销也由主任来签字。强子才说他也归主任管,可见他自己已经把他当成县级领导了。坐座位时,强子才也主动坐在了上席。古三和用玩笑的口气说,我是常委,县里开会排坐位时,我都排在副县长的前面,你怎么就把我挤到了一边。 // --------------- 县领导10(5) ---------------   强子才虽然笑了说他是大哥,但还是红了脸让开了坐位。这一来古三和反倒不好意思坐了,便说圆桌没主次,都是哥们儿,不按官场惯例。然后坐到下席,谁拉都不起来。于是大家只好乱坐。   强子才说,我这个助理是有名无实,其实最应该祝贺的还是杨得玉,好家伙,一千多万,还有水利灌溉工程,到那时,杨局长还不知要暴发成个什么东西。   杨得玉最怕人提什么暴发户。杨得玉急忙说,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全县人民的眼睛都盯着这点钱,都盯着我的手,除非我傻到不怕坐牢不怕掉脑袋,否则我决不会在这笔钱上打一点主意。   古三和立即笑了说,不谈敏感话题,不谈敏感话题。我有件事正好要求得玉兄。我有个亲戚弄了个砖场,这次水窖得用不少砖,我先走个后门,到时优先考虑一下。   水窖工程一年内要完成,到时需要上亿块砖,全县甚至包括郊县所有砖厂的砖都送来,也不够用。杨得玉一口答应。白向林说他也有个亲戚专门经销水泥,这次水窖也用不少水泥,希望能照顾一下他。杨得玉一下觉得不对。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如果真有事相求,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去说。他感觉出他俩都是在开玩笑,是嫉妒他的权力,嫉妒他手里的一千万。杨得玉说,你们别拿我开涮了,我是丫环带钥匙,当家不主事。你们也听到了,这次是书记负责总抓,计划局负责监督,还有审计,还有省扶贫办,这还不算,一切采购都要公开招标,然后县领导集体讨论决定,你们说我能有什么权力。   古三和说,你们听听,真是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权力金钱都集于一身了,还说没权。如果能够交换,咱们两个调换一下,哪怕是换一年,我死了也没遗憾了。   杨得玉说,换就换,你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又是常委,别说干别的,只在提拔干部的常委会上举举手,举一次,哪个还不得送你几千,提一个干部几千,提十个是多少?再多我也就不敢问了。   古三和笑了骂,狗屁,别说我举手不举手无关紧要,就是我当了书记有这个权,就是公开拍卖官职,就是把所有的官职都卖了,在咱们这个穷地方,也凑不到你那一千多万。   强子才又摆了双手说莫谈国事。大家便又笑了喝酒。杨得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掏出看看,是条短信,开头写了一行字:想我就往下按。然后是空白。杨得玉正要往下按,被古三和一把抢了过去,说,我看看是哪个情人给你发的。估计是一般信息,杨得玉也不怕他看,便不理睬他。古三和往下按,又是一行字:再往下按。再往下按,又出现一行字:不想我就不要往下按。再往下按,又是一行字:还按,说明你想我,我也特别想你。   古三和大笑了将手机递给强子才,说,你们看,是真正的情人发来的。强子才按了翻看一遍也笑,然后递给白向林。杨得玉以为强子才也在故意骗他逗他,看他是不是真有情人。突然想到乔敏,杨得玉一下急了,一把从白向林手里抢过手机,转过身按到最后,发言人果然是敏敏。幸亏他在存储乔敏的电话号码时多了个心眼,将她的姓名写成了敏敏,短信显示发言人时才出这个名字,否则事情将很麻烦。古三和已经逼问敏敏是谁。杨得玉说,鬼才知道是谁,现在的年轻人,到处乱发短信,肯定是哪个发错了。   大家都不信,都笑了闹,说敏敏肯定是个年轻女子,哪有那么巧,刚好是个女子,刚好就发错了。古三和咋呼了要按号码打过去,看敏敏究竟是谁。杨得玉急了,严肃了脸大声说,行了行了,别闹了,咱们都是领导干部,万一人家是个什么人,咱们的号码传过去,让人家缠上了,这辈子你就说不清了。   大家都猜测到小姐身上去了,便笑了不再深究。古三和感叹了说,刚才还说杨局长权有了钱有了,马上又添了一样好事,美女也有了。他妈的,还说要和我换位,我这十个位子能换来你这一个位子吗。   杨得玉说,看人有钱没钱要看一个地方,你们知道要看哪里?   大家乱猜半天,杨得玉都说不对。关子卖足了,杨得玉才说,就是看里面,看里面穿得怎么样,是不是高档,是不是名牌。   都说胡扯,但又互相要比。正是夏天,都穿了半袖单裤,里面的衣服也只有个裤衩。古三和说,要比,也数我寒酸,不瞒你们说,我的裤衩还是那次到省城办事陪人家洗浴,洗浴时人家每人发一个一次性的裤衩,但我没舍得扔,现在仍穿着,裤裆都让卵子磨破了两个洞。   大家都不信,说现在可是讲实事求是,不兴浮夸风。古三和看看包箱门关着,便起身一下将长裤褪下。果然有个破洞,将该遮的露了出来。大家一下暴笑了出来,说这就叫欺上瞒下,随时引诱良家妇女。又说应该叫循私枉法,泄露核心机密。古三和眼里却有了泪花,说,都说我们在领导身边风光显赫,你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辛苦清贫。说穿了,我们就像那些宦官太监,就是侍候人的。侍候人你们也知道,书记副书记哪个都牛皮,稍有不慎,人家就以为你办事不公,能力不强。你看我,和你们一样大的年龄,你看我的头,还有几根头发是我的,所以人们说,秘书的头发都让领导的嘴磨光了。 // --------------- 县领导10(6) ---------------   大家不再说笑。杨得玉说喝酒喝酒。大家碰了喝一杯,杨得玉的手机又响了。看一眼是乔敏的号码,杨得玉急忙将手机关了。大家又开心大笑。强子才说,你们知道不知道,男人有婚外情有六大特征,要不要我给大家说说。   都说说说看。强子才说,一是单位天天加班,二是家务从来不沾,三是手机回家就关,四是信息看完就删,五是上床就开始打鼾,六是内裤经常反穿。   大家都说是经验之谈,强子才也跟了说确实是经验之谈。大家又哄堂大笑。   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想到乔敏,心里又很乱,杨得玉看看表,建议就此结束。强子才带来的是茅台酒,还剩少半瓶,都说喝完再走。连碰三杯祝贺强子才高升,酒便完了,于是散席。   回家的路上,杨得玉很少说话。他明白,今天大家确实有点眼红他。这也难怪,从没有过的一笔钱到了他的手里,而且还将有更大的一笔,别人如何能不眼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多人惦记他,这绝不是好事,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事情就会不可收拾。 // *************** *县领导第三部分 ***************   按惯例,上级领导来视察,都是一把手陪在领导身边,其他人跟在领导后面。高一定一下没法回答。全县究竟有多少山地多少川地,好像县里有这方面的统计数字,但他没记住。只好回头问滕柯文。滕柯文急忙上前,不但准确地说了有多少川地旱地,而且还说了今年种了多少亩萝卜多少亩白菜,估计萝卜白菜能产多少万斤,大概能卖多少钱,萝卜叶菜叶大概能养多少羊,喂多少鸡。于书记一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对大家说,我们的领导干部,就要像这样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事,为老百姓谋福利,只有脚踏实地干事,才能算真干,实干,老百姓才欢迎,才能算好干部。 --------------- 县领导11(1) ---------------   县委突然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说市委于书记明天要带人来县里考察工作。已经是下午四点,明天来现在才通知,就显得有点仓促,连必要的汇报材料都来不及准备。当时高一定不在县城,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电话,高一定说他立即赶回,并要办公室通知所有的县级领导,晚上八点到县委开会。   在这种情况下,市委书记亲自带人来考察,很可能是来考察领导班子,很可能是要对县领导班子作一个调整,而且是一个大的调整。怎么调整,调整谁,这都是十分敏感十分重要的问题。会场上,县级领导们一个个都神情严肃。高一定心里也没一点底。市委原来的意思是调滕柯文走,但又据李书记透露,说于书记另有看法,可能不调滕柯文走。突然又来考察,肯定是哪里又出了问题,再怎么变就很难预料。领导来考察工作,县里首先应该准备的当然是汇报材料了。高一定心里乱,又不摸上级的意图,也不知该具体准备些什么。便决定到时让大家汇报,谁分管什么就准备好汇报什么。会议一开始,高一定就说时间紧迫,县里没法统一讨论汇报提纲,也不统一准备汇报材料,按各自分管的工作,各准备各的,问到谁分管的工作谁汇报,要考察谁谁准备。   然后讨论怎么接待。按惯例,常委们都到县界去迎接,然后警车开道接到县里。但前一阵市委专门发了文,说以后市领导下去,再不准迎送,更不搞警车开道。也不知别的县究竟怎么执行。高一定要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问问别的县办主任,他们是怎么办的。古三和一会儿返了回来,说他问了五个县的主任,情况多种多样,有按老办法迎接的,有按新规定在办公楼前等的,也有不用警车开道,只有主要领导到县界迎接的。高一定决定折中一下,不用警车开道,常委们在县委院子里等候迎接,他和县长坐一辆车到县界迎接,其他县领导都在自己办公室听候通知。政法委书记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目前交通事故频发,特别是县级道路,丝毫不懂交通常识的农民驾了农用车乱跑,横冲直撞,万一遇上愣头青撞到市委书记怎么办。这一说,大家都觉得非同小可,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不用警车开道当然不行。只好决定除警车开道外,再在几个主要交通路口派交警值班,市委的车到来前对道路实行分段管制。   市里的主要领导几乎都来了,除了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组织部长,还有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常务副市长。领导们到来后没休息,就要求开会,听县委书记和县长汇报近来的工作情况。   汇报会一开始,于书记就要求简短,高一定和滕柯文只好拣主要的工作汇报。因为两人的汇报主要讲了长期发展规划、抗旱抢种、申请水窖项目和水库灌溉项目,于书记征求了一下别人的意见,便决定先下去看,吃过午饭就下去,看了以后再说。   滕柯文提出让市领导到六弯乡看。一是六弯乡是典型的干旱山区,同时路也不太难走;二是六弯的工作搞得细致有成效,看了也有意义。其实还有个理由在他的心里,就是六弯乡他最熟,这些天搞水窖勘查,为了摸清实际情况,他跑遍了全乡的每一个村。高一定也觉得六弯乡可以,便定了下来。   市领导提出先看看西府,再看看未来的水库选址。西府就是一条川,县城就坐落在西府的下游。出县城往西走,便是一条川,最宽处有五六公里,窄处也有一二公里。在无边的黄土山区能有这么一处平地,也确实是难能可贵了。因为遇了大旱,川里的庄稼虽没死绝,但收割后尺把高的麦捆稀稀落落摆在那里,更给人荒凉破败的感觉。市领导下车看一阵,都为这样一条川仍然是旱川感到可惜。同时也表扬这一届县领导班子确实是办实事的领导班子,没有条件想办法去创造条件,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来到拟建水库的地方,市领导也觉得可以搞。虽然没有理想的峡谷,但也能搞一个盆地水库,水库占用土地也不多,移民任务也不大,蓄的水又能基本满足灌溉。于书记说,既然决定要干,就一定要下决心干成。市里没钱,但如果有困难需要市委出面去跑,你们就找市委。   由于通知了六弯乡,乡领导早等在路口迎接。于书记说不去乡政府,直接到村里看。于是车队继续向前走。到一个高坡处,于书记要下车看看。   高坡是一个制高点,放眼四望,山梁、沟壑,梯田,坡地尽收眼底。和西府比,这里倒是一片绿色。高一定说,前一阵大旱,山区都绝收,但下雨后迅速抢种萝卜蔬菜,倒能收获点东西。而西府保水能力比山区好点,庄稼没绝收,因此不能翻掉重种,反倒连麦种都收不回来。咱们这里只能种一茬,麦收后不到两个月就下霜,什么都种不成了,西府反倒成了重灾区。 // --------------- 县领导11(2) ---------------   坡下就是满坡的萝卜苗。看着漫山遍野的萝卜苗,于书记说,怎么都种萝卜,为什么不种点别的,都种萝卜到时怎么销售。   高一定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无霜期短,种别的成熟不了,只能种点萝卜白菜。白菜不好运输,也不值钱,运出去还不够运费,只能种点自己吃。而萝卜耐贮存耐运输,我们就号召都种青萝卜和胡萝卜,到时县里专门派人到南方联络销路,然后和铁路联系,集中起来集中贩运,这样就可以为农民增加一笔收入。   于书记问全县有多少这样的山地,有多少种了这样的萝卜。   按惯例,上级领导来视察,都是一把手陪在领导身边,其他人跟在领导后面。高一定一下没法回答。全县究竟有多少山地多少川地,好像县里有这方面的统计数字,但他没记住。只好回头问滕柯文。滕柯文急忙上前,不但准确地说了有多少川地旱地,而且还说了今年种了多少亩萝卜多少亩白菜,估计萝卜白菜能产多少万斤,大概能卖多少钱,萝卜叶菜叶大概能养多少羊,喂多少鸡。于书记一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对大家说,我们的领导干部,就要像这样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事,为老百姓谋福利,只有脚踏实地干事,才能算真干,实干,老百姓才欢迎,才能算好干部。现在提倡政府转变职能,怎么变,就是要变管理为服务。不要以为当县长就是县太爷,就是县官,就要人来侍候,就要相应的待遇。这种观念在今后绝对行不通。你们能真正为百姓着想,真正为百姓办事,并且能准确掌握各种情况,说出有多少土地,土地里产多少东西,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这不容易,这样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就应该大力表扬,就应该大力提倡,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如果你连自己管下有多少土地都不知道,种了多少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可利用资源不知道,那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县里要你当领导干什么。我们今天来考察,不听你们的汇报,就看你们的行动,就看你们想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我们这样的穷县,如果再不干,不仅老百姓会骂我们,我们自己也没脸再说我们是领导。   这样高的评价,分明是针对滕柯文的,谁都听了出来。而那几句责备,虽然有假设和泛指的意思,但谁都感到好像是针对高一定的,因为他就回答不出有多少土地。意外而又突然的表扬让滕柯文心花怒放,整个大脑都轰轰晕成一片,好像有点站立不稳。他急忙退到后面,努力快速默念平静平静平静。念十几遍,果然平静了下来。偷眼看高一定,已经像霜打了的蒿草,一脸枯萎没了精神。   左面有片陡坡,没有种庄稼,只长了乱草,于书记问这样的荒坡打算怎么办。高一定说,这次全县大规划,具体工作虽然由滕县长负责,但县委也讨论过,我们整体治理的思路是在山顶种树,山坡能搞梯田的搞梯田,不能搞的种草,山沟一律种粮,形象点说就是山顶戴帽子,山腰缠带子,山沟穿靴子。像这种陡山坡,能挖窖集水的地方挖窖集水,不能集水的地方禁牧封育,保护植被,再种上沙棘一类的植物,确保水土不再流失。   这些办法都是老调,所有的山区前些年就是这么说的。于书记叹口气说,这么多的陡坡不能利用也可惜了,你们深层次地考虑过没有,看能不能再做些文章,最大限度地利用一下。   高一定不敢说没考虑,但确实没考虑过再干什么,正犹豫怎么说,于书记回头对滕柯文说,你考虑过没有。   这样的问题陈嫱和他商量过,并且已经在她负责帮扶的乡搞了试点。滕柯文觉得此时应该谦虚一下,看眼身边的陈嫱,说,这一点我们陈书记最有发言权,她已经搞了这方面的工作,就是在山坡放养土鸡。土鸡不破坏植被,专吃虫子蚂蚁。城里人喜欢绿色食品,陈书记就在城里搞了土柴鸡专卖店,销售情况也好,我们正准备大力推广。   贫困地区女干部少,仪态大方而又面容好看一点的几乎没有,陈嫱自然能给人们一个惊喜,上面领导来,不管平日多严肃,也要和陈嫱开几句玩笑,而陈嫱总能恰到好处地制造出一个活泼欢乐的气氛,县里一些领导便把陈嫱称作欢乐天使。陈嫱笑了说,也是逼上梁山,因为每个县领导都要包一个乡作为帮扶点,我刚来高书记就把我分到了最穷的三十里铺乡,我去了一看,心里难受了几天,天天想着怎么能为大家办点实事。电视上的一条新闻启发了我,人家也是贫困山区,靠放养鸡致了富,于是我也想试试,就联系鸡场买来了小鸡,然后通过同学熟人联系销路。现在省城已经有几家店专销我们的鸡,还有一家干脆打出了西府县放养虫草柴鸡的牌子。因为我们土鸡的味道确实比鸡场快速育肥的饲料鸡好吃许多,几家店铺的生意都特别好,特别是产妇,都喜欢喝土鸡汤。于是有两家店专门用我们的鸡炖汤,专供妇产医院的产妇。现在我们已经在全乡推广,随着销路的扩大,我们将在全县山区推广。 // --------------- 县领导11(3) ---------------   大家都笑了。于书记连声叫好,说小土鸡解决了大问题。于书记接着感叹说,到底是年轻人有闯劲,头脑也灵活,办法也多,干劲也大,看来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确实正确,很有必要,特别是贫困地区,更需要年轻人来闯闯。   于书记提出要去看看土鸡,问路远不远。路不算远,也就是三四十公里,只是路不好走,得一个多小时。于书记还是决定去看。   因为水窖工程还没开始,六弯乡也再没什么看的,一行又往三十里铺乡赶。   果然看到不少放养的土鸡,每一群都有人看着。陈嫱解释说,天上有老鹰,地上也有黄鼠狼,放鸡人拿根长杆,再绑上红布,这样老鹰就不敢下来。如果黄鼠狼追了吃鸡,听到鸡乱跑乱叫,放鸡人跑过来,黄鼠狼就会被吓跑。   进了村,村民们都认识陈嫱。陈嫱打声招呼,那些远远站了看的村民都围了过来,然后有的问什么时候再运小鸡来,有的询问鸡的价格跌了没有。陈嫱一一回答后,将于书记介绍给村民。因为不认识,村民们都看着于书记傻笑。于书记问,你们养了多少只鸡。大家便纷纷说养了多少。又问收入怎么样,大家都说好,一只鸡能卖十七八元。于书记笑了问是不是村长告诉你们只能说好不能说坏。村民们捂了嘴笑了摇头。于书记转身对大家说,有个笑话,我在北部地区工作时,那里盛产甜瓜,甜瓜也很有名,省里领导要来视察,乡里便派人来安排。乡领导教村民说,如果领导问你们这里的瓜怎么这么甜,你们就回答说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结果领导来了并没问瓜甜,而是抱起了一个小孩,说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结实,村民回答说,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   大家笑过,村民们也放松了,除了更大胆地问陈嫱养鸡的事,有几个妇女还拉了陈嫱要陈嫱到她们家坐坐。于书记说,我们一起去你们家行不行。几个妇女都笑了说行。大家便跟了妇女往家里走。   村妇家有两间土屋,屋里黑黑的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供人们坐的凳子。陈嫱说,这里村民的生活还很困难。于书记点头轻声说他知道。村主任却接过来表白说村里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过去吃不饱肚子,丰年吃半饱,饥年就得外出逃荒,活一辈子就是和肚子作一辈子斗争,就是和吃饭拼一辈子力气。现在好了,绝大多数人都吃饱了,过年过节还能吃上肉。   于书记说,我了解你们的情况,你们还有不少人灾年就吃不饱,这些情况你们哄不了我,我希望你们继续好好干,争取早日解决温饱问题。   屋里没处坐,也太暗,只好来到院子里。看看妇女家的鸡舍,陈嫱说鸡舍不符合卫生条件,鸡舍得常打扫,常消毒。妇女一一点头。大家都称赞陈书记变成了专业养鸡人。于书记评价说,不简单,如果只看表面,都以为是娇小姐,实际却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这些我们许多男子汉都没做到。不简单呀,关键是和人民群众有感情,如果有感情了,就会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就会和他们打成一片,就能得到人民群众的真心拥护。看来省里让你到这艰苦的地方来确实是正确的,艰苦的地方确实能锻炼人。好像毛主席称赞过一位女同志,说她是昔日娇小姐,今日武状元,我看我们的陈书记是过去温室花,今日好干部。   大家又笑。   群众越围越多,围来的大多是没下地干活的闲人病人游手好闲的人,有人开始诉苦,有人喊了要救济。场面有些乱。高一定建议离开,大家便护了市领导迅速离开。   原计划还要看各乡的长远发展规划,因没去六弯乡政府,于书记提出就近去三十里铺乡,看看规划怎么样,是不是因地制宜符合实际。滕柯文不禁有点紧张。六弯乡的规划他是看过的,确实扎扎实实做了工作,规划又详细又切合实际,同时又不保守不冒进。三十里铺乡比六弯乡条件差点,领导也比六弯乡弱点,他也没亲自来检查过,县政府虽然三令五申要各乡抓紧搞,不知三十里铺乡搞了没有,如果没搞,事情就相当麻烦。他和高一定汇报时都说各乡已经完成了初步规划,征求全乡群众的意见后很快就能报到县里,然后县里再请专家会同各方审查论证,然后拿出一个全县的长期规划。来三十里铺乡时,他就悄悄给乡长打了电话,不知他们准备了没有。滕柯文装着解手退到柴草堆后面再打乡长的手机,一看才发现没有信号。抬头看看四周,他知道这里还不能使用手机。   上了路走不远,三十里铺乡的破帆布篷吉普车迎头开了过来。吉普看到了车队,急忙停车调头。但道路太窄,车一时调不过去,竟将车队堵在了路上。破吉普更慌了,慌忙进退间破车又熄了火,吱吱吱不停地打火,车子就是发动不起来。滕柯文急忙跳下车跑过去。乡里的书记乡长也下了车。滕柯文恼了脸问怎么回事,乡长说,我们打听到你们到了三洼村,我们就赶了过来。滕柯文压低声问规划搞好了没有,乡长说稿子正式打印出来了,还没广泛讨论征求意见。 // --------------- 县领导11(4) ---------------   滕柯文松了口气,然后大声喊老刘,要老刘过来给看看。老刘跑过来迅速打开车盖,捣鼓几下跳上车,一下就打着了。然后老刘熟练地将车调过头,才跳下车。   于书记虽然说了解全市的情况,但还是对乡政府的简陋感到吃惊。乡党委和乡政府共用一个四合院,院里大概十几间房,土房泥抹的墙皮大都剥落,露出一块块泥拓的土坯。房子少单位多,每个门口都挂了牌子,有的一个门挂了两三个牌子。书记室乡长室都是一间小屋,睡觉办公都在这里。将大家领进会议室。会议室是大点的一间屋,一头摆了一排桌子,上面铺了绿色毛毯,算主席台,下面清一色黑黑的木板条凳。于书记问开全乡干部大会在哪里开,乡长说,如果人多,就在院子里开。   大家禁不住一阵叹息。问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乡长说大概是五十年代。于书记问当时为什么不盖好点,现在为什么不想办法重盖一下。乡长说,当时群众基本都住的茅草房,这在当时来说已经不错了。现在我们一直想盖,就是没钱。如果盖,最少也得十几万,我们全乡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十六七万,发工资都不够,所以我们只能拿基本工资,每月四五百,就这点钱,每年也只能发八九个月的。   乡长和书记都是黑红脸中年人,和当地村民没什么两样,连说话也和村民差不多,不会委婉和拐弯抹角。乡长的回答让高一定和滕柯文都感到不满,好在于书记并没计较。于书记对常务副市长说,你回去能不能给他们弄点钱,也不用多,有个十几万就行,让他们也换一换这破庙。   常务副市长答应回去想办法,大家便高兴了热烈鼓掌。   规划倒也让人满意,主要是集水退耕还林还草,然后是养鸡养畜,然后是深加工。于书记说,思路是对的,先把养鸡搞起来,然后是养羊,然后是养牛,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坚持下去,面貌就一定会改变。   回到县里,市领导又找一些干部谈了一天话,然后连夜返回了市里。   送走市领导,县里又接着开总结会。高一定心情不佳,没多说什么,只说经过大家的努力,完成了接待任务,接受了领导的考察。高一定不定基调,不说这次接待是否成功圆满,接受领导考察出现没出现问题,经验是什么,不足是什么,别人也不好加以评论,便都说没什么可说的,会议便很快结束。   已经是晚上九点。因陪领导吃饭都吃不饱,招待所便给大家做了面条。高一定不想吃先走了,滕柯文却感到饿了。这几天接待领导,除了拘束,也有点紧张,现在一下放松,滕柯文突然感到饭香,也感到浑身轻松愉快。这两天他就不断琢磨,总觉得市领导这次来,就是为他而来的。他猜测再三,觉得很可能是对他的工作,于书记和李书记有分歧,于是决定实际考察。这从于书记的许多评语里可以感觉出来,于书记对他的许多良好评价,就是说给李书记和别人听的,不然身为老书记,绝对不会轻易发表那么多评论,轻易对下级做那么多肯定。   其他领导已经在小饭厅开始吃了。见陈嫱一个人坐在一边,滕柯文说,怎么不坐在一起吃,是不是受了领导表扬骄傲翘尾巴了。   陈嫱说,我受什么表扬了,还是你们的功劳大,受的表扬多。   滕柯文说,你看看,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于书记说你是小土鸡解决了大问题,这样的表扬还嫌轻呀。   陈嫱立即说,你才是小土鸡,你别借题发挥乱骂人好不好。   大家一下哄堂大笑,都重复了叫陈嫱小土鸡。陈嫱一下恼了,站起来红了脸说,你们太过分了,无聊不无聊,多难听,以后谁再叫一声,我就和他翻脸。   每次聚到一起,陈嫱都是大家笑闹取笑的中心,虽然大家口无遮拦语言又粗,但陈嫱一般也很快乐地应付,有时过分时,便笑骂几句,然后躲到一边。今天恼怒,确实是有点过分难听。大家都不再笑,滕柯文急忙说对不起,然后说,我并没有一点那个意思,结果你们理解出了意思,对不起,那么我就再套用于书记另一句表扬你的话:昔日温室花,今日好干部。   陈嫱也缓和了脸色说,本来就是好干部么,哪里像你们,一个比一个坏,坏透了。   陈嫱说着端碗过来和几位书记坐在了一桌。政法委书记说,那么我们以后就叫陈嫱好干部,好干部总该满意了吧。   大家又暴笑,因为也有一个好干部的笑话。说有一对退休干部在老干部活动中心认识并结了婚,晚上睡在一起互相摸索。女的抓了男的的下面问这是什么,回答说是老干部。男的又摸了女的问这是什么,回答说是老干部活动中心。结果摸来摸去却毫无作为,女的说,你这老干部怎么不发挥点余热。男的说,我这是受教育多年的好干部,不再搞歪门斜道。笑过,见陈嫱又不高兴了,滕柯文便说,陈嫱这个名字本身就有女领导的意思,在古代,嫱就是宫中的女官,地位可不低,王昭君就叫王嫱,如果陈嫱改成王嫱,就更名符其实了。 // --------------- 县领导11(5) ---------------   陈嫱给滕柯文让开一个位子,说,难得你还有半肚子学问,来,坐在我身边,再吃上两碗面,就变成一肚子学问了。   纪委书记说,滕县长坐在你身边,怕是不吃饭就一肚子东西了。   大家又笑。陈嫱端了碗要走,被两位书记拉住,说再不胡说。然后说以后大家都得巴结陈书记了,这次于书记来,就是专门来表扬陈书记的,然后便你一句我一句学说于书记说过的话,竟然记得那样清楚,差不多把所有表扬陈嫱的话都学了出来。可就是没人提表扬滕柯文的,连一个字都没有。滕柯文知道,目前他的问题是最敏感的问题,形势不明朗前,大家当然不会轻易说什么。滕柯文有意将话题转到工作上,大家才停止了说笑。   回到县政府,滕柯文的心情仍然特别好。于书记不仅多次表扬了他,而且感觉还处处向着他,特别是几次说年轻干部有干劲有闯劲,这无异于是说给高一定听的。高一定今年已经五十二岁,已经是等待进人大退二线的年龄。可以肯定地说,如果这次他不调走,就很可能把高一定调走,让他主持县里的工作,把水窖和水库灌溉等基础工作做下去,把西府县的经济搞上去。   兴奋使滕柯文想干点什么。他真想到一中的操场上猛跑一阵。当然只能是想想,哪有县长傻呼呼跑步的。他想在街上走走,也感到不行,作为县长,在大街上转游也不像样子。他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将工作干好,他之所以有今天,就是靠了实干。当干事时,便天天拖楼道擦桌子,领导的开水基本也是他打的。当了领导,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一步步才干到了今天。   因为水窖工程农民贷款自筹资金的事已经和银行谈妥,银行可以贷给一千万,这样县里决定点面结合,再搞一个现代化集水灌溉示范点,这个点要求将几百眼水窖用水管联成一体,然后用滴灌喷灌技术,覆盖整片土地,让整片旱区变成灌区,让整座黄土山变成花果山。这几天忙了接待,不知杨得玉把示范点定在了哪里。滕柯文决定问问。   打通杨得玉的手机,杨得玉说他正在办公室加班,示范点的事他有个初步方案,他正准备汇报请示。滕柯文想过去看看,看看大家,也详细看看水窖工程的整体布局方案。   水利局几个办公室灯火通明,图纸资料堆得到处都是。看来大家确实在天天加班。杨得玉的眼睛都熬红了,说话声音也带了沙哑。滕柯文关心了要杨得玉注意身体,又到各办公室看了看大家,然后回到杨得玉办公室,听杨得玉指了图汇报初步方案。   杨得玉自学了许多水利方面的知识,有工程师职称,也算专业技术人员,工作也做得比较细,滕柯文感觉没什么问题。滕柯文要离开时,杨得玉说大家加班累了,用加班费买了只羊,肉已经炖熟了,要滕柯文吃了再走。滕柯文说已经吃过饭了。杨得玉说,我们还准备了几瓶酒,请滕县长和我们喝几杯,给大家鼓鼓士气。   和大家喝几杯联络一下感情鼓励一下大家也是必要的,再说今天高兴,也想喝几杯。滕柯文点头答应后,杨得玉便忙着去张罗。   水利局是单独一个大院,食堂也和县政府的差不多。本来只炖了羊肉,但有滕县长,只有羊肉显然不行。杨得玉急忙让人到饭馆又弄来几个凉菜热菜,酒也换成了高档一点的。   加班的都是水利局领导和技术人员,有县长在,大家都有点拘束,喝酒也变成了敬酒。不喝谁敬的酒都不好,十几个人每人敬一杯下来,滕柯文就感到有点过量。滕柯文觉得再呆下去不好,害得大家不敢吃喝,便吃几口菜,说了几句感谢鼓励的话,然后告辞出来。   杨得玉坚持要送滕柯文回家,滕柯文推辞不过,只好由他。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住在同一栋楼上,群众称这栋楼为县官楼。来到楼下,强子才的车停在下面,强子才正把高一定的老爹从车里搀下来。因是对面,躲又躲不开。强子才有点尴尬了说,高书记回家去了,老爷子病了叫我,我送到医院给看了看病。   高书记回家当然是回市里那个家。滕柯文什么都没说,好像没有看见,杨得玉也不好乱搭腔,点一下头擦肩而过。   领导们都住在一起就这点不好,有些事情怕碰头,却偏偏会撞上,撞上了就尴尬麻烦。杨得玉也怕被别的领导撞上,将滕柯文送到楼门口,便急忙告辞返回。   滕柯文看眼表,已经深夜十二点了。但酒后更加兴奋。他知道无法入睡。翻翻报纸,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上床躺了,就有点想洪灯儿,浑身上下都有点亢奋。他知道这是洪灯儿给他配的补药的作用。以前以为一过四十就萎缩,是自然而然。吃了药,才知道进补调理确实能极大地改善功能,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八九岁,时不时有点冲动,时不时要想那事。这几天陪市领导忙,心情也紧张,已经几天没和灯儿联系了。现在松懈下来,确实是发自心底想她。躺着用手机拨通她的手机。问她睡了没有。她说睡了但没睡着。他问想我了没有。她撒娇嗯了忸怩一阵,说想了。他觉得她确实也想他了,接电话听出是他时,她的声音确实很高兴。他动了情说,我刚回来,特别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洪灯儿说,那我现在就去你那里。 // --------------- 县领导11(6) ---------------   街上的路灯已经灭了,感觉今天有点阴,夜很黑。滕柯文说,深更半夜怎么能让你来,出了事我的良心怎么交待,还是我去你那里吧。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可行。她们小区的门已经锁了,进出得请保安开门还得登记。一县之长天天上县电视新闻,保安不可能不认识。再说上面对县领导的安全也有规定,深夜独自外出是绝对不允许的。可能是洪灯儿感觉出了他的犹豫,说她过来。滕柯文说,谁也别过来,咱们就利用一下现代化的便利条件,用手机说说话吧。   洪灯儿问这次考察的事。滕柯文将市领导考察的情况详细说了。洪灯儿也特别高兴。她说,我感觉到于书记是有意抬举你,说明肯定不会再让你走,说不定会把高一定调走,让陈嫱担任书记。如果陈嫱担任书记,她一个年轻女人,许多事情肯定还得听你的,那时你的工作就好干多了。   陈嫱是正县级的常务副书记,按道理有可能当书记,但他又觉得不可能。陈嫱毕竟太年轻,还需要当副职锻炼一个时期,把一个县交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好像不大可能。滕柯文笑了说,你怎么不说我当书记,难道我就没可能升为书记?   洪灯儿也笑了说,你升官的心情怎么比我还急,你当然有可能,如果我是市委书记,就肯定提你为县委书记,所以说你得快点提拔我。   洪灯儿当然希望他当一把手了,但她也认为没希望当,那就说明在大家眼里他离当书记还有一段距离。当不上就不当吧。但她丈夫调动的事目前还不能再提出,还得再等等。滕柯文刚提到这事,洪灯儿便打断说,他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他已经和他父亲商量好了,决定在县城开个医疗诊所,这件事我正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开个诊所是不是合适。   滕柯文斟酌了说,开诊所也是个好主意,但如果你丈夫要辞掉公职,就要慎重考虑,因为现在干个体也不容易。你不如让他再等等,等他调到县城,那时再让老爹开诊所,你们有空帮帮他,星期天还可以整天在那里干,一举多得。   这当然更好。洪灯儿高兴了说,到底是县长,办法就是多,我听你的,等一阵再说。   滕柯文不想再说这些,便将话题转到她的身上,说,你现在是不是脱光了衣服,我今天特别想你,就想把你抱在怀里。   我也是。洪灯儿带了哭音呢喃几声,在手机上亲一口,说,我已经躺在你怀里了,你把我抱紧。   滕柯文的心火又呼地一下燃了起来,他一下也有点难以自持,也在手机上猛亲一口,带了颤音说,宝贝,我已经把你搂在怀里了,已经搂紧了,你感觉到了没有,搂疼你了没有。   两人闭了眼空搂了喘息。滕柯文都有点坚持不住,呻吟了说感觉就要泄了。洪灯儿要他坚持住,她马上就来。关了手机,他缓解了一点,觉得不能让她来。要摸黑走十多分钟的路,一个年轻女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他急忙拨通她的手机,要她千万不要来,现在就睡,他也要睡了。   刚有了睡意,手机突然响了。深更半夜手机响,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大事。拿起接听,传来洪灯儿压低的声音:我在你门口,快来开门。   她是怕敲门让人听到。多善良聪明的女人,他竟担心她缠了他不放,甚至要挟了要他离婚。滕柯文一跃翻身下床。打开门,她果然站在那里,手里还提了一根木棒。他感动得鼻子一酸,一把将她拉进来。然后一下将她抱起来,紧紧贴到胸前,久久不愿放开。   完事后躺一阵,洪灯儿侧过身搂了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有件麻烦事,我一直拿不准要不要和你说。滕柯文说,现在我们已经合二为一了,还有什么拿准拿不准,有话就说,能办就办,不能办我会直说,我相信你也不会见外。   洪灯儿说,三泉镇的镇长来找我,要我和你说说,看能不能把水窖灌溉的示范点放到他们镇。   滕柯文心里吃一惊,急忙问,我们的事他知道了?洪灯儿说,我们刚有事,他怎么会知道。我家就在三泉镇,他可能觉得我兼你的保健医生,又是女人,能和你说上话,病急乱投医,到处碰运气呗。   滕柯文想想,觉得和灯儿的事也只有杨得玉看出了一点儿,凭杨得玉的聪明,绝对不会透出半点什么。陪市领导考察这几天,三泉镇的书记镇长都给他打过电话,要求把点放在三泉镇。看来三泉镇的领导也是急了,竟然找洪灯儿来说情。刚才在水利局,杨得玉汇报说初步决定把现代化灌溉点放在三十里铺乡。如果按自然条件,三十里铺乡和三泉镇差不多,放哪里都可以。但洪灯儿说情,肯定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也说不定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利害关系。滕柯文考虑一阵,说,三泉镇和三十里铺的领导肯定也找了高一定,我不知道杨得玉为什么要把试点放在三十里铺乡。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给杨得玉打个电话,探探他的意思。摸清情况,我再出面也有一点针对性,也主动一点。再说杨得玉已经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和他说,效果肯定和我说一样。如果杨得玉为难,他肯定会请示我,到时我再和他商量。 // --------------- 县领导11(7) ---------------   洪灯儿理解滕柯文的意思,但她坚持说不好办就算了。滕柯文心里很过意不去,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他抚摸了她的后背说,如果你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吧。   洪灯儿只好说,那就我去说,明天一上班我就给他打电话。 // --------------- 县领导12(1) ---------------   招标采购建水窖材料的公告发布后,找杨得玉的人更是令他应接不暇,电话都要打爆了。办公室不能呆,杨得玉只好躲在家里。放暑假后妻子就带了儿子回了娘家,本想在家里清静清静,但家里也不能躲避人们的追踪,很快就找到家里来。敲门他可以不开,手机却不敢关掉,怕万一领导有急事找不到,误了事就麻烦了。这次虽然要用的砖和水泥量很大,但说情关照的人更多,县领导几乎每人都来过电话,这些电话他都得记录下来。而同级领导同事熟人,他根本没法回答他们什么,因为最后的决定权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也许县委定,也许县政府定,也许县委县政府联合决定。电话和敲门实在让他心烦,只好在招待所开了间房,打电话告诉局办公室的人,如果有县领导打电话找他,就到招待所318房间叫他。然后将房间的电话拔掉,手机关了。   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本想看点书,但根本看不下去。乔敏的影子不时地在脑中浮现,赶不走,抹不掉,并且揪心挖肺地想她。他觉得这很像书中描写的那种初恋。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初恋,想不到四十岁了,却突然来了初恋,而且来的如此迅猛,如此冲动,真是让他难以理解。记得在师范学校二年级时,他朦朦胧胧爱上了班里的一个女生,感觉就是喜欢她,就是想看见她。但有次要排一个文艺节目,由文艺委员的她来组织,他便积极报名参加。在挑选人时,她看他几眼,说,不行,太高了,太大了,太笨了。一连三个太,让他伤心到了极点,心中的那点火花也被彻底浇灭。至于妻子,没感觉到爱,但结婚却是水到渠成。因为在同一个县,放暑假回家时挤上了同一辆公共汽车。那时,是国营运输公司,车很少,也没有什么服务,车也破,那样热的天,一车人挤得前胸贴后背,车又不时出毛病。半路他就口渴难耐,她却带了一瓶水。她一次次将水递给他,直到全让他喝完,他才发现她渴得嘴唇都干裂了,说话都沙哑得出不来声。他被深深地感动了,这样一心为别人着想的姑娘他还没见过。到了县城他就到家了,她却还要换车去乡下。因当天已经没车,在他的坚持下,她随他到了他家。那天她进门就没闲着,帮母亲做饭洗锅,然后是收拾屋子,然后又和母亲一起洗衣服。一家人都说她是个好姑娘,有让她嫁他的意思。他也觉得她不错,毕业后,就结了婚。   但他是有过婚外情的。那年他已经当了乡长,乡政府院子里有块空地,便划了线搞了个羽毛球场。乡信用社有位年轻女子,都叫她小高,下午下了班也常来打球。小高个子很高,身材长相都算不错,特别是夏天穿了裙子,打球时随着跳跃,长发和裙子也跟了飘动,感觉特别活泼特别青春。他当然喜欢和她打,特别是和她配对双打,可以说所向披靡。有时天黑后玩兴未尽,就再到办公室打扑克。常在一起玩,闲下来就免不了想她,想那些事。那时妻子在另一个乡的小学,晚上他一个人睡了,更是想入非非,有几次梦中竟梦到和小高睡觉。机会却突然出现了。那天打完球她到他办公室喝水,喝过,又靠了他的被卷躺在床上休息。现在想来她是故意,故意将两条腿蜷起,而且分开。她的裙子本来就短,他不但完全看清了她的三角裤衩,而且里面的形状也显得清清楚楚。见他直了眼往一处看,她便哧哧地笑。他当时肯定晕了,上前说我看看你衣服上的花是染的还是绣的。她却夸张地捂住胸部,笑了说不让你摸。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暗示他,便将手伸进她的胸部。她却一点不抵抗。那晚的顺利让他都不敢相信,匆匆忙忙便把一切都做了。相好了大概一年多,小高突然调回了城里,回到了丈夫的身边。他去找她,她竟然装作不认识,问他你找谁。这使他特伤自尊和感情,一切瞬间变成了仇恨。这时他才明白,两人都是为了性需要。   和乔敏,怎么想都觉得和她们不一样。那时和妻在一起,觉得她是个好女人;和小高在一起,觉得老有一种性需要。和乔敏在一起,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感情,这种强烈的感情让他思念焦躁,让他魂不守舍。他时时都想努力忘却,但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越想忘记却越加思念。他知道这就是真正的爱情,而且是那种伟大而发自内心的爱情。这种爱情一旦到来,便是发自生命每一个部分的不可抗拒的核裂变,它能将理性道德甚至生命彻底摧毁。他觉得命运在和他开一个很大的玩笑:年轻时让他平淡无奇,在四十多岁一切都成定局时,却突然给了他如此美好的爱情,让他欲纳不能,欲罢无力。是神灵有意的考验?是命运无情的捉弄?是老天突然的赐福?他无法辨别清楚,更无法找到答案。对将来的结局,他有过多种设想,但每种结局都要付出代价,有时觉得代价是那样沉重,甚至沉重到足以毁掉他几十年来努力得到的一切,比如名声、荣誉、地位、家庭等等。想到代价,他便本能地抵抗,便和自己的情欲作坚决的斗争。但斗争的结果却令他失望,不但战而不胜,却时时想缴械投降,彻底被她俘获。 // --------------- 县领导12(2) ---------------   他想喝酒。房间没有酒。他想让服务员去买,又想一个人喝酒也没有意思,更何况醉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打开电视,里面又是那些胡编滥造的爱情剧,一个个口口声声喊着爱,却看不出一点像他此时的真情实感。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既然是天意,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不管是祸是福,都要勇敢地去承担,勇敢地去接受,而不是将痛苦埋到心里,让自己的心灵和肉体一起痛苦。   自己痛苦不算什么,让他更痛苦的是让心爱的乔敏也跟了承受痛苦,承受悲伤。他仿佛能够看到她悲伤痛苦的模样,那模样是那样清晰,一下清晰地浮现到眼前。   这几天她已经不再理他,肯定是他伤透了她的心。前些天她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竟然那样冷静,那样狠心,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冷得让人不可思议。他的心又一阵紧缩,确实是太残忍太无情了。人家作为一个姑娘,能舍去自尊舍去娇羞迈出这一步,那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强烈的感情。而自己作为一个成熟男人,在人家没有足够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脱光人家的衣服,夺去人家的处女权,过后却为了地位荣誉躲躲闪闪,确实冷酷无情没有人性。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他想立即给她打电话。但说什么呢?说我同意离婚跟你结婚?能办到吗?如果什么都不说,那你还是人吗?斗争再三,决定先给她发个短信,以后的发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从存储的手机短信里找出一条,斟酌修改半天,全部改成关心问候的话,发了出去。   很快就有了回复,内容却让他大感意外:   老婆是家,情人是花;工资归家,奖金归花;饿了回家,烦了看花;谁不想家外有家,但不要雾里看花,常忘了浇花,免得要家无家,要花无花。   这段短信他曾看到过,好像还有常回家看看一类的话,可能被她删去了。他能感觉到她发这样一段短信的复杂心情,他感觉出她是在试探他,试探他是不是想把她一直当花;同时好像也在讽刺怨恨他,讽刺怨恨他是那种花心男人。他好像也感觉到她有点失望或者心灰意冷。这让他大失所望,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冷淡,至少是不如他想像的热烈急切。他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实意思,更不是她的真实感情。他决定给她回个电话,听听她真实的声音。打通,他很快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一言不发,只是轻声哭泣。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了悲伤。将手机贴在耳上无言良久,她说,我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把咱们的事当一回事。   他动情而内疚了说,小敏,我决不会是那样的人。   乔敏又哭泣。他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伤心。他想解释说这几天太忙,又觉得虚伪。他诚恳了说,小敏,这几天我心里很乱,思想斗争也很激烈,你知道,我有家室,我不是自由人,许多问题我不得不考虑。   乔敏抽泣了说她知道,又说,我只想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杨得玉说,岂止是喜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反正是你的影子时时都在我的脑海,时时让我坐立不安。   乔敏一下激动了,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有这句话我就够了,这辈子不嫁人,我也满足了。   然后又是哭泣。万千感情一下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说你来吧,我在招待所。刚要开口,乔敏却突然说,我爸天天都要我请你,说要感谢你,要请你到我们家坐坐,我一直说你忙,不知你有没有空,能不能来我们寒舍坐坐,吃一顿便饭,了却一下我爸的心愿。   一点小恩就挂在心上,看来她父亲也是位善良的人。杨得玉急忙说他这几天有空。乔敏说,今天我爸正好回来了,今天下午吃饭时间,你能不能来。   杨得玉一口答应。乔敏竟高兴地说声再见,然后关了手机。   洗了澡,理了发,下午五点钟,杨得玉来到乔敏家。   一家人果然正在忙乱了准备吃喝,迎接他这位领导贵客。   她家的屋子是一个套间,总共也就是三十多个平米。屋子不但小,而且很破,墙体多处开了裂缝。但屋内收拾得还算干净,可以看出是今天精心准备的结果。乔敏的父亲不好意思了说,屋子太小了,还是六十年代初盖的,虽然是土房,但当时算粮食局最好的家属房,我转业来到这里时,因我在部队是副连长,按政策才把我安排在这里住,当时局长们和我住同一排,都是这样的房。   杨得玉就在这座县城长大,他家过去住的也是这种平房,结构都一模一样,都是一长排,然后用墙隔成一家一个小院。好像直到房屋改革,盖了家属楼,他家才搬出这种平房。这一带离他家原来的住地不远,他也常到这一带,就是没见过乔敏,也没见过她父亲。 // --------------- 县领导12(3) ---------------   和局长坐到一起,乔敏的父亲有点拘谨,说过那些感谢的话,便不知再说什么。她说过父亲五十三岁,但也许是生活艰苦,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和他比,感觉已是两代人的样子。但她母亲,看起来要年轻得多。也许是皮肤白,也许是常年在家呆着,感觉还很年轻,和他的妻子刘芳差不多。他觉得乔敏像妈,秀气,皮肤也白嫩。杨得玉想使气氛轻松一点,便想帮着端菜上饭。她父母立即一起阻拦,他这才觉得不大合适:他现在是局长而不是女婿,算人家女儿的朋友也不好意思。只好坐回到原位。   乔敏还有奶奶。奶奶好像已经不能下床,正雕塑一样坐在里屋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外屋。里屋外屋都放了一张大床,他不知乔敏晚上睡在哪里,是和奶奶睡里屋,还是和奶奶睡外屋。而且她还有个弟弟在外上大学,不知弟弟回来后又怎么睡。他不由得一阵心疼。确实让我的小敏吃苦了。   坐了吃饭时,气氛还是有点沉闷。杨得玉只好找话说,问乔敏父亲在水库干累不累,说水库在山里,生活方便不方便。乔敏父亲急忙说不累,说和过去比,已经好到了天上。然后便诉说这些年的艰辛。说粮店倒闭后,他炸过油条,卖过烙饼,倒过买卖,贩过药材,但哪样都没做成。贩药材被人骗,差点饿死在异乡。父亲悲伤了说,我这一生也许注定命苦,最苦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还要供小敏上大学,走投无路,我只好卖血。   父亲说不下去了,乔敏也哭出了声。杨得玉也不由得流出了眼泪。父亲平静一下,擦把眼泪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的小敏一点没让我操心,除了交学费,生活费都是她自己挣的,给人家当家教,给老师家打扫卫生,小敏吃的那些苦,我现在想想都心疼。   杨得玉的心里更疼。但他觉得父亲夸女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和她的事,然后有意往一起捏合。看眼小敏,他立即自我否定。乔敏是聪明人,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绝对不会让父母知道。乔敏也许意识到了什么,她制止父亲再说这些。她笑了说,今天的感恩饭变成了忆苦饭,让局长也跟着我们一起难受。没办法,穷人见了父母官,不诉诉苦心里就不舒服,这也是咱们穷人的劣根性,没办法。   杨得玉笑了说,到底是老师,确实会教育人,我今天就是想听听过去的苦,也好让我了解一点过去,让我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父亲跟了笑笑,然后劝杨得玉喝酒。喝两杯,父亲又不由得诉苦,说小敏为了家教,起早贪黑,除了备课,还要把自己的学习补上,有次外出家教,……   乔敏再次制止父亲,父亲才将话打住。   可以看出,女儿是父亲的骄傲,也是父亲心头的血肉。杨得玉更加感受到了乔敏的可爱:如果不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女儿,父亲决不会如此疼爱。能遇到这样好的姑娘,他比父亲更加高兴。再细看小敏,感觉脸色比前些天憔悴了许多。这都是他害的。杨得玉一阵自责。前天联通公司的老总来找他,要送他六部手机,然后将水利局六位领导的手机号换成联通的,而且改成单向收费。他答应了老总,但他并没要那六部手机,而是把给乔敏买手机的发票给了老总,要他给报销一下。报销回的那六千块钱还在手提包里,这笔钱应该给小敏,让她给家里买些东西,也给自己添点衣服,让她过得轻松一点。他为她家算算,虽然乔敏工作了,父亲的工资也高了一点,但一家五口,还有个弟弟上大学,生活还是紧张。更要紧的是这房子。生活困难他可以帮点,但要想买房子,还得靠他们自己。他想,要根本解决问题,就得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目前的地位。如果她父亲有领导才能,或者会点什么,待灌溉工程上马,就有许多活儿要干,比如包点零工,比如成立个专业服务队,专门为农田灌溉搞一些专业服务等等。杨得玉说了自己的想法,乔敏的父亲立即来了精神,眼里一下充满了希望的神采。他说绝对没问题,他当过副连长,当过粮站主任,领导能力没一点问题。在技术方面,他出身农村,干过农活,了解农业,而且不怕苦不怕累,而且可以学习,不懂的都可以学。   看着乔敏和父亲兴奋的神色,杨得玉也很高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能力,扶持一两个这样的家庭,还是绰绰有余。像挖沟埋水管这样简单的事,也用不着什么技术。他决定水窖现代化灌溉工程开工后,就包一段埋设水管的工程给他,让他组织农民去干。自己挣一笔钱,一切困难就都解决了。   乔敏的父亲拍了胸膛说干这些没一点问题,特别是挖沟埋水管,回老家招呼一声,立马就能拉起一个几百人的工程队。如果需要用机器,他还可以租,可以买,技术员也可以聘,一切都没问题。至于工程质量,父亲保证说,咱们是自家人,质量上绝对不会糊弄你,宁可不赚钱,也不会给自己的领导脸上抹黑。 // --------------- 县领导12(4) ---------------   杨得玉觉得乔敏的父亲还算能说会道有点头脑,不愧是当过领导的。由于大家一下都高兴了起来,气氛也一下很是活跃。乔敏的父亲有点酒量,加上高兴,便频频敬酒,频频碰杯。杨得玉后悔来时没带几瓶好酒:她家的酒太次,度数也太高,感觉喝了头疼。初次登门,不能再多喝了。   再说一阵话,天已经黑尽。杨得玉觉得该走了。一家人将杨得玉送到大街上,乔敏便要父母回去,她继续陪了他走。   回头看不见她父母时,杨得玉说,为躲避那些老板们找,我在招待所318房间,我想再和你说说话。   乔敏左右看看,说,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招待所。进门,她便扑到他怀里,然后尽情地吻他。他虽然一下也激情迸发,但仍然觉得不如她猛烈。到底她年轻。热烈一阵,他一下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动手解她的衣服时,理智又让他有点为难。对心爱的人就应该负责,就应该多为她想想,何况人家还是姑娘。他只好住手。她本以为又有一场急风暴雨,突然却归于平静。她睁开眼看着他,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   他感觉她想要,又摸不准她的真实想法。他说,你还是姑娘,我怕伤了你的身体。   乔敏说,你是不是怕我怀孕,那天回去后,我就买了避孕药,是过后服用管用的那种。   杨得玉吃一惊。一个姑娘竟然知道这些东西,而且想了这么恰当的办法,可见这件事让她费了多少心思。杨得玉一阵自责。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怕人家故意怀孕来讹诈自己。多么善良的姑娘。杨得玉一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吻了她连声说,我让你受苦了,我真不是东西,小敏,我以后保证再不让你受苦,再不让你伤心。   乔敏一下泪流满面,哽咽了将脸贴到他怀里。杨得玉也止不住热泪盈眶。刚才他还觉得乔敏有点爱哭,现在突然明白,眼泪是感情的产物,爱情是最激烈最深厚的感情,眼泪越多,爱的程度就越热烈,就越能说明是发自心底的真爱。这种真爱是他不曾遇到过的,和妻子没有哭过,和小高也没哭过,而且这些年他就没有流过眼泪。杨得玉又有点激动。任凭眼泪流淌一阵,她先平静了下来。她给他擦去眼泪,她却又泪如泉涌。他悲伤了问,刚才你爸说你有次家教时差点怎么了,你越不让说,我心里越惦记,小敏,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乔敏吞吐了不愿说。杨得玉心里一惊,立即想到报纸里常说的那些被骗被奸。他变了脸色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好笑了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那年寒假没回家,举了个家教的纸牌站在百货大楼前等人聘请,那天特别冷,又没有大衣,一会儿就浑身发抖。一个坏男人起了坏心,凑过来说一次给一百块,问愿意不愿意跟他走。我当时气得大哭起来,那个人也吓得一溜烟跑了。   他没法判断她说的是不是她父亲要说的那件事,但那天他看到她是处女,这就足以证明她没失过身。他给她擦去眼泪,说,以后就好了,以后有我,就决不让你再吃苦,我一定要让你过幸福生活。   杨得玉起身拿过手提包,拿出报销手机的那六千多块,又翻出包里所有的钱,大概有八千多块,全部塞到她手里,说,你先拿去用,不用节省,以后还有。   她推辞了不要。他说,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了,你还分什么你我,你不收起来,就是没把我当成最疼爱你的人。   她收起钱,说,我弟弟已经欠了一年多的学费了,正好给他把学费交清。   两人在洗澡时,便迫不及待地在卫生间把爱做了。上床后,她还想正式好好来一场,他却已经力不从心。只好搂了说话。她说她放假也没事,这几天要一直陪着他。他突然觉得不如一起外出旅游。反正还得躲五六天,给县领导打个招呼,就说在省城躲了顺便办点事,然后领她到一个地偏人少而又风景优美的地方,好好和她度个蜜月。   她听了当然更加高兴。商量到哪里去旅游时,她提出到九寨沟。他觉得也好,自己开车去,一路走一路看,来回四五天也足够了。   旅游是快乐的,两人的快乐吸引了不少游人的目光,也招来了不少的议论,也少不了对他们两人关系的猜测。有的说是包二奶,有的说是领导泡小蜜,有的说是傍大款,还有的说是嫖娼妓。不管说什么,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但杨得玉心里还是恼火悲哀:这说明他和她的年龄是相差悬殊的,也是极不相配的,至少已经不是同一代人。难道十四岁的差距,就这么明显吗。看眼她,她自然也不高兴,而且表情复杂。他不知此时她作何感想,但问题是明摆着的,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和一个中年人在一起玩耍,况且还不是妻子,还有点不伦不类。杨得玉觉得对不住她。坐在亭子里看水时,一帮人又看了他们议论。一个中年人好像吃干醋,故意声音很大地让他听到。杨得玉再也装不住了,他说,先生你猜错了,她是我的第二任老婆,第一任刚死,不是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的三大喜吗?你赶快把你老婆弄死,然后也娶一个年轻漂亮的。 // --------------- 县领导12(5) ---------------   那人身旁的妻子受不了了,立即骂自己的丈夫多嘴多事,然后又骂杨得玉。乔敏立即拉了杨得玉就走。   回到县里,开标的日子也到了。请示滕柯文怎么办,滕柯文说和高书记商量一下再说。很快滕柯文打来电话,说商量过了,按原计划进行,开县委常委会讨论决定。   杨得玉将县领导打过招呼的商家列出一个名单,决定提交给书记和县长,供他俩参考,让他们决定要不要照顾。   会议开的很顺。因为价格和质量哪家的都差不多,工程用量又很大,会议决定尽量多选些厂家。这样一来,不但领导打过招呼的厂家全部中标,而且另外几家有实力的厂家也都入选。真正的皆大欢喜。这么大的采购工作没得罪领导,又没得罪厂家,这又大大出乎杨得玉的意料。不仅招标顺利,水窖试点乡的选定也顺利。那天洪灯儿来电话问能不能定到三泉镇,他估计洪灯儿肯定和滕柯文商量过。他打电话试探性地请示滕柯文,滕柯文果然问他放在三泉镇可不可以。他只能说可以,但他担心高书记会另有指示,结果高书记也说放三泉镇,可见三泉镇的领导确实把工作做细了。他高兴了想,看来今年自己确实是红运当头,事事都是一个顺字。关系顺,工作顺,连爱情也顺。   每家厂商供多少货,数量要由水利局定。中标结果公布后,杨得玉便打电话通知厂家,要厂家到他办公室来签订合同。因为砖厂水泥厂大多是私营企业,个别集体企业也都承包给了个人,所以来的都是负责人。负责人都是生意场上的成功老手,当然知道生意场的规矩,来时,便都带了红包。杨得玉清楚,这种红包不拿白不拿,不拿人家也说你拿了,便不推辞,也不说话,只拉开面前的抽屉,来人便心领神会,将红包放入。招标合同签订完毕,算算收到的红包,杨得玉心里止不住有点害怕。但他想,聪明人就有聪明人的办法,男子汉能入就能出,不能像小女人,只知敛财守财,不知法律无情,结果是钱存在家里,人赃俱获,有嘴难辩。相反,钱用了花了,没有证据,没有事实,自然啥事没有。杨得玉决定将这笔钱一次分配完:给老婆一些,给乔敏一些,自己也少留一些。 // --------------- 县领导13(1) ---------------   市委突然公布了西府县的领导班子,任命滕柯文为县委书记,陈嫱为副书记、代县长。任命文件是由市委副书记在县委常委会上宣读的。送走市委副书记,县里立即召开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向全县干部宣读了这一新的任命。   这一任命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强子才不仅感到突然,心里也止不住有点恐慌。不管他怎么努力,滕柯文就是看不上他,虽然勉强把县长助理办公室放在了县长室旁,可滕柯文从没让他参与过县长的有关事务,更没让他助理过什么。他清楚,就是这样的关系,也是靠高一定才维持的,高一定走了,滕柯文又完全掌握了大权,这个助理又怎么能够保住,更别说年底换届选举时当副县长了。和强子才相反,杨得玉虽也感到突然,但他心里却压不住地高兴。他虽和高一定的关系也可以,但没有和滕柯文那样贴心,更主要的是书记县长有矛盾,他这个局长也很难工作,请示了县长还得请示书记,如果两人意见不统一,工作就非常非常难做,得罪了哪一个,吃不了就得兜着。这下好了,陈嫱当县长,一方面年轻,另一方面是个女的,书记县长不会闹大矛盾不说,年轻女县长对他们这些老局长也不好太苛刻。会议结束后杨得玉还没走回办公室,就接到强子才的电话。强子才说,兄弟,这回你可是如意了,我可是真正坐在了热锅上,你快点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帮我出出主意,看这事情该怎么应对一下。   杨得玉想说怎么应对,你能怎么应对,又觉得人家确实需要商量商量,他也确实憋了一肚子的高兴,需要找个人论说论说,甚至喝他几杯,痛快痛快。   来到强子才的办公室,杨得玉强压了脸上的喜色,不待一脸愁苦的强子才开口,便说,我看你这是杞人忧天,你管他谁当领导,谁当领导也需要咱们给他卖命出力,咱们把咱们的工作干好,谁当领导又能怎么样。   强子才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把滕县长得罪透了,他当书记,掌握了人事定夺的大权,你说能有我的好吗。   杨得玉故意问,你怎么把滕县长得罪了,我怎么不知道。   强子才说,得罪也没得罪,就是人家死看不上我,处处看我不顺眼,今天和你商量,就是看这事我该怎么弥补一下。   杨得玉认真了分析说,我看说不定对你倒是个好事。滕县长不理你,是因为他认为你是高书记的人,现在高书记走了,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你再主动去滕县长那里融洽融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经低头承认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他还要把你怎么样。   强子才仍叹了气说,我看也悬,即使继续让我兼这个助理,年底换届时,也未必会推荐我当副县长。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凭你这点才能,当县长助理已经够侥幸了,还要当副县长。杨得玉不由得心里又有点酸。如果免去强子才的助理,和滕柯文说一声,这个县长助理绝对是他的,年底换届,当个副县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杨得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听天由命吧,再说当官什么时候才是个够,贪心不足,永远只能是苦恼。   强子才半天不语,杨得玉也不做声。两人沉默一阵,强子才又叹气,然后说,说不定高书记马上要走,按说应该去看望一下高书记,也算给他点安慰,可是让滕县长看到了,也是麻烦。   杨得玉说,你又想错了,去看望告别一下,人之常情,滕县长又不是傻瓜,怎么能连这一点也不理解。在官场,争斗归争斗,但结果定了,矛盾也就结束了,以后还得一起共事,还得为新的利益重新定位选择,然后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再说滕县长已经胜利了,他还对高书记有什么不满,说不定他已经在高书记那里高姿态了。   强子才笑了说,还是你活得洒脱,也敢议论领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里像我们,整天小心翼翼,还是弄不顺当。   杨得玉说,心里没有鬼,不怕鬼叫门,咱就是个干事情的,让干咱就干,不让干咱就呆着,有什么了不起,又有什么可小心的。   强子才心里想,狗屁,你就是全县最大的鬼,玩弄起手段来比哪个都精明。强子才突然觉得杨得玉是有意这样说,有意让他再往滕柯文的枪口上撞。强子才说,要不今晚咱们两个到高书记家里坐坐?   杨得玉想一想,点头答应。然后说,晚饭后你先电话和高书记联系一下,人家答应,你就给我打电话,咱们一起去。   晚饭后强子才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和高书记联系了,现在就过去。   两人来到高一定家,高一定的父亲仍然忙乱了做鞋垫。强子才先和干爹打了招呼,想说明天就去鞋厂把工钱结清,又觉得不合适,便什么也没说,跟高一定进客厅坐了。 // --------------- 县领导13(2) ---------------   高一定拿出了酒,亲自给两人倒酒。这让两人有点感动,也有点难受。喝几杯,高一定说,在西府呆了八年,现在想来,也没干成多少事情,特别是对你们,关心不够,让你们也跟着吃了不少苦。   强子才急忙说哪里哪里,说西府县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的领导,我们能有今天,也都是你的培养。   高一定说,不过我问心无愧。西府县的面貌,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将要上马的水窖工程和水库灌溉工程。两大工程一上马,就彻底夯实了西府县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别人也就好干多了。   高一定把两大工程的功劳算到自己头上,杨得玉心里感到有点别扭。老实说,如果没有滕县长大张旗鼓地号召和支持跑项目,如果没有他和强子才厚着脸皮冒着风险去跑,哪里会有两大项目。杨得玉什么也不说,只点头表示同意。   高一定要到市里当政协副主席,也算升了半格,高一定也说很满意,说他这个年龄了,政协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但高一定语气里充满了伤感,这种伤感既有斗败被挤出西府的原因,也有和西府有了深厚感情的原因。强子才和杨得玉没有合适的话安慰高一定,只好点头附和,一次次给他敬酒。   高一定的手机响了,接过后高一定说,县委的几个要来坐坐。杨得玉强子才急忙起身告别。   西府的气候昼夜温差很大,太阳一落,就有了凉意。来到大街上,强子才和杨得玉感到很凉爽舒服。两人感叹一阵,强子才说,陈书记当县长了,我是县长助理,得过去看看,联络联络,但人家是个女的,你和陈县长熟悉不熟悉,要不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陈嫱虽然很和气,但毕竟是年轻漂亮女性,感觉骨子里就有一种高贵,别说他们这些局长,就是书记县长,也不敢在她面前随便。一年多来,杨得玉还没面对面和陈嫱说过话。今后就要天天打交道天天在她手下干了,杨得玉当然想尽早去见见。强子才要杨得玉打电话联系,可见强子才和陈嫱也不太熟,而且还有点怯。杨得玉拨通陈嫱的手机,陈嫱很高兴地欢迎他俩来,还说她现在正没事可干,正想说说话了解点情况。   县机关家属楼没有空房,除书记县长两位正职住了家属楼,其余单身副书记副县长都住办公楼。陈嫱住县委四楼一间屋。进门,看出陈嫱刚才正在上网。屋子不大,也没什么摆设,除了床,就是一张桌子一个柜子。想不到县委对一个常务副书记竟然安排得如此简单。好在高一定搬走,她就可以住进家属楼了。强子才想,到时他亲自出面,一定要把房子装修得漂亮一点。巧合的是杨得玉也这样想着,他想,到时水利局负责,按陈嫱的审美情趣,把房间装饰得典雅舒适,和她一样漂亮。   坐定,陈嫱问他们会不会使用电脑。杨得玉和强子才同时摇头。陈嫱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你们当局长的应该学学电脑,不然就会跟不上时代。   强子才说,别人都说不难学,我看一眼就觉得太难了,又没时间学,也觉得用处不大,就没学,不过以后有空我还是想学学,看我们这些粗人能不能学会。   陈嫱说,电脑并不是打字的,现在是网络时代,上网,世界各地的事情就都能知道。只是县里这方面还很落后,上网的速度慢,我这台计算机也不行,速度更慢,内存也不够,经常死机。   强子才家里也有计算机,是给儿子用的。杨得玉虽然知道任何东西都有好坏之分,就像汽车有好坏一样,但计算机究竟什么算好怎么算坏,他就一窍不通。陈嫱说她的计算机慢,内存也不够,可见是很不好了,差别也许就像拖拉机和小汽车。正好给她买台最好的。强子才刚想说,杨得玉却说,我那里正好有台最好的,我不会用,放着可惜,明天我让人搬过来你先用。   陈嫱问是什么电脑,杨得玉知道笔记本电脑贵,大概笔记本电脑最好,便说是笔记本电脑。陈嫱一下高兴了,说,既然你不会用,我就先用一阵,等你学会了,我再还给你。   然后话题转到工作上。陈嫱说,你们两个是县里的顶梁柱局长,我想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特别是工程和项目的一些情况,你俩把基本情况给我说说。   强子才和杨得玉各自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当听到水库灌溉项目至今没批下来时,陈嫱心里也急,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跑下来,如果灌溉项目批不下来,全县的经济就没有希望。陈嫱想一想又说,明天我离不开,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跑。省里还有几个熟人,实在不行把他们请出来,让他们给说个话,看能不能产生点效果。   陈嫱原在团省委工作,肯定认识省委的领导,陈嫱又是漂亮的女同志,又是县长,她出马效果肯定不同一般。强子才和杨得玉都很高兴,赞美恭维一番,见陈嫱脸上并没喜色,又觉得有点不大合适:人家是上级,下级适当恭维一下上级可以,但说多了,就有点太随便太平级的嫌疑。杨得玉想,人家本来就年轻,又是女同志,也许怕的就是老局长们轻视她,不敬重她,甚至不服气她。也许刚才已经流露出了不敬,至少没有像在老县长面前那样敬畏。他清楚这种不敬不是有意识的,而是自然形成的一种无意识的意识。杨得玉觉得这一点以后一定要注意,不然任其自然而然下去,就会在她心里形成不良的印象甚至恼恨,这种印象在初识阶段一旦形成,以后就很难改变。杨得玉坐端正了,说,陈县长,我明天就做去省城的准备,您还有啥吩咐,我早点准备。 // --------------- 县领导13(3) ---------------   陈嫱说,准备什么你们比我有经验,我觉得咱们也没什么特产,就只能带点钱,去了到时再说吧。   说到钱,陈嫱又叹气,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过去只知道没钱,心里并不发愁,今天滕县长把一堆要处理的文件交给我,要我先看看,我看了,大多是要钱的报告,我当时头都大了,一下愁得要命。接着就来了要钱的,是个老太婆,进来就哭,说她丈夫过去是县政府的干部,得癌症死后,三万多的医疗费和丧葬费报销不了。滕县长说类似这样的事还有一大堆,他听到钱这个字,心一下就烦得想骂人。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两人都笑。强子才说,穷地方的事就是这样,你呆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就麻木了。反正这类事一般都是拖,具体办法就是批转给有关部门,请有关部门尽量解决。有关部门没钱再来找,实在拖不过,就少批一点。对方跑烦了,跑累了,不跑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杨得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强子才这家伙真是志大才疏,真把县长当女孩子了,给县长当起了老师,教起了基础知识。杨得玉自豪了想,为人处世的学问,洞察领导心理的能力,强子才这样的人这辈子也学不到皮毛。果然,陈嫱不高兴了批评说,你这不是把我当成滑头领导了么,这样不负责任地处理事情,放个傻瓜当县长不是更合适么,你平时的工作是不是也这么不负责任。   强子才脸涨得通红,又感到很冤枉,嘴张了欲辩又没话说。陈嫱转向杨得玉,说,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   本来要装聋作哑,想不到陈嫱还真要讨个办法。哪有领导这样直白了向下级讨主意的,看来她确实年轻,可以说还是个女孩子。没钱,能有什么好办法。杨得玉只好想想说,其实这种事县办公室应该主动去处理,办公室有专管后勤的副主任,事情交给他,让他想办法给解决一点就行了。以后所有的职工都加入医疗保险,政府就不用管这些事了。   陈嫱说,加入医疗保险的事也没那么容易,去年就在常委会上讨论过了。加入保险除了职工交纳,政府还要出一点,具体数字我没记,好像也是不小的一笔钱。政府拿不出这笔钱,保险的事也就只好放着拖着。   强子才杨得玉只能沉默着。陈嫱烦恼了说,也不知县里的财政状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平时也没人找我,好像我很让人害怕,也好像我办不了事,我是来吃干饭的。到现在,你们两个是第一个来给我汇报工作的,财政局长是哪一个,从来没在我面前露过面。   杨得玉问要不要现在让财政局长来,陈嫱说,你给他打个电话,你就说我请他。   打过电话,杨得玉说白向林马上跑步赶来。然后说,其实我们早都想来,就是有点怕。你知道,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都还很封建,都有点不好意思来也不敢来。   陈嫱说,我已经是西府县的人了,你们还把我当外人看,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平日太严肃,太拿架子,太不把你们当回事,太让你们不敢接近。   杨得玉强子才急忙连连说不是,恰恰相反,陈县长平易近人,没一点架子。   陈嫱一定要他俩回答那么又是为什么。强子才不敢轻易发言,杨得玉觉得不说不行,他说,主要是我们封建思想太浓,觉得你是女领导,不好意思找你。   陈嫱说,找女领导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勾引你们。   说过,陈嫱自己笑了。杨得玉觉得也应该活泼一点,便笑了说,我们哪里敢那样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借我们十个胆我们也不敢那样想。   白向林喘着气来了,让人感觉气喘得有点夸张。白向林汇报一阵,陈嫱提出了几个问题,然后问医疗保险,拖欠职工工资这些问题能不能想出个办法解决。白向林摇头。又问,县城供水的水泵坏了必须得换新的,需要十六七万,这笔钱有没有办法解决。白向林说,县里从水窖工程款中截留了一百万,这笔钱还有点,可以从这笔钱中支付。这样话题又回到项目上,都说不跑项目不行,日子真的没法过。陈嫱又下了决心说,这次我亲自带头跑,后天一定出发,想办法把事情跑出个名堂来。   大家感觉该走了,陈嫱却说,你们平时都不愿来,今天难得来,我也没什么招待你们,是不是你们想喝几杯,我这里还有几瓶酒。   三人互相看看,杨得玉说,不喝了吧,哪天我们请县长喝。   陈嫱说,不喝酒就打牌,正好四个人,不然你们老说我可怕,不敢和我接近,也不主动来向我汇报工作,我这个屋好像就没来过几个人。   玩的是升级,陈嫱和强子才为一方。杨得玉和白向林故意输牌,同时陈嫱抓的牌也好,玩得也认真,一直不断地升级,陈嫱便乐得像个孩子。大家这辈子第一次和县长玩牌,县长高兴,大家也开心,于是一直玩到夜深才散。 // --------------- 县领导13(4) ---------------   陈嫱带了强子才和杨得玉来到水利厅,由于陈嫱陪副厅长到三峡参观过,也算很熟悉,在路上陈嫱便给副厅长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办公室,并要他等她。见面后,副厅长却带来了坏的消息,说省里已经决定要上另一个调水工程,资金已经全部安排在了调水工程上。三人听了浑身都凉了,几乎无法接受这一现实。陈嫱带了哭音说,是我们先申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副厅长低声说,这话你也不要对外人说,调水工程耗资巨大,本来我们今年不考虑,但人家跑到了省里,省长亲自过问,并指示要上马,我们只好安排。   既然是省长指示,当然就没有办法。见三人面如死灰,副厅长说,我们也为你们想了办法,看能不能设法先为你们凑一两千万,让你们先开工修水库,缺口以后慢慢再拨。   这也是个好办法,三人的心里立即又然起了希望。三人大喜大悲的表情让副厅长也有点感动,他说,我知道你们最不容易,但钱这东西确实不是一般的东西,就那么点,谁都盯了不放,钱看起来在我们手里,其实我们一点权都没有,哪一个来跑项目的都有来头,往往我们只能照办。   陈嫱说,你也看到了,我们那里最需要,全县人民都盼着,这次一定得上马,上不了马,我这个新任的县长就没法交待,希望您多想想办法,想办法帮帮我们。   得知陈嫱升了县长,副厅长便感叹,说三十多岁的女县长他是第一次见,确实是年轻有为。然后说他会尽力帮助。陈嫱说,工程开工前,先要买材料,先要花一大笔钱,一千万根本不够,两千万恐怕也开不了工。副厅长打断陈嫱的话说,有些情况你不知道,一千万也只是考虑,从哪里出从哪里压,压哪一个项目,都还没考虑,能不能保证拿出一千万,我现在也没法说死。当然,能争取多给点我会尽力争取,只要你们能相信我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嫱也不好再提要求,再给副厅长加压力。陈嫱只好千恩万谢,要副厅长一定想办法让工程今年开工。陈嫱提出中午请副厅长吃饭,副厅长说中午有事,坚决不肯。只好作罢。   陈嫱的丈夫就在省城一家保险公司。中午在饭店吃饭时,杨得玉坚持要陈嫱给丈夫打电话,要丈夫也来吃饭。陈嫱打完电话,主动说,他和我是同学,他毕业后到保险公司当秘书,现在是秘书科长。杨得玉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一起叫来,反正已经订了一桌饭。陈嫱有点伤感说,我不在家,家里哪里还能有什么人,儿子才五岁,已经送到他父母那里两年了。   不论怎么看,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陈嫱的丈夫都很一般,都无法和陈嫱相比相配。丈夫一般,样子却很牛,一句话不多说,也不理睬别人,一副思索状,也不知他想什么。给他敬酒,他一口不喝,也不说不喝的原因,感觉明显地看不起县乡干部。陈嫱不得不说话了,但又怕说重了争起来难堪,只好说,我老公是牛皮灯笼,里明外不明,不爱说话,也不善和人交流,没办法,我习惯了,由他。不管他,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这样气氛就有点沉闷。陈嫱的丈夫不喝酒,杨得玉也不好再给陈嫱敬酒,便只好谈工作的事。陈嫱说还得找找熟人,不给加点压力,水库先开工的事也有麻烦,即使再没麻烦,能多要点就尽量多要点,不然整个灌溉工程两三年都不一定能完成。陈嫱说她的老上司原团省委书记现在在省政府当秘书长,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打通秘书长的电话,闲谈几句,陈嫱说她当了县长,对方立即表示祝贺。陈嫱乘机说,你不能只口头表示祝贺,我现在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秘书长说他今天没时间,明天中午估计有时间,到时再联系,他一定来祝贺。   挂了电话,陈嫱高兴了说,他来就好,把他哄来,咱们再提水库灌溉工程的事,再给他加加压力,让他出面和水利厅长说,给水利厅加点压力。   吃过饭,也再没别的事,陈嫱回家去住,杨得玉强子才便在饭店登记了房间住下。   不能不去陈嫱家拜访。第一次登门不能不买礼物。再说登门拜访,也就是送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强子才和杨得玉五点就吃过晚饭,然后急忙去转商店。陈嫱丈夫的身材和强子才差不多,有件梦特娇真丝半袖不错,强子才穿了感觉很好,价钱一千二百元也合适,便买了下来。给陈嫱买个什么礼物,让两人犯了大难。买衣服肯定不行,陈嫱这样的女人应该穿什么,他俩想都不敢去想。买项链买戒指也不合适,送这些物品是人家丈夫的特权。强子才和杨得玉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女人就是家,应该买家里的用品。两人又想一阵,决定买家里摆放的工艺品。来到一家专卖工艺品的大商店,转一阵,感觉那套生肖工艺品不错。如果陈嫱三十三岁,就应该是属牛,如果三十四岁,就应该属猪。只能打电话到县委问。杨得玉对强子才说,你是县长助理,就说要给陈县长填张表,问他们陈县长究竟多少岁。强子才将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办公室值班秘书没用查,就很肯定地说是三十三岁。 // --------------- 县领导13(5) ---------------   牛有金牛和铜牛,金牛太小,价格也太贵,铜牛也不大,价钱又太低。强子才主张买金牛。再看金牛,只有寸把大,就要一万多。杨得玉说,这东西人家摆没法摆,存了又没用,人家又不缺钱,存在柜子里还害人家的清白,也让人家为难。   那只上山虎倒不错,虽没真虎大,但身体修长有力,感觉和真的差不多。虎身下的假山造型也好,彩色大理石天然而成,既有山的味道,又是虎站立的底座,和虎天然一体。这样的艺术品摆到客厅地上,一进门就会平添几分气势和雅兴。杨得玉说,买生肖也就是图送时有个说法,就说咱们记错了她的生肖,再说反正是艺术品,只要好看,谁还在乎是不是主人的生肖。   问价格,说最低八千八百块。强子才故意杀价,问两千卖不卖。店主一下瞪圆了眼,高声说,你摸摸这是什么东西做的,铜胎镀金,你再抬抬,光这虎身,就整整一百公斤,砸碎卖铜,也值两千。还有镀金,这么大一件物品,少说也得镀几十克。   镀金不敢奢望,能是真铜做的就不错了。店主立马拿出一块磁铁,说,你试试,如果有一点铁,我立马白送你。   确实和磁铁不相吸引。找块铁试,磁铁很有力地吸了上去。从虎嘴里细看,确实也像铜。再讨价还价,最后以六千六百块成交。   雇两个民工将虎抬上去,陈嫱的丈夫却冷冷地说陈嫱不在,她在团委那个家。杨得玉和强子才一下摸不着头脑。午饭分手时,杨得玉特意问她家在哪里,她还说在保险公司,还详细说了位置。怎么团委那里还有家?因陈嫱丈夫并不请他们进屋,杨得玉和强子才对视一眼,然后带了民工退回到楼下。   杨得玉说,我感觉陈县长和老公闹了矛盾,会不会是为了咱们。   强子才也叹气,骂陈嫱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感叹红颜薄命,说,真是好汉没好妻,孬汉娶仙女。   打陈嫱的手机,果然在团省委家属院。陈嫱说不用来了。杨得玉问清地址,让民工重新把虎抬到车上,开了车往团省委家属楼走。   陈嫱明显地哭过,眼睛红红地有点肿。强子才杨得玉一下也有点鼻子发酸。陈嫱马上做出欢喜,热情接待两人的到来。陈嫱看看工艺老虎,虽责备不该破费,但还是很高兴。强子才杨得玉都说不值钱。陈嫱说,以后千万不要给我送东西,我还年轻,也没什么经济负担,也不缺钱,我以后的路还长,如果不注意廉洁,我这辈子就毁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两人都点头。摆放好虎坐定,陈嫱想拿出什么招待他俩,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两人环视,明显得屋里平日就没有住人。肯定是和丈夫闹矛盾跑到了这里。两人都无法问。陈嫱的心情不好,两人也不好多说话,但两人都不想走:他俩走了,陈嫱一个人就更孤单难受。也许她还没吃晚饭。杨得玉试探了说,陈县长,我们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下去吃点饭行不行。   陈嫱摇头表示不吃。杨得玉又说,反正我俩今晚也没事,那晚你要招待我俩喝酒,要不今天咱们出去喝几口。   陈嫱犹豫一下答应了。   刚才杨得玉说他俩没吃饭,当然得到饭店去。要了一桌菜,陈嫱没心情吃,他俩又吃过了,于是三人只象征性地吃点。陈嫱要喝红酒,便都喝红酒。两人都不知道陈嫱的酒量,见陈嫱不断地喝,都有点担心。但就此收场,让她一个人呆在那个冷屋里更难受。不如再换个消遣方式。杨得玉提出去洗脚,说太累了,洗洗脚再按摩按摩就好了。在二人的劝说下,陈嫱勉强同意去。   洗过脚按过摩,已经是晚十一点,只好送陈嫱回家。陈嫱坚持要回团委那个屋,只好将她送到那里。强子才杨得玉再上去陪陈嫱坐一阵,感觉确实是太晚了,不走实在是不行了,两人才离开。   回宾馆的路上,两人不住地叹气。杨得玉说,人活一辈子,有得就有失,很难什么都占全,陈县长官当得顺,但年纪轻轻离家别子到咱们这样的穷县,也不容易。   强子才说,她那个老公也真没良心,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心疼,也舍得让她一个人住冷屋子。   杨得玉说,男人一般都好逞强,陈县长已经是县长了,他还是个科长,他心里肯定自卑,肯定不平衡。越是自卑越是不平衡,心里就越变态越要逞强,再加上陈县长常年不在家,一般的男人肯定都受不了。   两人又叹气。回宾馆睡了,两人心里仍惦记着陈嫱,仍放不下这个话题,想想说说,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秘书长说中午他有空,便在一家高档饭店订了饭菜。秘书长倒很平易近人,强子才杨得玉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领导吃饭,但秘书长没一点架子,偶尔和陈嫱开玩笑,也很有分寸。两人很快就不再拘束。当秘书长问陈嫱来办什么事时,陈嫱才说了水库灌溉工程。她用半认真半玩笑的口气说,老书记,你得救救我,我还是代县长,我又年轻,又是女同志,年底正式选举时,如果没有一点政绩,人家肯定不投我的票,那时我可真没脸再见你,所以你一定得帮我一把。把这件最大的事搞成,为老百姓办一件实事,全县人民都会欢迎我,我也算给了全县人民一个见面礼。 // --------------- 县领导13(6) ---------------   秘书长说,我的工作就是综合协调,水利局几个厅长我都熟,我尽力给你协调一下,但钱这东西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凭空生出来的,究竟能不能弄成,能弄多少,我就不敢保证了。   只要尽力,事情就有办法。陈嫱急忙感谢敬酒,然后强子才和杨得玉也敬一杯。   秘书长下午有会不能多喝,吃过饭,便匆匆告辞而去。 // --------------- 县领导14(1) ---------------   西府县怎么全面发展,怎么能迅速改变贫穷面貌,是滕柯文这些天苦苦思索的问题。他思考了很多,工业农业畜牧业第三产业个体经济等等,他都有一个基本的想法。这些想法和陈嫱商量后,决定召开一个全县各部门领导大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想出一些具体办法,理清发展思路,制订出一个全面发展的详细规划。   按滕柯文的想法,除了抓项目发展特色农业和畜牧业外,主要应该抓抓第三产业和个体经济,如果不抓这两个税收大项,解决县财政困难问题就是一句空话。要突出抓这两项,首先就要从体制上加以保证,应设立招商局,个体经济发展局,将粮食局改组成农产品贸易局。这些想法滕柯文在大会上讲了,同时以会议纪要的形式印发给大家讨论,并要求会后每人都要上交一份意见,提出自己的想法,拿出至少一项发展办法。   下午散会后杨得玉回到家,三泉镇的柴书记便上门来找。柴书记提了烟酒,说中午没处去,来他这里坐坐。坐了闲谈,话题自然是今天的会议。柴书记突然认真了说,杨局长,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我知道你是咱们县的大块头局长,又和滕书记的关系特别好,我想求你在滕书记面前说说,我在乡下干了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把我动一动,反正这回有位子了,给个招商局长也行,个体发展局长也行,只要能回到城里就行。   柴书记和杨得玉并无特殊关系,现代化灌溉试点放到三泉镇,他俩的接触才多了起来。这种事来找他,杨得玉觉得这柴书记也是病急乱投医。杨得玉说,你这家伙,滕书记只是提出一个设立机构的设想,目的是要大家讨论,然后献计献策,你主要精神没领会,倒听出有了官位,你这不是出了第七神经而且有点过敏么。   柴书记笑了说,我的杨大局长,我的杨老哥,咱半辈子就是个听指示干事情的,三泉镇怎么发展,我想了几年都没有办法,全县怎么发展的事,我怎么能想得出来。我能想出来的,就是现在有空位子了,该动动我了。   杨得玉说,你是背了猪头找不到庙门,我连常委都不是,我连举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怎么和滕书记提这事。   柴书记说,老哥,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滕书记最信得过的人,滕书记多次表扬过你,说你是县里最能干最会干最实干的领导,而且把县里那么多最重要的事都交给你掌握,连滕书记的老婆来了都让你陪,你的话滕书记更是言听计从。而我们就不同,进滕书记的门腿就打哆嗦。这次让谁当局长,如果没人提我,谁也不知道有我,你顺便推荐一下我,事成了,报答你不用说,我保证把工作干得非常出色,不辜负你对我的栽培。   滕书记是表扬过他,这他也听到过,但他并没感到县里的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了他。那天滕书记老婆来,滕书记刚好有事脱不开身,便让他陪她转转。他陪她到周围一些可玩的山上玩了三天,想不到连乡下的柴书记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已经影响不小。杨得玉止不住有点得意,这说明他在县里的分量确实是越来越重了。他倒真想帮这个忙。他想,柴书记这样的鬼精灵,当个招商局长个体局长倒也合适,说不定真能招来商引来凤。杨得玉答应尽力帮忙。柴书记一下高兴了,抓了杨得玉的手一阵热烈感谢,也不留下吃饭,急忙告辞出去。   又陆续来了几个乡长书记,都要杨得玉帮忙说说话推荐推荐,调到城里当个局长。杨得玉这才感觉到问题大了,自己在全县干部心目中已经远远不是一个普通的水利局长了,在他们看来,他的话要比那些副书记副县长的话还要管用。他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树大招风,财大招贼,这样下去那些副书记副县长肯定会嫉妒,事情迟早会有麻烦。如果从积极的方面想,年底大选前,先要调整领导班子,公推公选副县级干部候选人,有这样好的群众基础,公推时无疑具有优势。退一步说,即使不公推副县级干部,强子才被指定为副县长候选人,那么县长助理就非他莫属,弄个常委也有可能。杨得玉仍然一口答应尽力帮忙。   乡里的财政困难,大家来时都带了烟酒。收不行。但不收也不行。杨得玉将烟酒收下,再拿出同等的烟酒,说,我忙,暂时不能去登门回访,但礼不能没有,也请你把我的礼收下。   互相交换过礼物,情有了,都不吃亏,皆大欢喜。妻子刘芳还没回来,每次回老家,妻都有点乐不思蜀。想到这一点,杨得玉就有点伤感和不平。不回来也好,难得清净。看看表,十点多,乔敏肯定还没睡。想给乔敏发个问候短信,又怕乔敏提出到他这里来。还有一大堆问题得思考,时间真的是越加宝贵。让大家群策群力,他就想好了一定拿出一个好主意好建议,说不定明天滕书记或陈县长就会问他,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发展不是一句空话,决策更要从具体问题着手,他感到滕书记的设想还有点宏观,还不够仔细,可操作的东西还不多。比如第三产业发展不起来,原因很明确,一是没有闯市场的大量人才,二是老百姓都很穷,别说启动资金,就连出门都没有路费。那么解决问题就要从这些方面入手。没技术没资金,但我们有人力体力,这就是资源。内地一些省份就是靠劳务输出发展。试想,如果输出两万劳力,每个劳力一年净挣回三千,总数就是六千万。六千万,天大一个数字,相当于全县两年的财政收入。这么多钱挣回来,就要花出去,这么多钱流通起来,才能带动第三产业的发展。想到这里,杨得玉有点兴奋,也为自己的聪明而高兴。杨得玉决定喝杯咖啡,再多想想,多拿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劳务输出,往哪里输。都说山里人笨,一无技术,二无头脑,目前还是点灯靠油,娱乐靠NCC45。杨得玉叹口气。喝一杯咖啡,杨得玉忽然有了办法。新疆每年需要大量的人去摘棉花,摘棉花不需要什么技术,女人老人都可以去,如果派人早点去联络,然后集体组织去,既避免了盲目性,又能争取到最大的效益。 // --------------- 县领导14(2) ---------------   杨得玉将这些记在工作日记本上。然后再想。他觉得大力发展畜牧业也有问题。发展畜牧是以草为基础,西府县就是缺水缺草,缺少植被。据科学研究,放牧,特别是羊牛,是草地植被的最大杀手,西府县的生态植被本来就脆弱,前些年缺饭吃缺柴烧,人们乱开荒,把草根都铲了烧火做饭,这些年虽有一点恢复,但如果再大量养羊,即使是圈养,也要消耗大量的饲草,人们就会再次铲草,植被再次遭到破坏。他觉得这一点也很重要,也要向滕书记说清。滕书记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考虑到长期可持续发展,他一定会重视这个问题,放弃大力发展畜牧业的计划。   看看表,已是零点。睡了,毫无睡意。一种为全县人民谋生存谋幸福的使命感,让他幸福,让他自豪。兴奋和自豪又使他倍感肩负责任的重大,甚至有一种青天重臣的感觉。他想,以后一定要更加勤奋努力,多动脑筋,踏实务实,讲求实效,做出更大的成绩。   杨得玉将自己的想法列了个提纲,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给滕柯文打电话,要求汇报工作。因为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杨得玉眼里布满了血丝。滕柯文问是不是没睡好。杨得玉说,你让想发展思路,一想就想过了头,怎么也睡不着,也有许多想法,就想给你汇报一下。   杨得玉先说劳务输出。   劳务输出当然不错,滕柯文说问题是输到哪里。杨得玉细说新疆每年需要多少万人摘棉花。还没等杨得玉说完,滕柯文便高兴了连声说好,说这就是为民办实事,办大事。滕柯文问摘棉花应该在什么时候。杨得玉说大概在九月。滕柯文说,应该立即行动,派一个副书记和副县长亲自去联系,联系好,再把合同签下来,到时以乡为单位,派副乡长亲自带队,弄好了,可以组织三四万人去摘,挣个几千万回来。   想不到滕柯文的反应比他想像的还好。杨得玉压住心里的激动,又说对发展畜牧的担心。滕柯文认真听完,思考一阵,说,你的担心很有道理,但不发展畜牧,我们就少了一个支柱,单靠单一的农业,怎么能发展得起来。你看要不要这样改一下,在目前情况下,我们先不提倡发展养羊,但并不是不养,只是由村民自由少养,然后按陈县长想的那样,大力发展放养土鸡,如果能发展成土柴鸡专业县,也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杨得玉说,鸡不仅吃草上的虫,也吃土里的虫,虽也吃草叶,但只选择个别嫩叶,对植被的破坏很小,却对植物的保护很大。   滕柯文显然很高兴,说,得玉呀,看来我们就是要多想想办法,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肯想,肯干,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后你还得多动动脑筋,多为全县的发展想想。我们拿着老百姓的工资,衣食无忧,看到老百姓生活困难,我心里就特别难受,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不想办法不行啊,但办法还得靠大家来想,你能站在全县的角度想问题,我确实是很高兴。   杨得玉的眼睛却有点湿润。他想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又什么也没说。   滕柯文说,对干部的安排,我也有个考虑。我想让你来兼县长助理。陈县长年轻,基层工作经验不多,你能力强,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正好协助陈县长工作。但有一点我现在就提醒你,你只是助理,只能协助她,不能自作主张,更不能不尊重她。我想你是聪明人,你不会犯低级错误,所以我才决定让你当助理。这件事我已经和陈县长商量了,她不但同意,也很满意。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杨得玉虽想过当县长助理,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容易。杨得玉只是点头,不知说什么好。滕柯文说,至于强子才,这人志大才疏,当县长助理不行,当计划局长也不行,他没有全面计划总顾全局的水平。我想让他当招商局长。我觉得他拉关系搞活动的能力还行,当招商局长,说不定能拉来点商人,招来点投资。   这个决定更出乎意料。不让强子才当助理,强子才肯定很难接受,再让他当招商局长,就如同降职或弃之不用。杨得玉当然不能说什么,只点了头认真地听着。   说到个体发展局局长,杨得玉觉得正是机会,便说三泉镇柴书记人很机灵,也很能干。滕柯文说,我另有想法,我想干脆从那些成绩优秀的个体户中聘一个,一是表示鼓励个体企业,二是在个体业主间选人,既懂行熟悉,又能互相联络,便于工作,便于发展。   杨得玉说确实是个好主意,这一来既是创举,也是务实。   滕柯文问杨得玉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杨得玉想想,说再没什么事了。门外还有人等着请示工作,杨得玉觉得该走了,便告辞出来。   接着是人事局长来请示工作。他递上一份拟调动人员名单,要滕柯文审阅。名单的第二名就是洪灯儿的丈夫刘中信。刘中信调动的事他再没提过,他想再放一放,洪灯儿也同意他的意思。但这么快就又报上来,是不是有人觉察了他和洪灯儿的关系?滕柯文的心里禁不住动一下,但他立即又给予了否定。都是聪明人,肯定都觉得第一次调动被高一定否决,他肯定耿耿于怀,高一定走了,他们可能觉得重办这事是巴结他的一个好机会,就尽快按他上次的意思提出了调动名单。 // --------------- 县领导14(3) ---------------   这次的名单只有六人,县委这边的也放了两个,已经没有了人们说的王副县长的情人什么的。看来他们是费了一番心思。滕柯文故意问这刘中信是怎么回事。人事局长立即说,这是卫生局报上来的,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滕柯文故意噢一声。这个蒋院长,说起来也是个大夫,倒像个人精政客。他想说调动的事先放一放,又觉得放一放也不好,万一以后人们知道了他和洪灯儿的关系,那时再合理再落实政策,也不能调了。滕柯文再细看名单后的调动原因,基本没什么问题,调入的部门也基本合理。滕柯文说,以后一般人员的调动就由县政府会议决定,不必再报我这里。话说完,又不放心。人事调动不同一般,如不严格把关,不讲原则,谁有关系就调谁,谁跑得厉害就调谁,就会严重地影响政府的形象,严重地动摇基层工作同志的积极性。这时他一下有点理解高一定为什么要亲自把关,看来不当家真的不知当家的难。滕柯文改口说,要不这样吧,以后的人事调动,每次你先让我看看,然后由政府会议讨论决定。   滕柯文在拟调报告上签了同意,然后对人事局长说,再不能增加人,什么时候上政府会议讨论,你请示陈县长。但城里就这么几个单位,早都人满为患人浮于事了,以后凡调入城里的,你们都要严格把关。   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开口妻子便哭,然后问你的儿子你还要不要了。滕柯文问又怎么了,妻子说,你赶快回来,惹大祸了,如果中午你不回来,我就把他赶出家门。   滕柯文头皮都有点紧了,连问几遍究竟出了什么事,妻子才狠了声说,他还能干什么好事,打群架把人打坏了。说完挂了电话。   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让人伤心透了,才十二岁,不学习不听话,整天迷恋上网打游戏,这还不算,那么小一点人,整天哥们儿义气,好像他天生就是孩子王。滕柯文咬了牙想,都是缺乏家庭教育惹得祸。他不由得有点恨妻子。他不在家,她就应该担负起教育儿子的责任,可她整天也不想在家呆着,更别说教育儿子了。整天让儿子一个人在家,缺少家庭温暖,儿子怎么能不去学坏。   滕柯文不由得骂一声。是得回去好好和妻子谈谈了。   人事局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滕柯文给司机打电话,说十一点出发到市里。放了电话想想,到新疆摘棉花的事不能迟缓,应该当作一件大事来抓。滕柯文决定和几位主要领导商量一下,尽快派人到新疆去协商签合同。想让办公室把大家叫来,又觉得就一件事叫大家来也不合适,便挨个给几个主要常委打电话。大家都表示赞同,滕柯文便把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和副县长叫来,要他们俩人简单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到新疆多跑跑生产建设兵团,想办法多签点合同回来。   回到家,妻子和儿子都不在。给妻打电话,妻说她在外面吃饭。滕柯文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作为一个女人,饭都懒得不做,哪里还有一点家的概念。问儿子哪去了,妻说我怎么能看得住他,我从老师那里领回来,一不留神就又跑了,我气得饭都吃不下去,现在才出来喝碗稀饭。   其实儿子平日就常在街上吃,这样的恶果就是放野了孩子,淡化了家庭观念,也淡化了做人的责任。滕柯文不由长叹一声。他知道,如果不抓紧补救,一代人就毁了。滕柯文说,你快点回来,咱们商量商量。   转到厨房看看,感觉像好多天都没做饭,案板上都落了一层土。他说过雇个保姆,但她嫌多一个不相干的人麻烦。滕柯文还没吃午饭,感觉肚子也饿了,但他不想吃,更不愿出去吃。他想,下午得到学校去看看,听听老师的意见,实在不行,就领到西府县上寄宿学校。   妻子回来了,感觉好像哭过。滕柯文的心一下软了。在来西府县前,他虽在市里当办公室副主任,但对这个家,他基本上没管过,更别说尽到责任了。滕柯文只好缓和了口气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妻子说,这是你的家,不是你的县委,难道你就只能问问出了什么事?难道你只能让我给你汇报情况?难道你就不能问问我死了还是活着。   滕柯文猜测儿子可能没出什么大事,说不定连群架都没打。滕柯文说,那么你说,你要我怎么办才行。   妻子说,儿子放学就上网不回家,害得我天天晚上都得满大街挨个网吧寻找,我就像个丧家犬,有人甚至把我当成疯子。这还不算,三天两头就被老师叫去,不是说儿子逃学没到校,就是说儿子和人家打了架,要不是我是教师互相认识,还不知被人家训成个什么。你说,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过。   麻烦确实是麻烦,但责任还是家长的责任。滕柯文拉过妻子,给她擦净眼泪,再亲亲她,说,我常年在外,确实对这个家没尽到责任,也确实对不住你,但事实已经是这样,我也没一点办法。像咱们这样的家庭,就注定了一个人要作出牺牲。我们县原来的书记高一定,从副县长到县长再到书记,来来回回在外面折腾了十几年,两个孩子都是老婆一个人带大的,而且都考上了大学。听说他老婆原来也是领导,后来干脆辞官当一般干部照顾家庭。还有我们的…… // --------------- 县领导14(4) ---------------   妻子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还牺牲得不够,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找个家庭妇女,为什么只有我作出牺牲。你可能说你是县委书记。你是西府县的书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嫁人嫁的是丈夫而不是县委书记,现在我没有丈夫,有十个县委书记又能怎么样。   妻子注定不是个有奉献精神的慈母型的女人,相反,妻却有很强的独立精神和竞争意识。认识妻就是在篮球场上。妻不但篮球打得好,许多竞赛项目她都行,上了赛场,妻便会全神贯注一拼到底。妻特独立,更没一般女人的依赖性,自己的事一般都要自己去做。妻也喜欢活动,跳舞唱歌都有一手,很少能一个人在家里呆住。妻子天性如此,要求她改变也难。看来只有把儿子带到县里了。问题是寄宿学校星期天孩子们都回家。星期天怎么办。他自然想到洪灯儿。按洪灯儿善良的性格,帮着带一下儿子肯定没问题,但洪灯儿自己都没有孩子,让一个没有孩子的年轻女子带孩子,这口怎么能张得开。   倒是妻先提出让他把孩子带到西府。妻子说,你是书记,给县里的学校好好交待一下,他们就不敢不尽责,如果学校专门指派一个老师教育管理儿子,儿子那一身坏毛病肯定能改正过来。   他始终认为,儿子是听话的,儿子的本质并不错,只是缺少良好的教育,缺少家庭的关爱,更准确地说是缺少母爱父爱。到西府县,父爱得到了,那么母爱呢?得不到母爱的孩子,很难是健全发展的孩子。滕柯文看看妻子,感觉让他带走孩子是她深思熟虑后才说的,但他还是说,我觉得家里有个孩子闹闹,说说话,还能给你解解寂寞。儿子到我哪里,不可能常回来,你就不想他?   妻说,我考虑的不是我寂寞不寂寞,我考虑的是他的教育和将来,就这样闹下去,儿子迟早得进监狱,这些你想过没有。   也只能带儿子走了。他决定下午去趟儿子的学校,如果儿子愿意走,那就带他走。   已经很多天没回家没和妻子一起睡了。滕柯文将妻子搂到怀里,亲亲,把她拥到床前。妻子却说,你回来,也不问我死活,就知道干这种事。   昨天他还和洪灯儿睡在一起,今天之所以和妻上床,是为她考虑,也是尽丈夫的义务。她竟然说这话。他放开她,又觉得确实对不住妻子。他再次将她抱在怀里,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妻子带了哭声说,我以为到死,你也不会问问我。我整天头疼,晚上也睡不着觉,一晚上一晚上折腾,有时我真想死掉。   滕柯文问到医院看了没有。妻子说,到医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给几片药打发你走。   看妻的脸色,感觉并不像她说的那么严重。他说下午领她到医院检查一下。她说,我又不是孩子,我自己能去,你只要把儿子照顾好,我有多少病也好了。   看来妻是决心要把儿子推给他了。滕柯文在一边坐了,低了头无话可说。   妻却上床将被子铺好,把自己脱光钻了进去。滕柯文只好也钻进去,没滋没味地尽丈夫的责任。   下午来到学校找到儿子,儿子不仅愿意走,而且很高兴。县里还有许多事,滕柯文决定立即给儿子办好转学手续,全家吃顿晚饭,就带儿子连夜赶回县里。   天黑坐车上了路,儿子竟有点兴奋,话也特别多。儿子主动说,爸,其实我也不想学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老觉得寂寞,就想往外跑。再说学校的环境也不行,一帮朋友老来找我玩,老要我去干坏事。   儿子能认识到错误,并且有改的想法,这让滕柯文高兴,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教育好儿子。他动情地将儿子揽到怀里,给他讲了许多到县里后要注意的事项。儿子一一点头答应并说保证做到,这让滕柯文惆怅的心一下开朗许多。   回到县里的家,还不到晚九点。多了个儿子,倒显得屋里空落落的,倒觉得没有了家的气氛。滕柯文叹口气。儿子没有母爱不说,他出差不在家时儿子怎么办。自然又想到洪灯儿。虽然他没想过离婚,但在县里,洪灯儿已经扮演了妻子的角色,既然她已经是县里这个家的妻子,将儿子带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照顾,能不能充当母亲的角色,都应该和她说说。   关起门来给洪灯儿打电话,说他有点事想过去,方便不方便。洪灯儿说,还是我到你那里吧,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我是你的保健医生,有这个职业掩护,谁也不会说啥。   每次都是他叫她来,他表示过歉意。滕柯文说,今天我过去,主要是有事要说,我这里今天有儿子不方便。   他喜欢喝咖啡,洪灯儿已经冲好了咖啡,也摆了不少水果。他坐下,她便依进他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他突然感到一阵愧疚。不能给她一个合法的身份名分,也没有给她什么钱财好处,却让她帮忙照顾儿子,怎么说也不好意思开口。他想,下次到省城,给她买点首饰或者衣服,也表表心意,让她高兴高兴。 // --------------- 县领导14(5) ---------------   洪灯儿用一双迷人的眼深情地看着他,看一阵,说,凭你的面子,水窖现代化节水灌溉放到了三泉镇。前些天柴书记和杨局长到我们村,又把我们村作为重点村,山坡山顶全搞滴灌种果树,山沟和梯田全搞自动化喷灌。这还不算,又对我们家的地做了特殊照顾,还把几处荒坡都包给了我哥,还让我哥当管水员,将来统一管理全村的灌溉设备。给这么多的好处,我都有点担心,所以给你说说,你看合适不合适。   她的坦诚让他感动。如此诚实如此纯情的女子,又有什么可担心的。顺便照顾一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反正要搞这项工作,在谁家搞也都是搞。但也有必要及早提醒一下她,让她有个预防心理,明白自己的地位变了,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处。滕柯文说,像这种顺便照顾一下倒没关系,这种不违反政策不违反法律的事,你都可以接受,但你要头脑清楚,犯法的事千万不能涉足。你知道,论感情,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事都给你,但许多东西不是我的,是国家的,我也有党纪国法管着,还有老百姓的眼睛监督着,所以,干什么事我们都不能过分。   滕柯文还想举例说贪官大多栽在了情人手里,但情人贪官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再说她已经连连点头了,也没必要再说。滕柯文将她抱起,让她完全坐在他腿上,说,还有件麻烦事真不好意思开口说。我把我儿子接来了,让他在这里上学。   见她睁大眼睛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他叹口气,将家中的情况细说一遍。   她却很愉快地主动提出她可以照顾他儿子。她说,我正准备把父母接到我这里来住,他们身体还行,我正愁他们住在城里没事干孤独,这下也算给他们找了个事做,如果你没意见,天天让他到我们家来吃饭也行,反正我妈做了一辈子饭,不做饭她也闲不住。   滕柯文不知怎么表达他的感激,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他使足了力气,好像要将两人融为一体。她喘息了说,我想上床。   想想都没有再上床的能力,他只好说还有事,还得找一中的校长安排儿子上学。他再次将她搂紧,说,也许是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你,让我享受了从来没有过的爱。儿子的事,你也不用太多操心,平日我让他住校,我让老师严格管理他。只是我外出时,你给我操点心,也让他感受一下母爱。   感受母爱?让她心理禁不住一动。她一下感到突然,也感到这话的意义和沉重。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点乱。她将眼闭上,任由他来抚摸。见他也不再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她轻声问,你老婆是不是很自私很放纵,对你是不是没有很深的感情。   他不想说这个话题,但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是他爱上她的,而且爱得要死要活。在他的强烈追求下,她才勉强同意。婚后乃至现在,一直保持着婚前他追求她的那种被动。他觉得妻子是爱他的,只是她的性格天生就那样,独立性特强,也许还有点自私或者冷淡。他将话题岔开,问,你为什么还没要孩子。   洪灯儿说,我工作还不到三年,总觉得工作太忙,有许多事情要干,再说我一个人在县城,总觉得太孤单,就不敢要孩子。   滕柯文告诉她人事局已经请示过他了,很快就能把她的丈夫调过来。她听了并没表现出惊喜,而是仍然很平静。她不问什么,他也便不再说什么。   洪灯儿说,我一个人在城里,总觉得很单薄,总害怕,自从认识了你,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特别踏实,什么都不害怕了。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的坦率再次让他感动。这样透明的女人,确实是最最可爱的女人。他一下来了激情,用力一下将她抱起,然后放到床上。 // --------------- 县领导15(1) ---------------   自动化灌溉试点有许多工作得加紧去做,特别是灌溉系统的设计工作。因山区地形复杂,又是多个水窖串联供水,如果设计不好,不但体现不出现代化灌溉,还可能出现故障不能正常使用。总体由水利工程方面的一个教授来设计。教授原本就是研究旱区灌溉的,请他来设计,也是给他提供一个实地研究实验的场所,所以教授基本没要什么报酬,局里只给了一点补助。对教授的工作,局里的王工程师却有意见。他告诉杨得玉,教授只有理论知识,最多也只有点实验室经验,没实际搞过工程,所以教授不懂利用地形和使用机械设备。这让杨得玉有点不安。这一点他也考虑过,如果请专业工程设计部门来搞,最少得花二三十万设计费,这样一笔费用,无异于挖他心头的一块肉去。后来多方打听,才找到教授。杨得玉决定和教授谈谈。   水利局给教授提供了专车,白天教授到工地,晚上回县城住宿。杨得玉有空总要过来看看教授,和教授说说话。今天杨得玉拐弯抹角说了他的担心,教授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手里有许多世界各地的灌溉设计资料,如果我不负责任,我修修改改很快就可以搞出一个,但我是搞研究的,我认为那些都不符合咱们的特殊情况。我既然花精力去搞,就要搞出一个符合实际的最佳的系统,这个系统不仅施工时要省材料省费用,而且灌溉使用时还要省电省水。面对这样的要求,我就不能不反复核算,反复实验。   想不到教授如此负责。杨得玉深刻地感受到了教授的严谨。从教授那里出来,杨得玉就想,王工程师为什么要说教授没有实践经验,如果是嫉妒或个人原因,他决不会迁就他,除了批评作检查,还得责令他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不到真本领,就别再当工程师。   杨得玉决定到工地去看看。车到半路,古三和打来了电话。古三和说,杨局,你在哪儿,强子才出事了,你赶快来一趟。   杨得玉脑子里本能地冒出车祸一类的大事,急忙问出什么事了,现在怎么样。古三和说,今天组织部叫他去谈话,部长刚说准备给他换换岗位,让他当招商局长,也不再兼县长助理,他一下脸就白了,连问几个为什么,便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把他弄醒过来,他又有气无力地哭,还口口声声说他冤枉,他要见滕书记,说他没有对不起滕书记的地方,这么整他迫害他没有道理。现在他就趴在部长的办公桌上,谁也劝不走他,他的情绪也极不稳定,我害怕他神经出问题,再说哭闹下去,整个县委的人都知道了。你来咱们一起劝劝,给他宽宽心,把他弄回去。   他接替强子才当县长助理的事还没正式上常委会,也许古三和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叫他去劝说。杨得玉曾想过强子才可能一下接受不了,转不过弯来,但如此严重,如此反应强烈,他却没有想到。他不由得从心里看不起强子才。什么鸡巴男人,丢官又不是丢命,丢命又能怎么样,割头不过碗大的疤,何至于如此。但他还是决定立即去看看。   组织部在县委四楼,楼道里虽没聚集什么人偷听,但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杨得玉感觉每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注意着组织部长办公室传出的动静。进门,屋里只有古三和,组织部长不知躲到了哪里。强子才的表情和情绪确实有点反常,好像并没看到他的到来,仍然激动了诉说他的冤屈。杨得玉掏出一块卫生纸,给强子才擦去眼泪鼻涕,说,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部长只是和你商量,又没最后决定。   没想到强子才一下有了强烈的反应,说怎么没定,部长说已经这么定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决定!我二十六岁当团县委副书记,二十八岁当书记,三十二岁当乡党委书记,是全县最年轻的党委书记。以后是城关镇党委书记,交通局局长,计划局局长。你算算,我二十八岁当正局级,到现在整整十六年,哪个县有十六年的老局长?我手下的几个副职,早已经当了副县长,而我不升也罢了,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还要降职。   强子才难受得说不下去,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口,脸都变成了紫色。看来他只是心里疼,情绪有点反常,神经还没出什么问题。杨得玉给他捶捶背,说,你怎么就不往好处想,全县几十万人,有几个有你这么顺当,又有几个当了局长。让你当招商局长,又不是免职,你何必这样往死胡同里钻。   强子才说,事情没轮到谁头上谁不知道痛。我前天还去找滕书记,我还给他带了礼,钱他不收,烟酒他收了。他不和我多说话,我当时还说,看在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你看不上我就把我推出去,年底公推副县长时,把我推到市里,市里把我交流到别的县当副县长。眼看熬到了,可他突然脚底使绊,断了我的活路。   强子才的脑子确实受了刺激,出了问题。杨得玉看看表,还不到下班时间,这时带强子才走,闹得动静更大。只好将门关死,然后坐了,也不敢劝说。强子才却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杨得玉古三和相对无言。一直等到下班后,两人才硬将强子才搀起来。杨得玉打电话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开到县委办公楼下,然后和古三和一起将强子才送回家。 // --------------- 县领导15(2) ---------------   强子才结婚前已经是团委副书记,所以妻子很漂亮很能干,现在是县农行的副行长。妻子以为强子才中了风,吓得愣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等两人让强子才躺到床上,妻子才失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送到医院。杨得玉轻松了说,没事,他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也受了点打击,你好好安慰安慰他就没事了。   妻子上前细看,感觉不像中风。追问受了什么打击,杨得玉只好实说。   强子才的妻子听了脸色苍白,愣在那里半天没一点反应。   古三和杨得玉也不便走,只好陪了坐着。强子才又突然用被子蒙了头放声大哭,哭声让别人也感到悲伤心痛。古三和对强子才的妻子说,让他哭吧,哭哭他就好受一些。   强子才的妻子也哭了。古三和杨得玉用目光交流一下,便告辞出来。   杨得玉心情复杂地回到家,见妻子刘芳回来了。刘芳本来就黑,这一阵可能每天在田里乱跑,更是黑成了烧焦的面饼。黑是预料到的,可又那么脏,衣服上到处星星点点,不知是草汁还是猪屎。哪里还像个教师,分明就是脑子有毛病的疯子。杨得玉一阵厌恶,讽刺说,你是谁,你是不是走错门了,你应该到猪圈里去,去和母猪比一比,说不定还能分出个漂亮美丑是人是猪。   刘芳说,我知道你官当大了,也看不上我了。我给你打电话说我要回来,就是想让你派车接接我,你就是不接,我只好坐拉大葱的便车,浑身沾的都是烂葱。   杨得玉想派车接她,又没派。妻子拿出从乡里带来的吃食,有煮玉米煮青豆煮南瓜等等。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不吃点也太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了。随手拿起一个煮玉米,掰一半,然后问,村里的水窖挖完了没有,村民们反映怎么样。   刘芳说基本挖完了,只等砖和水泥了。然后说,村主任找过我几回,说你管这事,要我和你说说,多给村里点砖和水泥。我的几个哥也和我念叨,也想多砌几个水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家,说也是白说,就说你一身廉洁,从不以权谋私,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妻子的哥嫂侄子们都很敬重他,也很怕他,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和他们亲热不起来,甚至从心里讨厌他们。他感觉自己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相反,对穷人,他常常会发自内心地怜悯和同情。比如对乔敏一家,不仅深切地同情,而且禁不住想帮他们点什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直到现在,这种一心帮助他们的想法还时时缠绕在他心中。为什么,答案很明确,那就是有对乔敏发自肺腑的爱。难道对自己的妻子已经没有一点爱了吗?杨得玉不敢往下想,更感到惭愧内疚。杨得玉从心里叹一声,又想,人的感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的,感情如此,良心又有什么办法。没有了感情,仅凭良心在一起过日子,也难。杨得玉说,我也想给你哥他们多搞几个窖,但这样一搞,大家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乡里村里有意见不说,如果有人告状,我为几个破窖背个黑锅,你说值得不值得,我还不如多给他们几个现钱,让他们自己去买自己去做。   儿子已经洗完澡,妻子让儿子睡下后,却不去卫生间脱衣服,而是当着杨得玉的面脱,而且眼里流露出那种羞涩的欲望。杨得玉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他,往往就是这种眼神。杨得玉看眼窗外,天还没黑尽。妻回娘家已经一个多月,肯定有点迫不及待,匆匆洗洗便会要求上床。看着妻松弛雍肿的身子,杨得玉从心里本能地排斥,同时也感到力不从心。这些天晚上,乔敏每天都要到他这里来,本来是来给他做晚饭的,但缠缠绵绵就上了床。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确实有点年龄了,力不足不说,已经感到腰疼头晕没有精神了。他当然知道必须得克制,虽然念念不忘节约,但毕竟有点像新婚,毕竟人家是年轻姑娘,再节约也不能让人家烧干锅,再说有了冲动也无法悬崖勒马。再加上一个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躲避,再说乔敏也该来了,她还不知道刘芳回来,这些天她在这个屋里已经充当了主人角色,一下让她再偷偷摸摸装家教装客人,对她的自尊心肯定是极大的伤害。他决定给乔敏打个电话,让她不要来,然后再到办公室躲躲。   到卫生间门口听听,妻子正在哗哗地洗。大声对妻子说有事要到办公室,然后穿好衣服出了门。   到楼下,掏出手机拨通乔敏的手机。乔敏说她已经到门口了。抬头看,她果然就在前面。   想陪她在街上一起走走,又怕别人看到。只好告诉她刘芳回来了。   乔敏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然后一言不发,转身默默地往回走。   看着她的背影,杨得玉心里一阵内疚。他能够理解她有多么伤心。杨得玉急忙追上她,说,咱们到我办公室坐坐吧,我心里有许多话说。 // --------------- 县领导15(3) ---------------   乔敏仍然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跟了他走。   水利局办公楼有不少房间亮着灯,杨得玉只好让乔敏跟在后面,他先悄悄上楼。进了屋,想想却不能开灯,开灯后肯定有人来找。俩人摸黑坐了,杨得玉感到一阵不安:让一个姑娘这样偷偷摸摸,确实有点对不起人家。杨得玉动情了说,小敏,你委屈,我心里更加难受。但现在我还不能提出离婚。今天县里已经正式免去了强子才的县长助理,可能马上就会任命我当县长助理。一般来说,县长助理就是副县长的候选人,年底就要换届选举,如果我能被推选为副县长,就得交流到外县去,如果那时再离婚,就在这里引不起麻烦,在新到任的地方也没人知道,一切风平浪静,谁都不会议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离婚两个字,她有点惊喜,也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实程度。她仰了脸望着他,虽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她相信这是真的。她感觉他在等待她的表态。她轻轻伏在他怀里,小声说,你也不要太急,不要惹出事来受处分。   杨得玉说,离婚也不犯法,处分不会,只是名誉要受影响,所以还得等等看看再说。   两人紧紧拥了,一时无语。   那天他将十万块钱给她时,她有点不知所措,第二天她说想好了,她要买套房子,就算她和他的家。他理解她的意思,这等于在给他施加压力。因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当时有点不知所措,过后细想,觉得也好。按目前情况,他在县里的地位相当稳固,在书记县长面前都很得宠,可以说是县里最红的局长,即使闹出点绯闻,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不但同意她买房,还要她买套好一点的新楼房。现在他再细考虑,觉得买就买吧,买套房也好,也方便一些。开发商开发的花园小区还有房子,不知她去看过了没有。他问她,她说,我今天去看了,只剩了几套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子,房价也涨了,每平米涨到了九百多,如果要三四楼,一平米将近一千,有点贵。   一百二十平米也才十二万,杨得玉态度坚决地说买,要她明天就去办手续。她眨了眼再次仰望着他,说,还得装修,下来得十四五万,有那么多钱吗?   杨得玉亲亲她的嘴,轻声说,有,没有这么点钱还叫什么局长,以后你可不要小看你的局长,他很有本事。   她激动了将他搂紧,在他耳边说,你可别贪……犯错误,你不会犯错误吧。   他知道她说不出贪污这个词,但会不会犯错误,他难以回答。但他相信自己的聪明,相信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杨得玉说,我也怕犯错误,所以我一直特别小心,这次买房,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和我有关,如果出了事,你也要一口咬定这房是你自己买的。   乔敏在他怀里重重地点点头。   水窖灌溉试点区的水管埋设和采购,他包给了乔敏的父亲。但这也是杨得玉最担心的。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她父亲经过商,又急于挣钱,他就怕他偷工减料,据说买来的水管质量就不太好。如果出了质量问题,他这个局长难逃责任。如果让人知道了他和乔敏的关系,工程质量没问题人家也想找问题。他决定让乔敏好好和父亲说说,给父亲讲清利害,也督促一下父亲,让父亲不要贪心,钱慢慢来挣。杨得玉把这些担心对乔敏说了,她立即说这些事她早想过了,她已经想好了担任义务监工,保证监督父亲按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心里都一阵轻松,便摸索了亲热。很快,都有点抑制不住。他觉得这种事在办公室干实在不好,便咬牙强忍了不主动。乔敏却瘫软了呻吟了要他。此时袖手旁观还算什么男人。全身心地去亲热,很快感觉到还行。事后,他真的感到浑身都被抽空,连筋骨也被抽去,连提起裤子的劲都没了。只好瘫了一样靠在沙发上休息。她收拾干净,帮他系好裤子,撒了娇说,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让你太疲劳了。   杨得玉说,主要是工作太忙太累了,如果我有时间锻炼身体,再多一倍也没问题。   乔敏说,我知道你累,可一到关键时刻,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杨得玉闭了眼躺在沙发上休息,又不由得去想强子才今天的哭闹。强子才一闹,现在肯定满城皆知。不知滕柯文怎么看,会不会改变既定主意,会不会因此另做安排。县长助理毕竟还没上会,并且组织部门连话都没和他谈。杨得玉心里不能不担心。他止不住想去滕柯文那里看看,打探一点消息。打开手机想给滕柯文打个电话,问问可不可以到他那里坐坐,手机却突然响了。是强子才老婆带了哭音的声音。她说,杨局长,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你快来一趟吧,他现在倒是不哭不闹了,但比哭闹还怕人,一会儿念念叨叨,一会儿一言不发,两眼血红,样子怕人。我真怕他精神出点问题,你来给他宽宽心,劝劝他吧。 // --------------- 县领导15(4) ---------------   杨得玉不能说不去,但滕书记那里必须要去。杨得玉说,我现在正有点急事,我一会儿就赶过去。   把乔敏送回家后,杨得玉给滕柯文打电话。滕柯文同意他去后,杨得玉急忙往滕柯文家走。   进门坐定,滕柯文说,陈县长打来电话,说水库的事还比较麻烦,她让秘书长找了水利厅长,厅长说今年拨给水利厅的钱已经下拨完了,最多只能给咱们挤出一千五百万,但水库灌溉工程明年能给多少,能不能给,他们都不敢保证。我担心的是这一千多万能不能保证水库工程开工,因为开工首先就得买材料,最少防淤库要铺设的冲沙管得先买回铺好。另外开工后民工的工钱也不能拖得太多,最近上面对这事很重视。这些你都得做一个详细的计算,看先期最少需要多少,然后县里开个大会研究一下,如果实在无法开工,也不能勉强。   给这点钱也是预料中的,大概的账杨得玉已经算过。杨得玉说了一些具体数字,然后说,开工确实是勉强,但不开工,明年就不好要钱,开了工,明年再下大力气早跑,肯定能跑回一部分钱,只要再有几千万,我们就能把水库做成。有了水库不能灌溉,我们又有了要钱的理由。现在的事都是这样,也由不得我们,只能慢慢来。至于付不了工钱民工闹事,这没办法,退一步说,万一闹大了,省里知道了,钱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杨得玉的想法正合滕柯文的心意,他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心情比杨得玉更急迫,恨不能明年就建好灌溉。但作为当家人,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慎重考虑,把困难考虑得充分一点。杨得玉满怀信心,滕柯文的信心也更充足了。他想,应该尽快开个会定下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待钱拨下来,就立即开工。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滕柯文说,听说你的儿子也在一中上初二,学习怎么样,听话不听话。   儿子的学习算不上太好,应该算中上;儿子的性格也可以,也算听话。杨得玉以为滕书记是随便问问,以示关心,便笼统了说还可以。滕柯文说,我的儿子让我头疼死了,最近我把他也转到了一中,老师说如果再有个好学生做伴一起学习就好了,我听说你的儿子也正好初二,不知两个小家伙能不能结个学习的伙伴。   杨得玉立即明白了滕柯文的意思,他高兴了说,事情也巧了,我给儿子请了个家教,是一中的老师,学问特别好,人也聪明,也有耐心,你儿子来,正好一块教。再说我的老婆也特别喜欢娃娃,心思整天就在她那帮侄男侄女身上,把一帮娃娃宠得整天念叨她这个姑妈,你儿子来,就让他住在我家,和我儿子一起吃住,一起上学,保证照顾得和自己家里一样。   滕柯文说,吃住就不用了,我已经和学校说好了,学校已经做了安排。现在两个小家伙不在一个班,我明天和学校说说,把两个人弄到一个班,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就行了。   杨得玉答应他来负责办这件事。滕柯文知道杨得玉会处理得很好。儿子的事总算圆满彻底解决了。滕柯文不想再说儿子的事,就将话题扯到强子才身上。强子才在组织部哭闹时,滕柯文不在县委,但滕柯文已经把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对强子才的所作所为,滕柯文一副鄙视,说他过去认为强子才能力不足,现在觉得水平智力性格都有问题。说让他当招商局长,是看到他能拉关系能跑门路,说不定能在招商方面有所作为,现在看来,他能不能胜任这个招商局长,还得重新考虑。   一把手这样评价强子才,强子才算是彻底完了。如果连招商局长也不让当,那强子才就肯定要出事。杨得玉觉得应该替强子才说几句话,让他保住招商局长这个位子。斟酌再三,杨得玉说,强子才这个人,就是考虑问题单纯一点,其实心肠倒不坏,干工作也认真。但他一向自视很高,以前又一直升得很快很顺,曾是县里最年轻的局长,所以现在一下转不过弯来。但过几天就想通了,想通了肯定会努力工作,估计干招商局长还是差不多。   滕柯文说,你们关系不错,你就劝劝他,让他不要背包袱,好好干。其实我倒认为这个招商局长并不比计划局长差,招商局长容易干出成绩,也长年可以外出跑跑长点见识,可他连这一点都想不通,还和组织部长哭闹,真是太没水平。   杨得玉感觉出滕柯文不会连招商局长也不让强子才当,即使确实想报复不让当,也要先任命然后找个理由免掉。杨得玉想问问他当县长助理的事,又张不开嘴,只好擦边说,滕书记,强子才的正式任命会不会马上下来。   滕柯文说,还有一批人的任免,我们准备一起下达。   有一批人,肯定包括县长助理。既然滕柯文已经和陈县长商量过让他当助理,肯定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任领导,动一茬干部,这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滕柯文再将话题扯到水利工程上,然后又说全县今后的发展。见时间已经不早,才告辞出来。 // --------------- 县领导15(5) ---------------   来到强子才家,强子才仍躺在床上。见是杨得玉,强子才一下坐起,说,你肯定知道内情,你给我说句实话,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县长助理不让当也罢了,我当了六七年计划局长,哪一项工作没有搞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样的话问得真是愚蠢,杨得玉觉得强子才真是傻了。转念想,当事者迷,这事确实把强子才击垮了,击傻了。也真可怜。杨得玉决定让他清醒清醒。他反问说,那么你来回答一下我,哪个人当不了计划局长,为什么非要你来当。   强子才张口结舌,半天,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说他滕柯文让谁当谁就能当。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西府县又不是他家的,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不行,我得找个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没个地方可以说理。   强子才没完没了地骂滕柯文专横独裁,口口声声说要向市里反映。强子才这小子真是昏了头,如果真告状,那就死定了,别说当局长,怕是在县城当闲差吃闲饭都难了。必须得给他敲个警钟。杨得玉说,你别以为你一肚子委屈一肚子理由,你凭什么说人家迫害你?干部能上能下是最起码的常识,正确对待上下,也是一个领导干部必备的品质,你这样闹,不说丢人现眼,已经是无理取闹了,作为朋友,我警告你,别说你到市里告,若再闹,你就做好彻底免职,到乡下当一个普通干部的准备吧。   强子才仍然血红了眼说,我知道你是春风得意说话轻松,正确对待上下,说起来轻松,如果现在不让你当水利局长,你是什么样子,恐怕闹得比我还凶。   长期当一把手,强子才真的被权力宠坏了。听不进忠言也罢。杨得玉不高兴了说,你不听我的忠告我也不说了,反正到时吃亏的不是我。   强子才却突然说,你说实话,是不是要由你来接替我的县长助理。   杨得玉心里一惊,但不回答只能说明心里有鬼。杨得玉说,我也听人这么说过,但组织部门没找我谈话,你说我怎么回答。   强子才说,别绕弯子了,我知道你聪明,也早知道你是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今天你终于如愿了。   杨得玉不想示弱,说,这个世界不只是你我两个人,即使没有杨得玉,也会有张得玉王得玉,你说要我怎么办?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一没跑了要官,二没找任何人抢你的位子,三没得到任何消息说我要当县长助理。   强子才低头沉默一阵,显然想开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强子才叹口气,说,我知道,高书记一走,我就知道县长助理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不说了,越说只能越难受。咱们还是好朋友,来,你来陪我喝几杯。我还有两瓶茅台酒,这是最后两瓶了。不瞒你说,当计划局长,每年还有几百万从我手里计划,还有人送点烟酒,以后当招商局长,就只有我求人我送礼的份了。   杨得玉说,你想错了,招商局长整天和老板打交道,会没你的钱花?只怕是你没那个胆子要。   强子才说,老弟,你别把我当傻瓜,咱这里穷得屁都没有,哪个傻瓜才会来这里投资白扔钱,再说,现在有钱就是老大,招商就是求人家,你还想从人家那里得好处?如果真有好处,当初让他滕柯文到市里当招商局长,他为什么不去。   杨得玉不想再谈这一类的话。强子才已经拿出了茅台酒,杨得玉也不好推辞不喝。强子才此时肯定就想喝醉,来个一醉方休。也好,强子才酒量不算大,但喝醉了没什么坏毛病,除了吐就是昏睡。杨得玉和强子才对坐了,也不弄下酒菜,一杯一杯碰了喝。一瓶没喝完,强子才就醉了。哭闹了乱骂几句,便彻底倒了。   从强子才家出来,杨得玉感到一身轻松。滕书记让他的儿子和他的儿子做伴,这说明对他的亲近和信任,论私人感情,无疑又进了一步,县长助理铁定是他的了。他想,回去好好给儿子和妻子交待交待,也和乔敏说说,让他们都用点心。如果把滕柯文的浪子转变过来,滕柯文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哪。杨得玉兴奋了想,真是老天安排,一下将儿子妻子情人都用上了,并且巧合得比戏剧还巧合,如果说这不是命运和天意,还真没法解释。 // *************** *县领导第四部分 ***************   愚蠢!家里有什么呀,不就是几间破土屋几个破坛坛罐罐,大不了还有点鸡猪。难道这点东西还需要成年人来守吗?滕柯文阴了脸说,咱们穷,根本的原因就是人不行,越穷越不干,越穷越不知道穷。一千年前就是破土屋牛犁田,活一生一世就为了填肚子,填饱了肚子就万事大吉,就蹲在墙根晒太阳聊闲天。一千年后还是这个样子,好出门不如歹在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放着钱都不去挣,这样怎么去发展。不行,这样的懒汉思想绝对不行,必须得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让他们去挣钱,赶出去让他们看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的一辈子是怎么活的。 --------------- 县领导16(1) ---------------   陈嫱打来电话,说有几件事商量,她现在就过来一趟。陈嫱没说汇报而说商量,让滕柯文猛听了有点别扭,也有点不快,但细想立即释然了。人家虽算二把手,但毕竟是一县之长,如果仍像高一定那样,处处让汇报,肯定关系处不好,即使不明着作对,心里不舒服,汇报也会变成顶牛。如果再和这样一个年轻女子都搞不到一块,搞不好关系,在别人看来,那就不仅仅是个工作能力问题,人格人品也会受到质疑。用商量也好,商量表示平等,能平等相处,也不容易,这样不仅能把事情搞好,工作起来也轻松愉快。   陈嫱在沙发上坐了,为表平等亲切,滕柯文也离开办公桌,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陈嫱说,今天各乡都有汇报,说组织劳力到新疆摘棉的事,还有问题,许多人不愿意去,从目前来看,只能组织一万多人。   这让滕柯文也没有想到。派副书记副县长到新疆联系,不仅签下了三万人的劳务合同,而且连基本的价格吃住等条款都签好了。摘棉花不需要什么成本技术,空架两手去就行。无本挣钱的大好事,竟然有人不去。问为什么,陈嫱说,没有特殊原因,就是说家里离不开,离开了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愚蠢!家里有什么呀,不就是几间破土屋几个破坛坛罐罐,大不了还有点鸡猪。难道这点东西还需要成年人来守吗?滕柯文阴了脸说,咱们穷,根本的原因就是人不行,越穷越不干,越穷越不知道穷。一千年前就是破土屋牛犁田,活一生一世就为了填肚子,填饱了肚子就万事大吉,就蹲在墙根晒太阳聊闲天。一千年后还是这个样子,好出门不如歹在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放着钱都不去挣,这样怎么去发展。不行,这样的懒汉思想绝对不行,必须得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让他们去挣钱,赶出去让他们看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的一辈子是怎么活的。   陈嫱也赞同滕柯文的观点,说,乡长给我讲了个笑话,说有人和一个放羊娃对话。问放羊娃你干啥哩,回答说放羊哩。问放羊干啥哩,回答说放羊挣钱哩。问挣钱干啥哩,回答说挣钱盖房哩。问盖房干啥哩,回答说盖房娶妻哩。问娶妻干啥哩,回答说娶妻生娃哩。问生娃干啥哩,问答说生娃放羊哩。祖祖辈辈就是这样一个轮回。   滕柯文无声地笑笑。陈嫱说,是不是给各乡下个死任务,让各乡必须完成。滕柯文不假思索说,就应该这样,身体没问题能干动活儿的都去,家里只留老弱病残。   两人商量,决定明天就开个乡长书记大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头等大事来抓。   水库灌溉工程的一千五百万已经拨了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水库的事,决定先尽快开工,创造条件上马,上了马,再一步一步创造条件往前走。   陈嫱仍没有走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难言的事。滕柯文关切地问生活怎么样,房子装修好了没有。陈嫱说还好,至于装修房子,她不想说。那天她去看房,听着叮叮咚咚的装修声,楼下聚了闲聊的几个女人正在骂,说换一回领导装修一回,去年高书记父母来才装修的,今年就又装修。说干脆把房子做成木板的,就像棺材,做成千层板的,换了领导,就将木板剥去一层,省时省事。其实她也不想装修,但高一定父母住时确实把房子弄得不像样子,不收拾一下确实不行。房子是杨得玉让水利局装修的,她把意思和杨得玉说了,最后也只是刷刷墙铺铺地,昨天已经完工了,再过几天就能搬去住。陈嫱觉得还是应该把心里的烦恼说说好。她尽量轻描淡写了说,可能是我年轻,也可能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有些人不大支持我的工作,我布置一些工作,老讲条件讲客观,不雷厉风行去办。而你们给他们布置工作时就不一样,他们都不敢讲条件,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滕柯文敏感了说,是不是我对你支持不够?你能不能具体说说,如果是我支持不够,我坚决改正。   陈嫱知道没把话说清楚。她说,比如昨天吧,因为有不少教师反映拖欠工资,上面把反映材料转到了我这里,要求尽快解决。同时市里也要来检查中小学校舍危房,我把教育局长叫来,我让他说个解决的办法,他说没办法。我提了几个办法,但我提一条,他反对一条,都说行不通,没办法。我当时气坏了,差点没被他气哭。   滕柯文猛地一拳砸在沙发上,怒吼说,反了!无法无天了!什么办法都没有还要他当局长干什么?立即免职。怪了,人民养你当局长,你一点办法想不出来,想不出来你就让位,让有办法的人来当。这件事我今天就和别的常委商量,尽快定下来,然后通报全县。   刚才,她还怕滕柯文心里笑话她无能,更小看她。没想到滕书记如此坚决支持。陈嫱一下倒有点不好意思,说,是不是你出面批评一下就算了。 // --------------- 县领导16(2) ---------------   滕柯文说,不行,这一方面是他自身有错误,工作也确实不努力,二是如果不抓住这个事件敲打敲打,以后不仅他不把你当回事,别的人也不会当回事,工作根本没法开展,也影响全县的干部作风。   陈嫱有点感动。她也曾经想过拿某人某事开一刀,树树威信,增点威严,但怕的就是滕柯文不支持,因为县长没有任免干部权,说了办不到,就会更加没有威信。陈嫱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表示了感谢。滕柯文说,今天的事让我明白了许多,我也是第一次当书记,没经验,可能对你或别的领导支持不够。不过今天很好,你能真诚地把事情提出来,给我也是一个启示,这很好。你放心,只要做得对,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因为增加了这件事,滕柯文决定今天下午就开常委会,研究一下人事任免和对教育局局长王奋山的处分,也说说劳务输出,研究一下水库灌溉工程面临的问题和全县动员抓个体经济问题。研究后的结果,一同在明天的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宣布。陈嫱同意滕柯文的意见,但对免去王奋山的职务有点顾虑,怕别的干部会有看法,提出给个警告算了。滕柯文说,不能手软,这也是整顿一下干部队伍的好机会,因为我们还有充足的理由。首先是全县的教育工作没搞好。全县近万吃财政饭的职工,教育部门就占了一半,全县的财政收入,教育就拿去了大半,作为教育局长,全县一半的家当交给他,位高权重,他却不思进取,不积极创造性地工作,教育质量上不去不说,教师工资发不出也不怨他,但校舍危房改造他操了多少心?国家每年都要下拨一大笔危房改造资金,我们争取到了多少?全国那么多贫困县都有希望小学,我们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些他跑了没有?他争取了没有?他什么都没干!我对干部的态度是,无功就是过。这样的教育局长,我们还要他干什么,早该换了。   滕柯文说得有点激动,陈嫱也觉得很有道理。两人又谈了有些局长的工作能力,都认为杨得玉是难得的实干家。让杨得玉任县长助理,陈嫱再次表示很满意。   中午下班后接到洪灯儿的电话,要请他晚上到她家坐坐,他们全家都要求请书记吃顿饭,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认识认识。滕柯文觉得不大合适。想拒绝,也不大合适。洪灯儿接来了父母,丈夫也调到了县中医院,一家团圆确实是喜事,更主要的是儿子爱上了那个家,本来双休日或他不在时才让儿子去洪灯儿家,但儿子却常往那里跑,对洪灯儿一口一个阿姨,感觉比对自己的亲妈还亲切。对灯儿的父母,也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儿子好像找到了真正的家,那天儿子主动和他说,他要好好学习,再不进网吧,再不到街上胡混。那天他感动得差点掉泪。只能答应去。他叮咛灯儿说,不要准备什么吃的,我们一起坐坐就行,也不要买酒,我带烟酒过去。   下午的常委会倒让滕柯文感到难堪。当他慷慨激昂再次历数王奋山的错误提出免去其职务时,组织部长何万勇提出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下。问为什么。何万勇欲言又止,但还是说王奋山是杨副市长看重的人,当年杨市长和王奋山一起共过事,杨市长在县里当书记时,就提拔王奋山当一中的副校长,杨市长到市里后,又多次让县里关照王奋山,因此王奋山才当了教育局长。   这太出滕柯文的意料了。杨市长是常务副市长,也曾多次关照过他,处理了王奋山,无疑是轻视了杨市长。滕柯文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脸都涨得通红。他感觉到大家都在看他,甚至有人心里正在冷笑他。刚才还义正词严,突然就转三百六十度,不说人格原则,单说男子汉的脸面,就不容他充当那个可笑的变色龙。滕柯文硬撑了说,不管是谁的人,不干正事就是不行。再说私情是私情,原则是原则,我相信杨市长也不会容忍这样的干部。   滕柯文不怕,别人也就没什么顾虑,免去王奋山局长职务的提议一致通过。   常委会结束后,陈嫱给滕柯文打电话,说,滕书记,这件事真让你为难了,你看要不要给杨市长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听听杨市长的口气,如果关系确实不一般,就说我们准备重新给王奋山安排个职位。   他也正考虑这样做,真是不谋而合。但滕柯文说,你不用有顾虑,当领导哪有不得罪人的,如果这也怕那也怕,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再说今天的事是常委会议研究决定的,也不是哪个人和他过不去。   挂了电话,滕柯文就考虑怎么给杨副市长汇报这件事。   组织部长何万勇在会上公开说王奋山和杨市长有关系,那么两人关系肯定不是一般,肯定县常委里有许多人都知道,只有他和陈嫱新来乍到不知内情。看来常委里还是有人要看他的笑话。好吧,我就让你们看一看。但如果汇报后杨市长不同意免王奋山的职,那么明天的大会又怎么交待。 // --------------- 县领导16(3) ---------------   权衡再三,滕柯文觉得不汇报不行,你不汇报,就会有人汇报,事情就更加被动。打通杨市长的手机,杨市长说他正在和人谈话,十几分钟后再打。等十五分钟后打过去,谈话还没结束。再等十五分钟打过去,杨市长才听了他的汇报。   杨市长始终不说话,直到滕柯文问怎么办,杨市长才说,你们常委会已经决定了,还能怎么办。   滕柯文想说会前并不知道和你的关系,但又说不出口,只好解释说,陈县长虽然年轻,但王局长对陈县长的态度确实太傲慢太不像话,大家都觉得不处理不好。杨市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处理后,我们给他重新换个岗位,目前县计划局局长还空着,可以考虑让他到计划局任局长,你看怎么样。   杨市长说,这些事你们按你们的规矩办,我不会干涉,也不可能干涉,你们也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市长的口气显然满意了,滕柯文急忙表示感谢。结束了通话,滕柯文仔细琢磨,再分析一遍,感觉他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对王奋山改当计划局长这一补救措施,杨副市长是满意的。杨市长当领导多年,他应该能够理解当领导的苦衷,事情发生了,不处理当然不行,处理了,再换个岗,谁的面子都给足了,杨市长肯定也不会再有意见。   洪灯儿打来了电话,要他别忘记了,下班就到她家里。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滕柯文刚要收拾了走,王奋山敲门走了进来。王奋山将门关了,叫一声滕书记,说我错了,然后站了一言不发。   王奋山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肯定不是杨市长告诉他的,这说明县委常委里就有亲近王奋山的人。滕柯文看着王奋山,也看不出王奋山心里是在忏悔还是不满。滕柯文只好说,你好像感到很冤枉,是不是我们处理错了?   王奋山急忙说处理得没错,是他错了,他感到痛心,所以才这样。   滕柯文说,既然你认识到错了,这就好。不管怎么说,陈县长毕竟是县长,尊敬她,不是尊敬她个人,是尊敬组织,尊敬工作。同样,我们维护她的权威,也就是维护组织的权威,维护县长的权威。她的话,许多时候是代表县政府的,你作为县政府管下的局长,她说什么你都顶牛,你都说没办法,县里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再说,什么工作你都不去主动想办法,而且口口声声你没办法,没办法要你当局长干什么。   王奋山再次说他错了,他鬼迷心窍犯了糊涂,连最起码的东西都忘了,以后一定要改正,希望滕书记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让他继续干点工作,最好能让他在岗位上改正错误。   王奋山的认错态度还不错,没有解释,更没辩护。只是检讨还不够深刻,把倚仗后台目中无人说成是犯了糊涂,还是有点避实就虚。滕柯文说,免去你局长职务的事,常委会已经定了,不可更改,但如果你认错态度好,我们可以考虑重新给你个职务,至于什么职务,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王奋山的眼睛亮一下,然后便反复表态,反复说一定要吸取教训改正错误等等。滕柯文的口气彻底缓和下来,又细说了这次为什么要处理他。感觉时间不早了,滕柯文要他先回去,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等待组织的重新安排。   来到洪灯儿家,好像什么都准备好了。凉菜已经摆到了桌上,洪灯儿的父亲和丈夫坐在一旁,专门等待他的到来。儿子浩浩已被洪灯儿接了回来,正在沙发上半躺了看电视。待大家重新落座,洪灯儿的丈夫和父亲都显得拘束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细看灯儿的丈夫,黑红脸,络腮胡,头顶却脱成了鸟窝,感觉气质也有点发蔫,闷闷地没有一点生气。滕柯文禁不住心里为灯儿惋惜。可见家里给灯儿订婚时,灯儿是多么地年幼无知,多么地没有审美能力。如果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嫁他。她说过丈夫的年龄,比他小两岁,但他感觉反比他大得多。滕柯文问候几句灯儿父亲的身体,便问乡里的收成,乡里的生活。灯儿的父亲说得非常谨慎,往往是问几句才答一句。看来一家人还是把他当县委书记。灯儿忙来忙去,又是炒菜又是煮饭。滕柯文起身对灯儿说不用再忙了,够了,然后帮灯儿端菜打下手。   由于都拘束,洪灯儿的丈夫又不说话,滕柯文虽带了好酒来,但气氛仍很沉闷。吃过饭闲说几句,待洪灯儿收拾完毕,滕柯文便告辞出来。   滕柯文感到很累,他想回去早点休息。进门不久,就有人敲门。不打电话就来访,滕柯文不知是什么人。隔了门问,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进来:滕书记,是我,我是王奋山。   王奋山再来,很可能是得了杨市长什么指示,至少给透露了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滕柯文也急于想知道。急忙穿好衣服打开门,却是王奋山一家三口站在门前。 // --------------- 县领导16(4) ---------------   热情招呼一家三口坐好,再给倒水时,王奋山急忙说不用,然后上前将滕柯文搀住,搀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当着老婆孩子的面,开口便沉痛了说对不起滕书记,辜负了领导多年的培养。然后又作深刻的检讨。   王奋山的妻子也是教师,孩子也十四五岁了,全家来道歉,当着老婆孩子作检讨,如果不是痛下决心,一般是做不出来。滕柯文一下有点于心不忍,也感觉把王奋山处理重了。他急忙制止王奋山再说下去,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改正错误的决心我也知道了。人不可能不犯错误,有了错误能认识到,能改正,就是好同志。至于你今后的工作,我已经考虑过了,让你当计划局局长,你看怎么样。   来前王奋山给杨副市长打电话,刚开始诉说,就被杨市长打断。杨市长说滕书记已经给他汇报过了,然后狠狠批评了王奋山,并让他立即登门给滕书记和陈县长道歉,然后等待调换新的岗位。杨市长并没说调换什么岗位,王奋山原以为最好的结果也是放到乡下去,想不到竟让当计划局长。王奋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仍然一连声表示感谢。妻子却哭了,虽双手捂了脸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泪如泉涌。王奋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样一来,滕柯文也有点鼻子发酸。但他什么也不说。王奋山和妻子很快止了哭,然后又说感谢。滕柯文说几句好好工作一类鼓励的话后,王奋山说不敢多打扰了,然后领了妻子女儿告辞出门。   王奋山进门时手里提了一个纸提袋,走时倒忘了让人家拿走。滕柯文提起看看,是两条普通烟。将烟拿起,下面却是五捆新新的钞票。   滕柯文心里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这样胡来。拿起电话,又觉得不应该太严厉,太不给人家面子,同时也觉得有可能是杨副市长让王奋山这样做。但不管怎么样,这东西决不能收。   再细看看,确实是五万块钱。滕柯文坐了平静一下,估计王奋山回到了家,便拨通王奋山家的电话。   滕柯文平静了语气说,你拿两条烟来我不说什么,你拿这个,就太不应该了。你现在再来一趟,把东西拿回去。   王奋山立即带了哭音求滕柯文收下,说他无论如何也没脸再去拿。滕柯文想想,说,如果你不拿,我也不敢要,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奋山半天不回答,滕柯文说,要不这样好不好,你实在不好拿回去,我就不记名捐献给民政部门用于救灾,你看行不行。   王奋山连声说好,滕柯文挂了电话。   当然不能用他书记的名捐献民政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杨得玉去办合适。杨得玉可以含糊地说是某位领导收到的,然后要个收据回来就行。   本想让杨得玉明天去办这件事,但几捆钱放在家里,总觉得是个事情。他甚至想,万一得个急病一觉睡了起不来,后人就无法说清。滕柯文只好给杨得玉打电话,让他到他家里来一趟。   让王奋山当计划局长,他只和陈嫱商量过,并没和别的常委勾通,如果别人不同意怎么办。看来只能打杨市长这面旗,反正大家都知道王奋山和杨市长的关系,就说杨市长有指示,要给王奋山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更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滕柯文估计这样其他几位领导就不会有意见,因为谁有意见,谁就在明显和杨市长作对,谁也不会这样做。   滕柯文还是有点心虚:既然有错误被免了职,为什么又很快安排一个更重要的岗位。他有点后悔,那天不该告诉杨副市长让王奋山当计划局长,更不该一时冲动再把这事告诉王奋山。如果不告诉,就可安排一个次要点的职位。他感到自己做事还是缺少周密的考虑。但再改变计划也不合适,这样一来就更加被动。   杨得玉很快来了。杨得玉刚坐定,滕柯文就将钱提了过来,放到他的面前,说,有个人刚才给我送来的,大概是五万,你数数。这笔钱退又退不回去,他本人也同意捐给民政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拿到民政局,就说是某个领导收到的,让他们不写姓名,只打个收到捐款的收条,盖上财务章和行政章,然后你把条子给我就行了。   杨得玉笑了说,事情也巧了,民政局刚好急需要这么一笔钱。前一阵六弯乡有个村民从田地往回拉山药,前面牛拉,他和老婆在后面推车把辕,上陡坡时突然牛拉的绳子断了,车子猛然下滑,连人带车滚下了悬崖,老婆当场摔死了,男人摔成了高位截瘫。现在男人就躺在县医院没人管,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几天医院的院长天天找县里,说给男人治疗的医药费已经几万了,县里得尽快想办法把人弄走。因为他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没钱都不管,乡里也没办法。县里决定让民政局管,民政局也说没钱没办法。据医院说,他们已经和病人商量了,病人说给他一万块生活费,他就回去。滕书记你看是不是正好从这笔钱里支一点。 // --------------- 县领导16(5) ---------------   滕柯文叹息了说,以后得建立一笔这样的基金,这类事社会不管也不行。你先把钱交给民政局,然后提出救助,再让把剩余的钱专门存起来,作为专项救助资金。   杨得玉点头答应着,然后大概看看钱,说,我就不数了,我想谁也不敢骗你,少了不可能,只怕会多出几百来。   滕柯文看看表,说,你还是数数,虽然麻烦,但数钱还是比挣钱容易点。   杨得玉心里想,官当到你们这一级,如果想挣钱,恐怕真比数钱还要容易。   钱是银行捆好的,五捆肯定是五万。杨得玉并没拆开,只细看看,便重新装回袋里放到一边。烧香磕头,必有所求。王奋山将被免职的事杨得玉已经知道,估计这笔钱很可能是王奋山送的。但强子才也如蚂蚁处在热锅里,当招商局长不甘心,不当又没去处。杨得玉想探探滕柯文会不会透露点什么,又感到这样很不明智,便告辞出来。   原定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主要是讨论全县的发展规划初稿,但加了人事任免,加了劳务输出,会议的中心好像一下也变了,只能将讨论放到下午。好像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会议要通报免去王奋山的职务,会场一片议论询问的声音,感觉会议室的气氛一下比平日紧张严肃了许多,连那些烟鬼也忘了或者不敢喷云吐雾。滕柯文进入会场,会场一下静得能听到心跳。滕柯文明白今天如此安静是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伟人的语录: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看来对领导干部,还是得时常敲打敲打。坐上主席台扫视会场,发现王奋山不仅来了,而且还坐在前排。这让他多少有点感动。为了避免难堪,昨天他就告诉王奋山,他可以不参加会议。看来王奋山改正错误的决心确实很大,当然也希望能得到重新安排。   滕柯文原想会议一开始,就先说王奋山的问题,震动一下会场。现在他想先说劳务输出。他用严肃的口气痛斥了有钱不去挣,饿不死不出门的陋习,然后讲80年代初他上大学的见闻,说那时满大街修鞋的弹棉花的都是江浙一带的人。他几乎喊了说,为什么人家富?原因就是敢闯敢干,而我们西府人,到现在都不愿意干修鞋一类的活儿,为什么!关键是生在穷中不知穷,生在穷中不知富,不知富人是过的什么日子,更不知富日子是个什么样子。所以说,今天要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让他们挣钱,赶出去让他们看看,看看人家活的是什么人,看看自己活的是什么人。这次不仅能出门的村民都去,而且乡里的干部也派一半去,去自己打工挣钱。滕柯文激动了说,这次的劳务输出是硬任务,县里已经按各乡人口的多少定了输出劳务人数,各乡必须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完成,哪个乡完不成,哪个乡的领导就自动把辞职报告送上来。   讲到处理王奋山时,并没讲对陈嫱的不尊敬,而是讲了无功就是过,以后谁不积极努力创造性地工作,那就是失职,就会被免职,就会被转岗。   宣布完人事任免,仍不到中午休息,便宣布讨论规划纲要稿。但好像人们还沉浸在人事任免中,便都交头接耳议论人事任免。因为是分组讨论,滕柯文便转了到各组看情况,听意见。但到哪个组,没进门就能听到大家在说人事任免,看到他时,才急忙装模作样去看规划稿。这让滕柯文大感意外,大家对规划的漠不关心也让滕柯文震惊。直到下午会议结束,也没收集上来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难道全县干部都不关心规划关心全县的发展吗?不大可能。这么多干部,绝大多数还是真心实意谋发展的。那么就是人事任免有什么问题?杨得玉任县长助理应该是众望所归。处理王奋山也不能算过分。强子才调任招商局长可能人们会有些看法,但干部不能降只能升,谁又会兢兢业业去干工作呢。再说,如果干部都把心思放在人事任免和自己的升降上,把人事任免看得比全县的发展前途还重要,那么全县的发展还有什么希望。   难道这次的人事任免甚至这一个时期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吗。滕柯文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心里越虚。   吃过晚饭,滕柯文决定找几个人来谈谈,听听大家的意见。   滕柯文给杨得玉打电话,说有些事想和他谈谈,要杨得玉到他家来一趟。   让杨得玉坐下,滕柯文问了问水窖灌溉工程的情况,然后说,对今天的会,大家有许多议论,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是不是合适,都和我说说,我想了解点实际情况。   今天升了县长助理,大家有什么不满的话当然会躲着他。杨得玉想想说,大家都觉得和以往大不一样,你的工作作风也和别人大不一样。以前开会,都是原则性地讲讲,比如深化改革抓住机遇等等,都是空话套话,虽然农业工业教育文化体育都提到了,面面俱到,但不说一件实事,没有一条可以操作执行,反正和报纸上讲的一样,听完了也就完了,即使有的部门传达一下,也是传达完了也就完了。而你却不讲一句空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具体工作,比如讨论全县规划,比如组织劳动力去摘棉花挣钱,以前谁会去想政府要管这些事情,所以大家感到很新鲜,也感到很不一般,确实是真抓实干,确实是讲真的动实的,确实是为民所想为民所谋,所以大家都发自心底地赞成。真的,我听到了许多这样的议论。 // --------------- 县领导16(6) ---------------   滕柯文没想到有这样的评价,这样的评价他认为是实事求是的。滕柯文心里当然止不住地高兴。他笑了说,这个评价肯定有你的主观因素,但你的理论水平还不低,分析问题的能力也很强,你是不是平时就喜欢看书喜欢思考,可惜县里像你这样喜欢学习喜欢思考的干部不多。   杨得玉说,我从小就有个爱看书的毛病,有空就想看看书。   滕柯文说,读的书多,民主思想就多,县里强迫村民外出打工,是不是有点粗暴,如果对此不满的人当新闻捅到报纸上,人们会不会说我们是强迫命令,土棒子不懂民主,不尊重民权。   滕柯文说,我觉得民主有个过程,民主的内容本身也是随生产力的发展而发展。经济基础决定民主程度,有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就有什么样的民主内容。咱们这里还很穷,经济远不如先进地区的水平,民主程度也就不能和先进地区比。比如沿海一带,你根本就用不着赶着让他们去致富,你不想让他们去闯去富都不可能。而我们就不行,你不赶他们,你不教育引导他们,你不给他们寻找出路,他们就两眼一抹黑,找不到出路,也不去找出路,就更谈不上发展。如果任其下去,我们虽没粗暴,但我们已经失职,更谈不上为人民服务。所以说民主是和生产力一致的,政策也是和生产力一致的。   滕柯文不断地点头。思考一阵,说,看来我们也应该有一套相应的理论,要从理论的高度加以证明,证明我们实践的可行性,合理性,以此来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提高全县干部的理论水平、实践水平和执政能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能不能结合实践,写一篇理论文章,咱们再讨论讨论,然后出个小册子,供全县干部参考学习。如果写得好,还可以投党报党刊试试,说不定能在理论上作出点贡献。   杨得玉一下有点心虚。他只是灵机一动随口说说,想不到滕书记却如此看重。难道自己真有一定的理论水平?杨得玉从没想过。细想,又感觉滕书记赞赏他的理论,实际是对他自己理论水平的自信,也感觉滕柯文要搞一套有他的特点的理论体系,以此把大家的思想统一到他的理论上来。滕柯文大学政治系毕业,在市政研室搞过一阵理论,也一直以理论家自称。看来不写是不行的。杨得玉说,滕书记过奖了,我师范学校毕业,哪有什么理论水平,我只能把一些实践的东西写出来,供你参考一下,理论上的东西,还得你把关定夺。   滕柯文点头说好,要杨得玉尽快写,早点搞出来,他修改后,再交县委讨论,然后定稿。   在杨得玉心里,滕柯文应算实干家,强硬派,但今天他却感到他还是个知识分子,还有不少知识分子身上固有的书生气。如果是这样,那么实干和强硬,只不过是良好的自我感觉和盲目自信的外在表现。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滕柯文如此聪明的人也犯糊涂,竟真以为自己的这点理论能够解决实际问题,或者说这点理论能够得到大家的赞同或者崇拜而去学习。杨得玉心里觉得可笑:费劲出力写出来,再劳民伤财印出来发下去,说不定人家看都不看,笑骂一句傻瓜,然后放到厕所让人去擦屁股。   滕柯文将话题再转到工作上。他更担心的是,刚处理了王奋山却马上再任命为计划局长,这样究竟是不是合适。滕柯文说,计划局长还空着,新闻报道说国家计划改革委员会准备拿出几亿元支持西部搞小城镇建设,我们得赶快去跑。王奋山这个人你看怎么样,有没有交际能力,能不能胜任这个职务。   这就是说要任命王奋山为计划局长了。这有点出乎意料。杨得玉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当然不敢贸然回答。见杨得玉不回答,滕柯文说,我也顾虑刚处理再安排是不是合适,况且又安排了一个更重要的职务,你觉得下面的人能不能接受,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   滕柯文的意思很明显,他要这么安排,又怕人们有意见。杨得玉急忙说,我想人们不会有意见。王局长又没犯什么大错,只是工作消极了点,通过这次沉痛的教训,他肯定会更加努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工作做得更好。这类事例从古到今举不胜举,有一个固定的说法是戴罪立功,往往是被处分后又委以重任,受处分的人便痛改前非,英勇无畏,甚至以死相报。   滕柯文感觉出杨得玉是在讨好他,但他的这套话确实有一些依据,有一些道理。滕柯文说,我只是觉得职位安排得比以前还重要,有点不合情理。   杨得玉说,计划局长在排座位时比教育局长前,但论实权和实惠,远不如教育局长。教育局长管六七千教师,计划局长只管六七个人。说句不该说的话,教育局长不仅掌握几千万的财权,也掌握几千人的人事权,哪个教师调动一下,都得通过局长才能办到。在大家眼里,教育局长是最有权最实惠的局长,以前的几任局长,不是升副县长就是升人大副主任,让教育局长当计划局长,实际已经降了很多了。 // --------------- 县领导16(7) ---------------   滕柯文说,你这一说,我也有信心了,只是不知王奋山的能力怎么样。   杨得玉想,没有能力能今天被处理明天就当计划局长?那五万说不定就是王奋山送的。杨得玉说,王局长我比较了解,他也是多年的老领导了,组织能力协调能力都很强,社交能力也不错,当计划局长肯定没一点问题。   再说一阵县政府的工作,时间不早了,杨得玉只好告辞出门。 // --------------- 县领导17(1) ---------------   县纪委书记王国华将一封信递给滕柯文,然后默默坐了。滕柯文看过,脸色都变成了铁青。将信扔到桌子上,然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国华说,是市纪委转下来的,市纪委也没批示,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转下来了。   是强子才写的署名告状信,信里指名道姓告滕柯文拉帮结派,在用人上排斥异己,任人唯亲,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然后强子才详细述说了他的经历,述说了他如何得罪了滕柯文,滕当书记后如何报复他。信上有市政协的批示,可见是市政协转给市纪委的,可见是强子才投靠高一定,在高一定的支持或者授意下搞的,目的就是在市里搞臭他滕柯文,给市领导留下个坏印象。那么市纪委为什么这么快就转下来,意思是什么。何国华也摇头不得要领。   滕柯文努力压下恼怒,问何国华怎么看这个问题。何国华说,我当纪委书记也多年了,还从没见过因为降职就署名指责县委领导的。强子才之所以敢这样,我估计是受到了高一定的支持。其实他这才叫拉帮结派,搅混清水,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市里转下来,可能也是觉得告状信没有道理,不予支持。如果市里觉得有道理,即使不查处,也不会转下来。   滕柯文说,我们整天喊干部要能上能下,县委还没让他下,只是给他换个位子,他就哭天喊地,叫屈要官,这样的人不说领导水平,连起码的人格都没有,这样的人还怎么配当领导,当一般干部都不配。我们可以就这封信在全县展开大讨论,如果大家觉得他强子才有理,如果大家觉得当了官就不管干好干坏,就得一辈子当下去,就得一直往上升,那我没话说,我就给他认错,我就恢复他的原职。   何国华说,一涉及到个人利益就闹,一吃点亏就告状,这种歪风不刹刹也不行了,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干部就更没法管理,跑官要官甚至告状闹了讨官,什么乱七八糟都来了。   何书记说得对,滕柯文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告状信市里虽然不会当一回事,但影响却是很坏。岂有此理,强子才这样的干部绝对不能再用,招商局长也不能让他再当。   何国华说,他告别人,其实倒是有人告他,告状信写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前年修建乡村道路,上面将几百万拨到计划局,计划局硬是不拨付给施工单位。工程结束了拿不到钱,公路局急,施工队也急,都给强子才送礼送钱,强子才才把钱拨下去。   竟有这事?滕柯文问,那么为什么不查。   何国华说,我当时给高一定汇报了,高书记说都是胡扯,说这事他清楚,说钱是被县里挪用了,计划局的账上根本就没钱。最后高一定说可以查查,但又说对纪委工作上面也有指示,要常举刀,少砍人。其实他的意思就是应付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查什么。   滕柯文说,奇谈怪论,不砍人,举刀干什么,难道纪委只是稻草人,竖在那里吓吓麻雀?   何国华苦笑了说,反正人们都说我们纪委是聋子的耳朵,只有每年高考时才派去巡视一下考场。对此人大政协的许多同志很有意见,甚至说我们不作为,但查领导干部,县委不点头,当然不能查。   滕柯文说,现在可不可以查,如果可以查就查查,看看他强子才在县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何国华一下来了精神,说告强子才的那封信还在他那里,完全可以查。问题查清了,县委也主动了。   滕柯文同意依法按程序立即查。何国华要走时,滕柯文又有点不踏实,只好说先等等,等征求一下其他领导的意见再说。   何国华走后,滕柯文心里更加矛盾。强子才敢到上面闹了告他,说明一定得到了高一定很有力的支持,说不定强子才已经找好了退路,有应对最坏情况的办法。高一定虽说是政协副主席,但也是副市级领导,整天和市领导在一起,也不是他这县级领导能惹得起的。但不查,就说明他滕柯文心虚,就公然向强子才做出了让步,即使强子才不再闹,那他和县委的威信也会扫地出门,以后的干部还怎么去管,怎么去调整。   他决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打通陈嫱的手机,滕柯文细说一遍,陈嫱态度坚决地说一定要彻底地处理,以此刹一刹腐败。再征求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的意见,都赞成坚决处理,并且建议说将强子才立即双规,查一查究竟有没有问题。   滕柯文心里踏实了许多。仔细分析,陈嫱的态度是必然的,因为他支持了她,她肯定也会支持他。其他几位书记的态度,肯定代表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也说明强子才这些年在高一定面前得宠,又认干爹又认干妈,得意忘形,也惹得不少人有看法。说不定人们对高一定也有意见,想借查强子才,拔出萝卜带出泥,把高一定也牵进去。 // --------------- 县领导17(2) ---------------   这样更得慎重考虑。最好是到市里去一趟,见见于书记,汇报一下,摸摸上面的意图,也摸摸高一定的势力,然后再作决定。   给秦涓涓打电话,问于书记在不在家。秦涓涓说昨天市里开了常委会,主要领导都在家。   滕柯文决定明天一早就到市里。   一早就往市委赶,于书记还是有事出去了。滕柯文便去找别的领导,汇报工作,联络联络。李副书记在办公室。因李副书记分管组织工作,滕柯文便汇报了县里的一些人事安排和机构设置,包括杨得玉任县长助理,强子才和王奋山的工作调整,设招商局和个体经济发展局等等。李书记都没表示异议。李书记对他也很和蔼,看不出高一定仗了李书记而支持强子才告状的迹象。待李书记做过原则性的指示,滕柯文还想说说强子才告状的事,但又觉得不妥,便说没什么事了,然后告辞出来。   滕柯文来到市政府找到杨副市长,主要向杨市长汇报了王奋山的事。杨市长说他已经都知道了,然后对滕柯文大加赞赏,说滕柯文很有头脑,工作很有开拓精神,将西府县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然后又说王奋山的事。说这样做一是严肃了纪律,警示了广大干部;二是教育了王奋山本人,又给了他改正错误的机会,一举两得。杨市长的赞赏让滕柯文明显感到,王奋山和杨市长的关系确实不同一般。说不定王奋山经常给杨市长打电话联系,说不定把送钱等一切都说给了杨市长。幸亏他明确告诉王奋山要把钱转到民政局,如果是硬给退回或者收下,那都不是上策。对整个事件,滕柯文确实感觉自己考虑得周到,做得也不错,否则后果很是麻烦。滕柯文说,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对这件事我整整想了两天,又征求了许多人的意见,做了许多人的工作,才这样做了安排。   杨副市长说,问题出了就得处理,处理能处理得一举两得,确实难能可贵。   话题转到别的工作上。杨市长说,我知道你们财政困难,我给你们想想办法,从市财政拿出二三十万给你们,解决一下你们的办公经费问题。另外后天有个日本经济考察团要来,主要是考察有没有可投资的农产品加工出口项目,我想把你们县作为重点,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看能拿出哪些项目。我的想法是要在特色农产品上做文章,比如马铃薯,比如药材等等。   想不到立马就给这么多好处,看来这次事件还真处理得当了。滕柯文高兴了说,我的车都没钱买油了,您能给这么一大笔钱真是太好了,我们回去后一定要精打细算,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准备合作项目的事,我今天回去就布置,争取多想点办法,看能不能抓到一两个项目。   从杨副市长办公室出来,滕柯文觉得还是再等等于书记。主要是来给于书记汇报工作,看怎么处理强子才,见不到就走,过两天还得来。   因来时就给妻子打了电话,说他中午要回家。以为妻子早在家等着,没想到压半天门铃,里面没一点动静。也许妻子出去了。用钥匙打开门,屋里果然静悄悄的没一点生气。进厨房看看,冷锅冷灶,灶台上也积了一层土,感觉好久没有动锅做饭,也像好久没有住人。早上通电话她还在家。急忙到卧室里看,妻子正背对了门躺在床上。   妻子在低声哭泣。摸摸妻子的头,感觉很烫。急忙问是不是感冒了,妻子不答应。滕柯文着急了说,究竟怎么回事,早上打电话你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了。   妻子猛然翻过来吵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好好的,我病了几天了,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身体!早上打电话,我感冒那么重,鼻子都不通气,谁都能听出来,就你不把我当回事,好像听不出来,还像个老爷皇帝,下命令一样说中午你回来,言下之意就是让我给你做好饭,侍候你吃了喝了,然后再把床铺好,再把身子洗净擦干,然后躺好等着你上床发泄。   确实是很少问妻子的身体,也太粗心大意了。早上通话感觉妻鼻音重,竟然没往身体不适上想,只是想着中午好好一块吃一顿,然后上床好好亲热亲热,尽点丈夫的义务。滕柯文红了脸再摸摸妻子的身子,确实有点发烧。急忙拿出体温表给夹上,说,没到医院看看?吃药了没有。   妻又转过身哭。滕柯文又一阵内疚。床头柜上只放了一袋速效感冒片。看来她确实没去医院。也许妻几顿没吃饭了。想给她倒杯水,提起热水瓶,里面却是空的。这个家,也真不像个家了。别人都说她有个县官丈夫享了大福,可独守空房受的苦谁又能知道。   体温三十八度六,已经烧得不轻。滕柯文急忙给老刘打电话,要他立即把车开过来,要送病人到医院。   摸摸妻子的肚子,感觉里面什么都没有。妻不胖,但也不瘦,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体形。肚子空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滕柯文鼻子一酸,上床将她抱起,流了眼泪说,我真不是个东西,我真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回不来,我还可以派个大夫来。 // --------------- 县领导17(3) ---------------   妻子闭了眼流泪,一言不发。滕柯文问她想吃什么。一连问几遍,她才说吃稀饭。   老刘来了。滕柯文给妻子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把妻子背到车上。   医院只有急诊室上班。急诊就急诊吧,其实也就是多要几个钱。将药取回把液输上,滕柯文让老刘去饭馆订做一份稀饭。滕柯文说,要小米的,放点冰糖,放点红枣,再放点葡萄,再放点百合,熬得烂烂的。   坐在床边,细看妻子,确实是瘦了。儿子虽然淘气,但有个儿子在家里捣乱,倒也热闹有事可干。儿子也不在家后,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特别是双休日,不知她是怎么打发那两天的时光。   到上班时间,滕柯文打电话和市委办公室联系,办公室说于书记来上班正在办公室,出去不出去说不准。滕柯文让老刘代他陪妻输液,然后急忙往市委跑。   想不到于书记对县里的工作了如指掌,还没等滕柯文汇报完,于书记便对县里的工作大加赞赏,说特别是组织村民去摘棉花,确实是为民所想,实事求是真抓实干。于书记说,以前我们只注重宏观管理,宏观指导,却很少想具体的办法让老百姓挣钱。我们不仅穷,还没有矿藏等自然资源,目前唯一的资源,就是劳动力多,如果利用好了,这也是个优势。你们能从这方面想办法,能真心实意为百姓服务,确实让人高兴,确实动了点脑筋。我已经对别的县领导说了,要他们也像你们一样,要站在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上想办法,不要嫌事小,不要怕麻烦,一点一点抓,一项一项落实,积少成多,积累到一定程度,小富就变成了大富。   滕柯文止不住心花怒放,感觉心里的血像浪花一样向上翻腾。他极力压住浑身的喜悦,不住地点了头倾听。问他还有什么事时,滕柯文将强子才告状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于书记说,那封告状信我也看了,是我让他们转给你看的,目的是让你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干部的使用问题,历来都是个敏感的问题,不管怎么用人,都不可能让百分之百的人满意,不管用谁,都要有一些人赞同,有一些人反对。至于干部本人,一般的人都认为自己能力很强,完全能胜任更高的职务。这就要求我们在提拔使用干部方面要慎之又慎,要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绝不能独断专行,绝不能以个人的好恶,个人的亲疏来用人。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看准了用了,就应该支持他大胆工作。如果发现用错了或者有问题,该不用就大胆地不用,该处理就大胆地处理,不要怕闹,不要怕告。如果前怕狼后怕虎,搞平衡图太平,那么我们的干部队伍就永远不会有活力,永远是那种表面的团结和一团和气,这种一团和气的恶果就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混日子。   于书记说了很多,滕柯文反复理解,觉得主要意思还是支持他的,也是支持他处理强子才的。从于书记办公室出来,滕柯文就下了决心,决定回去就开常委会,讨论对强子才的处理,如果大家没意见,就立即将强子才双规,警示一下全县的干部,抓一抓廉政建设,也使大家都紧张一下,改变一下那种请客送礼吃吃喝喝的歪风。   再回到医院陪妻子输液,滕柯文就考虑今晚能不能陪妻子一晚。后天日本考察团要来,县里从没来过外国考察团,一定要好好准备。但时间紧迫,得立即回去研究一下,拿出一个细致周全的方案,然后还得布置落实。想到走,滕柯文又为难。如果今晚不能留下来陪妻子,妻子伤心不说,自己也觉得残忍。斗争再三,滕柯文还是决定留一晚,明天一早回县里。   给陈嫱和杨得玉打电话,要他们今晚就组织人员研究一下,拿出个初步方案。布置完毕,滕柯文仍不放心,便不停地给县里打电话。待妻输完液回家时,妻却提出要回娘家休息几天。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妻的娘家就在本市的一个小镇,离市里也就二十多公里。妻的父母都在家,妻回去倒是有人照顾。看看天要黑了,滕柯文决定现在就送妻回娘家,然后连夜返回县里。   回到县里时,接待考察的事陈嫱已经召集有关人员研究过了,决定重点考察一下中药材种植和放养土鸡。滕柯文听了陈嫱的汇报,觉得再没什么东西可供考察,对接待方面的安排也没意见,便说了市领导对西府县工作的肯定。陈嫱听了也高兴。两人又议论商量一阵,然后才各自回去休息。   滕柯文回到家,洪灯儿却在家里等他。为了方便,他给了洪灯儿屋门的钥匙。可洪灯儿经常来,来时也不再背药箱,也好像不再怕人看到。这让滕柯文感到有点不安。   灯儿已经将他的床单和几件衣服洗好挂在了阳台上。看来天一黑她就来了。天黑时灯儿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回来不回来。看来那时她就在他的家里。 // --------------- 县领导17(4) ---------------   刚才他还想,灯儿的丈夫调来了,以后再和灯儿来往就不那么方便了,同时还得多加小心,万一闹出事来,麻烦不说,也带头给县领导脸上抹了黑,让那些不理解领导的群众更加不理解,会骂领导大多吃喝嫖赌。如果风言风雨传到市里,将会在上面造成很坏的影响,将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好影响彻底抹去。这不行,当初他好像和她讲清了,他一不会离婚,二不能让人说闲话。滕柯文不高兴了说,你整晚在我这里,你男人会不怀疑你?   当丈夫得知她给滕柯文兼保健大夫时,就怀疑会有什么事。有几次搂了她睡觉时问她是不是和滕柯文有特殊关系。她当然坚决否认。调动的事办成后,他的疑心更加严重,说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怎么会这么快就办成。起初她还解释,后来干脆不理,并且提出再争吵她就搬到医院去住。这一阵他好像想通了,再没盘问过她,感觉也不再怀疑她。洪灯儿开玩笑说,你是县委书记,他敢把你怎么样,再说你给他那么多好处,他还想怎么样。   这样的话让滕柯文反感,也有点害怕,特别是见过她那其貌不扬的丈夫,这种担心和害怕就更加突出,他感觉她迟早要提出和丈夫离婚,也感到洪灯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说过不给他惹一点麻烦的,现在却明显地感觉她在一步步靠近,然后和他结婚。滕柯文说,灯儿,我是领导,我的身份和处境不允许我闹出半点事端,也不允许我离婚闹得满城风雨,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洪灯儿心里有点发酸,但她真的能够理解他,而且从一开始她就理解他,从开始她就没奢望过与他结婚。她的这种心思好像也向他表白过。她觉得有必要再向他说明。她将情绪努力调整到平静,说,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我也知道你的担心。但你放心,什么事情我都考虑过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向你提要求。只要你爱我疼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了,想想你,我就踏实了,就安全了,满足了。   这完全就是他的想法。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的脸蛋,然后说,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时时都感觉对不起你。我不能给你名分,也不能给你金钱,甚至还不如那些老板大款。   洪灯儿打断他的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好像我就是图你的权图你的钱。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刚才的话也说得有点过分。为弥补过失,滕柯文将她抱到怀里,然后抱了她坐在沙发上。   感觉洪灯儿想要他。一阵强烈的冲动也向他袭来。洪灯儿给他配制的补药效果确实不同一般,这一阵不仅精神好,性欲也特别旺,感觉真的像年轻了十岁。将她抱上床,她说,咱们先洗洗吧,今天忙,我出了一身汗。   洗浴时,她边给他擦浴液边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今天蒋院长找我谈话了,院里准备提拔我当副院长。   滕柯文听了有点吃惊,感到这里面好像有点问题,说不定他和洪灯儿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提她当副院长。灯儿工作才三年,年龄也才二十八,怎么说也够不上当副院长。滕柯文不知该怎么说。灯儿看出他想说什么,觉得还是她来说好。她说,蒋院长老奸巨猾,简直是人精,他让我给你当保健大夫就有目的,你又把我男人调了过来,不管我们有没有事,他当然都要猜到那些事上。   说的也是,蒋院长精明,哪个人又是傻瓜呢?洪灯儿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给他当保健大夫,谁都会想到是给他当保健情妇。看来只有自己是傻瓜,还以为可以掩人耳目,还以为别人都是傻瓜。滕柯文的情绪一落千丈。他觉得人就是可笑,往往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往往会低估别人的判断能力,往往以为别人看不到就想不到。滕柯文不由叹一声。   洪灯儿轻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滕柯文想,猜测毕竟是猜测,和事实还是两个概念,只要没被看见,那就不能当事实。世上可猜测的事太多了,如果都顾虑来顾虑去,活着也就很可怜。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哪个男人没有性需要,妻子在身边当然好,妻子不在怎么办,那也得解决问题,只要不危害社会,不伤害她的丈夫,不被别人看到,有那回事和没那回事就没什么差别,一切就只是一种猜测而不是事实。滕柯文一下想通了,他愉快地抱着她将满身的浴液蹭在她身上,说,小傻瓜,我又不是傻瓜,能遇到你这么漂亮的美人,高兴还来不及,我还后悔什么。   本来要上床好好亲热一番,却在浴缸里草草把事办了。回到床上躺了,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哪,究竟同意不同意我当副院长。   滕柯文问她想不想当。她忸怩着说,傻瓜,我当然想当。你可能觉得我太年轻,我确实年轻,但医院有几个副院长,又不主事又不掌实权,也只是个名誉和台阶,我想早点踏上一个台阶,就像陈县长,进团省委两年就当正科级干事,然后是副处级,才三十多岁,就是县长了。我当副院长只是个副科级。再说,我还想到北京的大医院进修,学会做一些大手术,争取尽快成为全县的第一把刀,如果不当领导,一切都轮不到我。 // --------------- 县领导17(5) ---------------   这小女子看起来单纯文弱,想不到还有政治野心。滕柯文捏了她的鼻子取笑说,你是不是也想三十岁当县长。   洪灯儿认真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贪婪,太不切合实际。   是呀,每个人都有理想,每个人都追求进步,都追求美好的生活,况且她大学毕业,又聪明能干,当然更有权利要求进步。当副院长也不是不可以,医院也应该早点培养年轻干部。卫生院是事业单位,提副院长的事归卫生局管,县委一般只做批复任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再说他也不应干涉这件事。她自己的前途就由她自己去奔吧。他轻松调侃了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出领导,你能进步是好事,我当然高兴,我怎么会反对,但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以后我要严格自律,你也要严格要求,不能出格,不知你能不能听进去我的话。   洪灯儿很认真地点着头。   他觉得灯儿确实是难得的好女人,是特听话特多情特依赖男人的那种,如果是别的女人,她就未必肯说这些,而是当了副院长再说,或者打着他的旗号干些什么。   快乐的时光过得最快,意识到时间时,已经零点多了。洪灯儿急忙起来穿衣。今天来一是试丈夫,二也是试试他这个情人。还好,滕柯文的表现还让她满意。他是真心爱她的。知道这一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丈夫刘中信还在等她回来。又喝多了酒,在地上吐了一大摊,眼睛也红得像充了鲜血。   刘中信不常喝酒,一个人喝闷酒,肯定心里有事。果然,还没等她发脾气,他却满脸怒气问她到哪里去了。酒壮英雄胆,她懒得理他。但他却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审贼一样吼了要她回答。丈夫这样凶狠和粗暴,她是第一次领略。她有点害怕,但她还是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说,到医院去了。喝醉了酒欺负女人,你算什么本事。   他更高了声说,撒谎,医院我去过了,你根本没去医院。   她感觉刘中信不但没喝醉,而且很清醒,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相信他去过医院了。她不想和他说什么。到卫生间简单洗洗,先上床睡了。   他也上了床,但刚躺下,又起来纠缠,要检查她的下身,还要提取分泌物化验。简直是岂有此理!洪灯儿怒不可遏,使劲给他一个耳光,喊,你算什么东西!然后穿衣往外走。   他死死拉住她。她想再给他一个耳光时,却先挨了一个嘴巴。这个嘴巴打得不轻,她感觉耳鸣眼花,嘴里都流出了血。她不再骂他,也不再打他。她拼死也要离开他。他用背将门死死地抵住,决不让她出门。   两人的拉扯惊动了父母,父母不住地敲门喊叫,刘中信才把门打开。   趁着父母的劝说,洪灯儿跑进了卫生间,然后趁他不备时,跑出了门。   心里强烈的一个念头就是跑到滕柯文那里。但出了小区,她就犹豫了。她说过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这一点她必须做到。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地爱他。今天这种情况,滕柯文那里是绝对不能去的。   只能到医院里去了。   医院虽然到处都亮着,也有住院的病人,但此时整个门诊楼却没有一个人影。办公室有张供病人躺了检查的铁床。她只好在这张床上躺了。   一个人静静地躺了,千头万绪不由得涌上心头。她想大哭,但只能极力忍了。此时又难以抑制地想滕柯文,真想立即躺在他身边,让他紧紧地搂了,温暖一下她这颗滴血的心。   坐起身,又无力地躺下。她清楚一切都是不可能,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也不切合实际。她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她就不可能和滕柯文在一起,命中注定她要忍受这一切磨难。   少女时,因为长得好看,少不了会有人逗她,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她虽笑了跑开,但这样的问题她还是想过。那时能想到的,就是嫁像刘中信那样衣食无忧的人。真正开始后悔,是她上了大学。可那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居然想嫁县委书记,自己有这样的好命吗。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滕柯文会作何反应?是气急败坏?是担惊受怕?是当即斩断情丝?还是有心而又无奈?   她再次想痛哭一场。   她将嘴死死地用枕头捂了。伤心痛苦,使她浑身都抽搐成了一团。   天渐渐亮了,她知道自己已经鼻青眼肿得不像样子。怎么办,到哪里去。第一个念头当然还是去滕柯文那里,然后请个病假,休息一天。但不能,刘中信闹到那里去怎么办。她咬了牙想,即使死,也不能给心爱的人增添半点麻烦。   外面已经有了嘈杂的声音,一会儿大夫们就要来上班。只能回家去。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收拾一下出了门,发现刘中信仰在门口候诊的椅子上,歪了头睡得正死。 // --------------- 县领导17(6) ---------------   她有点吃惊,好像没听到他敲门。估计是晚上她出门后,他就暗暗跟了她,一直跟到了这里,然后就死死地守在了门外。   幸亏没到滕柯文那里。不行,不能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走时,她故意将椅子碰一下。他一下醒了,然后立即跟了她往回走。 // --------------- 县领导18(1) ---------------   进屋,就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杨得玉感觉房子收拾布置得不错,虽然不豪华,但素静典雅,家具也不多,倒显得空旷整洁。每个屋子的墙上都挂了名人的字画,但细看,都是印刷品,不值几个钱。乔敏说过她喜欢字画。也难为她了。杨得玉想,等以后钱多了,弄几幅真的名字画挂挂,也让她高兴高兴。   房子的装修质量也不错。装修房子,收拾布置房子,都是麻烦费事的事,可这一阵子乔敏一个人跑,中途他只来看过一次,竟然这么快就都布置好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没想到娇弱的她,竟有这么大的能量,真有点不可思议。看来爱情的力量确实伟大。   乔敏悄悄走过来,趴在他的肩上,问怎么样。杨得玉一把将她抱起来,亲一口,平放到面前的写字台上,再亲一口,说,人们都说女人天生就会持家过日子,其实我觉得女人就是家,有了女人,就有了家,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家。   乔敏幸福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停一下,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两个家特幸福,特自豪。   杨得玉知道自己说错了,也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他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屋有了,床有了,丈夫却没有,身份也没有。他再在她脸上亲一口,说,我今天太高兴了,一高兴我就想开玩笑。你放心,两个家是没办法的,两个家也是暂时的,希望你能再忍一忍,其实,我的心早已经贴到了你的身上,在我的心里,现在已经只有你这一个家了。   乔敏有点伤感了说,今天虽然是乔迁新屋,但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有新婚,所以我把今天当成我的新婚。今天我请你来,是请你来和我度蜜月的,不要再提不愉快的事,就咱们俩个,把什么都忘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只许你看我。刚才你只顾看屋子,还没看我的衣服哩。   既是县长助理又是水利局长,又是工程的事又是政府的事,整天忙得天昏地暗。前些天她就和他打招呼,说入住新房,对她来说,就等于入洞房,不管以后结果怎么样,她都会觉得这一天就是她的新婚。她要他无论如何都得挤出点时间,那怕是两天三天,也要满足她的这个要求。他当时的心里虽没有她那样悲壮神圣,但也感觉到了严肃和重要,他决定下狠心挤出这个双休日,和她度这个她心里的蜜月。仔细看,才发现她已经换上了睡衣,还发现这套睡衣是新的,而且十分讲究,既像睡衣,又像时装,特别是上衣,很短,又很宽,感觉像一整块布披在了肩上。她转身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套,递到他面前。他知道这是给他穿的睡袍。他一下将自己脱光,脱得一丝不挂,然后将睡衣穿上。转了身体无声地让她看一圈。她很满意。她说,我把要吃的喝的都买好了,这两天咱们谁也不出门,也不穿衣服,就穿这睡衣,就两个人在屋里。   她的想法让他惊奇,也让他感动。他动情地揽了她,轻轻拉开她的衣带,衣襟便滑到了两边。贴在她的胸前轻吻一阵,他轻轻拉下她的睡裤。   他觉得在写字台上更加刺激。她却扭动了身子接连说不。她说,床我准备好了,都是新的,你还没看看咱们的新床哩。   将她抱到床上,感觉床上的一切不但都是新的,而且柔软温暖,透着一股清香,就连下身要衬的那块布,也是一块淡粉色的新毛巾。   多么细心的女人,细心让你处处都能体会到她的温柔,她的存在,她的可爱,她的多情,她的刻骨铭心。多么多情的宝贝,多情让你时时都觉得她在你的心里,她是你身体最需要的一个部分,让你的心和整个身体都离不开她。他清楚这都是爱的力量,如果没有爱,如果爱的不是如此炽热深沉,决不会有如此的细心,如此的多情。他饱含深情地抚摸着她的全身,感觉如激流般的爱就在指间流淌,就在她体内汹涌。这种流淌让他激动,让他觉得神奇。这样一个娇小的身躯,里面竟然贮存了这么多的爱,这么多的情,如果不是上天的赏赐,那也是造物主的特意偏爱。他要将这种感觉延伸下去。他躺到她身边,将她翻到他的身上,紧紧地搂了,一句话不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都没法表达此时的心情。搂一阵,他的心平静了一点。他翻到了她的身上。她立即说不。   他连问几遍怎么了,她才小声了说,我有妊娠反应,可能是怀孕了。   杨得玉心里怦然一跳。从第一次起,他就担心她怀孕,有时也希望她怀孕,怀一个他的孩子,最好是个女儿,可这些只能是想想,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暂时都不可能。杨得玉说,你不是吃了过后管用的那种避孕药吗,怎么还会怀上。   感觉他并不想要这东西,更别说高兴了。毕竟是两人这么些日子爱的结晶,毕竟是你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肉。竟然如此冷漠。乔敏一下趴在枕头上哭出了声。 // --------------- 县领导18(2) ---------------   杨得玉理解她初次怀孕的激动,也理解她此时的复杂心情。他无声地抚摸她光洁的后背,也感受着落到她肚里的种子在生根发芽。这一感受,犹如农夫看到了收获,他的心也浸满了成就和幸福。她突然翻过身来,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讨厌我怀了孩子,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骗你说吃了药。   看来她是想要这个孩子。他将她抱在怀里,说,小傻瓜,你怀得是我的骨血,我恨不得现在就挖出来,捧在手里看看。也正因为是我的骨肉,我就要对他负责,就要想他能不能出生。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吃了药,吃了药又误怀上的孩子,我怕会有问题。   乔敏盯着看了他半天,又哭了说,你为什么今天才想到我吃了药。这么长时间,每次和我睡,你都不问我吃药了没有。我告诉你,我一开始是吃了药,但我怕一直吃药以后不能再生育,我就不敢吃了,我也想试试我能不能怀上孩子。我算过多少遍,不吃药已经两个多月了,怀上孩子还不到一个月,肯定没一点问题。   杨得玉算算。现在已经是十月底,马上就要推举副县长候选人了,如果他被推举上,就会被交流到外县去参加正式选举并任职。最迟十二月底就会出结果,等到那时,她也只有三四个月的身孕,根本显现不出来。那时离婚再迅速结婚,神不知鬼不觉。   她一直在盯着看他。她悲伤了说,你也不用怕,我决不会拿怀孕逼你结婚。本来想好了不告诉你,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流掉,但想想这也是你的孩子,我没有权利不让你知道。   杨得玉一下动了感情,止不住一下热泪盈眶。他给她擦去眼泪说,小傻瓜,你肚里是我的孩子,他和我一样重要,我一定要让他生下来。我算好了,再过三四个月大选结束,我们就结婚,到时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   乔敏感到有点意外,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将他推倒压在他的身上,泪流满面在他身上乱蹭一阵,然后呢喃了说,我一定把它好好怀在肚子里,一定给你好好地生下来,给你好好生一个漂亮的小杨得玉。   平静下来,她让他听她的肚子,说,我都感觉到孩子在我肚子里跳了,好像还能摸到,你听听,听听有没有声音。   他清楚什么都不会有,但还是贴上去认真听听,然后在她肚子上亲一阵,说,我听见了,小脸长得特别像你,我一亲他就笑,宝贝,我想钻进去看一看。   她闭了眼幸福着。当他要进入她体内,她一下扭出来,护了肚子说,不行,我怕把宝宝碰坏。从今以后,我不许你再碰一下宝宝。   杨得玉笑了说,现在孩子还没成形,哪里能碰坏。不怕的,我们那时根本不管,快生的时候都照样。见她有点不高兴,又改口说,我听大夫说过,在肚子里越是经得起折腾的孩子,越是健康的孩子;稍有不慎就流产,那是孩子本身有问题,子宫就会本能地把它排斥出体外。这就有点像瘦弱的庄稼,根不深苗不壮,风一吹就会倒。生物体一般都有这个选择功能,就像树上的果子,有了病害,就会自然掉下来。你发现没发现,掉下来的苹果都是有病的苹果。   这样的理论她也听说过。她也清楚,两个人要在一起呆两天,不可能没有那事,再说她也控制不住想要他。她开始小心翼翼,但很快她也无法自持,忘记一切地进入了角色。   杨得玉回到家,感觉妻子一脸泪痕,眼睛也有点红肿。问怎么了,妻子一言不发,转身默默地从冰箱里端出一大碗稀饭,放在微波炉里热好,然后端在他面前,说,我放了党参、黄芪、红枣、枸杞、红糖,还有狗鞭,给你补补身体。   杨得玉一肚子不解,心里也虚。但他确实需要补补,肚子也感觉有点饿。喝一口,还确实香。妻却又拿出一瓶酒来,说,我给你买的,里面有鹿鞭和人参,给你好好补补。   杨得玉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想毒死我。   妻子强忍了哭声说,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傻瓜看了。   杨得玉心里猜出了大概,只好更心虚地轻描淡写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傻瓜了,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老婆,虽然觉得你有点老实,但也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数。   你知道我不傻就好。妻子又哭。见杨得玉不理睬,喝完了准备离开,才急忙说,说是给儿子辅导作业,可她一晚就在你屋里,你们嘀嘀咕咕,你说,我看着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能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知道你现在有权有钱,也知道有权有钱的男人就应该有个年轻的情人,老婆也不可能管得住他,这样的男人不去乱嫖胡赌就不错了,有个外遇拈点花草也是常事,养个情人包个二奶也得忍着。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想开了,我都睁眼闭眼,可你竟然给她买了房子,一连几天钻进去不出来。我知道你给她买房的钱是哪来的,哪个当官的贪污犯罪不是因为养情人包二奶,我就担心你也会犯错误,万一出了事,受害最深的最心疼你的,还是我。犯错误让我担心,伤身子也让我心疼,你想想你多大年纪了,四十多岁的人陪了大姑娘玩,你能挺得住吗。你去照照镜子,脸都白了,眼圈都黑了,人都成了花脸大熊猫,我担心你这样下去,迟早会累垮身子。身子垮了有了大病,还得我来侍候你。 // --------------- 县领导18(3) ---------------   竟然知道他住在乔敏那里,连买房子都知道了。这个没嘴的葫芦,平日没心眼,这种事上倒心眼儿不少。很可能是跟踪了他。真是士别三日需刮目相看。杨得玉说,哎,你今天是喝醉了还是糊涂了,我告诉你我出差去了,你怎么胡言乱语说这么多话,我连一句都没听懂。   妻子刘芳说,我知道你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越闹,结果越糟糕,但你不能这样蔑视我,这样不顾我的存在。杨得玉,你把手放在胸脯上想一想,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哪点又对我好过。你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在新房里欢乐的时候,你想过没想过你的老婆一个人在家里流泪,想过没想过她心里像刀子一样乱割,想过没想过她流了两天的眼泪,想过没想过她的眼泪和心里的血都流干了。   妻子又哭起来。杨得玉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妻子,但这种愧疚也不止这一次,也不是这一天。这些年,妻子越是真心对他好,他的愧疚感就越强烈。但愧疚归愧疚,他还是无法真心喜欢她,甚至无法真心对她好。他记得他打过几次妻子,那几次都是不应该打的,准确地说都不是她的过错。最重的一次是有一年妻和几个女人一起进城买年货,那时他俩都在乡下工作,那时正兴穿皮夹克,妻也想给他买一件,便在市场上转了挑选。妻想给他买个结实耐穿的,一用力却将一件皮衣扯了个口子。老板要她赔一千块或者把皮衣买回去。最后闹到派出所。因为妻不肯买下这件一扯就破的皮夹克,最后派出所判她赔人家五百块。那天他听了妻的哭诉,真气坏了,觉得妻就是个窝囊废,就是个大傻瓜。他上去狠狠给了她几个耳光。那时两人都是穷教师,妻又心疼钱又伤心,一下竟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整整躺了半个月吃不下去饭,医药费又花去五六百。想起这件事,他就后悔,但后悔归后悔,他始终没向她道一句歉。他清楚,夫妻能在一起生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爱情,没有了爱情,什么善良温柔体贴,什么关心同情怜悯,什么人性道德教养,把什么都加起来,也无法代替爱情,也无法在一起生活。今天既然这样了,不如干脆把离婚这个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杨得玉痛苦了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爱情这东西就是个魔鬼,爱上了,你就无法逃脱,没有了爱,就没法在一起生活。与其让你痛苦,与其两个人都痛苦,我们不如离婚分开吧。分开了,我保证还和现在一样照顾你,照顾儿子。至于家产,这个家都归你,儿子也是你的,我光身子走人。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保证把工资全部给你,保证你和儿子今后生活没一点困难。   妻子呆了般站在那里,然后自语着说,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说这些话的。我已经由着你了,我已经什么都不管你了,而且怕伤了你的身体,还给你熬了补药,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你才不会丢下我。   杨得玉心虚了说,离婚也就是办个手续,悄悄地办,谁也不知道;我仍然可以常常回来,别人也不知道,离了和没离一样,你怕什么。   妻子问,既然还回来,那你为什么要离。   杨得玉说,她是姑娘,她需要那个结婚手续。   妻子说,我不需要那个手续,但我需要你,不仅是我需要,主要是儿子需要,他不能没有爹,他的心里不能受到伤害,如果要离,也得等他考上了大学,毕业了你给他找到工作,等他结了婚成了家,那时你离,我什么都不说,我马上跟你去离婚。   杨得玉说,你理解错了,把离婚理解成了永别。离了婚,儿子也是我的,我同样会管。你如果不想要儿子,儿子就归我来管,这样行不行。   妻子立即说,我不能让儿子没有妈,更不能让他遭逢后妈。   妻子今天却特别有主意,好像也特别会说,可见这两天她想了许多,这些话都像是精心考虑过的。他想耐心给她解释,耐心做她的思想工作,但她却哭着跑回了卧室。   看来离婚也不那么容易。只能慢慢来了。   杨得玉感到很累。他想早点睡。回到卧室刚躺了,电话响了起来。本想不接,但电话却不停地响着。只好起身拿起电话。   是强子才老婆打来的,声音带了哭腔,说,杨县长,你和子强是好朋友,他也就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你帮帮他吧,你不帮他,他就彻底完了。   当了县长助理,许多人便叫他杨县长。强子才老婆的话让杨得玉摸不着头脑,急忙问出什么事了。强子才老婆说,你不知道吗,他被双规了,你肯定知道的。   杨得玉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突口问,双规?怎么回事,不可能,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和你开玩笑。   强子才老婆感觉杨得玉并不像有意躲避装不知道,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她说,昨天他就一天没回来,手机也不通,也联系不上,我去找,他办公室有人透露,说被纪委叫去了,要我到纪委问问。我到纪委问王书记,他说有点事,让我不要再找。回来我觉得不对劲,下午再去问,纪委要我给老强准备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我才知道他被双规了。 // --------------- 县领导18(4) ---------------   大前天他还和滕书记说到过强子才,滕书记并没说什么。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但也太突然了。杨得玉感觉握电话的手有点发抖。见杨得玉半天不说话,强子才老婆说,我一个女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一点主意都没了,你说该怎么办,你现在有没有事,要不我到你那里去一趟。   杨得玉脑子里好像也一片空白,他想拒绝又觉得无法拒绝,他哼哈斟酌之际,对方挂了电话。   倒一杯茶坐了细想,杨得玉觉得问题的根子还在强子才身上。改任招商局长后,强子才一直转不过弯来,更不能正确对待,见人就发牢骚,说到激动处就公开大骂滕柯文,有时让听的人都害怕而悄悄躲开。肯定是有些话传到了滕书记的耳朵里了。杨得玉觉得这回的麻烦确实大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把柄被抓住,是什么原因被双规。如果以受贿或经济问题被双规,关键就看有没有证据,家里有没有赃物。他觉得有可能很快就会去强子才家搜查,如果强子才老婆有点头脑,首要的就是要赶快把东西转移出去。只要没证据,就不会有大事。他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强子才老婆,在这个危难时刻,在不牵涉自己不惹麻烦的情况下,能帮一下还是帮一下吧。   进门,强子才老婆就问怎么办。看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到关键时刻还是本能地要依靠男人。也许是跑来跑去跑了一天,也许是哭过,强子才老婆满脸尘土,一身疲惫,语气更没了往日的作态和傲慢。杨得玉不急于说什么,给她倒一杯水,在她旁边坐了,说,现在的关键是要搞清为什么被双规,我想你心里大概有个数。   强子才老婆说,我有什么数,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找你,就是想知道这些事情。杨县长,你能不能给我打探一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靠朋友帮忙了。我知道这种时候帮忙有风险,一般的人躲都躲不及,但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我的眼睛,就求你担点风险给打探一下,救救我们老强。   强子才老婆人长得不错,身材也保持得好,又是农行的副行长,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高傲。有时强子才请他们到家里玩,她绝对不会亲自端茶倒水招待他们的。但杨得玉却很羡慕强子才有这样一位能干又高贵的老婆。当然,他对强子才老婆,也始终有那么点敬畏和好感。杨得玉想想,不帮也说不过去,也于心不忍。他想问问古三和。古三和是常委,又是党委办公室主任,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上常委会,古三和不可能不知道。强子才拨通古三和的手机,问候几句,说,我出去了几天,刚才听说强子才被双规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三和说他也不大清楚。杨得玉知道古三和是不想说。妈的,平日都是朋友称兄道弟,关键时刻不帮忙也罢,连点消息都不透。杨得玉想挂了直接问滕书记,但又忍了。杨得玉强压下心里的不快,说,古大主任,你对我也不信任了,对老朋友打官腔,可是不够意思。   古三和说,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按纪委的说法,是有人举报,说在乡村道路改造拨款时,收了人家的贿赂。   放了电话,杨得玉重新坐回到强子才老婆身边,说,果然有事,有人告他收受了贿赂。然后盯了她,问,不知道这里面真实性有多大。   强子才老婆明白杨得玉问的是什么。她不知要不要说实话。在拨款做计划等方面,是有人送点礼物和钱财来,但送钱也都数目不大,她记忆中最多也就是一万,是包工程的一位老板送的。但强子才当领导多年,如果累加起来,差不多也有十多万。其实家里的钱,主要还是她这里来的,她收到的钱财,要远比他那点多。到这个时候了,对朋友不说点实话,人家也不会帮忙。她说,送是有人送过,但不多,每次也就是几千,加起来也就是几万。   杨得玉说,如果纪委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最多也就是一两件,每件几千,一两件也没什么大事。现在关键就要看子才聪明不聪明了,如果胆小犯糊涂,把所有的说出来,即使几万块,也够判刑了。还有,家里的东西得赶快处理一下,很可能马上要搜查,如果查出东西,那也是一项罪名。   家里倒没什么东西。她在银行,钱大多用娘家人的身份证存了,从银行也查不出来。她说,老强这个人,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有时也犯傻,更没经过大事,我就怕他撑不住气,我就怕人家一吓一哄,他什么都说。至于东西,家里倒没什么东西,他爱喝酒,烟也抽得多,家里烟酒也没有。   杨得玉说,没东西就问题不大,但我就怕他嘴不牢靠。如果硬撑了不交待,又查不到什么,很快就会放他回来。如果你有办法告诉他挺住,事情就不会闹大。   强子才老婆说,办法倒是有,我可以托人在纪委的人身上下点功夫,让传个话递个东西我想问题不大。不知古主任刚才说了没有,到底人家告他哪件事受了贿,让老强知道了,心里也有个底。 // --------------- 县领导18(5) ---------------   反正这事她有办法很快就弄清,他说了,出了事她也不会恩将仇报去出卖他。杨得玉说,是乡村道路改造工程。如果你给带信,最好是口信,带纸条让抓住了就麻烦,因为你也是领导干部。   强子才老婆点头说知道。然后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哭了说,得玉,你和子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一直佩服你,你和滕柯文的关系好,你能不能和滕书记说说,让他手下留点情,放我们老强一把。   杨得玉猛然明白,这才是她今晚找他的主要原因。看来她什么都清楚。她确实也想到了问题的核心。问题的核心是得罪了滕书记,滕书记如果不饶他,即使没什么问题,也能找出点问题。但杨得玉不知该说什么。涉及到滕书记,杨得玉觉得什么都不能说。杨得玉只好答应,说有机会他一定和滕书记说说。   强子才老婆走后,杨得玉更加不安。论收礼,他收得肯定比强子才多。虽然强子才有得罪了领导的原因,但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强子才又怎么能料到,在高一定时期那样得宠,现在转眼就成了弃儿。更何况自己现在又闹婚外情。给情人买了房子,说严重点就是包了二奶。杨得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玩火,和得宠时的强子才一样,让胜利和得宠冲昏了头脑。乔敏现在怀孕,如果选举后就能顺利离婚,也得近五个月。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怎么也看得出来,更何况脸上也有变化,万一中间出点什么事,就会牵出他来。如果五个月后还不能离婚,肚里的孩子就是定时炸弹,如果那时有政敌抓住和乔敏的事告状,县里想遮都无法遮挡。   还有老婆这里,如果离婚,逼急了也保不准会出个什么事情。别说刘芳会告状,就是刘芳自杀了,那他也逃不脱被查处的下场。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杨得玉觉得自己竟然犯了傻,竟然想要这个孩子,竟然一相情愿地尽往好处想,竟然丝毫不考虑那么多不利的后果。他想,为什么现在就要孩子呢?为什么不等结了婚,然后安安稳稳合理合法地去生呢。如果乔敏身上没有孩子,就没有确切的证据,和妻子离婚,那也是感情不合。现在的社会,离婚又能算得了什么。离婚不犯法,离了婚再结婚更是合情合理,谁也没有话说。   想到流掉孩子,杨得玉心里又一阵发疼。更让他为难的是,他怎么向乔敏张口,乔敏又如何能够接受这一现实。   心烦意乱在屋里乱踱一阵,又想,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就应该当断立断,不能婆婆妈妈,更不能儿女情长。他决定明天就找乔敏谈。他想,只要说明利害,乔敏是能够理解他的。   第二天上班,果然积累下了一大摊事,一直忙到下班,才将请示签字的人打发完。杨得玉活动活动身体,决定给乔敏打个电话,要她中午回新家,商谈一下怀孕的事。还没打,乔敏却先打来了电话,要他中午回新家吃饭。   他感觉乔敏已经把他当成了丈夫,还真的把新屋当成了新家。这真的不行。他觉得今天应该把一切潜在的危险都和她说清。   一路上,杨得玉都在考虑怎么和她说清楚,但进了门,看到一脸喜气、已将饭菜摆到桌上等他的她,想好的一肚子话,一下又憋了回去。   装了欢喜吃过饭,又帮她洗了锅碗,把她抱在怀里坐了,他开始说强子才被双规的事。她只是淡淡地听着,感觉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只好说他自己。先说他心里的担心害怕,然后将话题扯到肚里的孩子上,说短期内可能没法结婚,孩子怀在肚里,终究是冒险麻烦。   乔敏一下明白了,惊问是不是要流掉孩子。见他不回答,她一下泪如泉涌。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泪水,简直像屋檐下的雨水槽,已经不可能帮她去擦,只能任其流淌。杨得玉也止不住泪流满面。   她无休止地默默地流泪,使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将她搂得更紧,说,小敏,你心里有多难受我知道,我心里也一样难受,这毕竟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但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我反复想了,小心无大错,太张狂太外露太自信,都是惹祸的苗头,万一出事,就是无法挽回的大事,就会将我们两个一起都毁掉,更别说保住肚里的孩子。我想,为了将来长久的幸福,为了将来有一个更好的孩子,现在还是忍一忍好一点。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坐到一边,欲言又止,双手抱了肚子,好像有人立即就要把她的孩子从肚子里拿走。他的心软成一团,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再将她抱在怀里,说,如果实在想要,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她摇摇头,说,不用想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利害,我只是难受。   他知道她想通了。他不再说话,默默地抱着她,任凭她哭泣。哭一阵,她终于哽咽了说,什么时候去做,我也准备一下。 // --------------- 县领导18(6) ---------------   杨得玉说,月份不大,用不着着急,我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到时我先去预约好,再开车拉你去。 // --------------- 县领导19(1) ---------------   一大早,县政府的大门就被皮革厂的工人堵了,这回堵得最狠,近二百人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一个人都不许进出。皮革厂算县里的国有企业,其实只能算个手工作坊,早年生产骑马的皮鞍、拉车的皮套绳、赶车的皮鞭等等,以后扩大生产一些劳保类的皮衣皮裤,再后来也生产些手工皮鞋。市场经济后,厂子就一直处于停产状态。因为除了十多亩地的厂区再无值钱的资产,历任领导都没有一点办法。现在工人们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要政府出钱给他们交纳养老保险,到退休年龄时能拿到退休金。陈嫱给滕柯文打电话,滕柯文说,我听到这事就头疼,但问题不彻底解决也不行,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一趟,咱们商量一下,看怎么来处理。   说完,滕柯文又问陈嫱能不能出来。陈嫱说,后路还是有,我从西门进人大的院子,然后从人大出来。   放了电话,滕柯文就想办法,但拍卖转让等都不可能。直到陈嫱进门,也没想出一个可参考的办法。   不等陈嫱坐下,滕柯文就说,你和有关部门商量过没有,他们有没有个什么建议。   陈嫱说,工业局的意思是政府出点钱将其改建成贸易市场,但这个建议我考虑过了,皮革厂占地面积只有十多亩,虽临街,但一是地方太小,二是现在市场太多,小县城,小生意,随便一块空地就是市场,花钱建收费市场,效益肯定不行,弄不好就是花钱又买一个包袱背。   滕柯文赞同陈嫱的分析。滕柯文问,如果给他们交纳养老保险金,每个人大概得多少钱。   陈嫱说,我已经和社保局商量了,年龄不同交纳的数额也不同,皮革厂的工人年龄都比较大,不少已经到了退休年龄,这样一次要交的就多些,平均下来每人一次要交纳一万七八,这些钱除了个人交一部分外,大部分要由单位来交,目前我们根本没有这个财力。   滕柯文叹口气。当县长时愁这一摊子琐碎事,以为当了书记就可以超脱一些,当了书记不但这些琐事摆不脱,还添不少新愁。滕柯文皱了眉说,问题还得解决,现在主要是这一百多个人,能不能给他们找个干活儿的地方,比如弄个服务公司什么的。   陈嫱说,我有个初步想法。咱们县城还没有一家正规的幼儿园,能不能把皮革厂改建成幼儿园一类的机构,这样一是可以利用皮革厂的地皮;二是建幼儿园可以由社会集资和吸收民间资金,搞成一个股份制幼儿园;三是可以安排一些有文化的职工在幼儿园工作。   县城有两家私人办的幼儿园,据说效益还不错。县城虽然小,但也有一万多口人,如今的家长都肯在孩子身上花钱,办幼儿园,确实有可能吸收一些民间资金。但还是不能完全解决二百多工人的养老金问题,因为吸收几百万给工人交养老保险根本不可能。滕柯文想一阵说,各地都有希望小学,如果能建一所希望幼儿园,我们就可以把幼儿园建在皮革厂,以此从建园的资金中拿出一部分来,给职工交纳养老保险,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滕柯文又说,这类事好像是共青团管,过去你在团省委工作,能不能跑一跑,向他们伸伸手,看能不能由他们牵线援建一所幼儿园。   陈嫱心里很为难,但还是点点头,然后说,我这人历来不愿意求人,如果是自己的事,我绝对不去,现在没办法。也不知人家有没有钱,给不给面子,现在我觉得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要钱。   滕柯文叹一声,说,没办法,谁让我们遇上这么个穷县,也许我们天生就是苦命,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和你一起去。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口讨饭,你引路,我张口。   两人决定明天就去求援,今天就告诉工人县里马上想办法,尽快解决养老保险问题。   陈嫱又说了几件麻烦事。集中供暖的费用收不上来,眼看天冷了,煤还没买。农村合作医疗上面催得紧,但县里该补贴的钱没法到位。还有退耕还林还草的钱一部分被挪用了,年底没办法发到农民手中。   其实麻烦事还不止这些。县委办公楼还是60年代盖的,木头门窗早已开裂变形不成样子,许多根本没法关上。县委的食堂也成了危房,在里面吃饭,鸟能把屎拉到碗里。滕柯文不由得再次痛恨高一定之流只知当官不知作为,这么多年竟然一件大事不办。他真佩服他们的肚量,这么多难题摆在面前,竟然能不闻不问,竟然能看得下去,竟然能把官当得心安理得。他觉得这一切不都完全是因为穷,关键是领导人麻木不仁,没有责任感,不思进取不想办法。比如他当县长后,就粉刷修理了县政府办公楼,整修了县政府大院,在院子里种了草建了花坛。他搞这些的钱是哪来的?都是想办法弄来的。如果前任们也想点办法,何至于破败到今天这种程度。滕柯文恼火了说,供暖费谁不交就不给谁供暖,合作医疗的事你虚列一个数字报上去,把上面补助的那部分钱先拿回来,县里没钱补,到时报销的比例就放低点。退耕还林还草的钱,只好先拖着,没钱,急死你我也没办法。 // --------------- 县领导19(2) ---------------   陈嫱说,集中供暖主要是咱们政府机关,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拿不出钱来。   集中供暖也是他上任后搞的,把所有政府机关和政府家属楼的供暖管道连了起来,拆掉了几个小锅炉,目的是节约能源减少开支,想不到这样的事也有麻烦。滕柯文说,供热管道虽然连起来了,但费用还是各单位分摊,谁不拿钱,不给谁供热。县委县政府应该分摊的钱,你让财政局长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局长就别当。   滕柯文情绪不好,陈嫱也不想再多说。两人一起来到县政府门口,工人们一下将两人围了起来。滕柯文却用一种很轻松又有点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们幸福呀,你们坐在大门口晒太阳,把我和陈县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子都想破了,才想出了个办法。我们决定把皮革厂改成幼儿园,向上面要投资或者集资,筹划一笔钱后,你们一部分年轻有文化的转成幼儿园职工,另一部分给你们交纳养老保险,自谋职业等待退休。   一下有这么大的变化,工人都惊喜了议论成一片。滕柯文又解释说明一阵后,把工人们劝了回去。   到省城跑经费,滕柯文决定带上杨得玉和计划局长王奋山。滕柯文对陈嫱说,带他们除了跑腿,主要是让他们认识点领导,锻炼实习一下,以后就由他们来跑。   因为要赶在下班前办事,天刚亮,一行人便向省城出发。半路在一个牛肉面馆吃早餐时,陈嫱说她早上一般不吃什么主食,更吃不下这种牛肉面。牛肉面馆里没有牛奶或稀饭,陈嫱便什么也不吃。滕柯文说,穷县,也让你这县太奶变成了讨饭婆,让你娇小姐吃苦,我们几个大男人心里更难受。我想,如果要到钱,办了幼儿园,一定要立个碑,把陈县长吃苦这段事记下来,让后人看看那时的县长是怎么艰苦创业的。   陈嫱眼里一下有了泪花。大家的鼻子也有点发酸。杨得玉跑出去买回一袋饼干和一瓶饮料。滕柯文说,先看看有没有保质期,这小镇子的东西,只要没卖掉,放三五年也照样卖。   保质期倒没过,只是看起来饼干硬得像骨头。陈嫱咯嘣咬出一声响来,大家哄的一下全笑了。笑过,滕柯文说,咱们县穷,又没资源又没资本,不靠外援根本没办法发展,以后跑外援应该成为我们的主要任务,我觉得应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你们看有没有这个必要。   陈嫱表示同意。杨得玉和王奋山都说好。这个机构叫什么,一时还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名字。滕柯文对杨得玉说,你整天看书,也算个半吊子文人,你给起个名称。   杨得玉说,你和陈县长都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的高才生,和你们比,我算个啥。凭我这点水平,只能起个土名字,比如叫外援办什么的。   再想不出更好的名称。滕柯文说,就叫外援办,挂靠在县政府办公室,正科级待遇,然后全县寻找一个有点背景又能跑会说的当主任,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都同意,这件事便算定了下来。   赶到团省委还不到十一点。让杨得玉和王奋山在院子里等着,陈嫱和滕柯文先来到财务处。陈嫱和财务处长很熟,她想先打听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钱。处长说援助是有过,不过团省委也只是牵线搭桥,本身并没有这方面的钱也不管这方面的钱。   既然来了,还是决定再找找书记。   团省委书记是陈嫱走后才来的,但书记知道陈嫱,并说团委出了个县太奶也是团委的光荣。谈到钱,仍然是没有。说如果需要三五万,团委倒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帮这个忙,需要上百万,他们也没办法。陈嫱说,给三五万也行,反正我们是要饭的,三五万当然不嫌少。   书记哈哈笑了起来。三五万他也是随口说的,现在当真要,还真有点为难。不过话已经说了,当然不好反悔。书记笑了说,美女县长果然厉害,也贪财,三五万也不放过,看来也不很廉洁。没办法,我只好想办法了。我最多只能给你筹五万,不过还得过几天才能筹划到。   团委书记说希望工程一类的项目现在都归到了教育厅,要他们到教育厅看看。滕柯文一行吃过午饭,又往教育厅跑,看能不能碰个好运气。   但教育厅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厅长找不到,处长们一个个都很清高,他们几乎和人家搭不上话,回答都是硬梆梆的两三个字:没有,不可能。   这样回去实在不能甘心。几人一脸沮丧。陈嫱更是红了脸一脸难堪。尴尬也惹火了陈嫱。她咬了牙说,我就不信他教育厅这个衙门有多高,我再找找刘秘书长,看能不能把他们厅长找出来。   话说过,陈嫱又有点后悔。过去虽然和刘秘书长很熟悉,但毕竟是上下级关系,也没什么私交。但事到如今,不豁出去也不行了。   陈嫱拨通刘秘书长的电话,很小心地说,秘书长,我是陈嫱,今天我来省城了,中午正好没事,为了感谢你上次帮的大忙,我想请你吃饭,不知你能不能挤出时间来。 // --------------- 县领导19(3) ---------------   刘秘书长说下午要去开会,中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饭只能在食堂凑合一顿了。陈嫱不死心,问明天有没有时间。秘书长想想说,明天我老娘过生日,要在家里小庆一下,要不明天你也过来,咱们一起给老娘过个寿。   陈嫱急忙一连声说好。问清住址时间,然后挂了电话。   陈嫱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说,有机会了,明天秘书长的老娘过生日,要我也去。要不咱们一起去,给他老娘拜个寿,趁机把关系向前发展一步。   滕柯文也笑了,说,真是天助咱们,不然哪能这么巧,一年才过一次生日,怎么就碰巧让咱们碰上了。   商量好买什么寿礼,明天具体怎么去,又让司机开车探好秘书长说的住址,然后陈嫱回家去住,滕柯文一行在宾馆登记的房间住下。   刚要去吃晚饭,滕柯文的手机响了。是洪灯儿打来的。灯儿欢快了说,现在我也在省城,你信不信。   昨晚通电话,她并没说要来省城。他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他也玩笑说,我已经看到你了,你的心早飞到了我的心里,是和我的心一块儿来的。   洪灯儿娇着声说,看来你不相信我,我真的在省城,我已经住在了友好宾馆,你不信就过来看看。   滕柯文感到她说的是真的。滕柯文愣一下,想问为什么来省城,又觉得问这样的话太无情,也太愚蠢。她丈夫调来后,见面已经很不方便了,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了。再说她这么远追来,肯定是想一起转转,一起玩玩。滕柯文问清房间号,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友好宾馆就在对面。滕柯文没告诉任何人,只身步行去了,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包了一个标准间。滕柯文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不坐我的车一起来。   洪灯儿说,我哪里敢,我怕你也不敢,就没和你说。   滕柯文说,你是我的保健医生,搭一下我的车又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洪灯儿笑了说,你不可怕,你很可亲。然后说,我也是有公事才来,也算出差。   滕柯文给杨得玉打电话,说有老同学请,晚上不回宾馆住了,晚饭你们自己吃,把房间也退掉。挂了电话,滕柯文搂了她的肩高兴地说,今天我带你好好玩玩。我先请你吃饭,然后再请你转商店,然后看夜景,然后玩一晚上。   下楼时,洪灯儿说她是和蒋院长一起坐救护车来的。说全省县级医院要搞达标验收,卫生厅要给没有CT机的县医院配备一台CT机,她和院长过来看看。院长到儿子家去住了,她就登记了一间房。   灯儿不是专程赶来,这让滕柯文有点失望。但细想,如果灯儿每天缠了追他,他也有点受不了。再说灯儿是绝顶聪明的女子,她也不会没有一点原因冒失追到省城来。让滕柯文担心的是兜里没装多少钱,大概只有二千四五百。和灯儿相识大半年来,他还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虽然她不是为了什么才爱他,但作为男人,什么也不能给予她,怎么说心里也过意不去。他想给杨得玉打个电话,要他送点钱来,又觉得不好意思。他又想,也不一定能遇到她喜欢的东西,到时钱不够再说吧。   洪灯儿好像兴致更好,说一晚时间太短了,吃饭时便匆匆忙忙吃得很快。转商店时,她只是挽着他转,对商品好像没什么兴趣,也说没什么可买的。不行,无论如何必须得给她买身衣服。看到羊绒衫时,她却要给他买一件。滕柯文看看一千多元的标价,摇头拒绝。   灯儿挽着他的胳膊,将整个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一脸幸福地跟着他在商场乱转,这不由得让他想到结婚前和妻子一起来省城买东西的情景。那天母亲只给他带了一千五百块钱,但那时的一千五百块钱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他一年的工资也没有这么多。妻却看到什么都想买,他的感觉是那天整天他都在劝她,找各种理由劝说她不买。在首饰柜台前,她看中了一枚金戒指。那枚金戒指标价七百多块。那时的金戒指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很奢侈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她一气之下扭头就走。他那天也气坏了,开头他不想理她,等后悔了追到汽车站,她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更倒霉的是车票已经卖完。他说尽了好话,那位运输公司的女售票员也不让他上车,就这样眼看着她坐车走了。那天本来两人是登记了房间的,也商量好了要上床享受新婚之夜的。那晚他一个人睡在床上,那份悔恨,那份沮丧,那份担心和孤独,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灯儿什么都不要,难道她只要爱吗?难道她比妻子更爱他吗?难道这才是那种最纯洁最深沉最忘我的爱吗?他不敢往下想。他不由得将她的肩搂得更紧。她侧脸迷恋了双眼看着他,说,咱们回吧,我想就咱们两个在一起。 // --------------- 县领导19(4) ---------------   什么都没买怎么能回去。他突然想是不是她喜欢羊绒衫,便坚持给她买一件。争来争去,最后两人各买了一件。   滕柯文说,我还想带你去洗桑拿,我今天要让你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洪灯儿想想,说,就一天时间,明天就要回去,我想和你回宾馆洗,就咱们两个洗。   宾馆的卫生间还不错,洪灯儿将浴缸反复冲洗干净,然后将水放满,她要和他同时在浴缸里洗。这样的洗浴,两人都是第一次,新鲜刺激,当然也很珍惜。抚摸着她洁白柔软的皮肤,突然他发现她身上有许多青痕,细查,大腿根部还有明显抓破的痕迹。他惊问是不是他打的。她不回答,但眼里明显地有了掩饰不住的泪花。难道是因为我们?他抚摸了青紫处,心虚了问,为什么,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们。   她摇摇头。她早已想好了,这一切都不告诉他。那天一早从医院回去后,丈夫刘中信仍不死心,一会儿哄,一会儿闹,问她和滕柯文究竟有没有那事。她当然坚决予以否认。晚上睡到半夜,她感到有人动她的下身,醒来,发现他正跪在她身下专注而小心地往她阴道里塞棉球。她立即明白他要取样化验。愤怒让她浑身都是力量,猛地一脚将他踹到了床下。这一脚踹得很重,他恼羞成怒,爬上来就打她。那晚两人都动了狠,互不相让,狠了命地打。她哭喊时,他竟将枕巾塞到她的嘴里。打闹还是惊醒了她的父母,在父母的踢门和喊叫下,他才住了手。因为医院要任命她为副院长,便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她便在办公室住了。那天晚上林中信竟喝了酒揣了一把刀来找她,血红了眼扬言如果不回去,谁都别想好活,即使不杀她,也要把和滕柯文的事抖落出来,也要找滕柯文把账算清,把滕柯文告倒告臭。这一招让她没有料到。如果真闹起来,不仅滕柯文名誉扫地威信全无,成为人们指责谩骂的腐败书记,她也无法再在县里呆下去,几个人的前途事业都将统统毁掉。她不能毁掉几个人。她只能和他谈判,要他保证不再打她,保证不再闹事。他当然可以保证。回家一天后,他又提出生孩子,要她怀上孩子前,不能和滕柯文来往,保证怀一个他的孩子,以后,她和滕柯文的事他不再管。对这个要求,她觉得并不过分,但生孩子的事,她想过多次,怎么想,都觉得应该先去进修,因为医院有个明年去北京进修的名额,医院已经决定让她去,错过了,肯定会后悔终生。她反复想过,趁年轻没拖累学点东西,然后再生孩子过日子,怎么说也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她再次耐心和他谈,但他坚决不妥协。她知道为什么,他是怕,怕她本领越来越大,怕她地位越来越高。他不妥协,她只好妥协,只好答应他。   滕柯文固执了问她为什么,她只好说,他要我生个孩子,我想去进修,谈不到一起,就打了一架,最后我答应了他,事情也就完了。   滕柯文相信了。但他心里止不住有点酸楚。这个乌龟男人,没本事,还霸道,还想当大男子汉,思想还守旧,还有早得儿孙早得福的封建思想,还竟敢打老婆,还打得这样狠。灯儿嫁这么个东西,真是冤枉死了,吃亏死了。他真想劝她离婚算了,但想想自己又不能离婚,又不能娶她,心里又一阵隐隐发疼。   抚摸着她的青紫处,他无声地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小鸟样依在怀里的灯儿,他感到她想得到他的保护,他也应该给她最周到的保护。但一切又好像无能为力。滕柯文动情了说,灯儿,是我对不起你,我身为县委书记,好像有很大的权力,但我却没法保护我心爱的女人,看着你挨打受委屈,我却没一点办法,我真是对不住你。   洪灯儿将脸贴到他的脸上,颤了声说,只要有你在,想想,心里都是甜蜜的,就是浑身的肉被打烂了,我的心也是甜甜的,日子也是快快乐乐的。   真是暖心的好宝贝。滕柯文流了泪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就这么紧紧地搂着,一动不动,忘记了一切。   两人天快亮才睡着。被手机铃声惊醒,已经是八点钟了。电话是杨得玉打来的,问滕柯文吃不吃早餐。说好了上午还要到水利厅和省扶贫办,滕柯文只好说吃。灯儿仍然闭了眼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他知道她还想睡。他亲亲她,告诉她事情很急,然后轻轻将她的双手挪开,然后匆忙起了床。   到水利厅和扶贫办转一圈,该找的人大多没找到,想办的事当然也办不成。   十一点半准时来到秘书长母亲家楼下。原打算滕柯文和陈嫱上去,杨得玉和王奋山就在楼下等着,但买的东西太多,有老太太的衣服被褥,有烟酒补品,有祝寿的牌匾字画,陈嫱和滕柯文根本拿不上去。陈嫱说,要不咱们一起上去吧,如果人多,咱们也不多坐,放下东西就走。 // --------------- 县领导19(5) ---------------   滕柯文觉得也好,反正祝寿只起个联络作用,要说的话还得过后再说。于是四个人提了东西一起上楼。   家里并没几个人,屋子也算宽敞。秘书长先批评陈嫱不该带这么多礼物,然后说,本来没打算搞什么庆祝,也没告诉任何人,我妈和我姐一起住,来的人也就我和我哥两家。   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忙,刘秘书长和大哥在客厅里闲坐。感觉秘书长一家好像有准备接待他们。滕柯文和陈嫱目光交流一下,便决定坐下来一起过寿。   刘秘书长没一点架子,立即亲自拿酒倒酒招呼大家喝酒。陈嫱从卧室找到寿星老奶奶,搀扶了来到客厅。秘书长说老娘八十六了,耳不聋眼不花,思路也很清楚。滕柯文带头鼓掌,杨得玉王奋山立即很响地拍手。让老娘在沙发正中坐下,滕柯文说老人有个好身体,是儿女们的福分。谁知老娘立即摇头否定,说人老了也就没用了,活着也是多余,也给儿女添烦。然后又述说身体的病痛。从话里听出,老人对儿女不大满意,很可能平日秘书长对母亲照顾得也不多。   刘秘书长有点尴尬,说人老了有点糊涂,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老娘听了脸上一下很不高兴,闭了嘴再不说话。这让大家更觉得老娘很清楚,一点都不糊涂。这一来滕柯文一行也禁不住小心谨慎起来。滕柯文问秘书长能不能敬老娘一杯酒,秘书长笑了说,没问题,老妈平时就喜欢喝两口,喝一二两酒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家都笑,老娘笑得更开心。滕柯文倒一盅酒双手敬到老娘面前,老娘立即接过一口喝干。   大家又鼓掌,又笑了恭维。老娘的话又多起来。刘秘书长也和老娘开起了玩笑,这一来气氛一下轻松活泼了许多。   生日蛋糕端上来,老娘很熟练地点蜡吹蜡,可见老娘过了不少生日。滕柯文陈嫱端起酒杯为老娘祝完寿,杨得玉说,按我们家乡的风俗,得给老人磕头。然后拉一把王奋山,两人一起跪到老娘面前,很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娘这下更开心,立即掏出一沓钱,说,磕头就得给钱,这是我们从小就有的风俗,人老了没钱,来,一人十块。   大家一下拍了手暴笑起来,然后夸老娘聪明机智。杨得玉和王奋山起身笑了双手将钱接住。王奋山说,这钱我们一直揣在怀里,也借一点奶奶的福寿。   陈嫱说,既然磕头给钱,那我们也磕一个,挣老娘几个寿钱。   滕柯文和陈嫱一起也跪在老娘面前,磕了三个头。   刘秘书长对老娘说,妈,你知道给你磕头的是谁吗?这几个头可不是一般的头,是县太爷县太奶给你磕的头,他们今天专门来给你祝寿来了。   老娘立即起身拉住滕柯文和陈嫱的手,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是县太爷,这么大的官给我祝寿,怕是享受不起,来,你们坐下。你们这么大的官给我拜寿,我可掏不起拜寿钱,只能每人给二十,再喝两杯酒。   大家又笑。滕柯文说,奶奶,我们才是个芝麻官,你儿子的官比我们大得多,还是你老人家有福气,培养了一个好领导。   老娘说,我儿子的官比你县太爷还大?我不信,你给我说说,他的官究竟有多大。   滕柯文笑了说,奶奶,你儿子可是省里的大官,天天管着我们。   老娘说,这我知道,他官听起来比你大,但权没你大,钱也没你们多。   大家再不敢说什么,再说就说不定扯到敏感没意思的地方去了。秘书长岔开话题问县里的情况。陈嫱乘机把办幼儿园救皮革厂工人的事说了一遍。秘书长说,办幼儿园是好事,他们教育厅应该支持一下,这也是他们分内的工作,我明天和他们厅长谈谈,看能不能拿出点钱来支持一下。   这么痛快地答应,让滕柯文一行喜出望外。一连敬秘书长几杯,滕柯文觉得为了保险,还是让秘书长出面请厅长吃顿饭,见见面,万一厅长不答应,也好直接软磨硬泡了要。滕柯文委婉地说了他的意思,秘书长说,也好,我下午和他联系一下,看他晚上有没有空,到时我给你们打电话。   下午秘书长打来电话,说厅长今天有事,初步定到明天晚上。如果明天晚上有变化,再打电话通知。   这样一来还得住下来等。住下来,滕柯文就想到洪灯儿,就想让洪灯儿也再住一天。给洪灯儿打电话,洪灯儿说她正准备和院长一起回去。滕柯文小声说了他的意思,洪灯儿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滕柯文说,我们明天办完事,后天一早咱们一起回。   洪灯儿说,一起回你不怕人说闲话?   滕柯文说,就说是无意中碰到的,搭车回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谁还会在这么件小事上做文章。   第二天刘秘书长按时请来了教育厅长。厅长开头还推托,说没有这方面的拨款。刘秘书长说能不能从中小学校舍危房改造经费中想办法挤一点出来。厅长犹豫了说能不能挤出来他也不清楚,过后问问财务处长再说。刘秘书长让厅长现在就给财务处长打电话。厅长没办法,只好给处长打电话,要处长来一趟。处长到来后,摸不清厅长是不是真给,假装思考观察半天厅长的脸色,才说大概能挤出一点。厅长说能不能挤出一两百万。处长说能。厅长说,本来我一个人是无权批这么多钱的,但有秘书长的指示,我只能破例,就破例给你们两百万,但必须得报一个危房情况勘察鉴定和申报手续,然后按程序拨款。同时,还得保证把大部分钱用在危房改造上,过后还要检查验收。滕柯文和陈嫱一连声作保证,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 --------------- 县领导19(6) ---------------   要到这么一笔钱,把大家高兴坏了。皮革厂有些房屋还可以用,花几十万改造维修一下,就能建成一个幼儿园。然后象征性地改造几所危房,剩余的钱也差不多够交工人的养老保险了。 // *************** *县领导第五部分 ***************   除了也拉票,别的办法还真想不出来。如果有办法,也只能在领导身上想。那年选举省人大代表,在选举大会上,高一定公开提醒大家,要一定把县里的主要领导选上,因为县领导最熟悉县里的情况,也最了解人民的意愿,也最能代表全县的利益,这样书记县长就以最高票当选为省人大代表。如果也能说服滕书记,让他在推举会上指个范围或者提个倾向性意见,效果肯定比拉票更好。杨得玉决定晚上到滕柯文家里好好谈谈。 --------------- 县领导20(1) ---------------   县委组织部部长朱志打来电话。杨得玉和朱志联系不是太多,听出是朱志的声音,可能是对组织部长这个职位的敬畏,杨得玉情不自禁严肃了表情。朱志的语气却显得轻松愉快。朱志说,杨县长,这回我可要恭喜你巴结你了,你猜猜,是什么好事。   组织部来的好事,当然是升官了。但最近并没谁提到要升他,况且也再没地方可升。估计是推举副县长的名额下来了。杨得玉说,朱部长,你那里的事,都是天大的大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猜到,你就快点给我透点信息吧,如果是好事,我现在就去感谢你。   朱志哈哈笑一阵,说,你也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你就感谢党。副县长候选人方案下来了,你猜咱们县一共几个?猜不到吧,四个!四个候选人报上去,最少也得批两个,你就等着当副县长吧。   四个名额确实不少,一下提这么多,有那么多的空位子吗。朱志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次要进一步干部队伍年轻化,市里的不少副市长副书记都得进人大进政协,县一级要进人大政协的副县长副书记就更多。目前的县领导们一些人升到市里,一些人进人大政协,你想想,要空出多少位子。但这次有个条件,候选人要由全体同级干部推选,然后由县常委会研究上报。你老兄这回是没一点问题了,但老弟的事,你还得关心关心,推老弟一把。   杨得玉刚要说我哪有那个能力,突然明白了朱志打电话来的目的。目的就是拉关系为推选他拉票。杨得玉马上说,那是肯定的,你老兄帮我这么大忙,全力提携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我不仅自己推选你,我最少还可以拉几个弟兄推选你。   两人又互相谦虚互相吹捧一阵,杨得玉问具体怎么推选。朱志说,具体方案没定,但上面规定了要同级干部无记名推举,我们初步确定以空白推荐表的形式让大家充分推举,推举后再由常委会决定。   县里不定候选人,以空白表自由推举,得票就不会集中,任何人都不会有大的优势。杨得玉担心了问会不会以票数多少来决定。朱志说,你老兄怎么也犯了糊涂,民主推举也不是第一回,推举的结果公布不公布,推举票能占多大分量,只是作为参考还是以推举为主,这些不到常委会结束,谁也说不清楚。   挂了电话,杨得玉心里一下没了底。如果党委推荐,有滕书记做主,他被推荐基本是十拿九稳。现在让大家推荐,而且是自由推荐,无记名推荐,肯定会群雄四起,各显神通。虽然朱部长也认为他最有可能成为副县长,但只是嘴上说说,如果真推举,他未必会推举他,因为推举他,他的票数就会超过他,傻瓜才会这样做。根据以往这种推举的经验,如果你自己想当,你就必须推举那些最没希望被推举的人,只有这样,比你强的人得到的票才不会超过你。朱志是聪明人,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今天打电话来,除了拉票,也有麻痹他稳住他不让他活动的意思。   朱志是组织部长,即使在公平的条件下,和朱志这样有实权管所有干部的人争选票,自己无疑处于劣势。杨得玉心乱如麻。好在有四个名额。仔细算算,强有力的对手也很多。有宣传部长,有党办主任。这两人都是党委常委,按惯例也应该是副县级了,怎么说都比他占有优势。朱志说四个候选人里至少要有一个乡镇领导,那么城关镇和三泉镇的党委书记无疑又比他更有把握。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要在这样的形势下被推举出来,不但越想越没有把握,而且越想越觉得没了希望。   杨得玉止不住一阵阵发慌。他想找找滕柯文,探探滕书记的口气。想想又不合适。消息还没公布,凭小道消息就去找,撑不住气不说,给滕书记的印象也不会好。   财政局长白向林也打来了电话,问他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杨得玉故意问什么消息,白向林说,你老兄还装什么装,真是真人不露相,越是成竹在胸,越是能撑得住气。你是稳操胜券了,但你还得拉老兄一把,给老兄搭个手,推举推举老兄,如果上去了,老兄下辈子也不会忘了你。   又一个对手跳了出来。杨得玉猛然意识到忽略了一个最主要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如果为了考虑平衡,乡镇书记占一个名额,党委那边两位部长一位主任如果上两个,那么另一个就要在政府这边争了。白向林管着财政,哪个领导不求财政不求人家,如果施点小恩小惠拉选票,无疑比朱志更加厉害。杨得玉简直是六神无主了。白向林连喂喂几声,杨得玉才回过神来,然后故意说,你是不是说候选人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白向林以为杨得玉真不知情,便说前几天市委那边就有消息传出了,然后向杨得玉细说了一遍。白向林说的和朱志说的差不多,可见事情真的就是这么回事了。杨得玉觉得事情真是可怕:大家都认为他最有希望,推举时肯定会都压制他,这样的结果就会更糟,很可能比那些最没希望的人的得票还要少。杨得玉感觉这回是彻底完了。这样一想,一股冷气一下从脊梁骨冒出,迅速扩散到全身,几乎要发抖打颤,以至于白向林又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些什么,都没了一点印象。 // --------------- 县领导20(2) ---------------   又有王奋山和人事局长打来电话,说的也是这档子事情,言下之意也是让他关照一下投上一票。杨得玉这才明白,别人说他最有把握,事实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最有把握,而且每个人都不低估自己,即使那些别人看去最没把握只沾点边的,也都觉得自己也有可能,也不会主动放弃这一机会,也都会本能地拼命挣扎一番,就像溺水者看到了漂浮的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凭本能也要抓上一把。   又有几个局长和乡镇一把手打来电话,说得都是这件事,杨得玉干脆将手机关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乱走一阵,他觉得应该找找滕书记,向滕书记汇报一下这些情况,然后看能不能采取些什么措施,制止这种乱拉票甚至贿选行为。   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打通滕柯文的手机,滕柯文说他在乡下,晚上才能回来。   挂了电话,杨得玉感觉大家都在彼此联络彼此拉票,手机的电波已经在空中形成了一张大网。他决定试试大家的手机,看是不是都成了热线。打了三个局长的手机,有两个正在通话。然后打乡镇长的手机,打了六个乡,也有四个在通话。这个结果更让他心惊肉跳。如果这些通话的手机有一半是谈推举,那么也说明有一大批人在活动。   本打算今天要下乡去。水库大坝工程已经上马,但库区一个自然村的二百多口人怎么办,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县里目前有两种想法,一种是分散迁移到各乡,另一种是集中迁移到一处,办一个大型良种养殖场,养猪养牛养鸡,一方面自己养殖,一方面为全县提供良种和技术示范。滕柯文的意见倾向后一种。前一种虽然搬迁费用小,但土地包给了个人,各乡都拿不出多余的土地,各乡都不愿意接收,搬迁户也不愿意搬迁,安排起来难度很大。集中安排费用大点,但能形成新的生产力,搬迁户也高兴。但养殖场办在哪里,县里有没有这样一片空地,而且还要有水有草有公路。滕柯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杨得玉,要杨得玉找出这么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提交会议讨论。不少人提出应该选在官马沟。对全县的情况,杨得玉当然熟悉,自然想到了官马沟。官马沟不仅风景优美有水有草,而且在那里留下了他和乔敏的初夜。想起那片地方,他仍然止不住心动神摇,觉得那片草地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和谐。事实上官马沟已经成为全县最美的一个风景区,特别是那片草滩,更是人们忘情享受亲近大自然的一个好地方。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建养殖场,不但破坏风景,而且所有的植被,也将无一幸免,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又一个乱石沟。但除了官马沟,全县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不但没有这样的地方,就连一片平坦的空地也难找到。杨得玉决定先到地势比较平坦的几个乡跑跑,和乡干部们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找出个理想点的地方,哪怕是合办或其他方式合作也行,尽量保住官马沟,如果将来有了钱,将官马沟开发开发,就能为县城的市民提供一个休闲玩乐的好场所。   出了办公室,杨得玉又心里发慌。人家都在忙选票,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不做准备,谁就等于自动放弃。犹豫再三,杨得玉还是决定下乡的事过后再说,现在好好谋划谋划,看有没有办法打开局面。   除了也拉票,别的办法还真想不出来。如果有办法,也只能在领导身上想。那年选举省人大代表,在选举大会上,高一定公开提醒大家,要一定把县里的主要领导选上,因为县领导最熟悉县里的情况,也最了解人民的意愿,也最能代表全县的利益,这样书记县长就以最高票当选为省人大代表。如果也能说服滕书记,让他在推举会上指个范围或者提个倾向性意见,效果肯定比拉票更好。   杨得玉决定晚上到滕柯文家里好好谈谈。   虽然杨得玉觉得和滕柯文关系不同一般,滕柯文也很喜欢很欣赏他,但遇事求人,总要有所表示。细想起来,他还没给滕柯文送过什么。这么大的两项工程交给他,谁心里都觉得他总要有点收获,甚至发了大财,滕柯文会不会也这么看,会不会也这么想。他觉得想肯定会想的。前不久上面挖出了一个贪官,据说就是故意将有油水的差事和工程交给自己的亲信,然后再收亲信送上的钱财。许多人都知道滕柯文不收礼,实在推不掉的,就交到财政或民政部门。但他认为,收礼不收礼也是相对的,不收礼是不收那些奢侈的东西和多余的钱财,并不是急需要的东西也不收,并不是像他这样可靠的人送点小礼物也不收。那天到省城跑资金,滕柯文说遇到了老同学不回宾馆睡,他就猜测可能是洪灯儿来了,果然第三天回来时洪灯儿在半路上出现了。说是碰巧,但碰这么巧,那只能说是有预谋。带洪灯儿到省城,应该是专门来给她买东西的,但回来时洪灯儿并没带大包小包。可能是那三天要跑的地方太多,滕书记没时间给她买。那天他就想,以后再到省城,一定代滕书记买一份礼物。现在杨得玉思考再三,怎么想都觉得代滕柯文为洪灯儿买份礼物是个好主意。 // --------------- 县领导20(3) ---------------   礼物是现成的。那天包工头老吴来要工程款,就带了两盒化妆品,一对情侣表,一个小巧的女式手机。他本不想收,但老吴笑了说,不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用不着,是给你心爱的人的。老吴还说,男人生来就为女人活着,如果连心上人都亏待,这男人就活得亏心。又说比如我,这把年纪,吃没胃口穿没兴趣,只有身边的几个好女人,想想都让我心跳情动。一个秃头小老板都如此,他当然动了心,也当然想到了乔敏,他没有拒绝他的礼品。现在他突然觉得可笑,看来送礼者大多想得一样,大多要挖空心思往对方心里想,让对方能够喜欢,能够接受。   打开文件柜,将礼物看看,他想,这些东西放到这里也是麻烦,送给乔敏也没有必要,一是乔敏有一个这样的手机,二是和乔敏结婚后,就是一家,这些东西多了没用还添麻烦。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杨得玉就给滕柯文家里打电话。约好九点半再去,九点三十分,杨得玉准时来到滕柯文的住处。   先汇报一阵水库工程的事,然后提到这次推举。杨得玉说了人们拉票的情况,滕柯文问,有这么严重?杨得玉点点头。滕柯文沉默一阵,说,民主这东西,许多人天天叫了喊了要争取,真的争取来了,才发现还有许多问题,而且问题还比以前更多。所以,我以前就给人们说过,民主不是天生的东西,它是一定社会的产物,是和经济基础、社会形态、文化教育、道德传统等等一些东西紧密联系的,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经济和文化基础,就有什么样的文明民主。我们国家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官本位牢牢地扎根在人们的心里,只要是个官,总有人要费尽心机地去争取。因为需要费尽心机,所以什么样的办法都有人去想,都有人去做,这就是一搞民主就出问题的原因。   杨得玉觉得滕柯文分析得很有道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官的现实利益太大了,所以官的诱惑力也就太大了。冒死求财,不如冒死求官。但这些话只能埋在心里,更不能在滕书记面前说。杨得玉说,滕书记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一讲,我心里好像也豁然开朗。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也有民主的弊端,更主要的是这种民主还不适合我们现在的情况,当然经济文化等等都还不配套成形。所以民主还要适当地集中,还要县委拿出一个适合咱们县具体情况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势必会出现贿选甚至买票的问题。   滕柯文说,办法也用不着想,市里的文件规定得明白,再加附加条件不好交待。其实民主推举也只是个测验,结果也只能供上面参考,县委具体怎么办,等推举结果出来再说。   滕柯文的话让杨得玉放心了许多,看来自己确实有点撑不住气,有点大惊小怪,更有点缺乏老练。他想,如果推举只是个参考,推举不落到后面,县委就会有办法平衡平衡。杨得玉立即点头赞同滕柯文的意见,说,民主集中确实是个最好的办法,集中正确的民主,才能使民主真正能够体现。   滕柯文叹口气说,我们的民主为什么和西方的不同,关键是许多政治经济文化的情况不同,比如资本主义国家,许多大官就是大资本家大财主,他们当官也可以,辞官也没什么;当官也不完全是为了钱,不当官也不是没有钱花。但我们就不行,当官是职业,是饭碗,不当官吃什么穿什么,所以大家不争也不行。   对滕柯文这样的观点,杨得玉心里并不赞成。西方的官位同样是被角逐的中心。关键是利益太大,利益不仅仅是钱,还有别的,比如权力,比如荣耀,比如众人捧着。比如有个著名演员,他有不少钱,但给他个副县长,他便高兴得把自己的钱财捐光了去当这个官。可见这官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杨得玉再次点头赞同滕柯文的观点,说,滕书记说得对,但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我觉得滕书记应该在大会上讲讲,让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大家明白这个道理,对县委的集中也就不会有意见,也就不会再不干工作挖空心思地拉票了。   滕柯文没有表态,也没再说什么。杨得玉也说不出口让滕柯文在公开场合公开推荐他,但滕柯文说民主推举只是个参考,让他心里有了底。两人又谈一阵别的事。时间不早了,杨得玉便起身告辞。   滕柯文抓起杨得玉带来的包,说,拿的什么东西,我说过不要给我送东西。   杨得玉说,也不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咱们当领导的经常顾不上家,让妻子儿女也跟着受了委屈,就应该在物质上精神上给她们补偿补偿,所以我代你给嫂子买了点化妆品,安慰安慰嫂子。   滕柯文翻看一下礼物,确实是女人用的日常物品,便说,以后再不能这样,真的是下不为例。   天有点阴,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可能是今天一天太紧张了,并没感到变天,现在被冷风一吹,杨得玉感觉有点冷。看眼表,还不到十一点。几天没去乔敏那里了,今晚他想到乔敏那里看看。走几步,又觉得不合适。虽然老婆不会怎么样,但如果被别人看到,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肯定会影响推举。杨得玉只好掏出手机给乔敏打电话问好。乔敏想让他过来,便问他忙不忙。他只好撒谎说很忙,等忙完了这摊事他就过来。 // --------------- 县领导20(4) ---------------   不禁想起人们说处情人太累的话,确实是经验之谈,不仅累,还得两头哄,两头安抚。如果情人很年轻,那就不仅是累,而是上天给你的一种折磨,让你身心疲惫,让你要死要活,让你心甘情愿,又让你不能自拔。他想,等副县长选举完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再不受这份累,马上离婚结婚。   杨得玉回家睡了,又觉得还是把工作干好最重要。打电话拉关系,人家嘴上答应你,说不定推举时故意不写你,反正是无记名,你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如果工作干好,能力又出众,有目共睹,不管怎么说,人心都有一杆秤,正义公正的人还是占多数,人家自然会推举你。   陈县长要他明天陪她下乡去看看,这倒也是个机会。科级干部乡镇长占一半,跟县长下去跑一遍,不说狐假虎威,至少可以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一点认识,那就是杨得玉已经是县级领导了,选杨得玉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他想,明天尽力劝陈县长多花几天时间,争取把每个乡都巡视一遍。   陈嫱本来只到中部几个乡看看,杨得玉建议每个乡都巡视一遍,陈嫱觉得也有必要。到西府县快两年了,有几个乡她还没去过。一县之长没去过管辖的乡府,怎么说也有点说不过去。但西边几个深山乡这几年刚修通简易公路,许多河沟没有桥梁,不仅很不好走,遇雨河沟还无法通过。陈嫱的车是奥迪轿车,坑洼路根本无法通行。陈嫱对杨得玉说,不用再调车,就坐你的越野车,同坐一辆车就可以了。   陈县长最近心劲正足,热情正高。那天到教育厅跑回二百万,回到县里,滕柯文便在大会小会上夸陈嫱,说陈嫱放弃大城市舒适的生活来到县里,不叫苦不嫌累,一心扑在工作上,吃尽了苦受尽了累,为县里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那天滕柯文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又讲了这些后,陈嫱很受感动,轮她讲话时,她流泪了。她流着泪动情地表了态,决心要和大家同甘共苦。那天二百多干部都被感动了,不少人也流出了眼泪。现在要轻车简从,同坐一辆车下去,杨得玉当然高兴。但自己的吉普车毕竟有点低档,还有点漏土,在尘土路上跑一两个小时,里面的人就被弄得灰头土脸。把陈县长这样高雅讲究的女人弄得满身尘土,他这个助理也会感到难堪。杨得玉想把银行的那辆帕杰罗越野车借来,又考虑到那辆车太新太高档。坐这样高档的车下乡,不仅影响陈县长的形象,也会让穷乡镇干部们心理失衡,从而嫉妒憎恨到他这个助理的头上。杨得玉什么也没说,让陈嫱坐在前面,他和秘书坐在后面上了路。   灾后抢种基本都种了萝卜,家家都收了不少,但都堆在院子里。问销售情况,农户怨声一片,不但价格低得吓人,每斤才六七分钱,而且还卖不出去。这一结果让杨得玉都觉得不可思议。陈嫱说,怎么可能,我那天回省城买菜,一斤胡萝卜还卖五毛哪。   这个价格确实不正常。杨得玉说,现在一斤草都卖一毛钱,就是喂牲畜,胡萝卜怎么也比草的营养好,一斤胡萝卜怎么也值一角多钱,实在不行,我们就联系饲养场,喂牛喂羊喂猪,喂什么都不错,怎么会没有人要。   陈嫱说是不是种得太多了,杨得玉说,如果在咱们县看,确实是多了,如果放在全省,甚至全国,我们种的再多,也没有多少,甚至都不可能影响市场。   胡萝卜能贮存,也不怕冻,杨得玉建议县里发个文件,统一定个最低价,每斤低于一角钱不卖,然后县里再成立个营销贩运队伍,专门组织人到外面联系销路。   再仔细分析,无论从哪方面看,根本的原因还是销路不畅。本地的人不出面跑,外地的贩运户又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县里出面组织一下很有必要。但市场经济了,市场也确实难以把握,如果发文让农户把胡萝卜贮存起来,万一到明年春天还销不出去,萝卜就会烂掉,那时的责任就要由县里来负。陈嫱决定打个电话,和滕柯文商量一下。   滕柯文认为贮存是必要的,少于一毛不卖也是对的,但县里必须要组织一个强有力的销售服务队伍。滕柯文说,让农业局牵头,经贸局、个体经济发展局、扶贫办、民政局等有关部门全体出动外出跑销路,谁跑到客户谁提成。陈嫱说要不要她返回县城。滕柯文说,你如果想继续跑跑就继续跑跑,这些工作由我来布置实施,我让农业局何局长随时和你联系,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告诉他。   乡里确实有不少问题,杨得玉也说继续跑跑,陈嫱决定按计划每个乡都去看看。   西府县偏远,但土地面积很大,有一万一千多平方公里,比内地三四个县还大。从地图上看,西府县像条领带,越往西南走,面积越广大,地势越高峻,气候越寒冷。过了六弯乡,情景就大不一样。这里的人烟已经稀疏,地面已经结了薄冰,但田里的胡萝卜还没收完,不少村民仍冒了寒冷在挖在收。停车下去看看,再问问村民,村民们一肚子怨言,骂县里乡里瞎胡叫喊,像催命的阎王,整天逼着让种,种得太多,又让去摘棉花,害得萝卜到现在收不回去。 // --------------- 县领导20(5) ---------------   外出摘棉花的人们已经回来十多天了。因为今年许多省的农民都涌去摘棉,摘棉的价格一下降了下来。虽然行前签了合同,但到处压价,签的合同就不能兑现,不然人家就不雇用你,或者象征性地让你摘点。原估计每人至少可挣到一千元,结果平均挣了六七百块。但对贫困家庭来说,六七百块也是一大笔收入。谈到这些收入,村民们也算满意,谩骂也变成了无可奈何和牢骚。   陈嫱心里还是觉得满意,觉得县政府还是为民办了些实事,萝卜收不回去骂娘,总比没有东西骂娘要好。再西行,就看到羊在许多萝卜田里乱啃。下车去问,村民都说不收了,干脆让羊去吃,吃完地上的,羊就会用蹄子刨了吃地下的。陈嫱一行还是觉得可惜。来到乡政府,陈嫱要乡领导下去多做做村民的工作,尽量让大家多收点,如果找到销路,说不定能卖一大笔钱。   五峰乡是全县最偏远最贫穷的一个乡,有不少村民还住的是破败的草顶房。路上还遇到了一位村民跪了拦车要钱葬母。贫困让陈嫱感到吃惊。本想深入到村里看看,但没有路,只好直接到乡政府。   乡政府过去是个小寺院,南面敞开,北西东三面盖了房子。房子有十几间,党委政府所有的机关都在这里,大多一间屋一个单位一块牌子,也有一间屋挂两三个牌子的。因为集中在一个院子里,又正是吃午饭时间,听到车响,一下还是跑出许多人。看到是县长来了,许多人又害羞似的躲了回去,只有几个主要领导急忙跑了过来。但主要领导也不大方,想和陈嫱握手,又有点难为情伸不出手。见陈嫱大方地伸出手,才很害羞地握了握。   书记乡长都是快五十岁的黑红脸汉子,陈嫱虽然和他们见过面,但面对面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书记和乡长一时显得很拘束,既像个害羞的新女婿,又像个初见先生的小学生。陈嫱对两人的印象更加糟糕,感觉他们好像从不洗脸,从不刷牙,满嘴的黄牙,浑身的旱烟臭。这哪里像个书记乡长,如果放到城里,别说被当成地地道道的民工,即使被当成叫花子,那也不是眼力的问题。这样的领导,这样的水平和观念,又怎么能给群众出谋划策,领导群众致富奔小康呢?陈嫱忍了不满寻问了一些乡里的情况,然后说到汉子拦车讨要埋葬费的事。乡长说,咱们这里祖祖辈辈就穷,气候差,好的年景能收点青稞,一般的年景只能收点山药,于是就形成了外出讨饭的习惯。秋天田里的东西收过,就成群结伙外出,讨点精米白面,也讨几个零花的现钱。这几年虽然不缺吃穿,但已经形成了习惯,再说能讨到的钱也越来越多,于是外出讨要的人不但不少,反而更多,能出去的,基本都出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已经形成了要饭的品牌,人们一听说是五峰的,便立马慷慨解囊,说五峰的乞丐是真正的乞丐,是真穷到了要饭的地步,他们不偷不抢,见人就喊大爷大娘,不论给多给少,一律磕头谢恩。说天下的要饭人,五峰的最优秀。   几个人还是止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便是一阵苦涩。陈嫱严肃了脸说,面对这么多困难,你们乡里想没想点办法,想了哪些具体办法,采取了什么具体措施。   书记和乡长轮流说了许多,但都是空话套话,什么大力宣传党的方针政策,认真落实县里的指示,开了多少次会,下了多少次村,等等,只有组织了三百多村民到新疆摘棉一项是实事,但也是县里组织的。陈嫱生气了说,不要说空话,只说办了哪些事,有一件说一件,没有就说没有,然后说说你们每天在干什么。   书记低了头不做声。乡长叹口气,说,咱们这里太穷,你看到了,我们这些乡干部别说干工作,就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具体地说,就是办公没经费,出门没汽油。因为办公经费少,就承包到每一个人头上,一般干部每年五元,领导干部每年十元,只够买点墨水稿纸。如果搞什么活动,谁搞费用只能由谁来承担。我和书记有辆摩托车,但没钱买油,只有到县里开会时,才能骑一骑。至于我们的个人生活,更是没法提。我们只能拿三四百块的基本工资,就这点基本工资,也要等到年底把所有的费用都收上来,才能发下去。   这么说他们基本是闲着,惟一的工作就是应付上面的事情。县里考虑过合并乡镇减少开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但五峰这样地域广大的乡,还是决定不减不合。减了合了,怕村民几年也没法见到一个乡干部,怕连基层政权都没人去维持。但也不能不发展。陈嫱讲了她的意见,要求乡干部们多下下乡,给农民出出主意,帮他们搞点种植养殖项目。陈嫱讲了半天,末了,乡长却又叹口气,说,难呀,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老百姓不仅穷,也大多不识字,也死笨,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不想学。我给你讲两件事。有次我们落实上面的指示,到村里讲三个代表。我们六个人一进村,村民们就手指头点了数我们,然后说,不是说三个代表吗,怎么来了六个,那三个的饭由谁来管。还有,公路修通后,上面来了不少人和车,有越野车后面背了个轮胎,轮胎用袋子套着,围观的群众便指了袋子里套着的轮胎说,还是人家当官的有钱,出门带这么大的烙饼,还用汽车驮着,烙饼比我们的锅还大。 // --------------- 县领导20(6) ---------------   这个乡长看起来蔫不唧,肚里却有不少幽默感,更有不少农民式的狡猾,属于那种有点见识又没有大见识,有点文化又没有大文化的乡下油滑干部。这种人往往自以为聪明有本事,有一肚子蔫主意,你说你的,他干他的,他不得罪你,也能应付你,你打他三棍子,也不一定能打出个响来。陈嫱想,这样不思改革不思进取混日子的油滑干部,土包子干部,明年乡镇干部换届选举时,一定要彻底换掉,换一批有改革进取精神的年轻人来干,改变一下得过且过的工作现状。   乡里要去买鸡招待陈嫱一行,杨得玉立即制止。他知道陈嫱咽不下乡里的饭,倒不是嫌乡里的饭不好,而是嫌不够卫生。陈嫱曾不好意思地偷偷和他说过,说她看到乡下大师傅那双黑呼呼的手和满指甲的污垢,嘴里的饭就没法下咽。来时,他便在车上放了许多东西,有一箱方便面,一箱饮料,一箱火腿肠烧鸡肉酱罐头等等。这样一来便不在乡里吃饭,也给乡里减少了许多麻烦和负担。杨得玉告诉乡长,陈县长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自带了吃的,乡里烧点开水就行,咱们一起吃方便面。   吃过方便面,陈嫱一行便上了路,决定到相邻的另一个乡看看,然后连夜返回县城。   刚出乡政府,就下起了雨夹雪。山路本身就不好走,山坡的雨水流到路上,更是泥泞难行。这一来司机更是提心吊胆,双手死死把了方向盘向前移动。往前开一段,路被水冲断了,一条深沟横在面前。司机下车准备搬石头垫路,杨得玉下车看看,觉得不能再冒险前行。万一滑下悬崖,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杨得玉果断决定返回五峰乡,晚上就在五峰乡住宿。   乡里还从没有县长来住过,五峰乡当然也没有旅店。书记的屋子干净点,便安排陈嫱睡在那里。安排杨得玉睡乡长的屋,杨得玉觉得不大合适。五峰乡地处两省交界,往南往西都是另一个省的高山牧场。不说这么大的山野可能有坏人野兽,就说乡政府,这么多人难保没有坏人流氓,万一哪个傻瓜晚上对陈嫱图谋不轨,那么破的木门,伸进一根筷子轻轻一拨,门就能拨开。干了坏事逃进山里,你连个凶手都无法抓住。杨得玉要求他和秘书都住在陈县长的隔壁,晚上轮流值班守夜。   乡长提出乡里派人值班,杨得玉小声说不可靠,万一值班的人起了坏心,那不更是引狼入室。   陈嫱的秘书三十出头,杨得玉对秘书说,你年轻瞌睡多,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也不用出去看,就坐在屋里听着隔壁,有什么动静立即叫我。   因为还没有生火炉,屋子里正是最阴冷最难受的时节。被子是乡长的,白被里已经成了黑灰色,这还不算,轻轻一动,就有一股扑鼻的烟草和汗臭的混合味。杨得玉知道书记的被子也好不到哪里,说不定比乡长的更差,不知陈嫱今晚如何盖这被子。杨得玉只脱去外衣,缩手缩脚睡了下来。   被冻醒,发现秘书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看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乡里没有电,杨得玉便让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杨得玉起床让秘书睡了,便决定到屋外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天阴,整个山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但让你辨不清方向,感觉上下天地都成了一个整体,无法分辨。杨得玉提了顶门棍出来,仍感到有点害怕。轻轻将耳贴到门缝听,能够听到陈嫱那均匀的呼吸声。杨得玉放心了回来,刚坐下不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得玉吓一跳,急忙抓起看,是陈嫱打的。陈嫱说,我想起床,有点怕,你过来一下。   杨得玉跑出来。敲敲门,陈嫱才敢起来摸索了开了门。杨得玉借助手机的亮光找到火柴,点着了油灯。见陈嫱披了被子站在床前。陈嫱说太冷,把她冻醒了。其实陈嫱是要小便。杨得玉只好领她来到外面。陈嫱想到院子外面去,杨得玉说,山里有野兽,就在院子里吧。   陈嫱不敢再往远走,只好就地蹲了。杨得玉模模糊糊能看到她一点身影,但撒尿的声音却那样响亮,虽然能感觉到她极力控制,但声音还是异常清晰,杨得玉几乎能够听出她在如何控制速度如何控制声音。杨得玉止不住心跳加剧,刚想蹲下看个究竟,她却站了起来。   回屋再睡,陈嫱连大衣都不脱。杨得玉笑了说,你没经验,穿得越多,盖了被子越冷,原因是被子和衣服之间有空隙,冷热气流在空隙层形成交流,所以更冷。把大衣脱掉,被子就比较贴身,再把大衣压在被子上面,就暖和多了。   按杨得玉的指导,陈嫱重新睡下。杨得玉给陈嫱塞紧被子,要走时,陈嫱突然变了声说,我怕,你坐下陪陪我。   杨得玉愣一下,感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杨得玉浑身一阵激动,将椅子搬到她床前坐了,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 --------------- 县领导20(7) ---------------   陈嫱说,你屋里一晚灯亮着,我知道你一夜没睡,一晚担心我,一直坐了为我守着。   她竟然认为他一晚没睡,杨得玉不由感到惭愧,觉得自己做得很是不够。杨得玉谦虚了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也睡了一会儿。   陈嫱说,你别哄我,我一打电话你立即就接了,并且马上跑了过来,说明你就在门边坐着。   杨得玉说,这里地处交界,野兽也多,人也复杂,我不操心不行啊,如果出了事,不说没法交待,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良心。   陈嫱的眼睛又有点湿润。沉默半天,她说,乡长说下面铺了两层狼皮,睡了不冷,害得我想想就怕,半夜才睡着。   女人说害怕,当然是要男人陪了睡。一股热流迅速弥漫了杨得玉的全身。他想说再不用害怕,我来陪你睡,又张不开口。想捏住她的手表示一下爱意,又有点胆怯。万一她没有这个意思怎么办?他决定再坐近一点看看她的反应。他再贴近一点,她一下有点不安。她轻声说,谢谢你,你还是回去睡吧。   杨得玉一下清醒过来。再给她掖掖被子,然后默默起身,默默出了门。 // --------------- 县领导21(1) ---------------   滕柯文打来电话,要杨得玉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杨得玉猜测,很可能是推举候选人的事,很可能情况不错,滕柯文要告诉他点什么,说不定要告诉他推举副县长的事没一点问题。杨得玉放下手里的工作,立即往县委赶。   滕柯文正和王副县长谈工作,杨得玉探头看看,转身来到党办主任古三和的办公室。在古三和对面坐了,杨得玉说,怎么样,没问题吧。   古三和笑笑,好像笑得有点不自然,想说什么又打住,然后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估计你没问题吧。   看古三和的表情,杨得玉感觉有点问题。也许这次古三和得票不多。杨得玉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情况不明,便含糊了安慰说,无所谓,人活一辈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够,能升就升,不能升拉倒,怎么活都是一辈子。   古三和一连声附和了说就是,然后笑了说,还是你老兄想得开,也难怪,你现在是肥差,官不大权大,当个副县长也未必有你现在实惠。我们就不同,清水衙门,不升一升还真没出路。   杨得玉说,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这破差事哪里是人干的,要不咱们换换。   王县长出来了,杨得玉急忙来到滕柯文的办公室。滕柯文让杨得玉将门关上。杨得玉一下感觉到气氛的严肃。滕柯文说,有件事我和你商量一下。推举候选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因为这次市里规定,新推举的副县长人选必须要交流到外县去,然后成为那个县的副县长候选人,参加正式选举。我有点舍不得你走,所以我找你来谈谈。你清楚,水库灌溉工程才刚刚开始,水库上马了,钱还没落实,水库的钱落实了,还得搞渠系配套,你走了,换别人搞我不放心。我的意思是这次你留下,留下帮助县里也算帮助我再干几年,等把县里的基础打好了,有机会再推举你。   太出乎意料了。杨得玉的头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怎么能够这样。干得好就不让升,那以后谁还会使劲干。杨得玉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说,滕书记,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四年一届,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机会不容易遇到,我怕再没机会,我还是想走。   滕柯文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大选是四年一届,但年年都有干部任免,年年都有干部升迁,机会随时都有,像我和陈县长,都是这两年任命的,怎么能说是四年一次。   滕柯文坚持让留下,感觉已经不是商量,看来已经定了。难怪古三和吞吞吐吐,看来人家早知道内情。看来古三和是被推举了,难怪他神色不对有点紧张鬼祟。难道是他们合谋好了挤兑他?他觉得滕书记不会这样做,滕书记确实是不想让他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这话当然没错,但滕书记你怎么又能保证你不走呢,如果你走了,你许的诺又怎么兑现,到时我去找谁。杨得玉急了,说,滕书记,我还是想走,如果我升了,我还可以要求调回来再给您当助手。   滕柯文沉思了看着他,半天才说,有些事也不完全由我,在这次民主推举中,你得票并不占优,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我只能对你说,那就是县里的情况你最熟悉,陈县长又年轻,我想让你多辅助她两年,待时机成熟,我们两个都会竭力保举你的。   得票并不占优,那就是说得票也差不多。得票当然只是个借口,想让我辅助陈嫱,才是真正的原因。一种被器重被信任的荣耀,让杨得玉心里宽慰了一点。士为知己者死。杨得玉想点头答应,慷慨悲壮一回,但在这生死攸关时刻,理智地想想,还是不能放弃,放弃了,也许这辈子的官就到头了。副县长,容易吗?全县一百多科级干部,有几个能有机会升到副县长。到手的副县长放弃,只有傻瓜才能干得出来。但不放弃就会使滕柯文不高兴,也许还会伤了滕书记的心。如果坚持下去能被推举走掉,滕柯文不高兴也罢了,如果走不掉,必然会失去信任,以后难以立足。杨得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滕柯文两眼看着他,犹犹豫豫已经使他失望了。必须立即做出回答。杨得玉带了哭音无力地说,滕书记,您信任我让我高兴,但我心里很乱,你能不能让我想想。   滕柯文说,好吧,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走在路上,杨得玉几次撞到人身上,惹得路人以为他是个精神病人。右边有条小巷,那里安静没人,他决定到那里安静安静,好好想想对策。   仔细回忆滕柯文说的每一句话,感觉滕柯文并不是完全在征求他的意见,倒像是决定了说服他接受结果。滕柯文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仅仅是舍不得他走吗,感觉又不像。如果舍不得他走,就会早征求他的意见,甚至在一开始就阻止他。但情况恰恰相反,那天在推举大会上,推举前滕柯文做了象征性的讲话,在讲话中,滕书记把他和其他几位的工作竭力赞美了一番,谁都能听出这就是滕书记代表县委的推举意思。近来哪里得罪滕书记了吗?绝对没有。想来想去,只能在陈县长身上找原因。那天在五峰乡,陈县长分明是被他感动了,那一刻,分明是对他有了意思,只是她的身份和地位不允许,她才强烈地克制了。很可能是陈县长舍不得他走,和滕柯文商量后,才决定把他留下来。 // --------------- 县领导21(2) ---------------   如果是这样,事情也不难解决,和陈县长说说,说通陈县长,事情也就挽回了。问题是这件事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如果决定了,事情也很麻烦。他突然感觉他的消息太闭塞,好像别人都知道的事,就他一天忙于工作而不知道。他想问问别人,多了解一点情况再作决定。   公认最有希望的还有组织部长、党办主任、宣传部长、城关和三泉镇的党委书记,也许还有财政局长。组织部长不好意思问,他决定问问财政局长白向林。   打通白向林的手机,闲聊几句,然后巧妙地将话题转到推举上,问白向林知道不知道点儿内幕。白向林谨慎了问哪方面的内幕。杨得玉说,还能有哪方面的,这次县里推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不想告诉我。   白向林立即笑了说,你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你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感觉和古三和刚才一样鬼鬼祟祟。难道别人都知道了什么,就他还蒙在鼓里?一种受骗的感觉迅速涌遍全身。他感觉很可能是已经决定了。杨得玉简直蒙了。妈的,还说舍不得让我走,既然舍不得我走,为什么不早和我说,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感到这里面有个大阴谋,这个阴谋现在将他罩得严严实实。   他决定立即找找陈嫱,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   杨得玉虽然努力使自己平静,但陈嫱还是看出他脸色反常。陈嫱吃惊了问,出了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   杨得玉差点要哭。他强忍了悲痛,在陈嫱对面坐下,说,陈县长,刚才滕书记找我谈话了,要我退出竞选。陈县长,我实在是想不通。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不瞒你说,就是为了进步升迁。我年龄大了,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陈县长,我实在是不想放弃。   陈嫱说,我不知道滕书记是怎么和你说的。   杨得玉说,滕书记说县里的工作离不开我,想让我留下。   陈嫱睁大眼不解地看着他,然后问,他真是这么说的么?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杨得玉简直不敢再问。   陈嫱说,滕书记也是好意。我们知道,民主推举也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有时推举难免会掺杂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推举情况我们不对外公布。但不公布不等于不算数不参考。老实说,无论从哪方面说,你都应该被推举到市里去,但你的得票确实比较低,滕书记和我都不好办,如果硬把你推上去,市里还要筛选,筛选时肯定要参考民意,市里会说我们有私情不推优推关系,如果有人告状,你将被筛选掉不说,县里也很被动。滕书记没向你说明这些,可能是怕说了真相会打击你的工作积极性,他也是为了保护你。   竟然是得票比较低,得票比较低也可能是陈嫱给面子的说法,说不定是得票很低。刚才杨得玉虽然恼火,但毕竟是有才能人家舍不得让走,怎么说都还有点面子甚至自豪。现在简直要无地自容。这些最应该想到的事怎么就没想到呢,而且还怀疑滕书记,而且还自作多情,竟以为是陈嫱爱他不让他离开。简直是混蛋到了家,糊涂到了家,白痴到了家。   杨得玉无力地回到县长助理办公室。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他真想大哭一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知道别人都在活动,都在拉票,竟然以为不会起作用,竟然不愿效仿他们,竟然不愿与他们一般见识,竟然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干出成绩,大家就会有目共睹,就会心服口服。   竟然完全没考虑树大招风,权大遭妒,竟然想狐假虎威跟了陈嫱巡视,竟然想以此让人们看看他是什么,竟然想以此提高自己的地位。殊不知这样做的结果恰恰相反,恰恰最能让人当成马屁精,最能引起人们的憎恨和厌恶。另一方面,陈嫱又是漂亮女人,说不定还引得多少人吃了酸醋。杨得玉悔恨得禁不住仰天长叹。如果谦虚一下,如果给每个科级干部打个电话,让他们感觉到如此有权势的人也来讨好他们,让他们心里平添几分高兴,平添几分自豪。一高兴一自豪,说不定他们会反过来主动巴结你,拍了胸膛保证投你一票。   更可笑的是刚才竟然恨起了滕柯文,认为滕书记真是没一点良心,他的儿子浩浩在他家吃在他家住,一家人全成了陪伴:老婆陪吃,儿子陪读,情人陪教,三陪了竟然不能帮他一把。杨得玉记不起刚才在滕柯文那里他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了不尊敬的话。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滕书记,那就更糟糕透了。   真是糊涂。竟以为只要抱住滕书记这个大树,一切都没问题。县常委那么多人,滕柯文虽然是书记,但也不能完全他一个人说了算,更何况这次上面三令五申要广泛发扬民主,一经发现舞弊或徇私,要严肃查处。滕柯文刚当书记不久,他不能不有所顾虑,陈嫱更要考虑自己的形象和威信,怎么会毫无原则地明显偏向某一个人。 // --------------- 县领导21(3) ---------------   杨得玉!你真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杨得玉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后左右开弓,使劲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心里火气大,使得劲狠了一点,又没打准位置,有一巴掌扇在了鼻子上,竟然将鼻血打了出来。从不流鼻血的他,鼻血竟像拧不紧的水管,一串串往下淌。急忙掏出手绢塞住鼻孔,但血从嘴里流了出来。这不争气的东西!杨得玉恨不得再砸鼻子一拳。愤怒悔恨,几乎使他失去自控。他一下从鼻子里拔出手绢,心里发狠道,让你流吧,好好流吧,老子决不再管你,流死拉倒。   将头抵在桌沿上,任鼻血往地上流。说来说去,还是人家聪明。特别是白向林,这次肯定被推举了。他凭什么呀,学问、才能、领导水平、工作业绩,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就是利用财政的钱,谁巴结他,他给谁拨一点,有时不巴结他,也会主动给拨点,三千五千,积小善为大恩。而县长们更是糊涂,只问问财政还有多少钱,人家说有多少就是多少,根本不去查不去算,不少的钱就这样让白向林送了人做了人情。这种送既不算行贿,也不算受贿,合理合法,但和行贿受贿有一样的效果。杨得玉想,这回一定得提醒陈嫱,要她严把财政关,必要时,他也可以以县长助理的身份直接去查查账,看看究竟有多少钱。   鼻血不流了。看看表,都十二点半了。杨得玉起身洗洗擦擦,拖了疲惫的双腿下班回家。   妻子又做了清汤面片。妈妈的,就知道做这种叫花子饭!杨得玉本来端起了碗要吃,又狠狠地砸到桌子上,看都不看满桌的碎碗片和横流的汤水,转身回卧室躺了。   真是干得好不如干得巧,拼命干了又有什么用,还真不如回家睡老婆抱情人。他想,也罢,官场失意,咱就享受生活,干脆今天就提出离婚,然后热热闹闹大张旗鼓地和乔敏结婚。   这样坏的情绪和老婆谈离婚,肯定要吵架。老婆生来善良软弱,这样的女人只能用好话来哄,用柔情来劝,决不能打骂,也不能虐待,因为她从小受苦,什么样的苦她都不怕,虐待又能算得了什么。   嗓子都气疼了。气坏了身体只能是自己倒霉。杨得玉决定到乔敏那里轻松轻松,让她关怀关怀安慰安慰,看能不能减轻一点伤痛。   敲门,才想起乔敏中午在她妈那里吃饭。杨得玉有这门上的钥匙,但所有的钥匙都不见了。想想,肯定是忘在了县长助理办公室。也不知出来时锁没锁办公室的门。不管它,反正那栋楼有人守门,再说也没什么可丢的东西。杨得玉给乔敏打电话,说他就在新屋门口等着,让她快点过来一下。   在路上,乔敏就估计有什么事,不然他不会中午叫她来。看他的脸色,她吃一惊。她一直认为他是个坚强勇敢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男子汉,今天这样一副灰头呆脸,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见他不说话,她有点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杨得玉知道自己脸色肯定很难看,谁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妈的,看来这件事对我的打击还真不小。这么点事就这个样子,哪里还有点男子汉气质,说出来也让人家耻笑。杨得玉摇摇头,装出一副平静自然,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有点累。   乔敏更看出他是装出来的没事。他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小事肯定不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难道是经济上犯了事?乔敏感到一股凉气向全身扩散,变了声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杨得玉想说落选的事,但这点事就这个样子,他一下又说不出口。他强笑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你陪我睡一会儿,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装出来的笑比哭还让她揪心。难道是查出了大病?四十几岁,正是癌症的高发期。乔敏浑身都有点哆嗦。她不敢往下问。见他已上床躺了,便颤抖了机械地也爬上床,躺在他的旁边。   杨得玉想说说今天的事,但刚要张嘴,便忍不住心酸要哭,只好强忍了,闭了眼无言地将她搂在怀里。   她明显地感觉出他身体也有点绵软,好像拉了三天肚子,几乎就要脱水。她不由得想到她的同事胡老师。据说,胡老师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搀扶不起来,只好抬到病房,从此再没起来。那天她找算命先生算过命,先生说她虽聪明伶俐,但命是穷命,一生享不了富贵。看来是应验了。乔敏颤抖了问查出了什么病。杨得玉觉得还是实说了好。但刚说了今天两个字,便万千悲伤一起涌上心头,还不容他控制,便胸膛急剧起伏,喘几下大气,便不可遏止地呜的一下哭出声来。   肯定是不治之症。乔敏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一片发麻,好像浑身都没了知觉。   杨得玉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他一把将两床被子拉开蒙到头上。但捂严实了,却一下没了哭的冲动。杨得玉擦干眼泪,将头伸出来。见她脸色惨白,又将她搂进怀里,说,也没什么事。然后细说今天的事情。 // --------------- 县领导21(4) ---------------   没等他说完,她却一下哭出声来。说一声总算没事,你吓死我了,然后舞了拳头边哭边在他身上乱打。他将她搂得更紧。抚摸她时,却发现她的下身水湿一片。他急忙爬起。细看,发现她不但裤子湿透,就连床都湿了一大片。杨得玉连问怎么回事,才猛然明白,她是受了惊吓尿在了裤子里。   真是我同生共死的好妻子!杨得玉激动了一把将她抱起,止不住泪流满面。   乔敏这才意识到小便失禁。她摸摸身子,然后便大声地哭了在他身上乱打。但这回他明显地感到有了高兴和撒娇的成分。   他将她捂在胸前抱一阵,然后将她的湿衣裤脱下来,把她放在干处。然后倒一盆热水,细心将她的下身擦洗一遍。   乔敏又流了泪说,你差点把我吓死。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不信,我不信没被推举上你会成这个样子。   也真是没出息。杨得玉不由得红了脸。低头将盆里的水倒掉回来,说,我是心理压力太大,我觉得我为这个副县长付出了许多,处处小心努力,也不敢和你结婚,把我们的孩子也流掉了。付出这么多没当上,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以后也不能让你夫贵妻荣,想想心里就难受,就有一种巨大的压力。   乔敏心里也难受。这些天,她天天盼望推举结束,也时时祈祷他能如愿,但还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擦干泪,安慰他说,你根本就不该有压力,好像我就看中了你的官。其实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论官,局长也是不小的官了,又有几个人能当上局长。在我心里,局长已经是很大的官了,我都不敢想像你当了副县长,我会是什么样子。   杨得玉又一阵感动。一个年轻姑娘爱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一直怀疑她到底爱他什么,如果只爱他今天的辉煌,只爱权势金钱,那么结婚后退了休的日子就不大好过。现在他一下找到了准确的答案:她是真的爱他,而且是爱他的全部,当然也包括他的社会地位。他清楚,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人的许多东西取决于社会地位,如果你不是水利局长,她当然不会爱上你这个半截老汉;如果只是水利局长而不是她心爱的人,她更不会有今天的表现。杨得玉上床坐在她面前,拉了她的手,说,小敏,官场的事我再不想了,从今天起,我就一心一意想着娶你。今天晚上,我就回去正式提出离婚,然后马上和你结婚,而且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让你体体面面地做一回新娘。   两人搂在一起睡下,乔敏仍感到杨得玉没有精神。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推举的事,心里是不是还有点难受。   杨得玉叹口气,说,就是感觉心里空空的难受,好像被抽去了筋骨。杨得玉再叹一声,又说,有些东西局外人是不能理解的,其实,人入了官场,就像出家人归了佛祖,官就是你的精神,官就是你的魂魄,一旦丢掉了官,就如同丢掉了精神和魂魄,人也成了一个空壳。   他终于要把心思用在结婚上了,乔敏心里压不住地高兴。她想让他也轻松轻松,便笑了说,说得这么玄乎,那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你招一招魂。然后抓了他的下身边揉边念:魂回来,魂回来。揉了晃荡一阵,却没见半点起色。她泄了气说,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说有一个水利局长带领民工支前负了伤,伤好出院后提拔他当了副县长。晚上睡觉时,妻子才发现他的鸡巴被炸掉了,就哭,他却不高兴了说,哭什么哭,难道一个副县长还顶不上一个鸡巴?所以,你这副县长也就是鸡巴大点事。   杨得玉笑了将她压到身下。本想痛快淋漓好好威风一回,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没有一点效果,好像那已经不是他的器官。他只好沮丧地翻身下来。   乔敏上班走后,杨得玉仍不想起来。他决定好好睡一下午,晚上回去和妻子商量离婚。   时间不大就不断有电话找他,其中有几件事得他去才能决定。他说他病了。但躺一阵,还是放心不下,只得起来去处理。   天黑回到家,妻子刘芳仍然做好了饭等他回来。中午砸了碗,好像她并不计较,甚至像没那回事。杨得玉只好舒展紧皱的眉头,决定吃了饭心平气和地和她谈。   杨得玉还是吃不下去饭,老觉得胸闷心慌,有时还突然心悸,好像突然想起有什么大事,或者丢了什么。杨得玉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年一个县委副书记被突然改为调研员,哭闹了几天后,就住进了医院,一住进去就再没出来。那时大家都笑话这位副书记。现在他理解了。他长出几口闷气,决定坚强一些,决不能倒下。他让妻子给他把饭加满,他要用对付敌人的坚强,坚决吃掉这碗干饭。   一碗饭真被他吃下去了。回到卧室躺了,待妻子在厨房收拾完,杨得玉把妻子叫进卧室。 // --------------- 县领导21(5) ---------------   杨得玉和蔼地让妻子坐下,说,今天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妻看着他,说,我中午就发现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妈的屁,到底是不一样,小敏看到我脸色不对,首先怕我得了什么大病,而你却不担心我的身体却担心出了什么事。杨得玉想发作,又忍了。灵机一动,觉得不如趁机发挥下去。杨得玉痛苦地叹一声,低了头半天,说,是出了点事,如果闹腾起来,我的一切就都完了。   刘芳吓白了脸,问出了什么事。杨得玉再痛苦半天,说,她怀了孕,闹了要和我结婚,不然就告我重婚,还要告到县里市里,还要告我买房子的事。如果她真告,我这辈子就完了,就得去坐牢。   刘芳气愤了说,我早就看出小妖精不是好东西,可你就是不听。我早就知道她想和你结婚,这下你信了吧。   杨得玉双手捧了头继续痛苦万状。刘芳禁不住问怎么办。杨得玉说,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救我。   刘芳等待他往下说,杨得玉只好说,和她结婚,所有的麻烦都没有了。我想来想去,只有咱们暂时分开,事情才能了掉。   刘芳一下明白了,她带了哭音说,我早就知道你要离婚,我也早想好了,打死我,我也不离婚。   杨得玉说,那只有我去死了,我死了,你们好好活去吧。   刘芳哭了说,我已经不管你们了,你已经和她过日子了,你已经是她的人了,她还要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   杨得玉说,她还是个姑娘,她还没结过婚,她需要结婚这个名分。咱们已经结过婚了,结婚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咱们就把结婚这个名分让给她,让给她后,咱们还和现在一样过日子,我不但不会亏待你半点,还会比现在更好。   她知道他在哄她。她知道他已经铁了心。原以为作出牺牲,忍气咽声睁眼闭眼能够维持下去,想不到他们得寸进尺,什么都想要,最后彻底将她挤出去。刘芳心里一阵阵发疼。原以为好心会得好报,原以为把他好好侍候好,他就会感激她,他就会好好回报她。事实却完全相反,她所有的好心,所有的努力,都贴在了狼心狗肺上。她感觉她的心都在颤抖。如果没有儿子,她早就痛痛快快答应他了,哪里用得着再受这些折磨。她哭了说,我可以没有你,但儿子不能没有你,没了你我养不大他,养大了也找不到工作。再说儿子正是长身体长智力的时候,我也不能让他的心里受到伤害。   原来妻子担心的是这些。这就好办了许多。杨得玉说,都怪我没给你说清楚,离了婚,咱们还是一家人,不仅儿子我一样管,你我也一样要管,缺钱我给钱,缺什么我都会一样想办法。   有了新老婆,新老婆说不,他哪里还能顾得上前妻和儿子。但不离也已经很不现实,就这样他天天气你,天天和你闹,活着受气又有什么意思。只要他管儿子,管这个家,别的都没什么。妻子说,你现在说得好,口说无凭,到时小狐狸精一瞪眼,你的心就偏到了肋巴上了,你不管我们了,我到哪里去说理。   杨得玉说,现在的一切家产都归你,我光身子走人。我还可以再给你十万块钱,并给你写下保证书,保证每周来看你们一两次。   看到妻子在思考,他知道她动心了。他觉得其实她对他也没有感情,他在家,她反而感到拘束不自在,没有他,只要生活不困难,只要儿子不困难,她倒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果然,妻子说,十万块现在听起来不少,但儿子才十三岁,到大学毕业找工作还得十年,如果上研究生,就还得十三年,就是物价不上涨,这点钱也不够他上学,如果遇到钱贬值,如果再遇上生病,就更麻烦了。   妻平日呆笨,现在倒很聪明。妻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嫁了他也不算享福,再说十万也确实不多,多给她点让她满意,他心里也好受点。杨得玉说,看在你平日对我好的份上,我想办法给你弄二十万。这么多钱你肯定用不了,你心疼你那些哥嫂侄儿,你还可以拿出点钱让他们开个店铺,赚点活钱。如果需要我帮忙,我绝对不会推辞。   刘芳不再哭。他知道她同意了。   杨得玉急忙回书房。时间不大便写好了离婚协议书,然后出来递给刘芳,说,你仔细看看,如果不同意你可以修改。   妻子的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手颤抖得将纸抖出了响声。杨得玉的心里也一下涌上一股悲伤,不知为什么,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弥漫了全身。他想给她擦擦眼泪安慰安慰她,但又狠心忍了。妻子擦把眼泪,将离婚协议看一遍,说,我知道上面不能写给多少钱,但你把钱拿来,我才能签字。   这傻女人,还真认了一个傻理。杨得玉不高兴了说,你以为我会骗你赖你。你先把字签了,我明天就再给你十万。 // --------------- 县领导21(6) ---------------   刘芳有点吃惊,然后伤心了说,还说离了还是一家人,我感觉你恨不得立即就逃离这个家。你说给我二十万,怎么又变成了十万。你别再想骗我,不拿来二十万,我决不答应。   水窖工程采购招标后,他曾给过她十万,看来她是不算这十万了。也罢,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再讨价还价只能谈崩。杨得玉只好答应再给二十万。   杨得玉还想劝说刘芳先签字,又觉得也没必要太急,太急了她还以为要骗她。水库工程上马时,给他送钱的人更多,他怕落个强子才的下场,就都没要。现在工程虽然包给了人家,但也可以张口借点。他决定明天给曹老板他们打个电话,向他们借点钱,如果他们主动提出送,就收下,如果不提送,就写个借条,以后有钱再还他们。把钱凑齐,到时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 --------------- 县领导22(1) ---------------   陈嫱打来了电话。陈嫱说,滕书记,统计局长在我这里,他来请示今年的统计报表怎么报,有些数字我也拿不准,像今年全县的生产总值增加多少等等。你看是不是要研究一下。   滕柯文猛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细想,觉得也许是陈嫱想多报一点。滕柯文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一是明知今年受了灾,又没有什么新的工副业生产项目上马,怎么能够增加。二是虽然他年初就当了县长,但县里的工作一直由高一定把持着,不抓经济,只抓权力,经济工作一塌糊涂。滕柯文想说按实际情况报,又觉得人家既然商量,肯定有人家的想法,便说,是不是里面有什么问题。   陈嫱说,问题倒是没有,关键是眼看年底了,咱们得把数字定下来,统计局得按咱们的数字作报表。   咱们定数字?滕柯文不禁脱口而出。陈嫱笑了说,咱们俩个都一样,都不知内情,要不是朱局长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里面的问题。是这样的,每年县里都要和市里签目标责任书,内容是国民生产总值要增长多少,固定资产要增加多少,人均收入要增加多少等等。这些目标完不成,年终考核时,我们县领导的考核结果就是不称职,就不能再当。所以,每年的报表都要参考和市里签订的合同来报。   滕柯文一下明白了。年初签合同时,他还没来当县长,合同当然是前任签的。但前任签了,后任也得负责。如果如实报了,考核不合格那可不是一般的问题。滕柯文问合同里咱们的生产总值应该增加多少。陈嫱说,应该增加百分之九点六。   这确实是个不小的增长数字。生产总值增加了,是不是别的都要增加。陈嫱说基本是这样。滕柯文担心了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这样弄虚作假,上面会不会查处。   陈嫱说,我和你一样不清楚,据朱局长说,每个县都是这样,大概不会查吧。   其他几个县的情况滕柯文也了解一些,如果签合同,也不会比西府县签得低,他们肯定也完不成。但还是慎重为好。滕柯文想让朱局长过来一下,又怕陈嫱有什么想法。统计局归县长管,当着县长的面让局长来他这里,面子上总是有点不大好看。想让陈嫱也一块来,又觉得叫人家跑也不合适。怎么说县长和书记也是平级,书记县长搞不好关系,往往都从这些小事引起。滕柯文说,你们在办公室等我,我过去一趟,咱们商量一下再说。   滕柯文原以为统计局长肯定是抱了一摞报表,结果局长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拿。滕柯文坐下后,便不高兴了说,你什么材料都不准备,是不是让我和陈县长当统计员,给你统计出一个数字,你照抄一遍就行了。   统计局长红了脸说,统计数字也有,都是下面报上来的,如果如实上报,会给县里带来许多麻烦。以前的报表,都是县里先定了,我们再按县里的意思编制报表。   滕柯文说,明明我们受了灾,再说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关键是我们乱编上去,会不会出问题。   统计局长说,问题市里也清楚,但市里也要给省里报,他们给省里报的依据就是我们各县的报表,他们也希望我们报得高点,我们报得高,市里的增长率也高。   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滕柯文说,那你就按照给市里签订的合同报,比如总值让我们增加百分之九点六,你报百分之九点七八就行了,不要再多,合格就行。在这方面你是行家,具体数字你自己掌握。然后问陈嫱怎么样。陈嫱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统计局长起身要走时,滕柯文说,你等一下,今年咱们县受了灾,生产总值肯定减了,我想知道准确的数字,咱们到底减了多少。   统计局长吞吞吐吐了说,这我也不大清楚,因为各乡各单位也和县里签了目标责任合同,他们也是按合同报上来的,可靠程度我也不清楚。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想了解个准确情况都难。滕柯文想批评朱局长,又觉得他也有难处。滕柯文说,你们不是有个农调队吗,他们归上面直管,工资也由上面发,难道也没干一点工作?   农调队虽然归上面直管,工资也由上面来发,目的也是为了不受地方政府的干扰把数字弄准确一点,但农调队的领导属双重领导,他这个局长就兼农调队的队长。农调队的队员,也由原来局里的职工划分组成。生活吃住都在县里,当然得为县里服务。朱局长说,农调队也搞了些抽样调查,但所有的数字我们还是要和县里商量,如果不商量公布出去,会给县里造成很大被动。   滕柯文说,以后你们最好弄两份报表来,一份真实的,作为内部材料仅供县领导参考,不然两眼一抹黑,干了一年,连个真实结果都看不到,这怎么得了。   朱局长点头称是。滕柯文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说,你们既然搞了点抽样调查,你给我透个实话,今年农民的生活水平究竟怎么样,是下降还是上升。 // --------------- 县领导22(2) ---------------   朱局长说,今年农业是歉收了,但县委县政府领导得力,想了很多办法,特别是组织村民到新疆摘棉花,一下创了不少收入,每户平均挣了七八百元,这样下来,收入比去年还好一点。   滕柯文一下高兴了,说,可靠不可靠,我的感觉也是这样,你们抽样调查过没有,收入能比去年增加多少。   朱局长当然知道两位领导希望增加率更高一点。但统计局并没认真深入到农户中搞抽样调查,抽样也是抽了几个村的上报材料。这倒不是统计局不想认真去做,而是毫无意义,做不做,都得按领导的意思增长。没想到今年滕书记还真认真了要一个真实数据。朱局长当然不敢说没搞,只好心虚了说,根据我们小范围的抽样统计,今年农户平均收入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三点五左右。   滕柯文高兴了说,我估计也差不多。我们出动了四五万人,每户平均一个人,每人挣七八百,就相当于好年成田里全部的收入,增长百分之三四是肯定的。看来我们今年劳务输出是决策对了,要不然乡亲们没法生活,乡政府也过不了年。组织去摘棉花,结算时乡政府统一提取了百分之五的管理费,每个乡都搞了八九万十多万。没有这笔钱,乡干部的工资也没着落。   朱局长怕滕柯文再问,便急忙起身告辞。滕柯文说,你回去马上搞一个详细的统计数字来,给县委县政府每个领导都发一份。   朱局长连声应着,急忙出了门。   陈嫱又汇报其他工作。都是些烦心的事。年底麻烦事多,但今年的麻烦事更多一些。滕柯文叹口气,说,没办法,政府也不是观音菩萨,有求必应,什么事都能办到,这些事让他们有关部门自己去想办法,不要什么事都往县里推。他们有办法就解决,没办法就拖着,时间是最好的稀释剂,拖久了,事情也就化解了。比如没钱交供暖费的单位,没钱就挨冻,春天来了,事情也就完了。   陈嫱一下笑了,说,你们老领导见的多,也就老练了,我不行,心里急,老想着解决不了怎么办呀,这一阵子,都快把我愁死了。   滕柯文苦笑了说,不是我麻木不仁,有些事情实在是没办法,愁死也没办法。其实也不只是我们,哪个县都有难处,领导也只能尽力而为。   两人都叹气。滕柯文说,不过县政府整修院子的工程款不能再拖,当时白向林答应我他想办法筹钱,我才让整修的。县政府欠款,让人家告到上面影响不好。这件事我来催催白向林,他想不出办法也得给我想个办法。   陈嫱说,还有件事也得给想个办法。有个退休干部在后园子里种了点草莓,有几个小学生放学后就去偷吃,老汉老糊涂了,把毒鼠强溶成水洒在了草莓上,一下毒倒了三个学生。结果两个死了,一个抢救后成了半植物人。老汉倾家荡产拿出六万多块,一万多付了医药费,五万块赔了死者家属。现在半植物人一家要医疗费,可老汉已经被判刑,家里再拿不出一点钱。于是当初把老汉告上法庭的受害人又要求把老汉放出来,放出来老汉就有八百多块的退休金,有这笔钱,就可以给孩子治病养伤。但法律不是儿戏,这样受害人便抱了孩子到处闹,最近又闹到了市里,市里多次指示县里处理,可咱们拿不出钱,这事也不好办。   滕柯文想想,说,把这事交给民政局,让他们想办法每月救济个三四百块,如果民政局说没钱,就让他们把乌纱帽放下,或者从他们工资里扣除。   话是这样说,但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滕柯文看着陈嫱,感觉她黑了许多,也瘦了一点。在这个穷县当县长,确实也不容易。县长不容易,他这个县委书记更不容易。都说党委最忙的事,就是调整干部。滕柯文曾经觉得可笑,也对人说过,他当了书记,就把精力放在经济工作上。可这一阵推举,确实把他累得够呛。电话找,上门找,下面的人找,上面的人也找。说情的,送礼的,拉关系的。最后他干脆偷偷在招待所包了间房,像做贼一样,出门还得戴个口罩。县级班子选举完毕,还得进行乡局级领导调整,那时,还不知要忙成什么样。滕柯文关切了问陈嫱说,你整天在县里,家里的事你也顾不上,家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不要客气,县里尽量给你想办法。   陈嫱摇了头说没有,但表情显得有点悲伤。滕柯文好像听谁说过,说陈嫱到县里工作后,和丈夫的关系就不是那么融洽。滕柯文说,孩子怎么样,孩子由谁来照管。   陈嫱说,前一阵在奶奶家,最近我又送到了外婆家。   滕柯文想以自己为例,说千万不能耽误孩子一类的话,又觉得不应再给她添伤心。滕柯文说,不管多忙,你每周必须得回去,干革命也得要家,这是县委给你的规定,你必须得执行。至于县里的事,有我,还有其他同志。你的车是不是不太好用,据说在路上坏过几次,再说咱们这里路不好,奥迪车根本跑不起来。这样吧,咱俩把车换一换,这样你跑起来也快一些。 // --------------- 县领导22(3) ---------------   去年公安厅给县公安局奖励了一辆丰田越野车,值八十多万,车不仅豪华厚重,连油漆都白得耀眼,看一眼,都感到有一股霸气豪气。公安局长当然不敢自己坐,便和县委书记高一定换了换。陈嫱感激了说,我哪能要你的车,我坐好车你坐次车,不符合规矩,我坐着也不安。   滕柯文说,哪有什么规矩,官大就坐好车,官大就享受高待遇,这不是共产党人的规矩。咱们按需要派车,你需要,就归你用。   陈嫱还是觉得不合适,说,我是怕别人不理解,怕别人猜测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滕柯文说,我想不会,身正不怕影子邪,再说我们的年龄也有差距,谁都不会猜我们俩会有事,如果有闲话,也只能说我们县委县政府很团结。   陈嫱一下红了脸,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但其中的意思又无法说得很清。她不再说什么,点头表示了同意。   滕柯文要走时,陈嫱说,有件事想来想去,我还是拿不定主意和你说不说。   滕柯文说,我觉得越是朋友,就越应该坦诚相待,不管是什么话,说明白了,问题也就好解决了。   陈嫱突然笑了,然后调皮了说,是关于你的风流韵事。你这么一说,我就没顾虑了。其实我当然不相信是真的,但人家的男人写信给县里告你,作为同志,我不得不问问你,也算给你提个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样,你实话告诉我,在作风问题上,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滕柯文虽然努力掩饰,但还是有点脸红心跳。他猜测可能是和灯儿的事,但怎么会有人知道呢,而且是县长和他正式谈,说不定有什么正式的东西。也许是捕风捉影,也说不定是陈嫱有意恶作剧试探他。他也笑了说,陈县长,你可别开玩笑,我这么规矩的人,在你这么漂亮的美女面前都面不改色,我怎么会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   陈嫱严肃了说,不是和你开玩笑,真的是一封告状信,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告你,你猜是谁。   滕柯文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急忙分辩说,根本没有的事,你让我猜什么。   陈嫱又笑了说,这我就相信了。是洪灯儿的丈夫告你,说你和他老婆有染,霸占了他老婆。   滕柯文做出很气愤的样子,说,现在的人真他妈的疯了,男人女人一有点接触,就怀疑有什么关系。洪灯儿是保健大夫,除了生病,我们根本就没有更多的接触。   陈嫱说,你也不用生气,对男女人有点议论,也是正常的。我今天问你,也是从好朋友的角度给你透个风,如果是一般关系,也没人给你说这些。   滕柯文说,我当然知道你的好意,这封信是不是从上面转下来的。   陈嫱说,不是,是直接寄给我的,但我估计不只给我一个人寄,别人不一定会告诉你。   陈嫱分析的没错,给上面的告状信即使转到县纪委,纪委不仅不会去查,也不会对他说什么。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你怎么去查。滕柯文说,都是保健大夫这个虚名闹的,我看搞这个保健大夫根本没有必要,有病可以到医院看,体检也可以到医院去检,完全没必要搞这个形式,你看是不是取消这个虚名。   陈嫱说,是不是上面有保健大夫这个规定,如果没有,我也同意取消。   滕柯文说肯定没有,都是下面的人胡搞的。说到怎么取消时,觉得发个文件或开大会宣布都不合适,因为当初搞保健大夫,就没有发文没有宣布,只是卫生局口头指定了一下。如果再由卫生局口头说不要保健大夫,又有谁能知道保健大夫取消了呢。两人都觉得事情就是可笑,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很快就能传开,越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别人却偏不去传,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两人还是决定小范围发个文件,廉洁自律,以后谁也再不准搞什么保健大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滕柯文决定给洪灯儿打个电话。这些天忙昏了头,已经很多天没和她联系了。她也没主动联系,很可能已经和丈夫闹得不可开交了,不然也不会写信告状。那次在省城,她说她身上的伤是因她不同意生孩子被打的,现在看来绝对不是,她对他隐瞒了真相,肯定是她丈夫发现了什么破绽。滕柯文急忙拨通洪灯儿的手机。得知她正在上班,他说,如果你中午能来,就到我的住处来一下。   中午下班时间一到,滕柯文就回到了家。猛见到洪灯儿,明显地感觉到她憔悴了许多。当然是出事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滕柯文让她坐下,然后说,我感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洪灯儿摇摇头,然后又心虚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冰箱里有不少吃的东西,他想让她都尝尝,一切等吃过了再说。滕柯文平静了说,我只是觉得你明显地瘦了,精神也很疲惫。 // --------------- 县领导22(4) ---------------   洪灯儿低了头说,最近事情比较多,是工作累的。   滕柯文将一堆熟食摆到桌上,又拿出一个大盒,说,这是有名的大闸蟹,有人出差上海带回来的,咱们一起尝尝怎么样。   大闸蟹每一个都真空包装了。洪灯儿从没吃过螃蟹,问滕柯文怎么做,滕柯文说都是做好了的,热一热也行,不热也行。   烧鸡烤肉等都是熟食,洪灯儿只烧了两个热汤。滕柯文拿出一瓶葡萄酒,说,你好像也能喝几杯,咱们喝几口酒烘托一下气氛。   洪灯儿虽然喝得不多,但两颊已经绯红。待她收拾完碗筷,滕柯文将她抱到沙发上,说,我感觉你的情绪不好,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打你了,是不是他发现了咱们的事。   这么大的事压在心里,她无数次想向滕柯文诉说,但想想又觉得不能。更让她痛苦的是刘中信言而无信,她答应他怀个孩子,但他却不履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承诺,不但不闭一只眼,反而两眼大睁,像猎狗一样在她身上搜索蛛丝马迹,然后软硬兼施,打她折磨她。这样的结果只能使她对他更加厌恶,见到他,便像遇到了仇敌,浑身都充满了仇恨。她清楚,她和刘中信已经不可能在一起过日子了,但提到离婚,刘中信就扬言要和滕柯文闹,这让她想不出一点办法。她只能每天都赖在医院的那间屋子里。但这些不告诉滕柯文也不好。她不知该怎么说。滕柯文抚了她的头说,你不是说过吗,有我在,你就胆子特别大,什么都不怕了,为什么心里的话都不敢说。   洪灯儿说,我一直以为我自己能处理好,结果不行。他处处怀疑我,时时都跟踪检查我,有时打我,有时又痛哭流涕哀求我,弄得我没一点办法。   滕柯文说,他仅仅是凭空怀疑你吗?他发现没发现什么证据。   洪灯儿摇了头说,惟一的证据,就是留在手机上的咱们通话的几条记录。但他好像长了三只眼,长了第六感觉,那次我从省城回来,他就说你也在省城,说咱们肯定是在一起。   那他确实只是猜测而已。滕柯文决定告诉她真相,不能让她仍蒙在鼓里。他给她擦去眼泪,亲亲她,然后说,灯儿,事情比你想像的要坏,他已经到处告状了。   洪灯儿一下坐直身子,睁大眼问是不是真的,到哪里告了。滕柯文说,他写了告状信,有名有姓,到处散发。不过没什么,男女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只要我们当事人说没有,他就拿不出什么证据,我们当然就不怕。你告诉他,如果他再敢胡闹,我就以诽谤他人来收拾他。   为了不让他告,她受了多少委屈,他还是告了。也好,正好彻底了结。洪灯儿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她下了决心说,我一直怕给你惹麻烦,既然他告了,这次我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我回去就提出和他离婚。   嫁那样一个闷头蔫脑的老男人,离婚也是必然的。滕柯文想,如果条件成熟,如果妻子再不冷不热不理不睬他,自己也离婚。想到娶灯儿这样年轻善良的妻子,滕柯文的心不禁一阵温暖。他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说,嫁那么个鸡巴男人,我一直为你惋惜。离了也好,离了你先一个人过一段日子,等过一两年我站稳脚跟条件成熟,我们就正大光明地结婚。   洪灯儿疑惑地看着他,她有点不敢相信,但也不敢进一步问是不是真的。看着她满脸疑问,他捏捏她的鼻子,说,宝贝,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是考虑了好久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洪灯儿一下搂紧了他的脖子,突然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静静地抚摸着她,让她哭够了,他说,医院的那间房子太简陋,又没锅没灶不能做饭。我想好了,我让杨得玉给你想个办法,他们水利局富,盖了不少家属楼,可能还有空房子。如果有,我让他给你临时借一套先住着,然后咱们慢慢再说。   再商量她怎么提出离婚。滕柯文又觉得立即提出离婚也不妥。一是人家刚告就离婚,更有说不清的嫌疑;二是突然提出离婚,对方没有思想准备,一下接受不了,必然更加疯狂地大闹,说不定他还会走极端,闹出大事来。如果先分居一段时间,先缓冲一下,让他厌恶了,让他先死心了,然后再提出离婚,这样就更好一点。   洪灯儿觉得也好。她也真害怕刘中信做出什么事来。有时他发起凶来,她确实也有点害怕。   滕柯文说,我已经让县里取消保健大夫了,以后咱们两人尽量减少来往,有事多通电话,但你也不要怕,我会让杨得玉经常去照顾你,如果刘中信敢去你那里闹事,你就给杨得玉打电话,由杨得玉请公安局出面处理他。   让洪灯儿一个人住,滕柯文也不放心。她如果有个有力量的亲人在身边就好了。她说过有两个哥,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来县城工作。滕柯文说了他的想法,洪灯儿的眼睛都亮了,她激动了又搂了他的脖子说,我早就想和你说,我二哥是高中毕业,一直都不想在家里苦熬,我工作后他就求我,要我给他找个工作,干什么都行,但我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张口。 // --------------- 县领导22(5) ---------------   滕柯文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交通局打个招呼,让他们给找个临时工作,先干着,顺便照顾一下你,以后慢慢再说。   下午一上班,滕柯文就给杨得玉打电话。杨得玉本来午睡已经醒来,但就是感到浑身乏困,不想起身。他知道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出了问题,这个问题让他越来越感到可怕。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查不出毛病,他也说不出毛病,就是常常感到胸闷心悸,浑身无力。他也找中医看过,中医说是阴虚肾亏,脾胃不和,但吃了几副药,不起一点作用。查不出毛病,那只能是心病。心里的病要比肉体的病危害更大,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气质和自信,甚至影响了才能和胆量,以至于见到滕柯文陈嫱等县领导,不但胆怯,还想躲开,更别说再像从前一样主动接近了。更糟的是见了同事同级,也没了足够的自信,而且往往很不自然,想嬉笑怒骂,自己就觉得尴尬。对付心病的办法只能是自我调整,他感觉他不会像失意后病死的那个书记一样愚蠢,自己把自己憋死。他尽量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甚至强迫自己想那些开心好事,比如有乔敏这样漂亮的女人,比如有水利局长这样的实权,但效果仍然不好。这几天他开始锻炼身体,每天一早绕城跑半圈。他相信他能战胜自己,对付好自己的身体。听到是滕柯文的电话,并让他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杨得玉立即起身,匆匆洗把脸就往县委跑。   做出一脸高兴坐到滕柯文的对面,滕柯文还是盯了他说,发现你最近情绪不大好,脸色也不好,是不是还没想通,没调整过来。其实你没必要想不开,我说过给你找机会,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考虑你,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话。   滕柯文说,我当然相信滕书记,我早想通了,也调整过来了,我每天跑步,工作也比以前更积极,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   滕柯文要杨得玉注意身体,然后问一些水库工程的情况。因为上面给的资金太少,工程已经停了下来,等明年要到拨款,再继续开工。但明年能给多少,两人心里都是没底。滕柯文要杨得玉多跑跑水利厅,也跑跑计划委员会,最好让计委计划拨款时,就明确把西府县水利工程项目写进去,这样钱到了水利厅就好办了。   滕柯文突然叹口气,说,真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洪灯儿的丈夫最近经常打洪灯儿,洪灯儿哭了来找我,要我给她找套房子,她要分开过。我不管也不好。你们水利局有没有空闲房,大小不管,先借用一下,是套房有卫生间厨房就行。   水利局盖的房也都是集资房,先集资后盖房,谁集资给谁盖,这些滕书记应该是知道的。难道滕书记的意思是要我给洪灯儿买套房?杨得玉感觉滕柯文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是前一阵子,杨得玉会很高兴,因为这毕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样的机会别人想要都要不到,但现在他手里没钱,心里不免有点慌。拿不到二十万妻子就不离婚,他给几个包工头打电话,提出借点钱,人家都说年底经济紧张,有的只给一万,最多的也只给了三万,加起来只凑了六万,如果现在离婚,还得向亲戚朋友借点。再给洪灯儿买房,最少也得八九万。哪里弄这么多的钱。但不答应,滕柯文肯定会生气,以为是没被推举故意闹意见。只能答应下来,答应下来再想办法。杨得玉做出愉快的样子,说,闲房可能暂时没有,但我能想出办法。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就再不用操心了。   滕柯文很满意地点头。然后很有感情地说,得玉,说老实话,这些事情本来是不该办的,我在上任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要当个好书记,但有些事情也实在没办法。在西府,我就你和洪灯儿两个朋友,而且你们两个朋友最让我感动,最和我贴心,如果拒绝你俩的要求,我做不到,心里也难受。但为了避嫌疑,洪灯儿的事我不好直接插手,她那里我也不好常去,我希望你能常去看看她,有什么事你帮她处理一下,如果她那个男人再去纠缠她,你也设法阻止一下,必要时也可强硬一点,比如按家庭暴力处理一下。   杨得玉不住地点头,最后表态说,滕书记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事情办好,办得不显山不露水,让你们都满意。   告辞出来,杨得玉的心情一下愉快起来,是那种真正的愉快,这是这些天来从没有的现象。为此杨得玉更加高兴。这也许是真正摆脱失落情绪的开始。他知道,能将情人托付给他,怎么说都不是一般的关系,有这种关系,以后西府县的事可以说有一半他说了能算。滕书记说当副县长的机会以后有的是,机会确实是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每年都不停地有干部调动,再说,谁能保证这么多县领导不出车祸不出腐败分子。空一个缺,就要顶一个人,只要西府县有一个机会,我杨得玉就绝对再不会放过。 // --------------- 县领导22(6) ---------------   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坐了,杨得玉又为洪灯儿的房子发愁。想来想去,马上买房办不到,但事情又不能拖。只有先借一套了。副局长田有兴的那套房子没住人。因为田有兴从政府办公室调来时,已经在县政府楼分了房子,而且县政府的房子管理得比这边好点,田有兴就一直没搬过来。他决定让田有兴把这套房暂时让出来。   打电话将田有兴叫过来。先问一阵工作上的事,然后说,有兴,这些年咱们相处得不错,你也很支持我的工作,但你当副职也多年了,在县政府你就是办公室副主任,现在还是副的。一直让你当副职,我也于心不忍,别人也说我无能,把副手提不起来。但转正也并不容易,你的事我在滕书记面前说了多次,今天滕书记才松了个口,说可以考虑,最迟在这次县级选举后人事大调整中,给你调整成正职。但滕书记接着提出一个要求,说有个亲戚要借套房子暂时住一下,刚好你也有套空房,我感觉滕书记有借你房的意思,我就答应下来了。   田有兴将信将疑,但有这样的机会还是让他兴奋,别说借,就是要,一套房换个正局长,那也是天上掉下的好事,要知道,副局长那么多,一辈子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升正。田有兴说,是滕书记的事,又是您开的口,别说借,就是送我也没意见。下午我就把钥匙给你,只是那房子还没装修,要不要我装修一下。   本来觉得很麻烦的事,却很容易地解决了。杨得玉止不住有点得意。至于给田有兴转正,他觉得更容易一点。现任局长中有几个要升副县长,有几个要退二线,空缺有的是,和滕柯文说一声,别说转个二级局的局长,要个一级局的大局长也有可能。杨得玉委婉地再次做了保证,又问田有兴想到哪个局。田有兴说,能转正就行,可能也没我挑选的机会,当年在领导身边都没升起来,这次能升,我就很意外了。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去交通局农业局这一类的大局。如果这类大局不行,城建局公路局都行。   小子的野心还不小。升官有升官的规矩,新升的都得进二级局,二级局的局长再升,才升一级局。如果破格升到一级局,那也只能是农机环卫一类不太大的局。但杨得玉什么也没说,很认真地点点头。 // --------------- 县领导23(1) ---------------   副县长候选人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西府县推举了四人,市委只批了两人,白向林和古三和落选,县委组织部长何万勇和三泉镇的柴书记将被交流到外县参加副县长选举。同时,市里也给西府县派来两位副县长候选人。说是候选人,其实是市委下文任命的代副县长,然后建议县人大选举通过。派来的两位副县长候选人一位姓郑,原来就是副县长,这次调西府县任常务副县长;另一位姓赵,是新选拔的,之前是一个镇的党委书记。接待完新来的两位副县长,杨得玉心里很不是滋味。新来的两位副县长都很年轻,特别是姓赵的,才三十六岁,比他要小五六岁,看起来还像个小青年。想到这样的小青年当自己的上司,杨得玉心里更不舒服。同时他也替古三和叫屈。这次谁也看好古三和,认为升副县长是铁板定钉的事。古三和也认为没问题,那天到市里探消息,还认为一切良好,还兴致勃勃跑到市文化馆,找到当书法家的一位老同学,请同学吃了一顿饭,让同学给写了十几幅字,内容都是友谊别留一类的话,准备走时送给县领导和朋友。现在突然没有了,对古三和的打击当然是巨大的,说不定已经躺倒在了家里。因为自己也有一样的遭遇,杨得玉能够理解古三和。他清楚,这个时候古三和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先打电话到古三和的办公室试探,果然没有人接。将电话打到家里,半天才传来古三和有气无力的声音。杨得玉一下也悲伤起来,竟不知该说什么。但不说也不行,只能充硬汉言不由衷了说,妈的屁,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副县长吗,官多大,都是身外之物,都是别人给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东西,才是爹妈给的。只要把身体养好,咱多活十年二十年,把损失的一切都挣回来了。   古三和的声音哽咽了。杨得玉没听清古三和说了什么,但杨得玉的鼻子也止不住有点发酸,他咬了牙说,鸡巴,看穿了,一切都是个狗屎,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咱们今天也做一回陶渊明。你说,今晚是喝酒还是赌博还是抱小姐,兄弟我陪你好好闹一晚。   古三和半天没吭声。杨得玉说,看来你还是想不开,自己在和自己斗气,肚量太小。   古三和说,到底是咱们兄弟够意思,今晚把白向林也叫上,我请客,咱们一醉方休。   杨得玉给白向林打电话,白向林也在家里。原以为白向林会好一点,因为从哪方面分析,白向林的可能性都小些。因为被推举的四个人中,要一个乡镇书记是上面定的,组织部长和古三和都是常委,常委差不多相当于副县,只要淘汰一个人,那就是白向林。不少人都说白向林是陪斩的冤鬼,陪睡的小姐。没想到白向林也很激动,开口便是一阵乱骂,什么喂不饱的狗,撑不死的贼,说话不算数的骗子,受供不显灵的菩萨,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杀人不见血的魔鬼等等,一切影射漫骂的话都用上了,听起来像神经错乱没有逻辑,但不用细听,句句都能明白,句句都有所指,句句都有深意,几乎是说明了,他是出了力气花了大钱,但力气出在了石头上,大钱扔在了黑洞里。白向林如此狠了骂,杨得玉不但不好附和了骂,甚至有点害怕。这小子,如此抖老底,简直是疯了,简直是不顾后果不要命了,如果再不理智,那就是第二个强子才。待白向林平静一点后,杨得玉说,老白,其实你早应该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能使的武器,人家也都会用。乡镇书记是文件定了的,何万勇是什么人,人家是组织部长,和上面是一条线,你想想,你纵有日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和人家竞争。   白向林说,我当然不和他们争,但别的县报上去四个都批了三个,为什么我们县报上去四个只批两个!明显得是市委那帮杂种日鬼了。   杨得玉想说如果批三个,那也要和古三和争,但杨得玉没有说。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白向林和古三和都使了手段,都抱了粗腿,结果是不分胜负难分高下,后台们又谁也不愿让步,最后只好都一刀斩下马。杨得玉感觉此时的白向林有点情绪失控,他想乘机探探这小子究竟抱了谁的腿,使了什么手段。杨得玉说,官场上的事历来就没个定规,关键是你得跟准人拜对神,人和神都很多,但显灵的也就那么一两个,那些小鬼野神仙,只能添乱不能成事,你拜的越多,麻烦就惹得越多。   白向林长叹一声,说,我也是后悔呀,当时真是鬼迷心窍,病急乱投医,见神就拜,结果是权财两空。   小子肯定是没少花钱,但又都撒给了野鬼没找到真神。杨得玉想探听一下到底巴结了谁,委婉了问,但白向林一个字都不露。   穷县,经济不景气,服务业也就好不起来。聚义楼算全县最豪华的一家饭店,但也只是一栋二层小楼。要了一个豪华包间,要服务员把门关起来,三人都说一醉方休,好好喝一场。 // --------------- 县领导23(2) ---------------   但酒菜还没上桌,便都哀声叹气。杨得玉说,你们已经不错了,好歹也被推了上去,我连边都没沾到,你说丢人不丢人,胀气不胀气。   白向林说,没推上去还好,推上去又写自传又写施政纲领,折腾来折腾去,把你的心高高地吊在半空,云里雾里一通,然后重重地摔下来,疼你个半死不说,心里还老有一种白白被强奸了一回的感觉。   古三和说,说起来我最冤,你们二位官没升上,但一直掌握着实权,实惠实际,哪里像我们党办,真正的清水衙门,没钱没权,说穿了就是个宦官丫环,专门侍候人家书记们的,头顶都熬秃了,图的啥,不就是图个升官升职吗?可现在什么都没捞到,真正的白干了。妈妈的,不干了,明天我就提出换个岗位,咱们也掌掌实权捞点实惠。   白向林说,我也不干了,咱也到组织部弄个管官的官当当,靠山吃山,靠官吃官,遇到升官,首先把咱升上去再说。   古三和突然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能当组织部长,你可别痴心妄想,别北山的兔子跑到南山吃草。我是常委,组织部长的位子早就应该是我的,现在好不容易腾空,你竟敢又和我争,我告诉你,你连一点边都沾不上。   两人看似闲斗嘴,但决没有一句闲话,都是内心真情的暴露,都是面对面真枪实弹的较量。本来是来喝酒的,本来都是难兄难弟,想不到酒还没喝,就一下又开辟出了新的战场。这样的酒还怎么喝。杨得玉只好当和事佬说,有职有权的位子多的是,何必都盯着那一棵歪脖子树。其实教育局长的位子更重要,财政的大半都用在了教育上,吃皇粮的公家人有一半也是教师,所以说教育局长才是真正的局长,能当半个县的家,所以你们两个也不用争,我给你们分分工:组织部归党委,离三和兄近一点,就由三和兄当;教育局长归政府,离向林兄近一点,向林兄当最合适。怎么样,这下都满意了吧,还不快快过来磕头谢恩。   白向林说,我没当过教师,怎么能当教育局长,三和兄是教师出身,当教育局长最合适。   古三和急了,说,你可别在滕书记面前胡出这种馊主意,你也不想想,我是常委,哪个教育局长由常委来当。然后又带了笑说,你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怎么敢挑三拣四不守规矩,惹火了我,小心我在书记面前奏你一本,把你彻底打翻在地。   再斗下去,还真的要斗起来。杨得玉说,好了好了,别不知足了,再不知足,强子才就是榜样。本来给他换个岗位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他咽不下那口气,自不量力要去争,结果怎么样,连个普通人恐怕都做不成了。   一下都不再说什么,重新低了头哀声叹气。叹一阵,古三和说,查来查去,强子才也没大事,只查出点超标准报销,超标准吃吃喝喝,今天已经解除了双规,让强子才回了家。   杨得玉和白向林都不知道这事,两人都来了兴趣。杨得玉问,怎么处理,有没有个结论。   古三和说,怎么处理还没研究,初步结论有一个,主要是吃喝请客花费太大,有一些不符合规定不该报销的报销了,同时也接受了些礼物,现金大概是七千多,烟酒礼物也有一些,折算下来大概一共有一万四五千。   过了万,严格按法律条文来说,也够上判刑了。交不交司法机关,怎么处理,那就全看县委怎么说了。三人都为强子才惋惜,但谁也不再说什么。   三人情绪都不好,都叹了气一肚子苦恼,喝酒的气氛也就很沉闷,也没划拳,也没敬酒,闷了头只管碰杯喝。肚没吃饱,酒已经喝下两瓶,三个人都有了醉意。白向林喝水时,将杯子掉在了地上。古三和起身上卫生间时,没勒裤带就走了回来。杨得玉清醒一点,他立即决定散场回家。   回到家,杨得玉又想起强子才。毕竟朋友一场,他决定给强子才打个电话,安慰安慰,问问还有什么情况。   打通电话,强子才没料到是杨得玉。强子才感动了说,我犯了事,一般人像躲瘟疫一样躲我,患难见真情,得玉兄你最够朋友,第一个打电话来问我,我确实很感动,我确实得好好谢谢你,听老婆说,如果没有你出主意提醒,事情说不定更麻烦。   仗着酒劲,一股豪情涌上杨得玉的心头。杨得玉卷了舌头说,你睡了没有,我现在就去看看你,顺便再给你出几个主意。   去了,强子才又拿出一瓶酒要和杨得玉喝。但强子才老婆也坐了上来,一上来就一肚子牢骚,怨强子才傻瓜,怨强子才鬼迷心窍跟了高一定,又在高一定的指使下和滕柯文闹,结果出了事,高一定却没了招数,屁作用也没有等等。强子才却像煮熟的鸭子,嘴扁了一声不吭闷在那里。埋怨一阵,强子才老婆才问杨得玉知道不知道县里怎么处理强子才。杨得玉说,事情还没有定,但问题明摆着,如果说小,事情就小,如果说大,按法律也够判刑。大和不大,这就要看滕书记怎么看,看他肯不肯放过你。 // --------------- 县领导23(3) ---------------   强子才和老婆担心的就是被刑事处理,杨得玉这样说,两人更是一阵恐惧。强子才带了哭音说,得玉兄,现在我的事就全靠你了,我也只有你一个真朋友,朋友里面也只有你最有实权,最能和滕书记说上话,你给我在他面前说说,让他放我一马。只要他放过我,不刑事处理,不开除我的公职,我保证老老实实,再不争不斗,平平静静当个老百姓,安安稳稳过个普通人的日子。   杨得玉叹口气,说,眼前这件事摆在面前,想做普通人也难。   强子才长叹口气,说,我他妈的真的好后悔。以前只知道争呀要呀钱呀利呀不满意呀,关进那屋子,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空的,都是身外之物。钱再多,那钱不能保你平安,那钱就是废纸。在小屋子里,这些天我一个人想了许多,觉得人啊,只有不能过平常日子的时候,才会觉得过平常日子最为珍贵。这一回,我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要躲过这一难,让我做一个普通职工,按时上下班,什么心也不操,我就最幸福了。   普通职工就那么好当吗,如果你不当官,做普通职工哪个肯要你,又往哪个办公室安插你。杨得玉将这些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说,现在要紧的是想办法把事情了掉,事情了掉了,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如果滕书记那里不松口,只要说句按法律办,事情就走向了麻烦的一端。   强子才老婆压低声音说,杨县长,这回我们全家只有求你了,滕柯文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想求你好好在他面前活动一下,只要能活动,多大的代价都不怕,花个几万十几万,我都能接受。   不说滕柯文本身比较廉洁,即使是个贪官,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要你的钱。强子才觉得也是。强子才老婆却说,当然你不能说是我们送的,年关到了,滕柯文也得给上面拜年,他也需要钱,你就说是你给他的拜年钱,如果他收了,你再委婉地说我们的事。是好是坏,他一句话就行,我想他也不会为难。   强子才也用求救的目光望着杨得玉。这目光让杨得玉无法拒绝。强子才老婆却不停地给他敬酒,好像不答应,就要一直敬下去。杨得玉不禁得意起来。他想,凭他和滕柯文的关系,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为强子才说几句话,从中和解一下,争取从轻发落,也不是没有可能。杨得玉想说他不仅是滕柯文的亲信谋臣,而且是滕柯文情人的保护人,话要出口,还是打住。杨得玉打一个饱嗝,涌上的烈酒又使他英雄胆壮。杨得玉卷了舌说,子才兄的事,我肯定要帮忙,不瞒你说,我和滕书记的关系,不同一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告诉你,但你想想,他情人的事都让我替他去办,你说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强子才和老婆一下高兴起来。强子才拉了杨得玉的手不停地恭维感谢,强子才老婆却提了一个小包出来,将包塞到杨得玉怀里,说,这是五万,事情就全托付给你了,如果不够,你就吱声,我再凑点。   马上拿出这么多现钱,看来他们是准备了要用钱解决问题的,不知他们原先准备要送给谁。不管送给谁,反正这两口子这些年肯定没少倒腾到钱。杨得玉一下有点高兴。和老婆离婚还差几万,本打算要借,但钱这东西,天生就是用来交换的,如果人家没事求你没东西要交换,平白无故借几万也难。这五万到手,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杨得玉拍了胸膛说,凭我的面子,根本用不了多少钱,这点就足够了,如果办不成,钱我也不给他,我如数给你们还回来。   只要你拿了钱,你就得想办法,你就得出力气。强子才和老婆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又给杨得玉敬酒。杨得玉已经喝昏了头,来酒不拒。强子才觉得杨得玉再不能喝了,再喝就没办法回家了。强子才让老婆把酒菜收拾掉,说,得玉,咱们好好说说话,也商量一下怎么和滕书记开口。   杨得玉满嘴大话,吹了牛乱作保证。强子才知道杨得玉是真醉了,再没法商量。但钱他拿了,酒醒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看看表已经半夜三点多了,便扶了杨得玉送他回家。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了。杨得玉一下想起昨晚拿强子才钱的事。四下寻找,装钱的包就放在枕头旁。杨得玉一下觉得有点麻烦。这个强子才,明知他喝多了,还这样做。将包打开,五捆钱都是崭新的票子,用手一拨,哗哗作响。他想,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努力试一试,如果不成,就把钱还给人家。   妻子已经上班去了。烧好的牛奶放在锅里,旁边还放了大半个馒头。这个老婆,眼看要离婚了,好像没这回事,还和以前一样侍候他。杨得玉不禁一阵感慨。也许是她侍候惯了,不侍候还有点不习惯;也许她是以此感动他,让他离婚后一定遵守诺言,每周都能来看看她和儿子,过过家庭生活。杨得玉禁不住一阵内疚。他确实也想这样去做,但事实却不大可能。现在乔敏虽然很宽容,但结婚后他就是她的男人了,哪个正常女人会允许丈夫到另一个女人家里过日子。杨得玉心里又有点难受,觉得自己确实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杨得玉感觉肚子一下饱了,只喝了牛奶,便去上班。 // --------------- 县领导23(4) ---------------   打发走几个请示工作的,杨得玉心里老想着强子才的事。本来想好了晚上去找滕柯文,但又觉得跑到家里去说太郑重其事,如果滕柯文还恨强子才,那么就会怪他多管闲事,甚至会猜疑他和强子才的关系密切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是这样,必然会影响今后对他的信任。如果在谈公事的时候顺便提起,然后察言观色,能美言就美言几句,不能就算了,倒显得自然而然若无其事。   淤地坝工程上面要来人检查,因为上面拨的工程款有一半被县里挪用,所以检查时还得多作点准备,这得向滕书记汇报一下。还有洪灯儿房子的事,房子已经装修完毕,合适不合适,不知滕书记想不想去看看,也应该征求一下意见。   杨得玉给滕柯文打了个电话预约,滕柯文要他半个小时后再来。   半个小时后准时到达。汇报过淤地坝,滕柯文完全同意杨得玉的想法,表示县里全力接待检查,他和陈县长都出面,全程陪伴检查组。又说房子的事。滕柯文表示他晚上过去看看,然后告诉杨得玉说,洪灯儿的二哥到县城打工来了,有什么事她哥可以照顾她,如果你忙,就不要分太多的精力管她了,如果有事,她会找你帮忙。   该说强子才的事了。杨得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有件事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和您说说。昨天晚上强子才两口子到我家了,两人进门就痛哭流涕,说要痛改前非,还说对不起你,然后要我和你说说,他要登门来向你道歉。我当时拒绝了,但还是觉得向你汇报一下好。   如何处理强子才,滕柯文有过细致的考虑。当初查处强子才,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查不处理,下面的人就更难管理,甚至也会不服从调动,跑官要官,不满意就也去告状。另一方面,不处理,他这个书记的权威会一落千丈,人们会认为他软弱,认为他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所以才退让妥协不敢处理。现在查处了,问题又不大,像强子才这一级的干部,几千元上万元,确实不是什么问题,如果处理重了,人们当然也有看法,会认为是他打击报复,而且心胸狭窄,得势不饶人,把人往死里整。如果对强子才宽大处理,人们反而会有好的评价,会认为他处事公道,不记仇,不徇私,大错就是大错,小错就是小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为此,他已经和陈嫱和几个副书记商量过了,大家都同意他的观点,认为既然没查出大问题,就不应该处理重了,给个纪律处分就可以了。现在强子才也认识到了错误,而且要登门道歉,这样更好。要允许别人犯错误,也要允许别人改正错误,改正了,就是好同志。滕柯文的心里也轻松了点。滕柯文问杨得玉觉得怎么处理好。杨得玉一下摸不清滕柯文的意图,但滕柯文没有生气,甚至看不出对强子才有气,这就是个好兆头。杨得玉小心了说,我觉得强子才这人就是糊涂,他也对我说了,说他现在就愿意过普通人的日子,说普通人的日子才是最珍贵的日子。   滕柯文一下笑了,笑过,又感叹。说,人啊,都是这样,老百姓想的是当了官就好了,当了官又想的是当了大官就好了。人心哪,就是这样不满足。直到失去了自由,才会突然醒悟。那时,判十年刑的想的是判五年就好了,判死刑的想的是判无期就好了。不过他能认识到平常日子好,就很不错了。我是这样想的,双规他,那也是党纪国法不能容忍,也是一个党员应该接受的审查,但审查没大问题,就是好同志。我们并没有免他的职务,他现在还是招商局长,他可以继续回到他的岗位,更努力把工作干好。但不给纪律处分是不行的,因为毕竟有那么多的错误,不处分,干部不服,老百姓也不满意。   竟然有这么好的结果,杨得玉心里很是为强子才高兴,脸上禁不住一脸喜悦。滕柯文说,我看你很高兴,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很好,你今天来是不是要给强子才说情。   如果否认,显得不诚实。杨得玉说,我们在一起工作多年了,他这个人有嘴没心,和我也合得来。昨天他们也真的求我了,我虽然没答应他们什么,但我安慰了他们,我要他们不要怕,我说滕书记我了解,滕书记待人一直很宽厚,滕书记说过要常举刀少砍人,说明滕书记是爱护保护干部的。   滕柯文说,既然他求你了,就由你来告诉他,要他继续干好工作,立功赎罪,给县里招来几个商人,也证明一下他有真本事。   如果强子才知道了这个结果,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杨得玉能够想像到强子才会怎么感谢他。这个人情做的,最顺利,也最有价值。把二十万交给老婆刘芳,离婚的事也就办成了。杨得玉突然想到离婚的事要不要给滕柯文汇报一下。如果不汇报,离婚后消息传到滕柯文耳朵里,滕柯文肯定会不高兴,会觉得不够朋友,这么大的事瞒着他。杨得玉迅速想好了怎么说。但话刚开头,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咚的一声将两人吓得一下站了起来。 // --------------- 县领导23(5) ---------------   一个汉子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闯了进来,直通通将孩子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像完成了任务,也不坐沙发,却无声地坐在地上,眼睛也不看谁,静静地坐着。   杨得玉认出是六弯乡的那个村民,好像叫什么水旺。这次带了老婆到新疆摘棉,老婆却跟了别人跑了。水旺当时就闹过,缠了带队的乡长要乡里给他赔老婆。乡长没办法,水旺便用乡长捆行李的绳子上吊,有次差点吊死。回来后,水旺依然不饶,先在乡里闹,后在县政府闹,今天又跑到了县委。杨得玉喊声秘书,几个秘书连同等待向滕柯文汇报工作的乡领导都跑了过来。几个秘书抓了水旺就往外拖。水旺却躺倒在地上,说反正我不想活了,你们把我打死算了。   滕柯文急忙制止秘书再拖,然后亲自给倒一杯水,递到水旺手上,说,有什么话你好好说,政府就是为大家办事的,如果能办的事,我们绝对不会推辞,而且会想办法给你办好。   水旺接过水喝一口,刚要开口,突然牛吼一般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杨得玉觉得滕书记这样处理不行,对这种不讲理的无赖村民,如果给点好脸色,他越发来了劲,在县政府闹时,就是好说不行,然后硬拖走的。杨得玉厉声喊了说,起来!七尺长的男子汉,怎么像条死狗,怪不得老婆要跟别人跑,你这个熊样子,狗嫁了你也得跑。起来,起来好好说,你究竟要县里怎么办,你说出个办法,我给你去办。   水旺抹把泪,说,是你们硬要让我老婆也出去的,本来我不让我老婆走,你们不行,硬逼了让她去,结果她跑了,你们就得负责,就得把老婆给我找回来。   这他妈的是什么事,让你出去挣钱,你却反过来咬人一口。杨得玉说,老婆是你的老婆,你的老婆你不守着看着,难道要别人替你守着看着。   水旺说,反正是你们让她去摘棉的,如果不出去,她怎么会跑掉。   杨得玉说,好好好,就算是乡里让她走的,你说吧,她在哪里,我给你去找回来。   水旺说,一起摘棉的还有几个河南人,她就是让那个矮个子河南男人领上跑了。   杨得玉说,你知道河南有多大吗?矮个子男人在哪个县哪个村,你不说具体地址,你让我们到哪里去找。   水旺说,你们有公安局,公安局那么有本事,她是个女人,怎么连个女人都找不回来。   滕柯文问杨得玉问没问过当时带队的乡干部,他们有没有一点线索,如果有,就派人去找找。   杨得玉摇头,说,他是丈夫,两口子就在一起干活儿,跑之前他都不知道,乡干部更是一点都不知情,他说是河南人,还不一定是哪里的人。   滕柯文说,这就是当初考虑不周,管理不严,带队的乡干部也有责任。咱们这地方穷,女人的见识少,见到外地男人,肯定觉得新鲜有吸引力,当初就应该提醒大家,把预防工作做到前面。   杨得玉说,陈县长已经批评过了,那个带队的副乡长委屈得直掉泪。你想,丈夫整天跟着老婆,一起吃一起睡都看不住,乡干部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咱们乡下有不少是包办婚姻,本来就没有感情,更没谈过恋爱,一见外面的花花世界,穿得鲜鲜亮亮能说会道的男人,一个个眼都花了。同样跑掉的还有两个妇女,可人家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不哭不闹,只怪自己,哪个也没找政府的麻烦。   滕柯文叹口气。杨得玉说,这次出去,还有四五个姑娘也没回来。有个姑娘是订了婚的,硬是要嫁一个当地的小伙,其实这个小伙也是来打工的,只不过在农场有亲戚,算长期合同工。这个姑娘是和父亲一起去的,父亲不依,但哭死哭活拉不回女儿,只好向人家要了两万块钱了事。   滕柯文说,这就是经验,如果明年再组织出去,就一定要告诉大家,谁家的女人谁家管,要大家人人提高警惕,严加防范,乡里再和每个人签个责任合同,这样事情就会好一些。   滕柯文劝水旺起来,答应县里尽量帮助,如果一有消息,县里就派人去找。但果真和杨得玉料想的一样,水旺得寸进尺,一定要县里派警察现在就带他去找。这时放到桌上的孩子自己下桌子时跌了下来,一下哭闹得让人心烦。堂堂的县委书记办公室,成了什么地方。杨得玉对秘书们说,拖吧,拖出去再说。   几个秘书刚要上前拖,水旺突然跳了起来,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杀羊刀,很凶猛地向杨得玉刺来。杨得玉本能地侧身一躲,刀子还是捅在了脸上。   好在屋里有五六个人,大家一拥而上,将水旺死死地抱住。   刀不是太大,但杨得玉的左腮还是被捅穿,牙也被捅断一颗。   送杨得玉到医院时就跟来了许多人,加上各局各科都派人来看望,整个病房一直挤满了人。杨得玉觉得伤口倒不是太疼,心里却让他难受,也让他害臊。堂堂县长助理让一个泼皮村民捅了,而且很快会传播成是因为态度生硬,不关心群众疾苦。他清楚,这次确实出了个大新闻,很快就会传遍全县,甚至全市,成为人们谈论的笑柄,编排漫骂他的素材。真是被得意冲昏了头,古三和当时也在场,发生在县委的事,理应由县委办公室主任古三和来处理,自己竟在一个泼皮面前逞能。真是古人总结得没错:人到得意需静思。可见自己还是缺乏老练,缺乏修养。 // --------------- 县领导23(6) ---------------   直到天黑尽,人们才陆续散尽,病房也安静了下来。杨得玉起床去小便,发现乔敏远远地坐在走廊的尽头。   病房里人多的时候,他看到乔敏来过,好像是看了看他就忍不住要哭,然后掉头走了。杨得玉疾步走到跟前,乔敏才发现了他。乔敏默默站起,细看看他的脸,眼睛红了说,多危险,再往下偏一点,就会割断颈动脉。   水旺就是朝他的脖子上刺的,如果他的头不偏一下,那他肯定就彻底完了。确实是个歹毒的泼皮,想想都感到后怕。但此时的他却有点难堪,虽然县里领导都说他是为了工作,勇斗歹徒,还要给予表彰,但他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件光荣的事情。想说几句表示愧疚的话,但大半个嘴也被包着,动一动都有点困难。他用手揽了她的肩,费了力小声说,小敏,从今以后,咱们就正式是夫妻了,谁都不用怕了,走,到病房去。   病房的灯光亮一些,杨得玉看出乔敏哭过。到底是最爱的人,妻子刘芳却没掉一滴眼泪。杨得玉心里一阵感动。他扶了让乔敏坐到病床上,然后对刘芳说,你回去吧。   刘芳眼里有了泪花,欲言又止,最后表情很复杂地走了。   乔敏摸摸他包着的脸,问疼不疼,他嘴不动用气流发声说,麻药还没过,不疼。你是不是守了一下午,快回去吃饭去吧。   乔敏坚持守着他。扶他上过厕所,又坐在床边守着。他觉得应该告诉她马上就可以离婚了。他示意她往前凑凑,待她凑过来,他小声说,我马上可以办离婚手续了,等几天我的伤好了,咱们就外出一趟,旅行结婚。   她问是不是刘芳已经签字了,杨得玉觉得签字肯定没问题,便点头说签了。她高兴了紧紧捏住他的手,悄悄说,也许是老天嫉妒我们了,才把你捅了一刀。你放心,你脸上的伤疤再大,我也毫不介意,永远一样爱你。   他感觉脸上不会留太大的伤疤,再说男人有胡须,伤疤也不会太明显。他开玩笑说,也许是老天嫉妒我太漂亮了,所以才让我变丑一点,和你般配一点。   乔敏在他手上掐一下,然后将手伸到他怀里挠他。看到他因笑扯动伤口捂了脸,才意识到不能让他笑,最好也不让他多说话。   刘芳送来了饭。见杨得玉和乔敏亲密地凑在一起,便无声地将饭盒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说,吃饭了。   这个刘芳,真是缺心眼儿。杨得玉指指自己的半个嘴,示意她将饭拿回去。刘芳拿出一个小勺,说,我喂你都不能吃吗?   杨得玉用气流说,我的嘴都不能动,你让我怎么吃。   刘芳问那你吃什么。杨得玉要她回去,不要管了。刘芳在旁边站一阵,收起饭盒走了。   刘芳走后,乔敏便出去买来几盒牛奶,用吸管挤了给他喝。喝过牛奶,杨得玉感觉不但肚子不饿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想想今天的事,觉得应该把让强子才照旧工作的事告诉强子才,也让这小子早点高兴高兴。杨得玉要乔敏给强子才打个电话,要强子才来医院一趟。   强子才很快来了,而且是两口子一起来的,还提了两盒营养液一类的补品。   强子才并不问怎么伤的,可见连窝在家里的强子才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了。谁知强子才刚坐下,却说,听说你是为救滕书记才负的伤?得玉,这回你可是重臣加功臣了。怎么样,伤得不要紧吧。   为救滕书记负的伤。杨得玉问强子才是听谁这么说的,强子才说,到处都这么说,你还要谦虚呀。   妈妈的,还不知要传出多少种版本,演义出多少种笑话。杨得玉不知该怎么回答。觉得还是先说正事。杨得玉说,我挨了一刀,但给你办了件大事。我为你的事去找滕书记,才碰上了挨了一刀。但一刀没算白挨,在我的要求下,滕书记答应让你重新工作,仍然当你的招商局长,戴老罪立新功。   强子才有点不敢相信,问是不是开玩笑。杨得玉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和滕书记说的吗?   强子才摇摇头。杨得玉捂了半边脸小声说,一是你的东西起了作用,二是我费尽心机分析了形势和滕书记的心理。你猜我是怎么分析的。   强子才再摇摇头。杨得玉说,我冒了惹恼他的风险直言相劝,我说,人们传说强子才是得罪了你才被查的,问题不大却严重处理,别人会说打击报复,会说滕书记心胸不宽。如果从宽处理,人们就会说滕书记秉公办事,该查就查,该放就放。最后滕书记问我你说该怎么处理,我说双规是一个党员干部接受组织审查的形式,并不是刑事拘留。没大问题,就应该让他继续工作。滕书记同意了我的意见,要我通知你继续工作,但县委要研究给你个纪律处分。   强子才牢牢抓住杨得玉的手,摇几下,说,我现在浑身轻松得像要飞起来了。患难见真情,我强子才这辈子绝对忘不了你。 // --------------- 县领导24(1) ---------------   这一阵滕柯文确实忙。人代会马上要开,除了要做会议安排,还要整顿社会治安,整顿市场,整治县城的环境卫生等等。但最费事最麻烦的还是几个职位的人事安排。组织部长、三泉镇党委书记和教育局长三个最重要的职位都空缺。按常规,每个单位和系统的人民代表要由单位一把手负责掌握领导,以防止在选举中出现问题和麻烦。古三和提出要当组织部长,白向林也要当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王希勇也想当组织部长。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盯上了这个职位。经过反复研究考虑,又经过反复做工作平衡,最后考虑古三和曾当过教师,便让古三和当了教育局长,保留他的县委常委职务;让王希勇当了组织部长。征求白向林的意见,看他愿意不愿意当县委办公室主任,白向林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一来,空出的县委办主任、宣传部长、三泉镇党委书记,又成了新一轮竞争的对象。再反复研究,让交通局局长当了县委办主任,提县委办副主任为宣传部长,让城关镇镇长当三泉镇党委书记。因杨得玉早就提出把水利局副局长田有兴提升一下,考虑到田有兴还年轻,副局长一下就提到交通局这样的大局当局长不合情理,便让公路局的局长当交通局长,让田有兴当了公路局局长。   两轮人事安排下来,滕柯文长长松了口气,但感到身体却很是麻烦,不仅痔疮越来越严重,浑身因上火还起了几大片红疹。痔疮疼,红疹痒,弄得滕柯文坐立不安,不得不去县医院看看。   洪灯儿给滕柯文打了针,让他吃了泻火消炎药,还让他晚上到她家里来一趟,要给他用中药汤洗浴一下。   洪灯儿的新家虽然杨得玉给装修了一下,但洪灯儿光身子出来,也没买什么家具,一切都显得空空荡荡过于简单。滕柯文说,这样空空荡荡东西乱放到地上也不行,人代会过后,我想办法给你买点必需的家具,不然也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   杨得玉好像说过这房子是借的,但又作了装修,感觉这房子是给她的。洪灯儿一直不好意思问明白,但憋在心里总不踏实。她斟酌了说,也不知这房子能不能长住,如果不能长住,买了家具再搬家也麻烦。   杨得玉含糊了说过,意思好像是这套房田有兴用不着,是明借暗送的。他觉得这不合适,还是说死了是借为好,杨得玉也答应了。现在把田有兴提拔为公路局长,到公路局就可以再弄一套房子,这套房长期借用当然也没什么问题。滕柯文说,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完全可以长期住着,谁也不会让你搬走。   卫生间没装浴缸,洪灯儿便往一个大洗盆里倒了半盆热水,然后把熬制好的药水倒在里面。洪灯儿说,除了凉血散淤的草药,还放了党参。有研究文章说党参有祛斑美肤的作用,我请教了几个老中医,他们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就多放了一些。   屋里立时弥漫了一股中药味。浴盆好像是灯儿新买的,扁圆形,红色硬塑料做成。洪灯儿让滕柯文脱光了坐在浴盆里。坐进去,滕柯文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婴儿,又回到了母亲温暖的肚子里。闭了眼,水的温暖向浑身扩散,感觉浑身都被泡酥泡软,整个肉体都在慢慢飘荡。灯儿用毛巾蘸了水给他洗浴。洗一阵,说,这样泡是治痔疮的一个偏方,不仅药水可以直接作用在痔疮上,热水还可以促进肛门周围的血液循环,加速肿块的消失。   滕柯文虽然觉得药物未必有效,但这样的温柔对他的精神和心理是绝对有效的。三分治七分养,七分精神三分病,说的都是心理和精神的重要性。在这样温暖的精神抚慰下,别说上火痔疮,就是肿瘤绝症,也能去除三分。她俯身问他感觉怎么样,痔疮疼不疼了。他细细感觉一下,果然一点都不疼了。用手摸摸,真的是不疼了。他深情地捏了她的手,离婚娶灯儿的念头再一次强烈地涌上心头。张嘴想说,又觉得还不是时候,时机还不成熟,当然考虑也不一定成熟,离婚也不一定可能。他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说,灯儿,我突然觉得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我还隐隐约约记得,小的时候母亲就这样给我洗过澡。灯儿,我突然想叫你一声妈。   灯儿泪流满面,一下紧紧将他抱了,说,我流眼泪是高兴的。然后蹲下,一手揽了他的肩,细心地轻抚他的全身。   滕柯文闭了眼问,你哥的工作怎么样,不知他习惯不习惯,满意不满意。   洪灯儿说,黄局长让他学习开车,说学会后在局里开小车。我哥高兴坏了,这几天忙得起早贪黑学车,我都见不着他。   滕柯文说,给你哥找工作时,我告诉黄局长他是我亲戚的亲戚,你给你哥叮咛一下,让他不要在别人面前提你,免得让人怀疑到我们俩的关系。   洪灯儿点点头。   泡过冲洗过,滕柯文上床睡了,感到浑身轻松,浑身清爽有力,而且浑身都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他决定今晚就睡在这里,彻底放松好好休息一晚。 // --------------- 县领导24(2) ---------------   待洪灯儿也上了床,感情冲动却代替了要好好休息的愿望,同时也觉得精神一下特别好,欲望也特别强烈。痛快淋漓一场后,两人继续搂着说话。感觉应该睡觉休息了,却又有了强烈的冲动。他清楚,这也是补药的作用。自从每天服用灯儿泡制的补药,他的精神和性功能有了很大的改善,今天能连续进行,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说,当然够得上超级强大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滕柯文想努力克制,但还是亲热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去上班,滕柯文就感到浑身疲乏,走路都没有力气。只好先回家,喝两口洪灯儿配制的补药,然后来到办公室。   新来的副县长赵学初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门口。   赵学初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被正式选为副县长。本来这样的担心没有必要,几十年来,还从没出现过应该当选的候选人落选,但这回却出现了一些危险的苗头。市里派来的两个副县长分别被放到基层参加人民代表选举时,赵学初就差点没被选上。如果连人民代表都当不上,参加副县长的选举就更加危险。好在认识到有危险,就可及早采取一些防范措施。滕柯文安慰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不仅要对你负责,也要对市委负责。市委建议你来任副县长,县委也把你作为候选人建议人大选举通过,那么我们就要对自己的建议负责,我们就要周密安排,保证万无一失,这一点请你放心,也请你相信我们的领导能力。   赵学初走后,滕柯文也不免有点担心。关键是赵学初的资历太浅,当镇党委书记只有两年多,年龄才三十七岁,文化程度也只有大专。这样的资历,人们不但不服气,可能还要怀疑是怎么被推举来当副县长的。滕柯文觉得这件事还真得需要谨慎布置一下。   这次选举,县长是等额选举,当然没什么问题;五个副县长放六个候选人,差额一名。让谁当差额候选人时,杨得玉建议由田有兴来当。一是田有兴年轻没资历;二是田有兴刚升局长,不可能连升;三是田有兴是他的手下人,有话可以直接谈,可以明白告诉田有兴他是要差额掉的,更不能主动竞选。滕柯文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将田有兴列为副县长候选人。现在看来,为保万无一失,还得采取一些措施,切实掌握每一位代表的动向。按会议安排,会议期间代表们要分三个组进行讨论,然后进行选举。这样讨论这个环节就特别重要,讨论时就必须让大家取得一致意见,把该选谁不该选谁弄清楚。这次把直属机关代表分为一组,如果出问题,最有可能就是这组。这一组的组长是杨得玉,得把杨得玉找来谈谈,让他到时多做点工作,多加点小心。其余两组都是乡镇代表,自己没希望当选,一般来说领导让选谁就会选谁,估计不会有什么麻烦。   杨得玉脸上的伤已经基本长好,吃饭说话也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贴了一块纱布。杨得玉进门坐下,滕柯文就说了自己的担心。杨得玉说,滕书记你放心,我参加过几届选举,选举时的各种情况我都比较了解,我会处理好的,我会直接告诉大家谁是要选的,谁是差额的,要大家一个个都记清记牢,谁出差错,找谁算账。   滕柯文说,这样太明显了,不行。选举不是小事,要严格按选举法从事,要既要依法,又要讲究策略,不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杨得玉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说,我一个一个和他们谈,既要委婉,还要把意思说明白。   杨得玉见滕柯文哈欠不断,好像昨晚一晚没睡,便想告辞。但路上就想好了,今天把离婚的事也给滕柯文说说。前天刘芳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马上要离婚结婚了,如果不向滕书记汇报一下,滕书记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还要怪罪。杨得玉一副犯错误的样子,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说,滕书记,有件私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想给你说,但又没有勇气说。我的家庭出了点问题,我们两个一直合不来,闹别扭已经闹了几年了,闹得我筋疲力尽,严重影响了工作。最近我想离婚,她也已经同意了。   滕柯文吃惊地看着杨得玉,这事让滕柯文感到有点突然,同时也对离婚这个词有点敏感。他想过离婚,杨得玉也要离婚,这么多县领导离婚,影响当然很坏。滕柯文说,据我了解,你老婆为人厚道,一向待你不错,为什么要离。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有了第三者。   因为事情终究要真相大白,来前他就想好了,把滕柯文既当成上司,又当成兄长,把什么都告诉他,和一家人一样,取得滕书记的信任,也取得滕书记的支持。杨得玉说,其实我们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她虽然对我好,但她没一点头脑,榆木疙瘩,除了干活,一句有情趣的话都没有,更别说共同的爱好了。我和她的关系,真的像佣人和主人,你想,夫妻间是这种情况,哪里还有感情。夫妻间没有感情又勉强在一起生活,是世界上最无情最痛苦的。因为这种情况,我儿子的老师常来给儿子补课,我喜欢上了这个老师,这也是我下决心要离婚的原因。 // --------------- 县领导24(3) ---------------   有第三者让滕柯文心里更不舒服。这个杨得玉,看起来聪明老实,一心扑在事业上,背地里却有这么多东西。说不定还干了不少风流事。滕柯文不高兴了说,我猜你肯定是有了第三者。那个教师多大了,你别告诉我是个年轻小媳妇,人家不但有老公,老公还是个没权没势的小教师。   杨得玉说,她还没结婚,是个二十六岁的姑娘。   是个姑娘!小子气魄倒不小。找姑娘倒不伤害另一个男人,也少了许多麻烦。想到自己和洪灯儿,滕柯文觉得杨得玉倒是幸运得多,压力也小得多,不像他,时时要想到她有个丈夫,也时时为此心里自责,她丈夫也时时要闹出点麻烦。但找个姑娘的坏处也是明显的:一旦公开和那个姑娘结婚,影响将是恶劣的,老百姓都会认为当官的就是腐败,就是有钱有势,四十多岁了还可以弄一个黄花姑娘,可见贪污了多少钱财。滕柯文压下心里的恼火,说,我想问问你,姑娘究竟看中了你什么,你又给了她什么。你清楚,几千万的工程款是从你手里出去的,老百姓本来心里就怀疑,你又一下干出这种财大气粗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干净不干净。如果你干净还好,如果你不干净,你可要慎重考虑,一旦引起众人的不满,该查还得查,我可是没法保护你。   杨得玉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能撞到肋骨,脸肯定也是又红又惊慌。他想努力撑住。强子才被解除双规后,他曾经假设过自己,假设自己被审查,会不会比强子才更坚强。他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面不改色,一口否认,决不会像强子才,还承认收过一点礼。但现在刚问了个干净不干净,竟然吓成了这个样子。杨得玉清清嗓子,说,滕书记,我郑重了向你保证,我绝对是干干净净,绝对是一点都不糊涂,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和她相爱,绝对不是金钱。你知道,我爱读书,她也爱读书,而且还写点诗歌散文。共同的爱好,把我们拉在了一起。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其他因素。如果是她爱钱财,我绝对不会要她,因为我一是没钱财,二是钱财总有个不够的时候,那时怎么办,所以我绝对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给自己脖子上套绞绳。   感觉杨得玉没完全说实话,但肯定是问题不会大。杨得玉这样的聪明人,确实不会犯糊涂,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滕柯文说,没问题当然好,但许多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结果栽在了情人手里。我现在提醒你,你不仅不能出事,而且还不能为她谋私谋利,谋了,一旦你们结婚,有人就会告发,那时后悔,也就晚了。   杨得玉突然心里觉得可笑,怎么就允许你滕柯文有情人,就不允许我杨得玉有情人;怎么就允许你滕柯文为情人谋私,就不允许我杨得玉为情人谋私。杨得玉明白了,正因为滕柯文有情人,也为情人谋了私,他才害怕别人也向他学,也有情人,也谋私。杨得玉说,滕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也不会让你失望。我老婆刘芳娘家特别穷,兄弟姊妹也特别多,但我从来都没给他们谋过半点利,这一点,全县人有口皆碑,不信你可以问问别人。   这点滕柯文清楚,也听别人说过。滕柯文放心了,他说,离婚结婚是你个人的私事,按说我不能管,也管不了,但作为关心你的领导,我又不能不管。不管怎么说,在人代会前绝对不能提离婚,你要一心一意开好人代会。会后,你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离婚结婚,要悄悄离,悄悄结,尽量不引起人们的议论,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杨得玉再次做了保证,然后才离开。   杨得玉明显地感到,滕柯文是不赞成他离婚的。事情明摆着,滕柯文自己有情人,心里当然虚,当然不想让别人效仿他。如果滕柯文想离婚,部下先离了,他就不好再离。杨得玉清楚,离婚的事还得往后放放。如果要离婚结婚,也只能偷偷摸摸离,偷偷摸摸结。   但不管怎么样,都得把工作干好,经济上更不能出问题。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滕柯文一再叮咛人代会不能出问题。所谓出问题,也就是把不该当选的选上。杨得玉反复考虑,觉得如果田有兴不积极活动,别人也就不会选他。至于别人,候选人名单上没有名字,别人提名也不会集中提到一个人头上。杨得玉决定将田有兴叫来谈谈,给他交代一下,要他不要有任何想法,让大家知道一下他的名字也就罢了。   回到办公室,杨得玉掏出离婚协议,看看,只好放入抽屉。杨得玉叹一声,心想,也许是缘分不到。本来准备今天就找民政局李局长,先和李局长说好,再让李局长给办事人员交待清楚,然后他悄悄领刘芳去立马把手续办清。现在只好放一放了。这一放,说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枝节,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杨得玉更担心乔敏,乔敏知道了,说不定会怀疑他下没下决心,是不是真心要离婚。 // --------------- 县领导24(4) ---------------   给田有兴打电话,田有兴说他正有点事,下午再来行不行。杨得玉有点不大高兴,说,事情比较重要,我下午还有事,你最好现在抽空来一下。   杨得玉一直觉得田有兴很不错,这些年给他做副手,鞍前马后一直围着他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坚持自己的主张,也从没听到过有什么怨言。人家也是一个副局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待田有兴到来,杨得玉发现田有兴好像和以往大不一样。往常,给他的感觉是田有兴一直穿一件夹克衫,今天却西装革履,还打了领带。在精神状态上,也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以前给他的感觉总是慢条斯理,一脸谦逊。杨得玉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都说人有精神钱壮胆,其实钱壮胆还不如官壮胆。钱装在腰包里,不吆喝人就看不到;官帽就顶在脑袋上,自己看不到,别人也会称呼到。杨得玉笑了说,打扮得人模狗样,不但像个公路局长,也有那么一点伴郎的模样。   田有兴知道杨得玉说的伴郎是指当副县长候选人,只是个陪伴。田有兴只是笑笑,在杨得玉的对面坐了。杨得玉又问当了局长,感觉怎么样。田有兴说,刚上任,一切还没理顺,感觉也不轻松。   说一阵公路局的事,杨得玉将话题转到选举上。杨得玉严肃了说,刚才我从县委回来,滕书记对这次选举有点担心,反复吩咐我要周密考虑,周密部署,要我找你谈谈,你这里千万不能出什么问题。   田有兴一下有点紧张,感觉好像是上面发现了什么。见杨得玉两眼盯着他,田有兴更加不自然。昨天晚上,古三和打电话叫他到迎春饭馆来一下。去了,白向林也在。说是来喝酒,却不停地议论这次选举,一肚子不满主要集中在市里派来的两个候选人身上。质问市里凭什么派两个候选副县长来,两位候选副县长不熟悉本地情况,怎么能当副县长领导全县人民致富。然后问他敢不敢真当副县长,如果敢当,他们就真选他。他当时笑了说当官谁不敢,只是人家事先安排好了要咱陪斩,想当也是白想。古三和说你错了,你不了解大家的心理。说是让大家选举,要大家充分行使民主权利,但事先又确定了让谁当选不让谁当选,这分明是拿大家当傻瓜当猴子来玩,你想想,谁心里没有一肚子气。如果你敢当,我们给你私下活动,只要有人一煽风,你肯定能当上副县长。只要当上了,就受法律保护,谁都推不翻,上面的人气死,他也没办法。他当时动了心,也害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机会确实难得。他想过他这辈子的政治前途,怎么想都觉得当局长就当到头了。想想看,那么多局长,有几个能熬到副县长,更何况公路局长只是个二级局,运气好,再升个一级局,一级局里又有组织部计划局人事局这样的重要局,能升到这些局当局长,才有可能当副县长,想想,都觉得十分遥远。但机会突然就来了,现在已经是副县长候选人了。既然是候选人,就有权利当选。现在又有白向林古三和这样两位重要的局长助阵,真的是千载难逢。他当然答应当。然后他们三人一起做了策划,决定除了一起向代表们吹风外,还准备印发一个宣传单,晚上偷偷塞到代表住的屋里,呼吁代表投他一票。但这一切都还没行动。难道县里就已经发现了吗?田有兴觉得不大可能。田有兴心虚了说,我这里能出什么问题,是不是有人说我有什么问题。   杨得玉说,人家当然不会说你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到时不能主动竞争,不但不能竞争,还不能流露出要当选的意思,如果别人选你,你还得主动站出来制止。   田有兴点头答应,心里的不安却变成了极大地不满,很快又变成心神不宁。如果不听县委的,如果被发现积极竞争了,那后果会怎么样。慌乱,没底,让田有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头表示答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田有兴将门关死。他决定好好想想。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好好想想。   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他到五峰乡。都说五峰出了个神相师,看麻衣相看得特别准。那天也没别的事,就和副乡长一起去了。看相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半瞎子,看相貌没什么特别,但算得还是让他佩服。相师没问他一句话,只抓了他的手抵到眼前看一阵,便说出了他父母的情况,还准确地说出了他有弟兄姊妹几个。说到他的命运,相师说他一生官运,一生福运,一年后,官运更红,财运也转旺。他当时信了,返回的路上,又对明年官运转旺一说将信将疑:从各方面分析,看不出他有升官的迹象。杨得玉当了县长助理,又要推举当副县长,他相信了,觉得机会确实来了,杨得玉一升,他就有机会转正。但杨得玉没升,他却照样转了正升了官。看来命运确实重要,命中注定的,枪林弹雨也不能挡住。相师说官运转旺,也许绝不止升个正局长,副县长这个想都不敢想的官位突然降临到了头上,这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因素。如果说三分努力七分命运,那么既然有此命运,就不应该放弃,就要积极努力。 // --------------- 县领导24(5) ---------------   但上面已经有了决定,县里也为防范他当选打了招呼,在这种情况下,不听话硬要当选,当选了,上面能够承认吗?能够忍气吞声认输然后任命他吗。怎么想,都很危险。   如果找个借口,找个破绽,抓住一个什么把柄,就像收拾强子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将你打翻在地。这样一来,别说官运,一切的一切,都将彻底完蛋。   也许命中还有别的机会?他摇摇头,不敢相信再有什么奇迹。去年改革,就酝酿将公路局撤并,一部分职能归到交通局,一部分职能划到公路段,但因人员没法安排,归上面直管的公路段也不愿意接收,事情才作罢。但问题明摆在那里。在管理上,公路局和交通局许多权限重合,互相扯皮;在业务上,又和公路段冲突,一般的公路都归公路段管,没法插手,公路局只能管公路段不管的乡村公路,但乡村公路的修路权又在交通局手里。这样一个两不沾没什么事干的公路局,又怎么会有升迁的机会。如果再次合并,不当交通局的副局长,就得到乡里任乡长书记。   决定再请教一下古三和,看他们有什么主意。   打通电话,田有兴说,古局长,还有个麻烦事得和你说说,刚才杨得玉找了我,说县委让他找我谈话,说我只是陪选,要我不要当回事,让我不能出问题,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当选了,人家会不会不任命。   古三和说,他们不能不懂法,这是简单的法律常识。人民代表选出的结果,是受法律保护的,他们如果不任命,不仅违法,而且还犯法。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都得依法行事,只要选举合法,不论什么结果都得接受。   田有兴说,道理是对的,我是怕得罪了上面的领导,即使当选了,人家给个小鞋穿也受不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强子才就是例子,如果真是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古三和笑了说,这你就想错了,强子才得罪的是个人,是顶头上司,你参选得罪谁了?谁也没得罪,你只是在行使你的权利,领导也在行使他们的权力,只要一切合法,领导们就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至于选了谁,都和他们无关,也不是他们的责任。就拿滕书记来说,他也对上面派人来不满,他也想选举自己县里的人,但这由不得他,代表把你选上,说不定他还会高兴呢。你想想,如果是针对滕书记的,如果能够得罪咱们的直接领导,你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支持你竞选。   田有兴止不住一阵兴奋。他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决定要变被动为主动,请古三和和更多的人,让他们一起使劲,把事情一定办成。   古三和虽然没能如愿当上组织部长,但当教育局长也算实权在握。古三和虽然没请客庆贺,但按惯例,各局的局长们都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祝贺。因田有兴的任命比古三和迟,田有兴也没表示过祝贺。田有兴清楚,这次要想当选,就得依靠古三和白向林他们出力。如果自己不出头靠别人出力当选,县里就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副县长。   田有兴高兴了说,古局长,您接了圣人孔夫子的班当了教育局长,我还没给您祝贺呐,不知今晚你有没有空,我请客,摆几桌庆贺宴给您贺贺喜,你把你想请的人都请上。   古三和哈哈笑了,说,你县长大人请客,我没空也得挤出空来。   古三和已经称他为县长了,田有兴嘴里谦虚,心里却止不住冲动。田有兴表示感谢后,委托古三和请客,要他一定把能请的人都请上,不怕多。古三和明白什么意思,他一口答应。   挂了电话,田有兴觉得古三和白向林如此积极推举他当选,不仅仅是发泄个人的不满,也不仅仅是报复市委将他俩刷下,而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巴结他。他当选后,就是管他们的上级领导,他是他们选的,他无疑就得当他们的后台。真是天翻地覆。不说以前,就说刚才,在他眼里,古三和一伙都是县里呼风唤雨的重臣,他们是那样高大,那样高不可攀,可转眼间,他们将有可能成为他的下属。田有兴止不住一阵激动。他想,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放过了,将会后悔一辈子。   古三和说得对,上面的领导也只能依法按程序组织选举,被选上了,那是人民的意志,谁也没办法,也不得罪哪个领导。古三和是很有政治经验的,他们不怕,就完全可以说明选了他,领导也不会怪罪谁,也不会追查谁。反过来,谁没被选上,那也怪不得谁。这就是民主,因为民主也不是万能没有缺陷的。   田有兴平静下来,就告诫自己,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头脑冷静。他找了一些选举方面的法律文件,哪一条都没有说不能竞选。再打电话咨询法院工作的一个朋友,朋友向他做了详细的解释,意思和古三和说的差不多。看来古三和不是随意煽动他,而是早有准备的深谋远虑。 // --------------- 县领导24(6) ---------------   晚上的酒席,古三和只请了六个人来。除了白向林,都是些乡长和书记。当然,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代表,是掌握一个乡的代表的领导代表,在讨论会上,他们吹吹风,表表态,就完全可以代表他们手下代表的意见。请这样的代表来确实高明。请大家坐定,田有兴让服务员把饭店老板叫来。田有兴一副豁出去的口气对老板说,先上酒,酒要真正的五粮液,菜也要最好的,有什么最好的菜都上,有什么拿手的菜也做出来。   老板高兴了一口答应,然后急忙准备去了。   但在整个吃喝过程中,古三和白向林却很少提选举的事,只是偶尔发点牢骚,比如说公然指明谁是差额者有违民意,比如说代表应该有主见,应该和这种现象抗争等。这和电话里的慷慨激昂形成明显的反差。这说明古三和私下说不怕,在人多的时候还是很怕。田有兴不由得有点失望。见古三和上厕所,田有兴跟了出去,说,古局长,你应该和大家说说,再不哼不哈,机会就错过了。   古三和说,你还要我怎么说,我早考虑好了,凡事都得讲个策略,这种事怎么能直说。大家都不是傻瓜,请吃饭,大家就明白了,提一下点一下就足够了,明目张胆地说,人家也讨厌,也不合法。如果有贿选的嫌疑,一旦查出,事情相当麻烦。所以这次请他们,我也是以白局长的名义请的,你只是陪客,你只要用半真半假或玩笑的口气说说希望大家投你一票就行了。   田有兴目送古三和进了卫生间,心想,姜到底是老的辣,看来古三和是动了点脑筋,真要扶他上马,真要搞出点事情来。他高兴了想,就由他们搞去吧,搞成功了,就是天大的幸运。 // --------------- 县领导25(1) ---------------   人代会期间,滕柯文觉得应该尽量和代表们多见见面,互相熟悉一下,同时也了解点情况,商量一下县里今后怎么发展。这样他白天和代表们开会,晚上到代表们住的房间聊天。忙是忙,但也收获不小,听取了代表们的许多意见。晚上十点多,洪灯儿突然打他的手机,要他到她那里来一下。听洪灯儿的声音,感觉有点异常,问怎么了,传来了灯儿的哭声,然后强止了哭说,我知道这几天你忙,如果没有空,就不要来了。说完关了手机。   一路上滕柯文都在想出了什么事,估计是她丈夫又去闹了。滕柯文后悔得心疼,怎么鬼迷心窍急急忙忙把这个林中信调到了县城来。请神容易送鬼难,调来了,还真没办法再弄回去。   来到洪灯儿的楼下,滕柯文不由得又想到底是什么事。左右张望一阵,也没什么异常,估计林中信也不会藏在什么地方。滕柯文边回头边快步往楼上走。   洪灯儿确实是被林中信打了,而且打得不轻,到处是伤。看着鼻青脸肿的灯儿,滕柯文不由得怒火中烧,说,他打你,你应该马上给我打电话,虽然他还是你的丈夫,我也有理由来收拾他。   洪灯儿又哭。滕柯文将她抱在怀里,又亲切温柔了问,灯儿,他打你,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欲言又止。还是说,我不回去,他就更怀疑我和你有关系,他打我,就是想让我找你,想让你出面,然后他和你闹。   竟要和我闹!滕柯文想说几句硬梆的话,但想想,又觉得还真是不能和他闹。闹起来,那就是特大新闻,那就是道德败坏,就是依仗权势欺男霸女,所有的舆论都会指向他这个书记,他将在西府县无地自容。但一再退让,灯儿吃苦不说,林中信的胆子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县委书记放在眼里。这个林中信,简直就是个傻瓜犟种,好像一点世面没见一点事理不懂。男女间的事世上层出不穷,一般来说,如果女人傍个有权有势的,丈夫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坐享女人带来的权势地位金钱。难道是没有给他更多的好处?也有这种可能。这一阵和灯儿来往,也让他时时感到内疚。灯儿如果傍个大款,那肯定已经是珠光宝气锦衣玉食,可他只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只给她丈夫调了调工作,再什么都没给予她。滕柯文亲亲她,见她咧嘴,才发现嘴角都被打破了。肯定是出了血。再仔细看,额头耳下都有青伤。愤怒再次向他袭来:堂堂一县之首,竟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滕柯文掏出手机,准备给杨得玉打电话,要杨得玉找找派出所,要派出所以处理家庭暴力的形式,好好整治一下林中信。洪灯儿抓住他拨号的手,问想给谁打电话。滕柯文说,我要让杨得玉出面找派出所的人来处理他。   洪灯儿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手机,轻轻合上,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高兴了。咱们犯不着再和他闹,他打不服我,他也死心了,他也知道我不可能再做他的老婆了,他也再不可能来找我了。   见滕柯文不解,洪灯儿说,他临走,说不要我了,同意和我离婚。   滕柯文心里并没有欢喜,他也不知这对于他来说,是喜还是悲。他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然后将她的衣服脱光,细细地查看她的全身,每看到一处伤,他都轻轻地抚摸一下。最后数数,竟然有二十三处,有两处还出了血。用被子给她盖严,他鼻子发酸了说,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惹出了麻烦,我却没办法保护你。   洪灯儿将他的手拉到怀里,一脸幸福,说,有你在,我已经很幸福了。其实今天是我胜利了,林中信想以暴力征服我,结果我没服一点软,他却软了,服了。   多么痴情而坚强的女子,简直有点大义凛然!滕柯文再次将她抱在怀里,亲吻一阵,说,我让你哥来,就是为了保护你,你为什么不让他住在你这里。   洪灯儿说,他住到这里,你来了就不方便了。   滕柯文不知还有什么能比灯儿对他的爱更倾心,更彻底,更无私。感动一阵,滕柯文说,你现在伤成了这个样子,你是医生,你说该吃什么药,我这就去买。   洪灯儿泪流满面,任眼泪流淌。半天,说,我这是幸福的眼泪,我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用不了一天就好了,哪里还用吃药。停一停,她又说,给你打电话时,我还怕你脱不开身。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疼了,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滕柯文止不住热泪盈眶,他冲动了想说和她结婚,但又觉得还很渺茫。努力平静一下,他将她放到枕头上,然后脱自己的衣服。他决定好好陪她睡一晚。   后半夜滕柯文醒来,她仍静静地睡在他怀里。屋里很暗,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甜美的面容,柔软的身体。面对柔情似水的女人,他又不由得思潮汹涌,万千感情涌上心头。但以后怎么办,这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问题。想到自己的婚姻,不论怎么想,妻子都没有错。再想想灯儿,怎么想都是最好的女人。但想到离婚,他便本能地害怕,恐惧。从当官那天起,他就打定主意当一个好官,至少不能当那种无情无义的官。但事情往往难以预料,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感情的旋涡。有位前辈说过,做官有三大问题:一是男女问题,二是经济问题,三是政治问题。这三大问题解决好了,在仕途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第一个问题就有了问题,而且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而且时时都处在一个危险的边缘。滕柯文长叹一声。再苦苦思索到天明,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离婚。他想,看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 --------------- 县领导25(2) ---------------   人代会开得很顺利,分组讨论完陈嫱的政府工作报告,然后就是投票选举县长副县长。在投票前的晚上,市委李副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长也来到了西府县。   滕柯文汇报时,李副书记特意问会不会出现意外,滕柯文说,我们做了细致周密的工作,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午投票后,结果却让人们大吃一惊。田有兴以很高的票数当选,派来的赵学初却因票少而落选。   李副书记急忙打电话向市委于书记作了汇报,滕柯文也在电话里向于书记作了说明和检讨。于书记问有没有贿选等异常情况,滕柯文说没有发现,可以马上调查。于书记说,马上调查来不及,调查是以后的事情,你们马上商量一下,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紧急召开县委常委会,但如同生米做成了熟饭,大家谁也拿不出个变更的办法。杨得玉不是常委,但他是主席团的副秘书长,许多情况他了解,便也参加了会议。杨得玉提出让田有兴主动辞职,主动不接受这个副县长,然后就可以重新补选一个。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让人大主任查查选举条例,也确实可行。再向于书记汇报,于书记也表示同意。   田有兴当候选人是杨得玉举荐的,所以杨得玉的压力最大。杨得玉主动提出去劝田有兴放弃,滕柯文点头表示同意。杨得玉立即出门给田有兴打电话。   田有兴的手机是关的。   这次会议为了节省费用,在城里有家的,一律回家去住。给田有兴家里打电话,家里说没有回家。问田有兴所在的会议组,都说没有看见。杨得玉感觉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田有兴很可能不像会前表示的那样,绝不竞争绝不当选。高票当选,很可能里面有什么原因。如果是这样,田有兴很可能是故意躲避了起来。杨得玉不由得有点紧张。他真后悔当初多事推荐田有兴当候选人。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年,田有兴在他面前一直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关键时刻,捕着机会就突然露出了野心家的本色。杨得玉不由得有点恼怒:你就是钻到地缝里,我也要把你抠出来。   发动会务人员去找,最后才在一位代表的房间里找到。   田有兴装喝醉了酒,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大声喊都不应一声。午餐并没有上酒,再说下午要开会,他也关心着最后结果,哪里有心思喝酒。杨得玉一把将他提起,既闻不到酒味,脸上也没有酒色。杨得玉心里觉得好笑,小子玩得把戏倒不少,只是你小子还嫩了点。杨得玉压了火说,别装了,起来,你跟我走,我给你说件重要的事情。   田有兴仍然哼哼哈哈装醉不走。杨得玉示意房间的人出去一下。然后说,有兴,我实话告诉你,刚才李副书记和滕书记都给市委于书记作了汇报,于书记非常生气,要县委严查严办。有兴,你好糊涂,你把麻烦惹大了,把天捅了个窟窿,你不明白,你惹出了一个特大政治新闻,也惹出了一个不小的政治事件。   田有兴一下脸都吓白了。半天,才分辩说,我惹什么事件了,代表要选我,人家也是在行使人家的权利,再说我又不是反革命阶级敌人,我为什么不能当选。   看来田有兴是早有准备。杨得玉说,有兴,你也太天真了,人大也要接受党的领导,党委不认可,你觉得你能当上吗。   田有兴说,人民代表选我当副县长,我就是法定的副县长,任命不任命那是他们的事,再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不任命,就是违法,我就不相信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看来这小子绝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幼稚。杨得玉一时感到理屈词穷不知该怎么说。杨得玉只好改为苦口婆心,说,有兴,你想想,即使真的任命了你,上面不支持你,你怎么干工作。再说,上面能任命你,就能撤换你,你觉得你能当下去吗。   田有兴说,如果无法无天,如果不讲道理,那么这个世界也没法存在。我坚信我们党是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党的干部绝大多数是模范执行党的政策的,是懂法守法依法的。如果不懂法不守法,那我也就没有话说,这个副县长当着也就没有意思。再说,上面让民主选举,也是代表人民利益,也是行使民主程序,也是他们应做的工作。我和他们无仇无冤,凭什么他们要和人民作对,一定不让我当选。   杨得玉说,这是你的一相情愿。你也不是初出茅芦不懂政治的小孩,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你也不想想,上面经过那么复杂的程序,经过多少次研究,才确定了候选人。市委确定了的东西,就那么容易改变吗?这样一来,市委的威信还要不要,市委能不能咽下这口气,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田有兴说,我不认为市委会生气,市委也是人民的市委,和人民的利益也是一致的。更多的话我不想说,杨局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论私人关系,我们也处得不错,我想,你并不是出于个人的目的,而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才来找我说这些话的,我谢谢你,但我不会退出。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一是我退出,会辜负代表们对我的期望,二是我要用实际行动,捍卫法律的尊严,三是我想当这个副县长,对这样的机会,谁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 --------------- 县领导25(3) ---------------   看来劝说退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杨得玉不想再说什么。杨得玉感觉到自己一直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面对官帽,历史上有多少人抛头颅丢性命,哪个人又会轻易放弃。再说,将心比心想想,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别说田有兴,就是自己,也难以抽身退出。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多事,自己给自己找了这场麻烦。杨得玉什么都不想再说,默默转身离去。   市里来的领导和县领导们听了杨得玉的汇报,都觉得事情确实麻烦。滕柯文提出他再找田有兴谈谈。市委李副书记说,还是叫他来,咱们集体和他谈一次吧。   派人将田有兴叫来。面对这么大的阵势,田有兴反而豁出去了。不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一口咬定一句话:人民选我,我就不能辜负人民。   寸步不让,只好再请示市委于书记怎么办。于书记说,还能怎么办,选举没问题,我们就只能尊重选举,尊重代表的意见,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以后还可以解决处理。   有了这个指示,大家心里都长出了一口气。   滕柯文还是向市委李书记作了检查。   下午会议闭幕后,滕柯文决定去看望一下落选的赵学初,安慰安慰,看还有什么要求。   派来的两位副县长都住在招待所,滕柯文叫了陈嫱和组织部长一起去。进屋,赵学初正在收拾东西,见他们进来,也没让座,也不说话,沮丧了脸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来时,滕柯文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见赵学初这样一副冷淡样子,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组织部长何万勇说,真是对不起,事情真是难以预料,我们是做了许多工作的,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   赵学初闷头坐了,仍然不说话,好像怨谁似的。主人不说话,来看望的人当然也不想说什么。静坐半天,赵学初才说,现在的人,你越强调他怎么干,他越和你唱反调。如果会前不强调谁是不该选的,情况也许会好点。   滕柯文再也憋不住了,不高兴了说,如果事前不强调,放开了让大家选,你更没戏。你刚来几天,谁能认得你是谁,如果不强调,你当选不上,不仅你会怨我们没给你出力,我们也没法向上级交待。现在我们尽力了,一切也是按惯例按法律来办,当选不上,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   赵学初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强打了精神说,出了这样的事,我不怨你们,谁也不怨。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何万勇说,你也不必急着收拾东西回去,明天滕书记要到市委去汇报,顺便问一下你怎么办,等市委有了指示再说好一点。   赵学初说,还能有什么指示,我明天就回去,重新到市委报到,等待市委重新安排。   看样子,赵学初已经请示过市委了。滕柯文站起身说,也好,明天我让办公室主任去送你。   一早,滕柯文就往市委赶,见到于书记时,已经是中午快下班了。滕柯文准备详细说一下情况,于书记说,情况我已经大致清楚了,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意外大事。选举么,那就要有人落选,只要选举合理合法,谁落选都是正常的。不过你们还得责成县人大调查一下,看此次选举有没有违法行为,如果有,就要查处,如果没有,就正式任命。   滕柯文的心一下轻松了下来。今天来,本来是来作检查的,甚至想市委会召开一个会议,让他在会上说明情况并作出检讨。没想到于书记竟然也认了。滕柯文还是主动检讨自己的工作做得不细。于书记说,但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将是相当大的,也可以说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必然给以后的选举带来麻烦。如果说严重点,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党的威信。怎么弥补,我也想过了,也和别的领导商量了。现在给你透点风,让你思想上也有个准备。我先问你一下,这个当选的田有兴究竟怎么样,能不能胜任副县长的工作。   滕柯文摸不清于书记是什么意思,也不好过多地加以主观评判,便把田有兴的工作经历说了一遍。于书记问,怎么刚提为局长,就又当副县长候选人。   滕柯文说,我们正是考虑他刚提了局长,怎么说都不应该当副县长,就放他当了候选人。   于书记说,你们考虑事情太简单了,正因为事情做得太露骨,太不尊重代表的民主权利,才产生了这样的后果。当然,你之所以这样做,是充分考虑了上级的意图,怕违反了上级的意愿,这是我今天不批评你的主要原因。但这是一个严重的教训,它告诉我们,不论做什么事,我们都不能主观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是要站在人民的立场上想问题,这样才不会出现人民群众不拥护的事情。至于怎么把人民的意愿和上级的指示结合起来,统一起来,这就需要多动点脑筋。事实上,上级的意图和人民的利益不存在半点矛盾,两者是建立在统一的基础上的。上级的意图是什么,就是为了人民,就是要让人民满意。比如我们派候选人去,就是充分考虑了人民的意见,层层考察,层层筛选,优中选优,确实选拔那些有领导才能的人作为候选人。候选人异地交流,更是听取了群众的意见,摆脱本地任职那些复杂的关系网。上级的意图没有得到群众的理解,说明你们的说明工作做得不够,或者根本没做到位,而是采取了一些简单的,一眼就看出是故意糊弄人的东西,如果你是代表,你心里能没意见吗。 // --------------- 县领导25(4) ---------------   于书记的话,让滕柯文感到惭愧。确实是考虑不周,工作简单了点。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滕柯文悔恨了说,于书记,您这么一说,我一下都明白了。都说您的领导水平高,今天我才确实感受到了,真的,相比之下,我们确实需要学习,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相比之下,我们的领导水平和领导艺术还远远不够。于书记,您放心,我一定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一定要好好学习,遇事多动脑筋,多向您和老领导学习,不断提高自己,提高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   于书记说,认识到不足就好。至于这个田有兴怎么办,我们的意见是他还年轻,还很不成熟,还需要锻炼和考验。具体办法是你们先按程序任命他为副县长,过一段时间,市委再调他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如果他经得住锻炼和考验,也确实有领导才能,那么我们再考虑安排他合适的岗位。但市委这个考虑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别人。   这一决策确实高明。这样做既不违法,又维护了市委的权威,又警告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也警告了田有兴一类的野心家。一箭多雕。滕柯文不由不再次佩服于书记的老练。   心里愉快,滕柯文的话也多了起来。又汇报了县里的其他工作,滕柯文才告辞出来。   滕柯文给妻子打电话,说他马上到家。到家后看到妻子并没准备做饭,而是坐了等他。妻子说,咱们到外面吃吧,我懒得做,今天让你这个书记好好请我一顿。   外面的饭真是吃腻了。滕柯文说,我出去买点肉酱,你做点炸酱面吃吧。   妻子很不情愿,说她最怕和面,如果吃面,就吃挂面。   想到那又干又硬的挂面,滕柯文就没了胃口。但下午还得回县里,县里还等着他传达给市委汇报的情况,等着怎么处理这个选举事件。滕柯文想趁中午抓紧睡一觉,和妻子亲热一下。和妻子半个多月没亲热了,得尽尽做丈夫的义务。滕柯文只好皱了眉同意,但心里还是不由得想到灯儿。每次到灯儿那里,她总是为他着想,想着怎么让他吃好,怎么让他高兴。差距也确实太大了。滕柯文不由得长叹一声。   吃饭时,妻子说要和他商量个事情。没想到妻子却提出买车。简直是信口胡扯。妻子爱玩,这点他清楚,但开了车玩,确实太惹眼太不现实。妻子说,我又不花你的钱,我和我弟弟合买,买了谁出去谁开。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车也看好了,就买普通桑塔纳。   看来是真买。这简直是胡闹。在这个贫困的地级城市里,别说一般公职人员买车,即使是单位买了车,那也是传来传去的新闻话题。滕柯文说,你是不想让我活了,你今天买车,明天全市就会议论成一片,后天纪委就得查我。   妻子说,查就查,你又没贪污受贿,你怕什么。我倒希望能查一下,一查,倒查出一个清官来,说不定还能把你树为廉政的典范,给个市长副市长让你当当。   滕柯文严肃了说,不许你胡来,如果确实需要用车,我给你派,但买车不行,你是县委书记的老婆,你买了车,全市都会议论我,议论整个领导干部队伍,从而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弄不好,就是一个大事件。   妻子有点恼怒了说,这么说我嫁了你,反而没有了基本自由?听起来我嫁了个县委书记,都以为我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我享受什么了?你说,我嫁了你,我哪点沾了你的光。不沾光倒也罢了,倒限制起我的自由来了,连我自己花自己的钱买车都不行了,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互不干涉。   简直是不讲道理,竟说是花自己的钱买车。自从他当了领导,就总有点额外的收入,工资自然花得少了。当了县领导,每天只象征性地缴一块钱的伙食费,即使这象征性的一块钱,也是从各种补贴里扣除,他从没交过一分。至于零花,都由司机结账,然后或报销,或从出差补助一类的补助中扣除。反正是没花过工资,工资都交到了家里,甚至儿子浩浩来县里上学,也没花过什么工资。现在家里存了十几万,倒都说成是她挣的钱。滕柯文严厉了说,我决不是心疼那点钱,也不是不想让你生活得好一点,就那点钱,你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买车,就是不能招摇显摆。   妻子盯了他半天,然后说,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双休日没事干时,开车去外面散散心。   滕柯文说,出去散心你可以打出租车去,买车是绝对不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妻子带了挑衅的口气说,如果我一定要买呢。   滕柯文说,那只能是分开,因为党纪国法绝不允许我的老婆那样奢侈胡来。   妻子咬了牙说,你怎么不说离婚而说成是分开,分开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离婚吗?何必那么虚伪。我告诉你,我早就想离婚了,早就想翻身得解放了,我早就想寻找我失去的青春了,我早就想寻找我失去的幸福了。老实告诉你,我离开你,就是嫁个狗,也比嫁你强。 // --------------- 县领导25(5) ---------------   难道她确实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或者说她已经有了外遇?妻子有没有外遇这个问题他已经怀疑了很久,今天看来,确实有点问题。也好,总算没了牵挂,也没了负罪感,彻底了结算了。滕柯文涨红了脸说,既然这样,我也再没话说,你说离那就离,怎么离你说了算,要不你来写个协议,我签字同意。   妻子说,我写?为什么是我写,你要离就你写。   怎么变成了我要离。两人争一阵,滕柯文狠了心说我写就我写。然后找出了纸笔。   真要写,万千感情又涌了上来。毕竟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分开。想当年,当他在操场第一眼看到她,便一下擦燃了爱的火花。那份爱曾经是那样热烈,那样执著,那样纯洁。好像整整一年多,他总是在天天想她,时时想她,然后挖空心思地接近她,追求她。怎么突然之间,这一切就不复存在了呢。滕柯文不禁鼻子发酸。抬头看她,她正用鄙视或者冷笑的神情看他。这神情又一下让他心灰意冷,心硬如铁。他紧握了笔,感觉那笔将被他捏扁,然后很有力地写下了离婚协议几个字。   写好协议,她却不见了。几个屋里都没有。也许她也不想离。他的心一下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他感觉嗓子有点发干,嘴也有点发苦。想倒一杯水喝,壶是空的,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装水了,连木塞都是干的。打开冰箱,里面的饮料倒是不少。他拿出一包酸奶,吸几口,感觉味道怪怪的,只好放下。   司机老刘在下面摁喇叭。今天看来是不能回县里了。家里的事情不解决好,工作也没法干。滕柯文拨通县人大主任的电话,大致说了于书记的意思,要他对这次选举作一个调查,时间不超过三天,如果没有贿选等违法行为,就正式发文任命。   再给陈嫱和几个副书记打电话,说了给于书记汇报的大致情况,说选举的事就算过去了,要大家不再管这件事,把精力放在其他工作上。   让司机老刘回招待所住下,滕柯文觉得应该好好想想离婚这件事。首要的问题是要搞清她是不是真的有了外遇。如果她已经有了情人,那么这个婚姻就算死了,就不值得有半点留恋了。   满屋子转了寻找,才感觉这个屋子已经有点陌生了。什么时候多了个床头柜?拉开柜门,里面有袜子裤衩卫生纸,还有一盒避孕套。避孕套应该最能说明问题,但这东西他用时急急忙忙取出,哪里有闲心留意,更别说记个数字。真是太粗心太放心了。将那盒避孕套拿到手里,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数。大致看一眼,放了回去。   里面有两件男裤衩,他记不准究竟是不是他的。好像是,又觉得不像。如果是,也是几年前的了。柜子是新买的,几年前的裤衩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整理过来的?疑问变成了疙瘩,堵在心里,堵得他心里发疼。他努力往好处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老婆再傻,也不会把另一个男人的裤衩放到床头柜里。   再寻视一遍,烟灰缸里有不少烟头,他和她都是不吸烟的。厨房里有几个空酒瓶,肯定不是她一个人喝的。突然手机响了。是妻子忘了带手机。滕柯文拿起看看号码,是本地手机打来的。滕柯文喂一声,对方立即本能地说,打错了吗?滕柯文大声说,没错!我就是吕彩虹!   对方立即挂断了电话。   滕柯文突然觉得自己真笨,所有的信息应该在手机上。急忙翻看通话记录。妻的联系很广,每天都有不少电话,和她通话的人很多,细查,通话最多的,还是刚才打来的这个手机号。看来就是这个男人了。滕柯文心里一阵阵发疼。将手机扔到一边,然后无力地在床上躺下。   躺一阵,滕柯文又觉得自己愚蠢。妻子吕彩虹还不到四十岁,如狼似虎的年龄,不甘寂寞的性格,自己又常年不在,如今的时代又是一个开放而充满诱惑的时代,她又如何能够克制自己不需要男人。   他倒真想认识一下这个男人,看看究竟是什么货色。他用妻子的手机再拨那个电话,很快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滕柯文一声不吭。对方更加着急,连问虹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了。滕柯文问一声你是谁,对方立即挂断了电话。   妈的,老子都只喊她彩虹没喊过虹虹,你他妈的倒喊得亲热。滕柯文将手机狠狠地扔在了桌子上,手机将桌子砸出一声闷响。   也好,那就离婚吧,离了,对谁都解脱了。但离婚后最好不要马上和灯儿结婚,过一两年再结婚,谁都不会有什么议论。   结婚的彩照挂满了卧室,那时彩色照片刚刚兴起,到省城才能照到,而且价格昂贵,为此花了四百六十多块钱,差不多是他半年的工资,回来后还被双方的父母骂了几天。照片上的妻子浓妆艳抹,有的微笑,有的含情,但都是一脸幸福。而他,却是幸福又加得意,可以看出那股终于得到了她的自豪和牛气,连眼睛都放出了光彩。滕柯文不忍再看。第一次见到妻,就被她那副略带俏皮的微笑牢牢地吸引住了,然后是不能自拔。接下来一年多的追求中,有痛苦,有焦急,有沮丧,但后来回味起来,又都觉得是幸福。这种幸福感好像伴随了他多年,也使他倍加努力,这种幸福感就成了他努力的根本动力。这种幸福感是什么时候减退的?他说不清,反正是时间,当然也有她的性格缺陷。一次次的性格不合,严重地损害了他对她的爱。恋爱时,他就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自私和懒惰。比如,那次新婚旅行。挤上火车,火车里就水泄不通。那时坐火车实际就是挤火车,都有心理准备。但站到后半夜,她就直喊累,要坐在包上睡觉。因她的头没地方可靠,她要他用双手扶着。那一晚,他终身难忘。瞌睡腿酸双手麻,他觉得那一夜是那样漫长,漫长得如同一年。他咬了牙坚持到十点多到站,才总算把她喊醒。这期间,她竟然丝毫没问他受得了受不了。现在,他不禁要怀疑,她究竟真的爱没爱过他。但那时他没这么想,虽然累,他仍然幸福着,不但不把这些苦累当苦累,而且把为她服务为她效劳当成男子汉的光荣,当成了一种男人的幸福。记起朋友说过一句话:娶老婆,不能娶你爱的人,要娶爱你的人。娶了你爱的人,你一辈子就要当牛做马抬不起头来;娶爱你的人,你一辈子就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扬眉吐气。看来此话很有道理啊。 // --------------- 县领导25(6) ---------------   滕柯文躺到天黑尽,仍不见妻的踪影,好像突然一下蒸发了。她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滕柯文急忙给她弟弟家打电话,她弟弟也说没见到。滕柯文说,我和她吵了嘴,你知道不知道她有可能去哪,如果你有空,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一个多小时后,她弟弟来了,说他给所有她可能去的朋友家打了电话,都没见到她。然后弟弟问为什么吵架,是不是吵得很厉害。他想想,觉得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离婚也不可能不让他知道,便说,我们要离婚。   她弟弟很吃惊,也觉得很突然,连问几个为什么。这让滕柯文感觉出平日妻子并没在家人面前报怨过他。这样就离婚,是不是有点草率?滕柯文鼻子酸了说,她要离,可能她有了另外的人。   她弟弟立即说不可能,她绝对不会有另外的人,更不会说离婚。滕柯文郑重地告诉他是真的。弟弟说,那肯定是吵架的气话,离婚又不是闹着玩,无缘无故说离就离。再说,你说我姐有另外的人,更是没根据的胡猜,她整天在我们那里,有什么事我还能不知道。这几天我们还商量好合伙买车,她怎么会突然要离婚。   看来她要离婚很可能是气话。想想,今天也没怎么闹矛盾。弟弟安慰滕柯文说,姐夫,你不用急,她的脾气我清楚,一会儿,她保准回来。   弟弟打开电视机,两人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等到十二点,仍不见她的影子。夜不归宿的女人,离了也好。滕柯文说他要睡了。弟弟说他也要睡在这里。两人各睡一屋,滕柯文竟然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也没见妻子的影子。滕柯文必须得回县里。走时,滕柯文对她弟弟说,你找找你姐姐,有消息你给我打个电话。   出了城,滕柯文觉得应该到她的学校去看看。今天不是星期天,她应该在学校上课。返回到学校,教研室的同事说吕老师上课去了。   重新上路,滕柯文又不得不想她昨晚在哪里。她会不会在那个打电话的男人那里,那个男人再没打电话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取得了联系。这个男人是谁,是干什么的。她的朋友他也认识一些,费尽脑筋把可能的男人都想一遍,也没一点蛛丝马迹。他不由得叹口气,又想,想这些干什么,只能自找烦恼。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离开一丈,鞭长莫及。不管了,听天由命吧。 // *************** *县领导第六部分 ***************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对一般人来说,嫁个有妇之夫,又是中年男人,肯定心里有点障碍,甚至有点怕见人。而她却不,不但一点都不自卑,好像还有点自豪,如同她嫁了个最完美的如意郎君,巴不得让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也许这就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真爱。一种幸福感在他身上迅速扩展开来,幸福让他浑身充满了柔情。他急于想和她睡在一起。他坐起来,轻轻将她放倒,慢慢给她脱去衣服。 --------------- 县领导26(1) ---------------   乔敏的父亲也买了楼房,和乔敏买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只隔了一栋楼。买房时,乔敏的父亲和杨得玉商量过。杨得玉觉得买一套房子也好,一是现在住的平房确实太破了,二是乔敏的父亲承包了水库的沙石料供应,肯定要挣一笔钱,如果等和乔敏结婚后再买房,人们势必要有议论。现在乔敏父母已经搬进了新屋,乔敏打电话给杨得玉,说,父亲要一家人在一起聚聚,你一定过来,也算庆贺乔迁之喜,也顺便商量一下咱们的婚事。   这半年来,杨得玉去过几回乔敏父母家,都是请吃饭,每次去,杨得玉都有点不自在。和乔敏的关系,乔敏的父母早已一清二楚。乔敏买了房子,晚上又常常不回来,父母当然知道女儿住在哪里,和谁住在一起。杨得玉问过乔敏,乔敏说父母不但没意见,还希望她早点结婚。这层关系已经被捅破,杨得玉每次到她父母家却显得更加尴尬。论年龄,乔敏的母亲只比杨得玉大五六岁,怎么说都是同龄人,但却不能用同龄人的称呼。杨得玉几次想叫伯母,却怎么都张不开口。而乔敏的要求却更高,说反正要结婚了,要他直接跟了她叫妈叫爸。其实杨得玉也看出,尴尬的不只是他,她的父母比他还要尴尬。特别是乔敏的父亲,可能是既把他当成上级领导,又把他当成未来女婿,说不定又当成女儿的情人,总之见了他就脸红,就有点不知所措,然后是一脸尴尬,然后是一脸强挤出的傻笑,一脸不自然的巴结。这种内容复杂表情多样的情形,往往弄得杨得玉更加难堪,没事一般也不好意思去。   每次去,杨得玉都不带礼物,但今天得带。一是庆贺乔迁,二来也算求婚。但带一大包东西去,碰到熟人难以解释。想想,他用手机给乔敏打电话,要她骑自行车来一趟。   杨得玉从家里的那些烟酒中挑出六瓶酒六条烟,装在一个箱子里,然后又挑出几盒可吃的补品装在袋子里。想想,又拿出一个别人送他的防风打火机,给老丈人带上。再想想,还没有丈母娘的礼物。给丈母娘送什么礼物,杨得玉一时倒没了主张,他决定等乔敏来后再商量。   带这么多礼物,乔敏很是高兴。问给母亲买什么时,乔敏一下笑出了声,先说不用了,然后又问有没有首饰一类的东西。杨得玉记得好像有个女老板送过戒指,说是送他妻子的。还真的翻出来了,是一对。杨得玉调皮了说,我怎么觉得戒指是送妻子送情人的,送丈母娘是不是不大合适。   乔敏在他腰上掐一把,说,你的思想还是太土,不信你问问,那些丈母娘戴的耳环戒指,有几个不是女婿给买的。只要有孝心,买什么不可以。再说,我妈还没戴过一件沾金的东西,今天也沾沾你这个局长女婿的光。   让乔敏骑自行车将东西驮了先走,然后杨得玉散步一样,轻松愉快慢慢踱了步走去。   房子是三室两厅,一百六十多平米。这差不多是县城最大面积的住房了。把水窖工程中的一些土建项目承包给岳父,杨得玉估计岳父差不多能挣六七万,现在看来要超过这个数,不然买这房他绝对拿不出这十几万。这次把水库大坝的沙石料承包给岳父,肯定要赚一大笔钱。杨得玉不禁有点心虚:和乔敏结婚后,岳父承包工程就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如果有人告到县里,肯定是个麻烦的事情。好在他有点先见之明,没让岳父直接和水利局发生关系,而是他授意承包大坝的老李,让老李和岳父签订合同,岳父把沙石直接卖给老李。杨得玉想,承包沙石肯定要挣一大笔钱,有这一大笔,岳父这辈子的生活就没一点问题,就再不能让他在水利局承包工程,自己也再不能利用职权给他谋取利益了。   前几次杨得玉来吃饭,总是被让到首席,理由是他是领导,也是客人。这次杨得玉稍稍谦虚一下,她父亲便坐到了正席。看来他认为他已经是他的女婿了。岳父乔运泰今天特别高兴,自己端了酒杯一连喝了三盅。然后说,有个事情我得和你商量一下。明年工程全面铺开,沙石料用量就会很大。现在的石料场位置倒不错,就是小块石子太少,而大坝用的最多的,是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小石头,这样一来,就不得不买一台碎石机。   杨得玉问买机器得多少钱。乔运泰说,小一点次一点的需要十几万,大一点好一点的需要几十万。乔运泰说,我准备以承包合同作担保,贷点款来买。   这次承包沙石料,利润也就是十几万几十万,买一台碎石机,就把利润基本用完了。工程完工后机器只能闲置,辛苦一场只挣一台闲置没用的机器,怎么说都不合算。乔运泰说,没有机器,活就没法干,看着是钱也挣不到,再说机器也不一定闲置,以后还会有工程,水库完工后,还得搞渠道配套,修水渠也需要大量石料。   还真把水利局当成了自己的家,把水利工程当成了自家的工程。杨得玉想想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最近又提出领导干部要轮换岗位,听说还要规定任职最长期限,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离开水利局,即使不离开,和小敏结了婚,我就不好公开照顾你。现在工程市场竞争也激烈,以后不但不好包工程,包了也未必一定能挣到钱,我的意思是这项工程完工后,咱们就不干了,如果干,也干个别的生意。 // --------------- 县领导26(2) ---------------   乔运泰说,不买机器,这项工程也没法完成。搞工程,没最基本的机器还是不行。   是呀,不买机器确实不行。买了机器,以后不干也不行。买就买吧,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杨得玉说,那就买个便宜一点的吧。   吃饭时,岳母提出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杨得玉觉得也好。滕柯文心里虽然不愿意让他离婚再结婚,但这种事他也没法反对。事情走到这一步,当然只能结婚了。杨得玉说,我是领导,我们不想声张,我们打算悄悄出去旅行结婚。   乔运泰说,旅行结婚我们也同意,但总得让本家亲戚们知道一下,不然人家也不知道小敏结婚没结婚,人家再给小敏介绍对象,我们脸上也难堪。我的想法是,把本家亲戚请一下,办个三五桌,也算家里人聚一聚。   说的也有道理。杨得玉表示同意后,岳母提出把结婚的日子订在正月初六。岳母说,过年大家都闲着,你们也正好放假,请完客后你们就出去旅行,谁的事都不误。   看来他们一家人已经商量好了。杨得玉担心的是和刘芳的手续还没最后办掉。那天和民政局长说妥后,他就要刘芳一起去办离婚手续,但刘芳要给学生期末考试,答应过几天放假再去。过四五天就放假了,他也不好强求她。他了解刘芳,刘芳是个讲信用从不食言的人。没办妥离婚手续的事乔敏知道,乔敏肯定不会编造说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在这种情况下定结婚的日子,显然有催促他快点办手续的意思。好在离正月初六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办手续不会有什么问题。杨得玉什么也没说,点头表示同意。   乔运泰高兴,很快就喝醉了,又笑又乱说,还控制不住猛地吐了一地。扶岳父回卧室睡了,杨得玉再坐下去也没有意思。乔敏使眼色,他知道她的意思,便起身告辞。乔敏也穿戴好,和他一起出了门,然后来到他们的新家。   那次杨得玉被捅伤,脸上留了很明显的一道疤,让人感觉脸有点歪。乔敏给他买了疤痕灵药膏,要他装在身上,每天涂抹几遍。杨得玉对此却没有信心,但乔敏却念念不忘,见面就从他兜里掏出这药,反复细心地给他涂抹,然后用手轻轻按摩半天。今天进门,她又让他躺在床上,然后给他涂抹按摩。杨得玉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这疤很难看,让你很丢面子。   乔敏做出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呀,我们已经这样了,我怎么会嫌你丑。相反,我倒一点都不觉得丑,反而觉得增添了点生动可爱。我是怕亲戚和外人说你刀疤脸,你心里也不好受。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对一般人来说,嫁个有妇之夫,又是中年男人,肯定心里有点障碍,甚至有点怕见人。而她却不,不但一点都不自卑,好像还有点自豪,如同她嫁了个最完美的如意郎君,巴不得让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也许这就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真爱。一种幸福感在他身上迅速扩展开来,幸福让他浑身充满了柔情。他急于想和她睡在一起。他坐起来,轻轻将她放倒,慢慢给她脱去衣服。   爱抚,说情话,折腾到后半夜才睡。早上醒来她又精力充沛,趴在他身上,满是欲望和激情。感受着她结实沉重而充满活力的身体,伤感和悲哀不禁涌上杨得玉的心头。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就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和精力,更是大不如前。想当年,别说疲劳,好像就从来没满足过,什么时候都是得心应手,什么时候都是女人讨饶。即使有了那个情人小白,有时一天两面作战,也没感到什么,更没力不从心。现在,别说疲劳,简直就是垂死挣扎。原以为靠补药可以应对,现在看来补药也只能补表,不能补里,年龄真的不饶人,本质的空虚无药可补,而且越补,本质越空。起先还是感觉疲惫腰疼,现在再勉强,立即感到发自心底的厌恶。如果由着性子,他真想一把将她推下去,然后将她的那里用手堵住。然而他还得应付。四十多岁的男人仍然是男人,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说不行,更何况她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只能用手来应付她。他的抚摸应付,却更点旺了她的欲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杨得玉看看表,啊呀一声,说,坏了,快八点了,今天还有个会要开,已经迟到了。   她还是无奈而又失望地趴在床上哭了。   杨得玉四肢无力来到办公室,就接到滕柯文的电话,要他马上去一趟。   滕柯文好像没睡醒,哈欠连天,好像比他还疲劳。难道他也被折腾了一夜?杨得玉努力打起精神。滕柯文又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用手绢擦一阵眼泪鼻涕,然后才说,我准备明天到省城去一趟,顺便到计委和水利厅跑跑,你和我一起去,还带谁去,你决定,但不要超过四五个人。   县领导出门,一般都要带个局长。带局长一是工作需要,二是一切花费当然要由局长来掏腰包。杨得玉问清明天几点走后,滕柯文说,得玉,还有件事我前几天就想告诉你,让你有个思想准备。那天我去市里汇报,于书记向我透露,对田有兴的处理,要先任命,后调离。调离后空出的副县长,我提出由县委来提名,由县人大常委会任命,于书记基本同意了。这件事我和陈嫱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让你接替田有兴。这件事还得严格保密,上面一天不调走田有兴,这个秘密就得保守一天。但你要做好准备,特别是言行上不能有半点差错,我也是怕你像古三和白向林一样沉不住气,稍不如意就做出一些不得体的事。这次人大调查,就发现白向林古三和做了一些不该做和不满意县委的事,当然也不违法,我也不给你细说。我说这事的目的,就是提醒你注意,千万不能消极,特别是离婚的事,最好暂时不提,免得影响你的任命,因为即使县委提议让你当副县长,也要公示,也要群众没大的意见才行。 // --------------- 县领导26(3) ---------------   这一意外,让杨得玉感到突然,更感到兴奋。杨得玉不住地使劲点头。但说这番话时,滕柯文不停地擦眼泪,不停地打哈欠,感觉有点支持不住。杨得玉说过感谢的话,就急忙问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滕柯文说,不要紧,我感觉不像病,像神经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老打不起精神来。   杨得玉说,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有些药有抑制神经的作用,吃了就没精神打瞌睡。   吃了什么药?除了喝灯儿配制的补药,再没吃什么药。滕柯文心里猛然一惊。是不是灯儿配的药里有兴奋神经或抑制神经的作用。他觉得是。这些天,喝了灯儿的药就特别兴奋,特别有精神,一旦不喝,就特别想喝。现在他就止不住想回去喝两口。他决定问问灯儿。待杨得玉走后,滕柯文迫不及待回到家,先喝两口补药,然后给洪灯儿打电话。   洪灯儿说不会有兴奋或抑制作用。滕柯文说,不可能,我怎么像犯了毒瘾,一点精神没有,还特别想喝这药。   洪灯儿嘴里一连否定,但还是要他等着,她马上过来。   洪灯儿进门,也被滕柯文的样子吓一跳。滕柯文满脸眼泪鼻涕,趴在床上感觉气都喘不上来。她急忙上前扶了他,问他还哪里不舒服。滕柯文喘息了说,你给我泡的药里放了什么,那瓶喝完,就特别想喝,不喝就没一点精神,像有了毒瘾,但喝今天这瓶,就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药他已经喝了半年,不可能是药的问题。滕柯文说,不,我越想越觉得是里面放了毒品一类的东西,你想想,会不会是什么人放了害我。   药先熬好,再放入人参和苁蓉浸泡一个月,然后再兑点酒加些蜂蜜饮用。泡那瓶药时,一直放在家里,也正是那时和林中信闹矛盾闹分居的。如果林中信想陷害放毒品,轻而易举。洪灯儿急忙细查滕柯文的症状。虽然她没见过吸毒者,但这方面的知识她学过,和书本上说的症状没什么差别。一股凉气从洪灯儿的脊梁骨升向全身。洪灯儿浑身止不住发抖,头脑一片空白。看着洪灯儿苍白的脸色,滕柯文知道事情和他最坏的猜测一样严重。滕柯文再问怎么回事,洪灯儿呢喃了说,如果是毒瘾,就是他在里面偷放了毒品。   想都想不到,竟然有了毒瘾。害怕,恐惧,心慌,滕柯文一时不知所措。   一阵难受再次袭来,滕柯文又不禁一阵愤怒。洪灯儿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药里面加了毒品还不知道。他真想破口大骂,或者给她一个耳光,但看一眼,她已经吓成了那个样子,他抬起的手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洪灯儿一下哭出了声,边哭边哽咽了说,就是他害的,那瓶药浸泡时,一直放在家里,他如果往里面放毒品,很容易放进去。   真是饭桶,明明闹矛盾了,怎么就没一点防范心理,怎么就不采取一点措施。他想大发雷霆,但哈欠眼泪恶心衰弱,浑身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软弱地趴在床上,用尽力气说,你快点去给我弄点解药来,如果没有,就弄点杜冷丁来,我要死了,不然我熬不过去。   杜冷丁同样是毒品,也上瘾。她是副院长,虽然杜冷丁是严管药品,但她也可以弄出一些来。这样怎么了得。此时她觉得应该冷静一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还是给他点强效止痛片好。这种止痛片虽然同样可以上瘾,但毒性比杜冷丁要小些。她想和他商量,他却烦躁了喊她为什么还站着不动。洪灯儿只好急忙去医院拿止痛片。   给他喝下两片止痛片,一会儿症状有了明显缓解。滕柯文将身子躺平。洪灯儿给他垫好枕头。喘匀了气,滕柯文拉住洪灯儿的手说,灯儿,不要怕,没什么可怕的,相信我,相信我的毅力,相信我很快就能把它戒掉。   仿佛突然看到了光明,洪灯儿紧张慌乱的心一下缓解了许多,这正是她希望他做到的,这也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她相信他的毅力,她相信他和一般人不同。他毕竟是县委书记,她相信他一定能戒断毒瘾。洪灯儿一下泪如泉涌,她仿佛瘫软了,一下伏到他的身上,说,我对不起你,我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我相信你能戒掉它。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离开你,我们一起来戒这个毒瘾。   滕柯文说,你尽说傻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就是全国的特大新闻,我完了不说,也会严重败坏领导干部的声誉。所以你必须还和以前一样,我也必须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滕柯文想吃饭,洪灯儿给他做了面条。看着他吃过,洪灯儿不得不再次细想整个事件。想到林中信,洪灯儿不由得恨得嗓子眼发疼,好歹毒的家伙,竟然下如此毒手。那么,他究竟在补药里放了什么?是冰毒?是大麻?是杜冷丁一类的兴奋药?还是什么中草药?如果是后两种,毒性会小一些,也好戒一些。洪灯儿想立即搞清楚。 // --------------- 县领导26(4) ---------------   看看表,已是中午一点多,让滕柯文安心休息,洪灯儿悄悄出了门。   她要去当面问问林中信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但想到林中信那可恶的嘴脸,她又有点害怕,她也不愿再见他。她决定打电话问问。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拿出手机拨了林中信的手机。接通,她又不知该怎么来问。林中信连问她什么事,她说,你听着,你在补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如果你不老实说,我绝对饶不了你。   林中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得特别开心,一点都不像假笑。笑过,反问说,怎么回事,那是给谁配的补药,是不是把谁补劲大了,让你受不了了。   面对这样的无赖,越吵只能是越没意思。她了解他的脾气,他架不住她的温柔。她竭力压回厌恶和烦躁,平和了说,林中信,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告诉我,你究竟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林中信立即咬牙切齿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是我的老婆!怎么样,你心疼你的情人了?这一刀捅在你的心上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位情人是谁呀,告诉了我,我也好和你一起来救他。你不是想知道究竟里面放了什么吗,我告诉你,里面放了冰毒,是真正的海洛因,你让他去死吧!   洪灯儿努力控制住浑身的颤抖,说,林中信,你听着,你投毒贩毒,是大罪,是死罪,我饶不了你,不要以为我没办法治你,你等着瞧。   林中信又哈哈大笑,然后说,洪灯儿,你这个婊子,我早就等不及了,我早就想和你还有你那个情人一起坐大牢了,我倒要看看,监狱会不会把你们两个关到一起,让你们再过奸夫荡妇的好日子。   洪灯儿立即挂断电话。   看来问题还比想像的严重,林中信的心肠也比想像的恶毒。很可能就是冰毒,看来林中信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怎么办?洪灯儿再次惶恐不安,心乱如麻。毒瘾难戒,滕柯文能不能例外,洪灯儿又产生了怀疑。不知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洪灯儿急忙返回楼上。用钥匙悄悄开门进去,滕柯文睡得正香。洪灯儿稍稍放了点心。在他床前坐了,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又不禁一阵难受。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不考虑后果爱到了一起。如果没有这场不会有结果的爱,一切都将不会发生。不管怎么想,都是她害了他。想到这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历史上都说女人是祸水,也许就是从这一类事情中得出的。她擦干眼泪,发狠了想,帮他戒掉毒瘾后,就和他断绝关系,也和林中信彻底了断,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等滕柯文醒来,问他觉得怎么样。滕柯文又是哈欠连连,闭了眼一动不动。她扶起他的头,问他哪里难受。他说,你放开我,我连爬起来的精神都没有了。   洪灯儿的心里又一阵发凉。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肯定是毁了。洪灯儿用力将他扶坐起来,带了哭声说,柯文,你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要我相信你的毅力,我相信你,可你不能这样,你得打起精神来,咬牙坚持几天,就挺过去了。   滕柯文耷拉了头喘息了说,想不到这毒品竟这么厉害,我浑身的筋都被抽去了,浑身没一点精神。你搞清了没有,是不是他干的,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洪灯儿点点头,她不敢说是什么,然后又捂了脸哭。   滕柯文沉默半天,说,我一味地退缩迁就,让他以为我软弱可欺,以为县委一把手也不过如此,所以才敢下如此毒手。这回我决不能饶他,我要让他倾家荡产,然后把他赶回乡下。我想好了,你以一个知情者的身份写封检举信,检举林中信开的药店有问题,然后你交给杨得玉,让杨得玉以县政府的名义找药监局,责成药监局去查处,发现问题后,要从重从快处罚,罚他个倾家荡产。   洪灯儿明白滕柯文的意思。今年初药监局发现城关医院没经过医药公司私自从市场进药,便按规定处以营业额六倍的罚款,算下来要罚十一万。城关医院当然没这么多钱。因为药品质量监督局属于直管部门,便很强硬,要查封医院,最后县政府只好出面协调,将罚款降到六万,然后给院长一个警告处分。因为从医药公司进药价格高,一般的医院都有从市场进药的现象,像林中信老爹这种私人诊所,肯定有进私药的问题,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问题。但洪灯儿想到林中信的老爹,那个斯文而又清瘦的老汉,洪灯儿就又于心不忍。细想,老公公对她一直不错,一直尽心尽力干他的中医,苦苦经营着那个家庭,她上大学,其实也是从公公挣来的钱上出来的。但她更了解滕柯文此时的心情,他恨不能把林中信吃掉,恨不能把林中信一家立即赶回乡下去。洪灯儿答应今晚就去找杨得玉。   滕柯文再吃一片止痛片,然后去上班。但两个多小时后,就给洪灯儿打电话,要她快到他家来一下。 // --------------- 县领导26(5) ---------------   洪灯儿估计他又犯瘾了。这让她感到事情决不是一般的麻烦。她急忙再开出一瓶强效止痛片,拿了急忙往滕柯文这里赶。   滕柯文又蜷成一团伏在床上。洪灯儿的腿都软了,感觉小便都要失禁。滕柯文说,实在坚持不住了,带杜冷丁了没有,快给我注射一针。   洪灯儿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哭喊了说,不行,柯文,你再坚强一点,杜冷丁的依赖性很强,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滕柯文无力地看着她,然后说,那你就给我倒点水,我再吃两片止疼片。   吃两片止疼片,滕柯文又好了许多。滕柯文说,你是大夫,戒毒所是怎么戒毒的,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行,光靠毅力真的不行。   怎么戒毒洪灯儿不清楚,县里还没听说有吸毒人员。但她听说有一种新的替代品,好像叫美沙酮,效果好又不上瘾,半年就能彻底脱毒。但这种药也属于毒品,管理很严,要有具体病人的档案和签名,才能定量供应。洪灯儿说,柯文,我明天就到省城戒毒医疗机构,我想办法一定要找到一种最好的戒毒药品。请你相信我,有我在,就一定能戒掉你的毒瘾。   滕柯文要洪灯儿站起来。待洪灯儿坐在床边,滕柯文说,这件事我不怨你,你不要有包袱,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面对。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咱们县第一个有毒瘾的人。   洪灯儿不好撒谎,便含泪点点头。滕柯文悲声说,真想不到,全县一把手,竟然成了全县第一个有毒瘾的人。然后滕柯文起身下床,说,不行,我要去上班,我就不信我戒不掉它。   洪灯儿急忙将他挡住,说,据我所知,毒瘾开头几天特别厉害,过几天症状就轻了,就只剩心理作用了。你在家休息几天,过几天再去上班,不然你这个样子,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滕柯文只好重新上了床。   晚上,洪灯儿留下来陪滕柯文。看着滕柯文遭受毒瘾的折磨,洪灯儿心如刀绞。她更加恨林中信,真恨不能将他宰了。让药监局查处后将林中信赶回乡下,倒也是个办法,不然住在一个城里,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早,洪灯儿就到杨得玉的办公室,将信交给了杨得玉。   杨得玉疑惑了看信,检举的问题有私自进药问题,伪劣假药问题,价格问题,以次充好问题,虚假宣传问题。杨得玉感觉出林中信和洪灯儿之间又发生了大问题。杨得玉看看洪灯儿,试探了问,他又打你了?   毒品的事绝对不能说,但没个原因也不能让人踏实。洪灯儿点点头。   杨得玉心里仍不踏实。查处药店,就会把事情闹大,如果林中信拼死告滕柯文霸占他的老婆,事情就麻烦。杨得玉觉得滕柯文不会这么愚蠢。如果是洪灯儿假借滕柯文的名义怎么办。思考一阵,杨得玉还是觉得请示一下滕柯文为好。   杨得玉拨通滕柯文的电话,先请示了一件公事,然后说,滕书记,我这里收到了一封检举信,是检举一个诊所的,你看要不要让药监局来查。   滕柯文立即说,假医假药害死人,最近上面严令严查严办,你出面协调一下,让药监局严查一下。但一定要依法行事,执法要有依据,处罚也要有根据,不能有任何漏洞。   并没说是哪个诊所,也没说检举诊所什么,滕柯文就说严查严办,可见不是洪灯儿假托圣旨,是林中信真的惹恼了滕柯文。杨得玉放了电话,便琢磨怎么处理。想在检举信上做个批示,又觉得留下字迹不好,万一闹出事来也脱不了干系。杨得玉将信装入公文包里,给药监局何局长打了电话,要他在办公室等他,然后挟了公文包来到药监局。   药监局的全称是药品质量技术监督局,实际是原来县里的药品质量监督所,去年归上面药监部门直管,牌子变了,原班人马没变。来到何局长的办公室,杨得玉将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何局长对面,说,你小子现在是牛皮了,上面直管,钦差大臣,不拿县里的工资,不吃县里的财政,也不听县里的指挥,山高皇帝远,谁都管不了你。   何局长不知杨得玉有什么事,但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何局长说,杨县长,你今天亲自来,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我哪里冒犯了你,有什么不对你就批评,何必挖苦小弟。我们虽已经直管,但还在你的地盘上,吃县里的水,走县里的路,听县里的批示,接受县里的双重领导,市局和县里都是我的婆婆,我哪敢说半个不字。   杨得玉笑过后,又故意让何局长给倒一杯水,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是过来看看,和你胡聊一聊,逗个乐,散散心,解解闷。   何局长比杨得玉大几岁,个子矮,酒量却全县有名,人称何两瓶。酒量大,却常醉酒。喝醉了不吐不闹,就爱跌跌撞撞满大街吼几句秦腔。不醉酒的时候,何局长为人很谦逊,工作也很负责。两人胡聊几句,杨得玉掏出那封检举信,说,我来还顺便有件事,你看看这封检举信,县里的意思是一定要查一下,如果情况属实,一定要严肃处理。春节到了,县里为了让人民群众过一个安乐祥和的春节,要严格整顿市场秩序,特别是医药方面,人命关天,如果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 --------------- 县领导26(6) ---------------   何局长细看一遍检举信,说,这个诊所是新开的,我知道,我今天就派人去查,结果怎么样,我再给你汇报。   杨得玉觉得再不用强调,如果特意强调,人家倒觉得不大正常。杨得玉将话题转到生活方面。再闲聊几句,杨得玉起身告辞。 // --------------- 县领导27(1) ---------------   杨得玉觉得年关这个词倒很贴切,一到年前,还真像过关斩将。要账的,拜年的,乘机拉关系的,搞得他应接不暇,总要忙到初一才能安静下来。最头疼的是水库工程。工程上马,钱没到位,虽将仅有的那点钱都拨付给了工程队,但工程队仍然得自己先垫付资金来购买材料。老板拿不到工程款,手下的工人却要结账过年。老板没办法,只能天天找杨得玉。如果是空手来找也好说,但一般都不空手来。比如承包大坝主体工程的老李,第一次来带了五千块钱,一定要杨得玉收下,然后说实在是太少,实在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手里没一点钱。然后求杨得玉给拨点款,五万六万也行,他也好给民工们发点买年货的钱。杨得玉说没钱,老李当然不信,说这么大个水利局,怎么也能弄出个几万来。第二次来,老李再拿出一千要杨得玉收下。杨得玉只能说没钱。第三次来,老李又拿出一千块求杨得玉收下。这下杨得玉急了,他差不多是带了哭音求老李了。说到最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跪下求对方了。   哄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李,杨得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每年都有水利工程,虽然每年都要欠人家的工程款,但每年都欠不多,他甚至希望那些包工头上门来求他要钱,这样收点小礼不说,也让他们知道钱最不容易挣到。麻烦的是今年欠的太多,上面又一再强调不得拖欠民工工资,如果闹起来,事情将会非常麻烦。   杨得玉更清楚,包工头们现在客气,一旦被民工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时,他们能咬的人,也只有他这个水利局长。他早想过了,他虽然可以不承认收了他们的钱,他们也拿不出他收钱的证据,但在有可能接替田有兴成为副县长的关键时刻,如果出现被控告的事,副县长肯定又得泡汤。前天滕柯文还再次告诉他,一定要把工作干好,更不能闹什么离婚结婚,以免群众提出意见。但乔敏却无法接受这一变故。他当然也无法让步。如果离婚结婚造成恶劣影响,别说升官,滕书记那里就不会答应。杨得玉一再解释,乔敏退了一步,提出先离婚,把离婚手续办了,先成为自由人,不结婚也行。杨得玉觉得也好。悄悄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仍住在刘芳那里,即使人们知道他离婚了,也怀疑他和乔敏有染了,但还没成为老婆,人们反感或嫉妒的心理也会小些。前天他终于毫不声张地拿到了离婚证,他觉得先离婚不急于结婚是对的。但现在想来,住在原来的家里也有问题,万一包工头们闹起来,万一有关部门查处,刘芳手里的那笔钱就是个大问题。捉贼捉赃,赃被捉住,你就无法抵赖。杨得玉细算算,连同以前刘芳存下的钱,估计刘芳手里有四十万左右。他决定好好叮咛叮咛刘芳,拿出二十万转移到她哥那里藏起来,而且在一段时间里不能大手大脚花这笔钱。   没钱,年还得拜。按惯例,水利局每年都要拿出四万,给书记县长各一万,给主管副县长五千,然后给市水利局和关系单位买点东西。今年工程多,人们可能都以为水利局钱多,按理应该多给点,但杨得玉决定不增加,仍按旧制。但事情得快办,领导们也等着拿了这钱,再给他们的领导拜年。   杨得玉将副局长和会计叫来,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同意按旧例。杨得玉问会计这笔礼钱怎么做账。会计说,你放心,我有办法,仍按老例,让预制厂那些下属单位弄些购买水泥一类的发票,这些都是消耗材料,用掉了,谁也没法再查实。   让会计立即去提现钱后,杨得玉又觉得四万块少了。想想全县各局,也就水利局富点,按他了解的情况,县领导每年的拜年钱,基本靠水利交通财政这五六个富局大局供给,其他穷局小局,也就是买点烟酒或给个一千两千应付一下。滕书记陈县长都是今年刚当一把手,积蓄不多,而需要跑需要拜的地方又多,那点钱肯定不够。更要命的是今年自己又处在升副县长的节骨眼上,更需要使点银子,而自己却没有了一点积蓄,最多只能拿出几千。想再和几个副局长商量增加一点,又觉得张不开口。转念又想,今年虽然工程项目多,但上面给到位的钱并不多,再说前期花费又大,给领导解释一下,领导也能理解。   往年杨得玉自己有钱,缺钱的心里感觉也轻些。今年弄到的多,花的更多,钱掏空了,心也掏空了。过年还要给父母一点钱,还要走些亲戚,何况今年又多了岳父岳母,更需要花一点钱。他明显地感觉出来,缺钱竟让他胆子都小了,处处都觉得小心谨慎。杨得玉更加烦躁。等会计拿来钱,让会计找来信封分开装好,杨得玉决定先给陈县长等送去,滕书记那里晚上去,去了多说说话,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和滕柯文说。   杨得玉回到县长助理办公室,喝一杯茶,刚想到陈县长办公室,田有兴踱了进来。 // --------------- 县领导27(2) ---------------   过去田有兴虽是副局长,但每次进杨得玉的办公室,都要先叫一声杨局长。现在突然成了副县长,成了杨得玉的顶头上司,当然不会再叫杨局长。田有兴在杨得玉的对面坐下,问杨得玉这些天忙什么。杨得玉虽然一时转不过弯来,也知道这小子的副县长也当不了几天,但该转弯还得转弯,当一天你的上司你就得尊敬一天,这也是官场应该遵守的规矩。杨得玉还是急忙起身给田有兴倒杯水,恭敬地递上。田有兴笑了说,杨局长,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你这样突然一敬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没必要这样,咱们是朋友,就按朋友相处。   杨得玉说,那我成了什么样子,好像我一点规矩都不懂。朋友归朋友,官场归官场,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田有兴问一阵水利局的近况,然后说,水利局的情况今年比往年好点,给职工的年终奖是不是也要多点,发了没有,今年能比去年多发多少。   杨得玉猛然明白田有兴还惦记着那点奖金。水利局的年终奖是分等级的,一般职工也就是两三千,中层干部四五千,局长这一级八九千。杨得玉急忙说,今年资金到位情况不好,奖金仍按原来的发,你十一月调出水利局,我们给你发了全年的,明天我让会计给你送过来。   田有兴并没表示感谢,而是阴沉了脸报怨这次县领导分工不公,让他分管的都是些穷局小局无关紧要的局。这一点确实很明显。副县长们的分工是由书记县长商量决定的,肯定是考虑到田有兴的副县长当不长久,才没让他分管那些实质工作多的大局,只让他管一些不需要多管的工厂公司和上面直管的银行电信等部门。田有兴说,我的情况你清楚,这次违背上级意愿当选,上面肯定一肚子气,趁过年我得去打点打点,疏通一下关系,消除一点误会,这就需要点钱。我的经济情况你清楚,除了那套房,什么也没有。当了副县长,分管的这些部门又都没钱,即使像电信银行有钱,也不会轻易给我这个管不着人家的副县长。我的想法是水利局能不能借我一点钱,等我有了钱再还你。   原来远不是惦记着那几个奖金,还有这么大的要求。说是借,当然是要了。杨得玉心里不禁一阵担心:如果这小子真的使了手段跑通了上面,上面不再调他走,这个副县长的位子就空不出。即使有钱,也绝对不能给他。田有兴又提那套房子,好像也有要回的意思。妈妈的,尽想好事。没有那套房子,哪有你的今天。杨得玉说,田县长,我今年最怕提钱,一提钱,我的头都麻了。水库工程没钱硬上马,民工逼包工头,包工头再逼我,有闹的,有威胁的,还有提了刀子来的,我现在是连命都顾不住了。你知道,往年还能给领导们点拜年钱,今年是一分都拿不出来。刚才我还把会计叫来,无缘无故把人家骂了一顿,委屈得会计直掉眼泪。   田有兴在水利局工作多年,副局长也当了三年,他当然了解局里的情况,当然不相信杨得玉的鬼话。他觉得他了解杨得玉,杨得玉也算个小心又料事周全的人,难道他就不怕他这个副县长有朝一日分管了水利局而报复?田有兴当然不死心,说,多没有,难道少也没有?   杨得玉真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想狠心说没有,又觉得还是留有余地好。他说,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有个结果。   田有兴知道这是推托的话,便红了脸悻然出了门。   得罪了田有兴,杨得玉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上面不把田有兴调走,事情将会麻烦。到陈嫱办公室,陈嫱不在。乔敏打来了电话,要他中午到她那里。他也觉得该去她那里了。这些天找他给他拜年的多,中午晚上是高峰,他必须得呆在那个家里,已经几天没去乔敏那里了。他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他答应马上过去。   敲敲门,感觉门开着。但乔敏却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杨得玉俯身问怎么了,乔敏不答应。轻轻将她翻过来,再问怎么了。乔敏说,肚子疼。   再问哪个部位疼,乔敏指指下面。杨得玉说,下面都是肠子,好治,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杨得玉感觉她是在撒娇,以表示对这几天不露面的不满。杨得玉也故意装出一副真诚,不看她的脸,认真给她揉一阵,问疼不疼了,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杨得玉只好叹口气,只好解释他这些天特别忙。她说,我知道你忙,可我肚子疼又不能叫别人来揉。   算算,她例假结束没有几天。还是心里有别扭。女人的心病,还得用心去医,用情来化解。他将她的裤带解开,把裤子给她退到大腿。先揉肚子,然后慢慢向下。揉一阵她的那里,很快感觉到她已兴奋起来。看她的脸,果然没了眼泪,没了委屈,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痴迷。他知道得继续下去,虽然感到浑身没劲,但还得勉强应付。杨得玉脱光衣服上来,半天却没有一点起色。这样不争气的身体,不仅让他沮丧,也让他恼怒。老了,怎么一眨眼就老了?这样没出息的身体,还娶他妈的年轻姑娘干啥。 // --------------- 县领导27(3) ---------------   见他躺到一边休息,她摸一把,又哭了。这回哭得特别伤心。见他并不回应,而且躺在那里无动于衷,她只好哭了说,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成妻子,没把这个家当成家,你的心还在那里,老婆也还是那个刘芳。   杨得玉说,我不是已经给你说了么,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你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而是你想怎么着却没有奈何。你想,如果我不负责任,我就会不顾一切放纵自己,整天呆在你身边和你玩乐,不管事业,不管前途,不管我们的将来。你想想,这样行吗,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喜欢吗。   乔敏仍然哭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的难受你根本没去考虑。你住在那里是没有办法,但你和她已经不是夫妻了,你不能和她睡在一起。想想你们晚上睡在一起,你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差不多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那天她看到他领回了离婚证,她特别高兴,特别兴奋。那天她的眼泪特别多,一串串往下掉,然后抱了他,兴奋地说,总算是有了结果,总算是放心了。还说,你知道吗,自从爱上你,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我的心里有多少担心,我最怕的是我们没有结果,如果到头来没有结果,别说别人笑话,我自己也没脸再活。然后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要以正式夫妻的样子来生活,以正式夫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约束自己。然后又要举行一个仪式。好像她早有准备,准备了两根红蜡烛。她点燃蜡烛,要两人对面跪了发誓,发誓一辈子互敬互爱,永不分离,永不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再爱别人。当时他觉得理解她的心情,现在才觉得当时并不理解,现在才算完全明白了。想想看,哪个妻子会允许自己的丈夫睡到别的女人屋里,尽管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妻。确实是委屈她了。杨得玉动情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猛亲一阵说,我的小宝贝,你想错了,你把我想成最坏的坏人了,在没认识你以前,我就不想和她睡一个床,你没见我书房里有床吗,那时我一般都在书房里看书睡觉。   乔敏撒娇了说不信,然后抓住他的下面说,我们已经五天半没在一起了,如果你和她没那种事,怎么软成抽了骨头的鸡腿,没一点精神。   杨得玉叹口气说,老了,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我担心再过几年,我就更配不上你了,你就会更加嫌弃我了。   乔敏说,你骗人,书上说男人七八十岁都有性欲,那一阵报纸上还在炒作一个百岁老人结婚的事,你才多大,别说和百岁老人比,就是和八十岁的比,你还不到人家一半。   想不到她把书上的特例当成了普遍,真是书呆子,又把书理解歪了。但自己四十刚出头就这个样子也不算个健壮男人。杨得玉叹口气说,你不理解,都是累的,心累才是真正的累,你不知道这一阵我的心有多累。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不告诉你我就再没有人可以诉说。你知道,修水库的钱上面只拨了一点,为了造成既成事实再要后续的钱,就匆忙上马,结果是我们没办法付工程款,工头没办法付民工的工资,民工们闹,工头就来我这里闹,求我,送东西给我,但我没一点办法。先礼后兵,哪一天把工头们惹急了,工头们和我翻了脸,揭了我的老底,我就得蹲大狱。想到这些,我就半夜睡不着觉,心里也止不住恐慌。你也许觉得我没有男子汉的胆量,其实事情轮不到谁的头上谁就体会不到,我觉得我够男子汉的了,如果轮到胆量小的人头上,早吓阳萎了。但不弄点又不行,光靠那点工资,别说干其他的事,就连场面上的事都没法应付。唉,人们都说当官好,谁又能理解当官的苦衷。   乔敏静静地听完,动情地钻入他的怀里,说,我不要你再弄钱,我只要你,只要你平安,穷点苦点都不怕。   乔敏能这样说,让杨得玉心里感到一片温暖。他也相信,以后确实会好一些,以后不搞情人,也不再离婚结婚,就不需要太多的钱。如果官能当下去,清清白白,也不会困难。杨得玉将她翻到他的身上,用鼻子贴住她乌黑的眼睛,说,宝贝,你放心,为了你,我会更加努力,想尽办法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既要平平安安,又要让你过上夫贵妻荣的好日子。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杨得玉给滕柯文打电话,说他想过去一趟,问什么时间过去。滕柯文说十点以后吧。放了电话,杨得玉知道滕柯文那里有人,但十点后去更好,十点后一般的人就不再去找,他可以和滕书记多说说话。看看日历,离过年还有十四天。看来,拜年的时间是越来越提前了,本来他要赶早一点,想不到别人比他还早。   十点钟动身时,刘芳无声地来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又要走。杨得玉说有点事。刘芳说,我知道你要到那个小狐狸精那里去,你可真成了夜游鬼,白天来晚上走。你空一晚上都不行吗?你看看你的脸,都黄瘦成了什么样子,血都让那个狐狸精吸完了。我告诉你,小狐狸精就是个白骨精,她不仅要吸干你的血,还要吃尽你的肉。老夫少妻命不长,我本来不想管你,但你一点都不知道克制节省,用不了多久身子就会垮掉,我不管也不行。今天你得听我的,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 --------------- 县领导27(4) ---------------   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在刘芳心里,好像他还是她的丈夫,至少感情上没太大的改变。这十几年来,他虽然对她一般,但她却完全把她交给了他,而且全身心地依赖他。他清楚,这种依赖的惯性还会延续,短时期内要让她断绝也难。其实他这几天晚上没回来,有时是加班晚了睡在了办公室,有时是为躲包工头住在了招待所。他知道给她解释她也不相信,便说,我今晚有公事,办完我就回来。   来到滕柯文家,还有客人在滕柯文这里。杨得玉不认识这个人,当然这个人也不是本县人。听语气,好像是滕柯文老家的人。杨得玉的到来,客人只好匆忙离去。杨得玉怕再有人来,便急忙拉开柜子的抽屉,将钱放了进去。滕柯文问,是不是钱。杨得玉点点头。滕柯文说,今年工程款没到位,水利局不是很紧张吗,你们怎么还有钱搞这些。   杨得玉说,每年都是这样,我们早有准备,再说你也得到上面去拜年,都是公事,我们也不能让你自己掏钱。   滕柯文说,这年过的有啥意思,人家是过年,咱们是熬年。如果没这个年,也就没这么多的事,就可一心一意搞工作,现在,有些不想干的事你也得去干,也得去跑去拜,真是烦人。   杨得玉陪了叹气,表示深有同感。   滕柯文说,但年还得拜,还得到省里拜,明年不但要把修水库的钱跑下来,还要把修渠配套的钱也要跑下来,而且其他方面也要跑,全面开花,不然明年的日子没法过,过也只能是维持现状,根本没法发展。我想好了,年前跑不行,年前跑的人多,人家根本记不住你是谁。初一是拜父母拜丈人的时间,给领导拜年的人少,咱们初一一早就去,既能见到领导,又能表示诚心。到时你们水利计划财政教育所有能跑钱的部门都去,对口跑省里的上级单位。我决定让你们年三十就住到省城,谁跑不回钱拿谁是问。   我的老天,看来今年的年真的是难过了。见滕柯文再不说话,杨得玉开始汇报查封林中信诊所的事。那天药监局去查,林家的诊所不仅有进私药的问题,还有使用过期药品的问题,特别是中药材,有许多已经生虫变质。按经营价格的十倍罚款,要罚二十一万。林家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药监局只好将药店查封,说什么时候缴清罚款,什么时候整顿好了才能开门。这样一来,林家的诊所肯定是开不成了。   这些天,身体和精神越来越糟,滕柯文真是恨透了林中信,恨不能让人把林中信杀掉。但恨归恨,还不能失去理智。林中信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处理不好,就会闹出新的麻烦,甚至将他这个县委书记搞得身败名裂甚至下台。滕柯文说,一切都要依法行事,没有法律依据的事不能做,这点你要给他们讲清。   杨得玉说,你放心,他们是执法的,他们自然懂法,我反复告诉过他们,他们也清楚依法的重要性。   见滕柯文点头,杨得玉说,还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说说。今天田有兴找我了,他要我给他弄点钱,说要到上面打点打点,意思是要保住他的副县长。说不定他有什么门路,也说不定真的跑成,让市委改变调他的想法。   滕柯文问田有兴是不是已经知道要调他了。杨得玉说肯定不知道。滕柯文说,什么事情都有个界线,明显越界的事,再跑也不可能跑成。这件事影响那么大,为了维护面子和权威,市委也不会放弃不管。再说,调田有兴是让他下去锻炼,并不是降职和处分。让他下去锻炼也是按规章办事。按规定,当副县长这样的实职必须有基层工作的经验,田有兴没有,又年轻,让他下去合情合理。   杨得玉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杨得玉说,滕书记,您这次给于书记拜年,如果方便,您再提一下我的事,争取把我的事也能定下来。   滕柯文一口答应,说,你放心,我想这个副县长这次怎么也是你的了。   滕柯文哈欠连天,杨得玉觉得滕柯文瞌睡了,便起身告辞。   杨得玉走后,滕柯文便给洪灯儿打电话,说他难受死了,药怎么还不送来。洪灯儿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用,杜冷丁依赖性太强,一旦用上,很难戒断。我们现在正在戒毒,怎么能再用毒品。   滕柯文不耐烦了说,看来你是不管我的死活了,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整天狠了心说戒毒,再说马上年关了,我得到上面拜年,哈欠连天没一点精神,一看就是个鸦片鬼,怎么能去见领导。我求你了,求你给我送点过来,等过了年,我请一个月的假,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彻底把毒戒掉。   这两天,滕柯文天天缠了她要杜冷丁,药她已经弄出五盒,但怎么想都觉得不能用。现在他要去给领导拜年,没点精神确实不行。洪灯儿将五盒药装入包里,出门时,又觉得不妥,又将药拿出三盒放下。 // --------------- 县领导27(5) ---------------   滕柯文有点迫不及待了,那眼神,那面色,和从前的滕柯文简直判若两人,和戒毒所里的那些瘾君子已经没什么两样。这让她的心不由得一下缩成一团。前些天,她专门到几个戒毒所请教学习,瘾君子们的样子让她不忍目睹,特别是他们的精神,仿佛已经脱离了人类。她不敢想像滕柯文会成为那样。她相信他,因为他不是一般的人,是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他应该有勇气有毅力把毒彻底戒断。她给他带了几乎所有戒毒的药,甚至给他加大剂量,但却没一点效果,甚至他的表现还不如普通人。滕柯文立即趴下裤子让她给注射。装好药,她的心实在不忍将这毒品注入他的体内。犹豫间,他从她手里抢过注射器,一下刺入了自己的臀部。这一动作几乎将她惊呆,站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注射完,他说,反正以后也得自己注射,原来这注射也很容易学。   以后自己注射?难道还打算注射下去吗。她真不敢往下想,她对他的信心彻底地产生了动摇。她浑身发冷,心也向那个看不见的冰冷的暗处沉去。药很快起了作用,他轻快地哼起了曲子,然后利索地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上床自顾倒头睡了。   她感到他在床上晃动,而且动作很大。她急忙扑上前细看,发现滕柯文双眼闭了,一脸痴迷,一脸淫荡,下身晃荡得更加起劲。她一把揭开被子,刚拿开他捂着的手,一股精液射了出来,差点射到她的脸上。   一股厌恶也从她的心底喷射出来,而且比他那点儿污秽喷射得更强烈,更恶心。她真想狠狠给他几个耳光。她捂了脸跑到了客厅。   天啊,真是不可想像。在戒毒所参观学习,医生告诉她,毒品的可怕之处不仅可以改变人的精神,而且可以改变人的心理。心理变异,才是毒品最可怕的后果。她也知道他刚才在干什么,用吸毒者的话说,那叫享受毒品带来的飘幻,吸毒者干脆叫飘。所谓飘,就是闭了眼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这种毒品产生的幻觉和快乐,才是吸毒者难以戒断的心理依赖。可恶的林中信,竟下如此毒手,真该千刀万剐。   洪灯儿痛哭一阵,突然感到里屋没一点动静。擦干眼泪过去看,滕柯文仍然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飘。看着死去一般的滕柯文,洪灯儿突然觉得他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想当初,他是那样刚毅成熟,那样睿智健谈,那样富有魅力。顷刻之间,怎么就变得荡然无存。   她想回去,又怕他出什么意外。她只好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了。   刚有了睡意,他却来到了身边。他弯腰将她抱起,说,你为什么不睡到床上,是不是嫌弃我了。   她不说话,眼泪却一串串涌了出来。   将她放到床上,他说,真是对不起,请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对我失去信心,等过完年,我下决心去戒,到时,我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滕柯文,又是一个体贴可爱的好男人。   也不知他知道不知道刚才干了些什么。坐起看看床,那些污物还在,她的身上也沾了一些。她指一指污物,他立即红了脸,急忙去拿了卫生纸来擦。   毒瘾过去,他还是好人,也不再觉得可恶,甚至又恢复了那种可爱。她想再劝说他,又觉得没用。她突然想知道他刚才飘时想到了哪个女人,才射出了那么些东西。她问他,他红了脸说,我不想撒谎,那时的我已经不是真实的我,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想到女人,也是那些电视里眼熟的演艺名星。   洪灯儿心里酸酸的。她以为她是他心里的最爱,她已经深入到了他的心间,就像她已经把他溶入到她的每一个部分一样。她伤感了讽刺说,我以为你在和我飘,想不到你比我想像的还风流,怪不得戒不断毒瘾,原来确实神奇,睡在自己的床上,就能把世界各国的漂亮女人都睡一遍。   滕柯文叹口气,说,灯儿,你就不要再批评我了,你就当我现在是个病人,病很快就会好的,那时,我一定要加倍地爱你,加倍地补偿你。   滕柯文要洪灯儿也上床睡吧。睡了,滕柯文却没有一丝睡意。他仍然很兴奋。他搂了她要说话。他的话特别多。说一阵,他又要亲热她。但她明显地感到此时的亲热和以往不同,他只用嘴和手,而且一次次狠了劲抓咬她的敏感部位,几次疼得她将他推开,但他仍然顽强地上来继续。她突然想到了性虐狂。他嘴上说得好,但他的心理确实有了问题。这一可怕的结果又让她觉得他是那样可怕。她一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推说上厕所,然后迅速出门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 --------------- 县领导28(1) ---------------   滕柯文心血来潮出怪招,要各科局到省里对口单位拜年,而且不能早去,也不能晚去,要等初一省厅领导们安静下来再去,以此来感动省厅领导。但拜年不能没有拜年礼,许多科局实在是拿不出钱。钱少去拜年,如同割下驴卵子敬神仙,驴也疼死了,神也得罪了。最后只好决定保重点,将能集中的财力集中使用,确定计划、财政、水利、教育、扶贫这五个单位对口去拜。   虽说初一去拜年,但事先得打探清楚领导们的住址,再实地勘察一遍,如果拜错,将会有不小的麻烦。年三十一大早,以杨得玉为首,率领四个局长分乘两辆车上了路。   年三十已经是过年了,路上静得几乎看不到车,除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好像没有别的声音。沉寂的四野,使杨得玉一行的心情更加沉闷,谁都不愿多说什么。路上人少,车开得很快,不到三个小时,就跑到了省城。   省城的街上有不少人,倒看不出过年的那份气氛。找家宾馆住下,匆匆吃点饭,大家便各自去打探踩点。   杨得玉和水利厅农水处的王处长还算熟悉,但用他时,这位王处长却拿起了架子,打电话约四五次,都推托有事或者没时间,软磨硬泡到天黑,王处长才告诉了他的住址。到了王处长家,才发现家里人很多,除了一家三口,还有岳父岳母,还有帮了干家务的妹妹。幸亏来时准备充分,按一千两千三千装了半袋子红包。原计划给王处长家五千,现在人多,就只能每个人少给点。每人一千,还是撒出去了六千。   拜王处长的目的,主要是弄清厅长和主管农水的副厅长的住址。王处长却很为难,说按规定,领导们家里的电话都是保密的,一般不向外透露,住址就更不能轻易告诉人。杨得玉听了不由得浑身冒火。妈妈的,如果一点都不用你为难,如果像指一下公厕一样容易,老子还给你红包干什么,难道世上还有比这更容易挣到的钱吗。杨得玉强压下火,堆了笑脸说,王处长,您就偷偷地违反一回纪律,我就是死,也不会说是你说的,况且给领导拜年也不是什么坏事,领导也不会追查。   杨得玉又软磨硬泡,王处长才很勉强地说了个大概。   装成厅长家的亲戚,东跑西跑落实清楚厅长家的准确地址,天已经黑尽。回到宾馆,只剩强子才还没回来。按职务,本来强子才是不应该来的,但省扶贫办的那两千万水窖款是强子才跑来的,他和扶贫办的人熟,就让他替县扶贫办来拜年,争取明年再能要点资金。强子才没回来,大家只好饿了肚子边看春节晚会边等。等到九点多还不见强子才的踪影,只好打手机。可手机回音是关机。大家不免有点着急。   这次拜年,指定由杨得玉负责。为节省开支,只来了两辆车,强子才是打的去的,身上又带了那么多钱,万一出个事,麻烦就大了。杨得玉只好给强子才家里打电话,问强子才下午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强子才老婆连问出什么事了,杨得玉只好说关机联系不上,问还有没有其他联系的办法。强子才老婆说没有,杨得玉只好挂了电话。   等到快十点,大家饿得实在不行了,都说先吃饭再说。大家刚下楼,强子才却回来了。   强子才一脸高兴,说他已经吃过了,是在武主任家吃的。大家听了便骂强子才怎么不打个电话,还关了机。强子才噢一声,说怕手机响领导讨厌,就关了机,结果倒忘了。   强子才能在扶贫办主任家里吃饭,可见关系不同一般。古三和说,还是你强局长牛皮,不但今天提前把年拜了,还把人家的年饭也吃了,怎么样,给你透点消息没有,明年能给多少万。   强子才嘿嘿笑,一脸得意,然后说,武主任是常务副主任,明天还得去拜主任。明年的经费还没下来,他们能得到多少钱,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强子才要上楼休息,杨得玉说不行,要强子才一块儿去陪吃。杨得玉说,今晚咱们组成了一个革命的家庭,五个人,虽然不是来自五湖四海,但都是革命战士,是局长家庭,咱们也吃团圆饭,团团圆圆,一个都不能少。   宾馆的饭店不开门,只好到街上找个开门营业的。   满大街张灯结彩,却满大街不见一个人影,不知张灯结彩要给谁看。他们一行虽然五人,但一条大街只有五人,显得更加孤单冷清。一般饭馆都关了门,估计只有大饭店才不会关门。古三和心酸了说,妈妈的,机会难得,有几个局长能在大年夜聚在他乡,走,咱们到最豪华的饭店去,好好吃一顿乐一乐,怎么样,杨县,同意不同意。   大家都一片响应。大年夜,是也该乐一乐了。杨得玉问哪家最好,王奋山说,当然是西府大酒店了,在那里,最低消费一千块,想吃什么都有,想干什么都能干。 // --------------- 县领导28(2) ---------------   回去开了车来到西府饭店,里面却是热闹非凡,不仅包厢没有了,连大厅也没几个坐位了。看来有钱人还是不少。杨得玉环视一遍,说,这里面说不定有领导,万一认出咱们来,怕是不太好。   古三和说,领导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张扬,我看这里坐的,都是那些暴发户。手里有了钱,又不想在家里安静,就全家跑到这里来显摆。   两三个服务小姐已经在请,只好找个角落坐下。虽说是大厅,但桌椅的摆放并不拥挤,桌与桌之间有很大的距离,也不显得吵闹不堪。看看人家一桌桌笑逐颜开,都说咱们也好好点一桌菜,也好好热闹热闹。   带这么多钱送人,自己却不吃不喝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此时又是个特殊的时刻。决定每人点三个菜,至少有一个是平日吃不到的。轮到强子才点时,都说今天强子才可是吃亏了,在领导那里吃饭,肯定吃得不错,吃得很饱。强子才很不自然地笑笑。其实他根本就没到武主任那里,想到让他来拜年,就一肚子恨。去年歪打正着跑回那么大一笔钱,在县里当然是空前绝后劳苦功高,但县里哪个领导都没表扬奖励他,就连口头夸赞几句都没有,好像这钱不是他跑来的。不表扬也罢了,竟然恩将仇报,居然给他来了个贬职,一下把一个计划局长兼县长助理贬为招商局长。如果招商局是个有点权力的行政局也罢了,偏偏又是个最没权力又求人施舍简直就是靠要饭过日子的讨饭局。讨饭局也没让好好当,竟然又被双规审查,破财受辱几乎让他花光了多少年来的积蓄。可笑的是,艰难时刻又想到了他,又觉得他有点用处,又要让他替扶贫办跑钱。狗日的,把我强子才看成了什么东西。可这次来跑,也不公平。这次县里只给他们五人每人一万,其余的钱,要各局想办法自带。别的局都是大局有钱局,弄个三万两万不在话下,但县扶贫办说没一点钱,只给他带了五千。打发讨饭的一样。当然五千也能拜年,问题是这一万五送进去,能不能要到钱。傻瓜想一想都会明白,需要扶贫的不止你一个县,什么时候都是狼多肉少,去年给了你两千万,扶贫办再傻再不负责任,也不会把钱都投到你这里。都投到你这里,让谁想一想,都觉得不正常,哪个傻瓜领导胆敢这样胡来。可县领导们就是这样一群贪心不足的傻瓜。强子才在百货店转到天黑,给妻子买了两件衣服。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给妻子买衣服。这次被双规,如果没有妻子奔波营救,说不定早蹲进了大狱。然后找到一家营业的海鲜店,进去一个人慢慢吃了海鲜,然后才喜气洋洋返回住的宾馆。现在想想,强子才还觉得好笑。可世上就有这么好笑的事。强子才压住心里的笑点了两个标价八百元的菜。他想,反正这一趟老子已经轻轻松松赚到了一万五,再赚个嘴香肚饱,也算把吃亏掉的赚回了一些。   古三和心里也不痛快。入坐时,杨得玉径直坐到了上席,这让古三和一下感到不自然。他虽然成了教育局长,但还是常委。本来像他这样的县常委一般都是副县级,他虽没按副县级对待,但按规定,县里排名时,常委仍比那些不是常委的副县长在前。开会时,他坐在台上,主管他的副县长却只能坐在台下。前些天县领导们团拜时,竟然没有叫他,他连入场的资格都没了。现在大家竟然无视他这个常委,不管是有意也罢无意也罢,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人们的心目中,他已经是个一般的局长了。从这次来省城,县里安排杨得玉当负责人,就可以看出,县领导们也不再把他当一回事,免去他这个常委,也是迟早的事情。都说四十七八等待提拔,可自己才四十五岁,正是成熟有为的年龄,却一步步退了下来。今天竟然到了连杨得玉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地步。古三和本想装在心里不做声算了,但越憋在心里,越觉得窝火窝囊。喝酒时,古三和自倒自饮,连喝几杯。白向林忍不住说,古局长今天是怎么了,平日喝酒学雷锋,先人后己,敬你都不喝,今天是酒好还是心情好,怎么自己抢了喝,是不是喝醉了要去泡小姐。   古三和阴沉了脸说,没办法,人倒霉,只能借酒浇愁,人家都是年年高升,只有我,真是老奶奶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官降了,人也不值钱了,大年夜被发配到这里,混得不明不白。想想人家别的常委,都蹲在家里等别人来拜年,只有我,混到这里低三下四给别人拜年。   来时古三和并不消沉。杨得玉敏感地意识到是什么问题,意识到自己不该坐这个上席。但这次来明确交待了我杨得玉是负责人。常委又怎么样,常委也不是黄金白银,到哪里都能流通使用。再说,吃一顿饭,何必那么斤斤计较。杨得玉说,我怎么听出三和兄的意思是说跟我们混在一起有点掉价,来,别泄气,既然落草为寇了,就不要嫌弃兄弟们,其实跟兄弟们在一起也不错,难得在大年夜聚在一起,能聚在一起确实是缘分。来,兄弟我敬你这个常委一杯,以表示对你常委的尊敬。 // --------------- 县领导28(3) ---------------   大家对古三和的作态也有点不满。常委又怎么样,真是骆驼死了架子还端着。王奋山说,老弟你就知足吧,你原来当党委办公室主任,说穿了也就是个侍候人的,到了教育局,一下成了几千人马的总管,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半个县的财政和职工都归你管了,你还要怎么样。   白向林说,王局长这才说了真心话。王局长当教育局长时,也说没权没势,离开教育局了,才知道那是最肥的差事。   大家都笑,王奋山挠了头也笑了说,还真让你小子说对了,现在不当了,到了清水衙门,还真有点留恋那个热闹。往年这个时候,我也在喝酒,还必须得喝醉,然后一摊烂泥躺在床上,第二天谁来拜年,我也含糊不清,过后我也记不起来,该怎么办照旧怎么办。   都知道王奋山有个毛病,一到过年就醉,醉了,拜年的人带了什么礼来他不清楚,要和他提什么要求他也不明白,拜年的人只好放了东西悻悻离去。强子才说,奋山兄,今天你可不能喝醉,喝醉了不但没人给你送礼,说不定口袋里的钱也会让人掏掉。   王奋山说,你们不知道,都是些穷教师,这个想调进城,那个想升个职;这个要职称,那个要经费,流水一样来,来了都不空手,都提些贱酒烂烟,不收推不掉,收了人家心里骂祖宗,你还得想着给人家办事,所以我干脆喝醉,你带了什么说了什么,我过后全不知道。   大家又笑,都说王奋山不说实话。穷教师提点烟酒有人相信,那些校长站长们提点烟酒,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然后又挖苦古三和,说古三和今年亏了,过大年不在家,要少收多少烟酒红包。古三和说,屁,教育系统的人没几个认识我,不认识哪个敢上门送礼。   白向林说,那你就好好干,明年全县的教师就都认识你了,不要多干,连干三年,银子就收够了,然后尽快脱身,到个清静的地方,就像王局长一样,慢慢消化吃到肚里的食物。   说得太露骨了,太不像话了。杨得玉急忙制止说,还没喝酒,你们是不是就都喝醉了。说点别的,别一天到晚就是官长官短。来,讲笑话,谁讲得不笑,罚酒三杯。   谁也快乐不起来,更没心思讲笑话。细想,还真巧,确实都是些失意的人。白向林副县长没当上空喜欢一场;古三和不但没当上副县长,免去常委也是年后的事;王奋山一时骄傲差点丢官,最终还是失去了教育局长这个实权;强子才更是倒霉到底,丢官破财都遇到了头上。都说只有杨得玉得意,升了县长助理。说不定哪一天少一个县长,杨得玉就正好补上。杨得玉怕大家联想到田有兴,就岔开话题说,不讲笑话也好,咱们喝酒。来,咱们互相敬杯酒,互相拜个年。   前面那桌已经开始拜年。晚辈们按辈分三三两两站出来,给长辈们鞠躬,然后长辈们掏出红包递上。不管是鞠躬的还是送红包的,都是一脸幸福,一脸笑容。看着人家一脸喜气,强子才说,咱们也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拜个年吧。   确实该打电话拜个年了。大家都掏出手机。杨得玉想先给乔敏打。来时,乔敏就含了眼泪送他出门,这一天,她又几次打电话发短信。杨得玉走到拐角没人处拨通乔敏的手机,问她在干什么。乔敏带了娇柔说,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别想你,和家里人一起看电视,还是感觉特别孤单,心里老觉得少了什么,心里老是止不住难受。实在忍不住,我就装累了要睡觉,一个人从父母那里跑回来了。回到屋里,更觉得孤单,我就一个人睡了想你,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他也一下特别想她。如果她在面前,他一定要抱了她在屋里跑上三圈。他止不住鼻子发酸。他声音发软了说,敏,我也特别想你,恨不得立即回到你身边。她低泣几声,然后问他现在在干什么。杨得玉说,我们正在吃饭,明天如果上午把事办完,下午就回去,如果下午才能办完,我们连夜回去。   挂了电话,杨得玉觉得应该给乔敏的父母打个电话。虽然没结婚,也算是岳父岳母了。乔敏很计较这些,不然她会不高兴的。问题是电话接通后怎么称呼。这一直是让杨得玉犯难的问题。不要说叫爹叫妈,喊个伯父伯母也张不开口。毕竟不像两代人。对此乔敏已经表示过不满。他想,好在是打电话不见面,就当是给自己的爸妈打电话,只要叫过几回,也就不觉得别扭了。是乔敏的母亲接的电话,杨得玉还是一下喊不出妈,啃哧几声什么都没叫,便直接说了过年好。好像对方更意外更紧张,嗯嗯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什么。   都没话说,杨得玉只好将家里人都问一遍,匆匆结束了通话。   回到桌前,见大家还在打电话,又觉得应该给刘芳打个电话。怎么说也在一起过了几十年。打通,刘芳问他回来不回来。走时他就给她说过,他要到省城去,可见她是没信他的话,以为他就在乔敏那里。杨得玉再次说他在省城,她才问他在省城干什么。他说拜年。她更不信了,说哪有年三十拜年的。杨得玉不想再解释什么,因为这确实不合拜年的惯例,因为这本身就是出奇招,希望以奇制胜。问问儿子,杨得玉挂断了电话。 // --------------- 县领导28(4) ---------------   再坐回到桌前,大家的情绪更加低落,都说这穷官当得也没意思,人家家家都在团聚,咱们却孤孤单单跑到这里给不相干的人拜年。说到伤心处,强子才竟有了泪花。杨得玉觉得这样的情绪不行,这样的情绪肯定要影响明天的事情。杨得玉说,大家就知足吧,知足者常乐。想想老百姓,想想那些贫困村的村民,想想下了岗的人们,再想想仍然在岗位上工作的人们,比如这些服务员,我们已经不错了。活人难,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也就知足吧。   大家不再说什么。一时气氛有点沉闷。突然乔敏发来了短信。见杨得玉看信的表情有异,大家都说是情人发来的,便都抢了要看。只有强子才知道杨得玉离了婚,是民政局长老胡告诉他的。又因强子才见过杨得玉和乔敏在一起,两件事联想起来,强子才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强子才说,你们别抢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到时你们准备好钞票去贺喜就行了。   说明强子才已经知道了底细,杨得玉急忙说,强局长,你可不能胡说,胡说了我不饶你。   强子才连连保证不说。这一来反而说明真有情人。于是大家谁也不再开杨得玉的玩笑。杨得玉想解释掩饰,又觉得只能是越描越黑,便没再做声。   明天一早的拜年才是重中之重,今晚既不能喝醉,也不能睡眠不足没有精神。互相划过三拳,杨得玉便宣布散席。拿来结账单时,大家都有点傻眼。虽然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六千七百块的费用吓一跳。几人细看价目单,每一样菜都比菜单上的贵许多。服务员解释说今晚是大年夜,服务费上涨百分之五十,告示已经贴在了门口。叫来大堂经理,经理却比小店的经理牛皮许多,一脸不屑理论,说有钱就交钱,没钱就到派出所。白向林跳起来要吵,杨得玉急忙制止。他清楚,如果闹起来,这事被县里知道那就麻烦大了。杨得玉答应照单付钱,经理才很不满意地离开。   两个多小时就付差不多一年的工资,不能白便宜他们。白向林对服务员说,我们先不付账,我们还要喝酒,喝到天亮你再来收款。   这次出来是各自带钱。杨得玉提出司机不算,每个单位出一千三,他去结账。古三和说,这么早回去太便宜他们了,咱们玩扬沙子,赢来的钱用来付账,既热闹了,也解决问题了。   大家都同意。但大庭广众赌博确实不好。杨得玉说,要不这样吧,咱们玩个乐趣,先一人交一千块,剩下的一千七咱们赌,赢够这笔钱就结束。   让服务员买来一副扑克,结果玩到半夜才结束。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大家便各自去拜年。   强子才在街上转游,感到很是无聊。想想省城的熟人,当然就想到民政厅的朱良国。朱良国原在市计划局当局长,前年调到省民政厅人事处当处长。强子才当计划局长时,和朱良国既是对口的上下级,也是铁哥们儿。儿子七月就要大学毕业,工作到现在还没着落。儿子学的是中文,如果回到穷县城,不但没有什么前途,是否能安排个工作,都是个问题。他早就想在省城活动活动,给儿子找个落脚的单位。何不乘机去找找朱良国,利用大年初一这个机会,以情动人,求朱良国给想个办法找个出路。   强子才打通朱良国家的电话,先问候几句,然后说,老领导,多少年来你对我都特别关心,在你的关心下,我当计划局长才当得那么顺心,想起这些,我心里就感动。现在我想去你家给你拜个年,我已经来到了省城,就在你们家不远的地方,我给你打电话是想看看你在不在家,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上去,如果你现在没空,我等着,一会儿再来。   朱良国既有点吃惊,也有点感动,说,你和我还这么讲究干什么,有事到省城顺便来坐坐就行了,何必大过年的专门跑一趟。   强子才叹口气说,你可能也听说了,今年有点不顺,降成了招商局长。受了挫折,才想到老领导的好处。另外我也有点事,想给老领导诉说诉说。   强子才打了车迅速来到朱良国家。   都说县城领导的房子宽大,看看朱良国的房子,强子才觉得才算开了眼界。房子是复式结构,楼上楼下。强子才估计最少也有二百多平米。更让人眼花缭乱的是装修,感觉像个宫殿,又感觉像个娱乐场所。但房子大,人却不多。朱良国说,刚装修好,老婆的工作也刚调过来,市里的房子还没处理掉,父母也没接过来。虽然咱进省城有点晚,但总算基本安顿妥当了,总算能歇口气了。然后又感叹说,也不容易,这一折腾,差不多脱我一层皮,精力耗干了,钱财也耗干了,再干几年,就该退休了。   强子才从心里佩服朱良国,像朱良国这一级领导,折腾到省城的不多,能折腾到这个实权职位的更少。强子才夸赞羡慕一阵,然后开始说自己的事。强子才把自己的遭遇细说一遍,朱良国安慰说,总算平安闯过来了,平安就好。都说官场险恶,其实官场就像独木桥,一辈子能走过来不被挤到水里,就很不错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 --------------- 县领导28(5) ---------------   强子才说,老局长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辈子算完了,我也认了,但我要让我的儿子离开那个地方。我的儿子很争气,也很听话,十七岁就以高分考到了师大中文系,如果当时志愿报高一点,就能在北京上个好大学。儿子七月就毕业,到现在工作都没个着落。想来想去,我也再没个办法,只有求您了,求您给想个办法。我那天还和儿子开玩笑说,老子这辈子没啥本事,但老子认识几位好领导,也给你认下了一个有本事的干爹,如果你的干爹管你的事,你小子这辈子就享了福气,你这辈子也不能忘记你干爹的好处。   朱良国哈哈笑,强子才也跟了笑。朱良国说,不容易,这年头,找个如意的工作最不容易。我的儿子让我操碎了心。不好好学习,只能去当兵。好不容易被保送上了军校,毕业分配又得我跑,总算留在了城市,我也跑得精疲力竭。现在想想跑工作,我浑身都要发麻。当时跑得最不顺时,我就发过誓:儿子的工作跑成了,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再跑。   强子才说,人都是这样,我被双规时,就想,这次平安出来,绝不再当这个破官,回家种田倒逍遥自在,可一出来,想法又变了,还得面对现实,还得往高处挣扎。   朱良国笑了,然后感叹说人就是这样,永远没个满足。以前一心想把儿子安排好,儿子安排好了,又一心想往省城调,也调过来了,又觉得钱财花光了,日子反倒紧张了。   你需要钱就好。强子才感觉有希望。强子才掏出那一万块钱的红包,说,来拜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老领导,这点东西只表表心意,求老领导不要见外。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让儿子认你干爹,我让儿子来给干爹磕头,求干爹给他跑跑。   朱良国推了不要。强子才说,老领导不收,就是不想管儿子的事。老领导,儿子的事您一定得管,您不管,我就呼天不应呼地不灵了。再说,这钱虽然说是拜年,其实也是让你替我跑的。现在的事,跑哪里不得花钱,这点肯定不够,到时差多少,我再送过来。   朱良国连连摇头叹气。然后说,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又要让我跑腿求人了,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过轻松日子的命了。你知道,我刚调来,没有根基,再说如今招公务员,也要通过考试才能进来。如果能给你办,那也只能先到下面的区市基层单位,而且先进这些单位的事业编制岗位,待有机会才能转为正式公务员。这就很麻烦,得二级或者三级跳,我跑断腿不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耐心。   强子才高兴了说,这就很不错了,咱们哪个不是一级一级跳过来的。人活一辈子就得跳一辈子。再说,咱们做长辈的,只要把儿女们领进门,就算尽到了责任,谁能管他们一辈子,今后的事,就由他们跳去吧。   两人再说一阵,强子才觉得该走了。朱良国硬要留强子才吃饭。强子才看看,觉得朱良国在省城也没什么亲戚,自己怎么也算家乡人,一起过个年也合适,便留了下来。   强子才刚在朱家吃过饭,杨得玉打来了电话,说陈县长知道咱们来省城了,不去陈县长家里拜年也不好,大家决定去陈县长家里看看,问强子才去不去,如果去,能不能现在就赶回宾馆。强子才答应去。结束了通话,强子才谎称是家里打来的。强子才不好马上就走,再坐一阵,才告辞出来。   五个人凑齐了,杨得玉问大家跑得怎么样,是不是该拜的都拜了。大家说都拜了,也都很顺利。杨得玉有点不大相信。要拜的都是些权大位重的人,见这些人谁都知道不会容易,杨得玉去拜水利厅厅长,就费了很多周折,结果是勉强进了门,人家还是不收红包,而且也不答话,说有什么事过后在办公室谈。杨得玉看大家的脸色,觉得可能有人并没真正去拜。杨得玉想细问一问,但又觉得没有用处。一是大家都是平级,而且还有一个常委。二是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的事,当然就没法弄个明白,也不应该弄明白,反正明年要看结果,谁跑不回钱,看到时怎么交待。   杨得玉给陈嫱打电话联系。陈嫱说她在婆婆家。杨得玉觉得去婆婆家也好,正好给陈县长增个光长个脸。杨得玉坚持要去,陈嫱只好告诉了地址。   可能是约好的,陈嫱婆婆的子女们都在这里,大大小小二十几口,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人虽然多,但拜年的红包还得给。陈嫱只有婆婆一位老人,但不给一帮孩子也不行。陈嫱急忙将大家拦住,然后接过杨得玉手里的红包,拆开,然后由她来发,给婆婆和孩子们每人一张。   陈嫱要留五人吃饭。饭当然是不能吃。五人每人喝一杯酒,急忙告辞出来。   刚下到楼下,陈嫱追了出来,说今晚剧院有俄罗斯交响乐团的演出,水平很高,机会难得,她请大家一起去听听,也开开眼界。大家心里本来都急着回去,杨得玉更是归心似箭,一会儿也不愿意再耽搁。因陈嫱坚决要大家去,杨得玉也无法驳陈嫱的面子不去,只好点头答应。 // --------------- 县领导29(1) ---------------   熬到初四,滕柯文就无法在家里过年了。他是年三十回到妻子这个家的,原以为妻子会闹别扭,最少也要报怨,但妻子却一反常态,不仅一句没责备他,而且对他格外友好。晚上睡了亲热,她又主动检讨自己,他才明白妻子是想通了,认识到夫妻间越闹隔阂越大,越亲热矛盾越少。当然妻子是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他,就自然想起他的优点来,也认识到这些年她有点对不住他。妻子的一番自我批评,让滕柯文百感交集。如果没有和洪灯儿的事,如果没有毒瘾的事,一切该是多么美好。可惜一切都毁了。他清楚,毒瘾的事绝对不能让妻子知道,知道了,不仅会把她吓坏,也会让她厌恶,也会马上传到亲人那里,闹得不可收拾。可要想隐瞒也绝非易事。要和妻一起去拜年,一起招待亲戚朋友,一起参加娱乐活动,独自离开一会儿,妻就到处找,然后审贼一样问半天。他知道,妻是怀疑他给哪个女人打电话,妻绝对想不到他会染上毒瘾。他将洪灯儿给他带的杜冷丁藏在烟盒里,伪装成一整盒香烟。他虽然不吸烟,但男人带盒烟招待人是非常正常的。问题是每天得注射两次,身上又有那么多针眼,更要命的是精神。妻很快发现他不正常,有时眼泪鼻涕哈欠不断没一点精神,有时又过于精神整夜不睡,更糟糕的是精神变态,对生活方面的事没一点兴趣,人间最美好最能打动人的那些东西,对他已没有了一点吸引力。他只能一次次对她撒谎,一次次找借口。撒谎和借口后,便是一阵阵恐惧和憎恨,他憎恨自己,憎恨林中信,恨不能将这个世界撕毁。来时,洪灯儿只给他带八支杜冷丁,然后是一些戒毒药,要他按时吃药,每天只准用一支杜冷丁。他死气白赖,才增加到十支。每天用一支根本无法掩饰毒瘾,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四天半,就只剩了一支。他知道半天都不能呆了,只好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然后对妻子说县里发生了大事故,司机已经来接,他得立即赶回去。   回到县里,滕柯文马上来到洪灯儿那里。进门,才想起洪灯儿不在家,回娘家过年去了。急忙给洪灯儿打电话。打通,滕柯文直接说,我已经回来了,就在你屋里,我马上派司机去接你。   洪灯儿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他想撒谎,但又觉得没用,便说,你不要问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不回来,我的命就没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洪灯儿回来,滕柯文已经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见她进来,竟然不问她一句怎么样,开口就说快给我打一针。洪灯儿的心一下缩成一团,也感到有点可怕。走时,她一再叮咛克制自己,一天只能用一支,绝对不能大剂量使用,剂量越大,毒瘾越大,越难戒断。可他就是不听,哪里还有一点毅力。她一下更真切地感到他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他就是个吸毒者。这一感觉让她浑身发冷,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滕柯文却发了火催她快点。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能由着他。洪灯儿说,我这里也没有,为给你弄药,我都引起了人家的怀疑。现在天都黑了,大过年药房也没人,你必须得忍着,到明天我再给你想办法。   滕柯文一下急了,高声喊了说,你怎么不多准备一点!整天说关心我,我看你一点都不为我着想,你不为我准备好,你是想让我死呀。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死,死了你也干净了。不行,都是你害的,如果没有你,我怎么能成了这个样子。你害了我,你就得管我,你立即给我想办法去找,不然咱们谁也别想活。   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这哪里还是一个县委书记。洪灯儿浑身颤抖。年前,在滕柯文的授意下,县中医院以林中信帮助父亲卖假药为名,将林中信调回了乡医院。因她家和林中信家同住在一个村里,林家人就不断向她家挑衅,点燃了她家门前的草垛,打断了她家的羊腿。她回家过年,林家人就不断上门叫骂,骂她婊子,骂她是潘金莲,傍了县委书记往死整治丈夫。初一那天,林中信喝醉了酒来到她家,又哭又喊,整整闹了一天一夜。闹得嫂子跑回了娘家。如果不是不忍丢下老父老母,她真的不想活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竟然也骂她,也说出这种话。这还有什么活头。她原想年后把父母接到她这里,远远地离开林家。现在滕柯文这个样子,她心中的大树一下倒了,一下感到没了支柱,全身都成了一个空壳。房子是借人家的,如果人家要收回,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具遭人唾骂的躯体。她真是不想活了。洪灯儿跑进厨房,拿出菜刀放到床上,很冷静了说,那咱们就一起死吧,看来咱们也算有缘分,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在一起也好。   滕柯文无力地看着她。洪灯儿挽起袖子,说,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先把我的动脉割断,再把你的割断,我们一起躺下,用不了多久,一切就都了结了。 // --------------- 县领导29(2) ---------------   见他不动手,洪灯儿拿起菜刀要割自己,被滕柯文一把抓住。滕柯文喘息了说,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灯儿,你不是要帮我戒毒吗,你怎么倒一下没了信心。   洪灯儿哭喊了说,可你得自己戒呀!你还知道戒毒,十天的药你不到五天就用完了,剂量越来越大,你这哪里是戒毒,明明是加重吸毒,一天天走向死亡。   滕柯文说,你看看我成啥样子了。毒品不仅破坏了我的神经系统,也破坏了我的免疫系统,我的各个系统好像没有了机能,我好像成了一堆臭肉,不用药,没一点力气不说,浑身难受得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咬,你看,我都虚弱得快死了,浑身都冒汗,又冷得要命,你难道真的要我死吗。   洪灯儿说,你难受,我心里也像刀割,但再难受,也得咬牙戒啊。我要你逐渐减少用量,你却不断加大用量,这哪里是戒。戒毒主要靠毅力,你不要忘记,你是县委书记啊,你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   滕柯文说,你也不替我想想,回去天天面对老婆和父母,为了不让他们看出来,你想,我得费多大的心思,受多大的委屈,不用药能行吗。   见灯儿不做声。滕柯文说,过几天市里要开经济工作会议,回来县里还要开,这个阶段还得用药,委屈你想办法给我弄点药。等开完会,我就请一个月的假,咱们找个地方专门去戒毒。   洪灯儿还备有一些杜冷丁药。她拿出一支,打开,用针管吸出一半留了一半。给他注射后,他便躺在一边闭上了眼。她知道他在飘,在寻找那个虚幻的快乐,想像那些美女金钱。她静静地看着他,他始终不睁开眼睛,更别说看她一眼,仿佛现实的一切都不存在。难道那个虚无的极乐世界就那样美丽吗。谁知他却突然睁开了眼,说,灯儿,不行,量太少,达不到效果,就求你把那一半也给我吧。   达不到效果?你要什么效果,难道是那种和美女行乐的效果吗。看来,他真的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吸毒者。愤怒、失望,像一层厚重坚硬的铁皮,紧紧地裹住了她的全身,让她透不过气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滕柯文却爬了起来,几步上前将剩余的那半支杜冷丁拿到手,很麻利地拿了针管便吸。洪灯儿上前一把抢过药品,一下摔在地上,边踩边喊,我让你吸,我让你吸,你这个吸毒犯,你这个瘾君子,你不是个男人。   滕柯文并不管她,又拉开抽屉找里面的药品。洪灯儿上前将他抱住,使劲将他推开。他却像发了疯,不顾一切又扑上来。滕柯文到底是男人,一下将她摔倒在地。她转身抱住他的腿时,他竟凶狠地猛踹了她几脚。   她爬起来哭喊了说,好吧,你吸吧,毒死了拉倒,我也不管你了。   洪灯儿甩门来到外面,又怕他真的注射过量死掉。只好回来。见他已经将药找到。她愤怒了喊,好吧,要死你就到你的屋里去死,滚,你给我拿上药滚出去,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滕柯文拿了药离开了洪灯儿的家。   洪灯儿趴在床上哭一阵,又怕他真的出什么事。他毕竟也算个病人,况且他也是她害的。洪灯儿急忙起身洗把脸,然后往滕柯文那里赶。   滕柯文并没在家,好像他没回来过。难道他躲在哪里飘飘欲仙去了吗。再等一阵还不见人影,她又禁不住着急害怕。不行,得找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一样的小事。   虽没有月亮,但天不算太黑。整个城市静得如同睡去。但她并不感到害怕,其实也忘记了害怕。沿路找回去,也不见踪影。他有她屋门的钥匙。开门回到家,也没有。再沿路回到滕柯文的屋里。屋里仍然空无声息。刚才没细细搜索马路两边。路两边有绿化树木,会不会倒在树沟里。再沿路细搜看一遍,仍然没有。他手里有五六支药,万一他不想活都注射了,必死无疑。洪灯儿越想越怕。不行,再不能隐瞒不报。但这种事又万万不能让人知道。情急中,她想到了杨得玉。反正杨得玉知道她和滕柯文的事,滕柯文的许多事也是通过杨得玉来办的。掏出手机找到杨得玉的手机号码拨过去。很快听到杨得玉慌张了问是谁,半夜三更什么事。洪灯儿说,杨局长,你快来我屋里一趟,出事了。杨得玉问什么事。洪灯儿说,你快来,来了再说。   杨得玉进门就问出什么事了,洪灯儿带了哭音说,滕书记出走了,哪儿都找不到,我怕他出事。   杨得玉一头迷雾。一个男人怎么会出走,为什么出走。杨得玉镇定了问,你们吵架了?   洪灯儿点点头。   杨得玉感觉洪灯儿有点不正常,别说吵架,就是打架,滕柯文也不会出什么事。杨得玉试探了说,两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吵完了也就完了,能出什么事。   洪灯儿觉得不说真话不行了,只好将滕柯文毒瘾的事说了。然后说,他拿了五六支杜冷丁,我怕他过量注射自杀。 // --------------- 县领导29(3) ---------------   杨得玉浑身止不住轻微颤抖。打死也不会想到出这么大的事。我说怎么感觉滕柯文这阵子精神不大对劲。接替田有兴当副县长的事还得靠滕柯文来运筹,如果滕书记出什么事,一切就都完了。问清滕柯文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后,杨得玉说,咱们再到他家里看看,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两人来到滕柯文的屋里,仍然没有人影。杨得玉在屋里找一遍,也没有遗书什么的。杨得玉说,我判断他不会出事,滕书记是一个坚强又有理想的人。我们也不能再出去找,万一闹得让人知道了,那样局面就无法收拾。   等到天快亮,滕柯文回来了。看见杨得玉,滕柯文不禁一惊。见杨得玉比他更慌乱,他明白,杨得玉什么都知道了。见杨得玉匆忙要走,滕柯文说,得玉,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杨得玉急忙看洪灯儿,洪灯儿比他更惊惶失措。杨得玉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又立即意识到撒谎是愚蠢的,说不知道就意味着知道了。杨得玉急忙上前扶住滕柯文,一副沉痛,什么也不说。扶了坐下,杨得玉突然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失声。   滕柯文一下抱紧杨得玉,一下哭出了声。但滕柯文很快控制住自己,抹了泪说,知道了也好,我都要垮了,我也想告诉你,看咱们能不能一起对付这毒瘾。   杨得玉抹了泪给滕柯文倒一杯水,问滕柯文想吃点什么。滕柯文说,得玉你坐下,我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下。我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你们谁也不了解。刚才,我真的是不想活了,我也觉得我挺不过去了。   滕柯文又哭了。杨得玉洪灯儿也陪了哭。滕柯文边哭边说,刚才我到城外的乱坟滩里哭了一个多小时。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走到这一步。刚当县长时,我几天没睡好,雄心勃勃,满脑子想得是怎么干出一番事业,在历史上留下点东西,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沦落到了这个下场,如果事情败露了,不仅我完了,也给党的形象造成重大损失,我将成为千古罪人。   杨得玉哭了说,滕书记,问题没那么严重,毒瘾也不是那么可怕,现在有不少人就戒掉了,关键是有没有决心。你是领导,只要自己决心想戒,就一定能够戒掉。   滕柯文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想得太简单了。也许有的人症状不太严重,而我的整个身体,都被破坏了。如果不用药,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没力气也罢,那个难受,恨不得要钻到地缝里去。   杨得玉说,我从书上看到过,刚戒的一两周内特别难受,以后身体就好了,只有心理的症状,只要坚强,就会彻底戒断。   滕柯文说,关键是我的工作离不开,要想不被人看出,就得继续用药。我想好了,经济工作会后,我就找个地方去戒。但戒毒所不能去,万一让查出来,就彻底完了。灯儿是大夫,也学了不少戒毒的知识,得玉你给我找个僻静能疗养的地方,我和灯儿一起去。   滕柯文口口声声流露出后悔,洪灯儿清楚,滕柯文分明是在怨恨她,如果不和她交往,当然没有这事。洪灯儿心如刀割。如果说后悔,最后悔的莫过于她了。但后悔能有什么用,如果时间能倒转,如果后悔能让一切重来,她甘愿用生命来换回从前的一切。洪灯儿肚里有一肚子话,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能化为断线的眼泪。她希望滕柯文能安慰她一句,但滕柯文好像看都没再看她,只顾低了头一声接一声叹气。杨得玉说,往西南一百多公里有个西莲山,那里有不少温泉,前年我去过,有开发商在那里建了疗养院,但因为四周都是牧区草原,在那里疗养的人并不多,很安静,再加上那里不是咱们省的地方,碰上熟人的可能性也少些,也相对安全些。   滕柯文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杨得玉说,过两天我再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就预订好房间。   滕柯文有点感动,说,得玉,患难见真情,我没看错人,你这个朋友是交对了。现在我这个样子,你就替我多操个心,你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得玉要滕柯文上床休息,滕柯文无声地上床睡了。杨得玉看眼洪灯儿,示意她也上床去睡,然后出了门。   抬头看眼天,天快亮了。杨得玉感慨万千,也真为滕柯文捏一把汗。如果事情败露,滕柯文的书记当不成,他接替田有兴当副县长的事也肯定成了泡影。看来,必须得协助滕柯文尽快将毒戒掉。戒掉了,以后有风言风语传出,那也是谣言,谁都不会相信。   街上太安静,杨得玉禁不住有点怕。快步回到家,刚要用钥匙开门,门就开了。乔敏连衣服都不披给他开门。杨得玉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如果是坏人怎么办。   乔敏说,我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 --------------- 县领导29(4) ---------------   能听出脚步声,可想爱到了什么程度。杨得玉有点感动,也有点得意。想问他的脚步声有什么特点,乔敏却严肃了说,不行,你半夜出去,你得告诉我干什么去了,这是妻子的权利,不然我会一直提心吊胆。   是呀,她一直没再睡,而且肯定一直听着门外。不告诉她当然不行,告诉了她也不行。他将她抱了放到床上,自己也脱去睡了,将她搂到怀里,然后说,滕书记有个情人,叫洪灯儿,刚才两人吵架了,洪灯儿叫我去劝劝滕书记。   乔敏对这样一件大事很感兴趣,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连杨得玉想不到的事都问到了,但他始终没说毒瘾的事。   乔敏沉默一阵,然后搂紧了杨得玉,请求了说,今天已经初五了,咱们一起去给我们校长和局长拜个年吧。   乔敏好像说过要给校长局长拜年,当时杨得玉并没在意,现在杨得玉感觉有点问题。一个普通教师,给校长拜年还可以,给局长拜年就有点自作多情。杨得玉说,烧香磕头,总有所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你们一中的校长虽然是副县级,但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想见县领导还得通过我这个县长助理。至于局长古三和,我们就像兄弟,我让他怎么办他就得怎么办,也用不着去郑重其事地去拜年,有事说一声就行。   看来不说实话不行了。如果学校形成决议报到局里,局里再决定了,事情就麻烦了。但说实话确实有点丢面子。她们的语文教研组组长是个很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日想训谁就训谁。批评乔敏时,乔敏却感到不平:丈夫杨得玉是县长助理,也和蔼可亲,并没有想训谁就训谁,你一个教研组长,算什么东西,想训谁就训谁。乔敏便很不服气地顶撞了几句。这下惹了麻烦,组长当即指了要她滚蛋,然后报到校长那里,要求学校将乔敏调离。按学校不成文的规矩,谁不听话或者教研组不愿要谁,就把谁推到教育局,然后由教育局调到乡下的学校。一中已经调出了不少教师,当然,调出一个不听话的,就要调进一个听话的。乔敏原以为和杨得玉结了婚,看在县长助理的面子上,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现在不能结婚,人家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学校已经不给她排课,很可能一开学就把她调走。乔敏红着脸简要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杨得玉却笑了说,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行了。   杨得玉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还是觉得是个问题。由于乡下教师的工资没有保证,工资又比城里的教师低,又没有津贴,乡下的教师就拼命活动了往城里调。城里早已人满为患,只能调出一个调进一个。教育局当然希望有人被调出。杨得玉决定尽快找一中校长和古三和说说。   乔敏的意思是两人一起去,一是拜年,二是让他们知道一下她是谁。杨得玉觉得还不是时候。不说副县长的事,单说滕柯文,万一滕柯文出了事,就会牵涉到他。如果公开了关系,不用查,买房子养情人,有这一条就够双规审查了。杨得玉说了这些,乔敏只能默不做声。   往年过年,他们几个好友也互相串门拜年。杨得玉决定先到古三和家,然后再到其他人家里走走。   给古三和打电话,古三和说,来吧,反正今年我们家车水马龙,你来了也凑个热闹。然后问杨得玉昨晚干什么去了,他去拜年怎么没人。杨得玉只好说在朋友家喝了半夜酒。   古三和家确实人来人往。来的都是乡下的校长和管文教的专干,当然也有个别的教师。都说年前拜年是送年钱,年后拜年才是真正的拜年。乡下人还保留着传统的拜年习惯,都提了烟酒,还有提糕点水果的。杨得玉悄悄和古三和开玩笑说,你得专门腾出一间库房放这些东西,放到年后,我给你联系一家商店,让他们从你这里进货。   古三和说,屁,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人家给我送,我也得给人家回礼,年过完了,这些东西也都流通消耗完了。   杨得玉当然知道不会消耗完,但年后怎么处理这些礼物,都是老婆的事。每个拜年的来,古三和都要给敬几杯酒,有熟悉的,还要陪了喝几杯。杨得玉也坐了陪人家喝一阵,觉得坐下去也挡事碍眼。起身告辞时,杨得玉把古三和叫到门外,说乔敏是他的表妹,然后说了乔敏的事。古三和立即说,简直是胡闹。我早知道有这股歪风邪气,谁稍有不从就把谁调走甩出去,惯得大小领导个个都是王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弄得广大教师一个个忍气吞声,而教育局的某些人乘机操纵人事,玩弄权术。这股歪风一定要刹,我当局长决不允许这样胡来。杨县你放心,不光是你的表妹,调任何人,没有正当的理由,都不允许。   分手时,古三和突然提出要和杨得玉一起去给滕书记拜年。滕柯文昨晚回来,闹腾了一晚上,他怎么知道滕书记回来了。杨得玉敏感了故意问,滕书记回来了吗?古三和说,回来了,昨晚我看到他屋里亮了灯。 // --------------- 县领导29(5) ---------------   滕柯文回来就到了洪灯儿那里要注射药,古三和看到灯亮,肯定是洪灯儿找滕柯文时开的灯。会不会还看到什么。杨得玉问古三和是晚上几点看到灯亮的。古三和说他喝酒回来路过,大概后半夜了。   看来没事。看来书记的窗户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以后还真的要小心。杨得玉说他年前已经给拜过了,再不好去。古三和说,我也年前拜过了,但我的事你也知道,所有的县常委都是副县级,这次如果不能继续当常委,给个副县级待遇也行,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就把常委免掉吧。   杨得玉叹口气要走时,古三和跟了说,这事我和滕书记说过,也不好再说,得玉兄你是滕书记信得过的人,你能不能替我说几句话,再把这事提一提。   看来人人心里都有个小算盘。杨得玉说,话我肯定能说,但起不起作用我就不敢保证了。   杨得玉回到乔敏那里,乔敏竟然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杨得玉说,以后这样的小事你就再不用担心,如果那个组长再给你脸色,你就放心往她脸上唾口水,有我在县里,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乔敏仍不摸底,再试探了问,杨得玉才说了古三和的态度,把古三和求他在滕书记面前说情的事也说了。乔敏一下高兴了,说,你不知道,这一阵把我愁坏了。想不到多大的事,到了你们面前都成了小事。   杨得玉说,过后我再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要他多照顾一下你。   两人呆在家里也没事,乔敏提出一起到父母那里吃午饭。来到她父母家,父母正张罗了要到乡下去。父母的兄弟姊妹都在乡下,每年都要回去团聚一次。乔敏悄悄对杨得玉说,要不咱们也跟了一起去,反正乡下偏僻,县里的人也不会看到。   如果再推托,乔敏肯定很伤心,再说也有点不近人情。杨得玉只好硬了头皮答应,然后说,我开车去,晚上就回来。   一家人刚坐到车上,杨得玉的手机响了。是滕柯文打来的。滕柯文说,刚才市办公室李主任来电话,说调洪灯儿到市医院的事基本说妥了,但院长要见见人,我不方便去,你亲自开车带洪灯儿去一趟,去时带点拜年礼,晚上再请人家吃一顿。你有没有钱,如果没钱来我这里拿。   挂断电话,杨得玉苦了脸对乔敏说,滕书记的电话,有急事要我马上到市里去一趟。因为是书记的公事,当然没有办法。乔敏说,你能不能把我们先送到乡下,然后你再去市里。   杨得玉看看表,不行。到乡下有三十多里土路,来回得一个半小时,那时再走,天黑也赶不到市里。杨得玉说,你们谁都不要去,明天一早咱们一起走。   看着乔敏和父母回去后,杨得玉拨通了洪灯儿的电话,要她等着,他马上就过来。   西北的天,到了一月底,才是最冷的时候。洪灯儿穿一件旧式红呢大衣,感觉就有点单薄,也有点乡气。杨得玉建议她重换一件。洪灯儿不好意思了说,再没有了,不穿大衣可能有点冷。   可怜的洪灯儿,傍了县委书记,仍然什么也没有。杨得玉心里不禁一阵酸楚。看来,乔敏还是幸运的。洪灯儿要去见院长面试,第一印象很重要,这身打扮怎么行。杨得玉决定到了市里,先代滕柯文给洪灯儿买几件衣服,这样他心里好受,洪灯儿也会高兴,滕书记也会满意。   市里不少商店还关着门,好在最大的市百货大楼已开门营业。洪灯儿没想到要给她买衣服。洪灯儿再三推辞。杨得玉说,是来时滕书记交待的,要我一定给你买几套好衣服,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待。   洪灯儿眼里有了泪花,小声说,是我把他害了,他还给我买衣服。   里面的成衣并不多,但有件大衣杨得玉觉得很合适。大衣整体像风衣,里面加了棉里,不用时棉里可以取掉。杨得玉说,我看到省城的许多女人都穿这种大衣,你试试,肯定好看。   洪灯儿身材很好,个子也高,穿了确实好看。洪灯儿被杨得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故意轻松了说,杨局长的眼光还真不错,你是不是爱看人家省城女人穿什么衣服,你看我像不像个省城女人。   看着洪灯儿高兴成如此模样,杨得玉禁不住自豪和得意忘形。杨得玉想开句玩笑,又感觉这样的玩笑太敏感,容易引起误会。再说领了女人买衣服,本身就是个敏感的事情,遇到熟人,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清。杨得玉本能地左右看看,然后说,真的很漂亮,但你里面的衣服不配。去了吃饭得脱大衣,再给你买套外衣,这也是滕书记说的。   有套毛西服不错,但要价八百六。洪灯儿嫌贵不买。杨得玉心里想,多么可怜善良的好女人,傍一个县领导,担那么多心,吃那么多苦,你就是要一车衣服一屋子财产也不过分。杨得玉悄声说,滕书记让我给你买最好的,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 --------------- 县领导29(6) ---------------   来到李主任家,放下带的烟酒,也给老人孩子发了红包。坐一阵,李主任联系好了市医院的张院长。然后对杨得玉说,咱们到张院长家里去一趟。   来时就准备了两份礼物。到张院长家,也提了烟酒发了红包。坐一阵,杨得玉提出请大家吃顿饭,以表示感谢。原以为院长要推辞,没想到院长说,也好,把几个副院长和院里的人事科长也请上,让他们也看看人,到时大家都没话说。   洪灯儿要调进普外科,又请了普外科的两个主任。加上三个副院长两个人事科长,正好凑了满满一桌。李主任口口声声说是他请客,医院的一帮人都感到很有面子,也很高兴,便不停地碰杯,也不停地敬酒。因为杨得玉是县长助理,大家当然也要敬他。杨得玉不好说是他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只好硬了头皮陪喝。因为这些天酒杯不停,喝到散场,杨得玉还真的感觉喝多了,不仅头晕脑涨,脚步也有点不大稳当。   散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将车开出城,杨得玉感觉视力也有点不清,头也晕晕的好像要睡。他觉得不能再走,便将车停到路边。下来活动活动,更觉得不大灵便。他清楚再不能开了走。回县城的路基本是山路,万一出事,麻烦就大了。杨得玉上车对洪灯儿说,你坐到前面,我喝多了,得在车上躺一躺。躺两个小时你就把我叫醒,然后咱们再走。   一觉醒来,感觉天都亮了。看表,果然已经凌晨四点。杨得玉怪洪灯儿怎么不叫他。洪灯儿说,我叫了你几次,都叫不醒你,我觉得你喝大了,怕硬叫醒了也走不成,只好等着。   杨得玉下车走走,感觉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开车上路,杨得玉才觉得有点问题。急忙问洪灯儿滕书记打电话了没有。洪灯儿说,打了,也给你打了,你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他问我在哪里,我只好实说了。   真是糟糕,平日喝不醉,偏偏今天喝醉。一男一女整夜在一个车里,滕柯文会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如果怀疑,回去肯定会细问洪灯儿。真是人倒霉放屁砸脚后跟,偏偏又自作聪明给她买了衣服。两件事联系起来,真的还有点说不清楚。杨得玉忍不住问洪灯儿说,在电话里,你是怎么给滕书记说的,滕书记生气了没有。   洪灯儿说,他怎么会生气,他还说你做得对,喝醉了也不糊涂。   喝醉了也不糊涂?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讽刺我酒醉心里明白,故意制造这样的机会吧。他想问滕书记还说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再问。转念又想,让我一个人陪人家几个,喝醉了滕书记也能理解,再说,滕书记再糊涂,也不会怀疑他敢对他的情人有想法。杨得玉说,其实昨天也没大醉,也能开车,如果是我一个人,再喝几杯也敢开回去,但车里有你,我就不敢了,万一出事,我就没法向滕书记交待。   洪灯儿脸红一下,笑笑,什么也没说。 // --------------- 县领导30(1) ---------------   每年春节后的经济工作会议,是县里最隆重的会议,往年,要求所有的正副科级干部都要参加,有三四百人,而且会议管吃管住,很是热闹。今年一是为了节省开支,二是刚搞了经济规划,主要的经济工作已经在规划中写清楚了,没必要那么多人在一起重复讨论,所以,只要求各乡的乡长书记,各单位的一二把手参加。会议刚开始,县委办公室的人就来向滕柯文报告,说市委组织部电话通知,下午他们要派人来。   下午是分组讨论,县领导完全可以腾出时间来接待。问是什么事,办公室的人说不知道。滕柯文猜半天,估计可能和田有兴的事有关。滕柯文要办公室通知所有的常委,下午等待接待市委组织部的人。   来的是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副部长不仅要求全体常委到会,而且要全体副县长也参加。滕柯文悄悄问是不是关于田有兴的事,副部长点点头。滕柯文说,要不要事先找田有兴谈谈话。副部长说,没有必要,不征求他的个人意见,也没什么好谈的。   田有兴是高高兴兴来参加会议的,当宣布要调他到野狼沟农牧场任支部书记时,田有兴一下叫出了声,然后脸色惨白,满脸冒汗,傻了一样一句话没有。宣布结束,滕柯文要讲几句时,田有兴却砸桌子一拳,大喊了说,无耻!一帮政治流氓,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我要到省人大告你们。   会议是在县委小会议室开的,一屋子人被田有兴的愤怒失态搞得鸦雀无声。田有兴大口喘息半天,还想骂什么,又有点不敢,便竭力忍了。副部长严肃了说,田有兴同志,不要忘了市委还保留了你副县级待遇,不要忘了你还是共产党员,如果你不能正确对待市委对你的考验,市委可以考虑撤消你的一切职务,直至开除党籍。但你有申诉的权利,你说要到省人大去告状,我们欢迎你去反映情况,因为党任何时候都要接受人民的监督;如果我们错了,我们会立即改正,因为党历来都不回避自己的错误,有错必纠,是党的一贯原则。   田有兴一下哭出了声,也不敢再争辩半句。田有兴的哭声很大,样子伤心欲绝,很有点男子汉悲愤至极的味道。看样子田有兴一时根本无法止住痛哭。滕柯文给坐在田有兴身边的王副县长使个眼色,示意他把田有兴劝出去。王县长无声地搀了田有兴,将田有兴搀出了会议室。   由于是这样一个场面,滕柯文的讲话也很简短,表示感谢市委的关怀,表示要带领一班人把工作做好。因为再没什么事,会议便匆匆结束。   副部长也不久留,好像仍然有点生气。副部长上车时,对握手告别的滕柯文小声说,要做好田有兴的工作,小心他想不开出什么事。   滕柯文回到办公室,心里也感到沉甸甸的。原以为会把田有兴调到市里哪个没什么事干的处里当个副处长或者副书记,没想到一下弄到了野狼沟农牧场。对野狼沟,滕柯文也熟悉。在五十年代,那个农牧场是个劳改农场,文化大革命时,改为五七干校,改革开放后,又下放给了市里。滕柯文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市里还组织市直机关干部到野狼沟农牧场劳动锻炼。滕柯文那时在市政府当秘书,去过四五回。现在,农牧场归市农业处管,只有二十几个职工,也放牧,也种田,自己养活自己,但好像是个科级单位。让田有兴到那样一个科级单位,虽说是下去锻炼,补没基层工作经验这一课,但怎么想都感觉有点惩罚的味道。   滕柯文想找田有兴谈谈,又觉得现在谈也不是时候。田有兴情绪正激动失控,特别是骂都是一帮政治流氓,确实是太过分了,如果被副部长如实反映上去,田有兴肯定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很有可能会被免去一切职务。滕柯文打消了找田有兴谈话的念头。如果他不主动找我谈,我也不找他谈。   田有兴调野狼沟当支部书记虽然没在经济工作会上传达,但很快,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知道了,而且人们对这件事的关心度,远远超过了会议内容。尽管主持人一再要求讨论经济工作,但话题还是一时扭转不过来。最激动最兴奋的当然是杨得玉了。他虽然东跑西问尽可能地打听到了许多消息,但还是不能满足。毕竟是小道消息,究竟上面是怎么说的,接任者的问题谈了没有,上面有没有倾向性的意见。杨得玉心里实在是着急不安。见滕柯文没回到会场参加讨论,便悄悄溜出去,悄悄来到滕柯文的办公室。   滕柯文的精神日渐委靡,正趴在办公桌上休息。杨得玉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但既然来了,只好在滕柯文的对面坐了。滕柯文抬脸看一眼,只好强打精神抬起头来,说,田有兴的事情处理得很快,你的事我也说了,我说要不要县里打个增选副县长的报告,副部长说回去请示一下再说。   以前滕柯文说过,说于书记已经同意由县里提名增补。怎么还要请示?滕柯文说,看来于书记还没和组织部沟通。 // --------------- 县领导30(2) ---------------   杨得玉不禁有点着急。田有兴一走,明显地空了一个位子,市里立即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这个位子,如果不抓紧,说不定哪个人就会更有神通说通市委哪位领导,一纸文件就补充过来。更要命的是滕柯文这个样子,会后马上得去戒毒,不然没法工作事小,露了马脚事大。无论如何得在去戒毒前和市里说妥,而且让县里将他报上去。见滕柯文又趴在了桌上,杨得玉只好说,滕书记,我想后天就去西莲山温泉,如果可以,是不是顺便就办好住宿手续。   滕柯文说,不要等后天,明天会议结束你就去,再不能等了。   滕柯文仍不说他的事,杨得玉只好硬了头皮直说。杨得玉说,滕书记,我想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和于书记商量一下,让县里把我报上去,不然你走了,这事就没人管了,弄不好上面会再派下人来。   看来杨得玉的事不办也不行。滕柯文说,我现在就给于书记打电话,如果于书记没什么意见,我就让县组织部起草一份文件,把你报上去。   电话打到于书记办公室,没有人接。滕柯文不敢冒昧打于书记的手机,只好打秘书的手机。秘书说于书记正在和人谈话。挂了机,滕柯文说,我还是今天下了班打吧,结果怎么样我告诉你。   虽然没个准确的结果,但滕柯文主动积极为他活动,杨得玉还是很满意,也很高兴。他想,滕柯文染毒看来也不是个坏事,这一来,就掌握或共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把两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不说,在某种程度上,他还不得不听我的。如果滕柯文以县委的名义坚持县里推荐人,于书记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他这辈子的一件最重要的大事也就大功告成了。他想,当了副县长,这辈子也就可以了,如果能再升就升,不能再升也满足了。   经济工作会议前,杨得玉就又住回了刘芳那里。和刘芳住在一起,当然吃饭也得在一起。杨得玉今天心里高兴,一向不和刘芳多说话的他却说个没完,还主动问了许多家里的事,也问了儿子的事。快吃完时,刘芳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让你也拿个主意。这次回家,我和我的几个哥哥和侄儿们商量好了,我们决定联合起来开个烧砖厂。   肯定是刘芳说她有二十几万,才弄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弄这种事,别人想想,就会想到我的头上。杨得玉说,你傻了是不是,你办砖厂,肯定要引起轰动,人家想都不用想,就会把我收拾起来,那时,不但你手里的钱全部得没收,连这个房子,怕是也保不住。你千万不要胡来,你把钱存好,先慢慢花,等过三五年,你想怎么花再怎么花。   刘芳说,这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这次开砖厂,就开在村里,规模也不搞大,花个六七万就能办成。他们五六家搞,也能凑这么多钱,不用我掏一分。我们想好了,砖窑先建一个小的,烧出的砖就供周围几个乡的村民们建房用。我考察过了,周围几个乡,还没一个砖瓦厂。这几年村里人手里也宽余点了,许多人家盖房都盖砖瓦房。销多少烧多少,即使发不了财,也能赚个生活费,不然一大家几十口人都窝在村里种地,也没个出路。   肯定是刘芳过年回去时想的点子。想不到这个刘芳还有这么些主意。说不定同意离婚时就想好了要一笔钱然后办厂。看不出还挺有心计。看来,以前她什么心都不操,是有他这个靠山。任何人被逼急了,都会释放出巨大的潜力。她的老家到处都是土山,取土不成问题。至于劳力,光她家,也有十多个青壮年。销多少烧多少,当然不会赔钱。关键是技术,并没听说她们家谁会烧窑。刘芳说,我已经请好了,是市砖瓦厂的一位退休师傅,给他一万块,从建窑到烧砖,他包教包会包质量。   看来是已经行动了。这个刘芳,以前还真小看了她。杨得玉说,不让你建窑,我也管不住你,但至少这一两个月不要动工,也不要声张。等一两个月我上任了,你们再搞,但那时你也不要出面参与,幕后打个电话带个口信就行了,不知你能不能听我的话。   刘芳说,你当副县长当然是大事,你当上了,我们也就有靠山了,这些道理我当然明白。你放心,我也不是三岁的小孩,我知道怎么保护你,保护这笔钱不被人怀疑,你就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露出一点富来。   洗完锅收拾妥当,刘芳又来到杨得玉住的书房。在杨得玉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并不说话,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看书的杨得玉。杨得玉抬头看一眼,问有事吗。刘芳说,想不到你要当副县长了,但想想你要离开这个家,我心里就难过。我有个要求,也是你答应过的,你答应今后每周都来看看。我希望你来,也希望你能多管管我。特别是办了厂,我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懂,有事,我还得找你。 // --------------- 县领导30(3) ---------------   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办厂的热心和野心都不小。看来她是发了狠要干一番事业了。对她的性格,他再熟悉不过。她虽不言不语,但一旦决定了的事,却很有恒心,有时十头牛都拉不转她。阻止她办厂当然不行,再说这确实也是个好主意。但不管着点更不行,毕竟是个见识不多的女人,如果不管,万一捅出麻烦,说不定也会牵扯出他来。当然,毕竟是十几年的妻子,在他的心目中依然是他的妻子,他当然想管着她,也希望她一如既往地依靠他。他试想过,如果刘芳投身别的男人,他肯定还会吃醋。杨得玉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但你有什么事都不要瞒我,都要和我商量,我能管的,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管不了的,我也会给你出些主意。   刘芳一下有点感动。她抹一阵眼泪,然后说,这一阵你瘦多了,我早说过,那小妖精是吸血的白骨精,你得悠着点儿,你得保护你自己,不能太由着她。那天我到省城,本来想给你买点补药,结果人家有买那个东西的,我觉得补不如省,我就给你买了一个,到时你可以用那个假的来满足小妖精。   杨得玉不明白那个假的是什么东西。刘芳转身出去拿来,却是个硅胶做的男性生殖器。   杨得玉禁不住暴笑起来。拿到手里,肉乎乎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刘芳红着脸解释说,下面装了电池,摁这个开关,就会蠕动,龟头还会旋转,你给小妖精用,她肯定会满意。   杨得玉吃惊而又陌生地看着她。一向老实内向并且对性并没有多大兴趣的妻子,怎么想到弄这么一个东西。他清楚,她决不是有意讽刺挖苦他。她是真心的,是真心希望他不要累坏了身体。但作为一个男人,使用这个,等于说自己性无能,等于撕掉了男人的真面孔,也等于割下了自己的生殖器。但她哪里懂男人的这个自尊。他想还给她,又觉得拿了和乔敏玩玩也好。再说,随着年龄的增大,将会越来越不能相配,也许到时不想用也得用用。杨得玉无声地压到被子底下。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已经用这个了。他试探了问,你再有没有了,如果没有,你就先放下吧。   刘芳一下脸涨得通红。   可怜的女人。她才刚满四十岁。算算,已经几个月没和她睡觉了。一股怜悯之情让杨得玉有点酸楚。他轻轻揽一下她的屁股,她便浑身软了一样靠在他怀里。她紧紧贴了他的胸口,带了哭音说,你好多年没这样心疼我了。   是呀,确实有点对不住她。初婚时,他是爱她的,好像时时都充满了这样的疼爱。什么时候变了,他也说不清,但最大的变化是他有了那个情人小白。那时,他总是拿她和那个小白比,现在想来,小白只是需要性,并没真正爱他。还真有点对不住这位十几年的妻子。满怀了感情爱抚一阵,她强烈地想要他了。看来,人造的东西并不能代替人,即使能代替人的作用,也代替不了人的心。   她脱光了自己,又开始给他脱。但他却感到疲软无力。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萎缩可怜,便抓了裤子说,你先去洗洗,今晚咱们一起睡。   她恋恋不舍又急急忙忙去洗。杨得玉感觉一下,还是觉得无能为力。他真有点恨自己这不争气的东西。年龄不饶人啊!想当年,他长叹一声。他想,如果一会儿还不行,就只能用她那个假的了。   手机响了,是田有兴打来的。田有兴说他想过来坐坐,问他有没有时间。杨得玉不知田有兴又有什么变故,更猜不透他要来干什么。但田有兴的命运和他的命运已经紧密相关,提到田有兴,他就本能地变得很是敏感。杨得玉问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田有兴说,我想和你谈谈,咱们见面再说吧。   刘芳洗好后径直躺在了床上。他不忍心让她再穿上衣服。田有兴还得一会儿才能到,他想先把事办完。但上到床上,就感到心有余力不足。只好说田有兴马上要来,等晚上休息了再说。极度的失望和不满使她热泪长流。她穿好了衣服,还是忍不住问,小妖精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你。   杨得玉想否认,但事实上确实如此。杨得玉说,你先回你房间睡,我们说完话,我就过去。   田有兴一副失魂落魄,坐下就接连叹息。杨得玉给田有兴倒杯水,田有兴说,我今晚肯定没办法睡觉,心里难受得就想和你说说。妈的屁,想不到会这么整治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得玉说,怎么办,其实屁事都没有。你还是副县级,只是调动了一下岗位,有什么关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要好好表现,过两年,他还得调你。   田有兴说,哪有那么容易,事情没放到你身上,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你想想,那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虽有一条土路,但没一座桥,下雨有水就不能通车。再说,那只是个科级单位,场里只有几十个人,几十个人还基本都是临时工流浪汉。这样一个鬼都不去的地方,去了,谁还会想起你,放几年,黄花菜都干了。他们的心也真够狠的,比流放苏武牧羊的匈奴还狠。 // --------------- 县领导30(4) ---------------   杨得玉说,你如果这样想,只能是越想越气,再说你这种心态也成问题,听说你还骂了市委的人,说他们是一帮政治流氓,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田有兴说,骂是骂了,当时气糊涂了,也不知究竟骂的什么,好像没有指名骂市委。   杨得玉说,没有指名还好,如果是指名,说不定市委还要处理你。   田有兴说,处理就处理吧,反正我是不去那个流放犯人的地方。大不了不干了下海去做生意,他能把我怎么样。今天我来,是有点拿不定主意。我想去省里反映一下情况,你看会有什么结果,能不能出现个好的转机。   如果去反映,省里很可能要调查,有可能将事情无休止地拖下去。杨得玉急忙制止说,千万不要去,你想,人家是调动你的工作,和选举没一点关系。人家已经承认了你的副县长有效,你告人家什么,人家有什么过错。干部要到基层锻炼是一贯的政策,对那些挑肥拣瘦的干部,历来都是严肃处理的。你也知道,去年有个县长不服从调动,拖了不去报到想和上面讨价还价,结果被就地免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田有兴又叹息。   杨得玉说,如果是我,我就愉快地去。有件事我可是偷偷地告诉你。滕书记说,你的事,于书记和他谈过,于书记说让你去那里,是考验考验你,如果你能经得起考验,就证明你合格,就可以当个副县长。如果经不起考验,那就是太嫩太没政治肚量,不合格,也就算了。   田有兴惊喜了问是不是真的。杨得玉说,我骗你干什么,滕书记骗你干什么。   田有兴点一支烟,又悲观了说,人家只是说说,把你整下去了,想当官的挤破头,谁还记得我。再说,过几年谁能保证于书记不调走。   杨得玉说,这你就错了,为什么,因为从古到今,有多少人被贬谪,被流放,但又有多少被重新启用,甚至提拔使用。文化大革命你也清楚,有多少人被彻底打倒,甚至被当成犯人,但后来怎么样,照样一个个得到了平反。所以说,没有偏僻的地方,只有偏僻的人心。什么意思,就是人的心近了,地方再偏,心里也有你。如果你听我的话,你就马上写份检查,沉痛检讨你的错误,打印多份,给市里各主要部门都送一份,让大家知道你这人很有肚量,也让市领导谅解你今天的行为,也让大家知道你确实是受了委屈,以换取大家对你的同情。然后,你每年都给市里写份汇报,同时经常到市里走走,让人家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位副县级干部,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觉得该调调你了。   田有兴动了心,但还是叹息。叹息一阵,又说,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不折腾。当初在你手下干,什么心不用操,活得舒心,待遇也不错。   失去了,你才念起好来了。想当初,你急了跳了要升官,时时想让我调走你转正。不过现在能想到当初对他的好,杨得玉还是很高兴。杨得玉说,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心好,不亏待部下,为我出过力的人,我决不会让他吃亏。我觉得现在你也不错,几个月连升三级,从副科升到副处,比我都高了一级。几个月连升三级,想想都是神话,别人一辈子也升不了三级,你也就满足吧,再不满足,连我都要嫉妒了。   田有兴说,可我现在要去当农民了,那个鬼地方,地和牲畜都分给了个人,也不知有几个党员,谁还认你这个支书,你不种地,还能干啥。   杨得玉说,你的副县级待遇不变,工资奖金当然也不会变。拿县级工资,蹲在那里赋闲,哪还有这样的好事。如果你想干点事业,农场几百亩地几千头牲畜,这么大个舞台,多种经营,第三产业,任你发挥。如果干出一番成就,市委自然会重用你;如果发了大财,成了百万大老板,市里想用你,你还不一定去。   田有兴知道杨得玉在给他宽心,但他的心还是好受了许多。他想和杨得玉喝几杯,但杨得玉并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时间也不早了,田有兴说,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老领导,以后还得你多多照顾,多多关心,我以后如果有事,还得来找你麻烦你。   杨得玉谦虚几句,又觉得田有兴似乎话里有话。说他一无所有,是不是想要他的房子?杨得玉说,你房子的事,人家还得住一段时间,至于房租,你说要多少,我明天让她给你送去。   田有兴说,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当初说借,就是借,我还要什么房租。   当初也没说是借,当初就有送的意思,不然你怎么能升公路局长。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借就借吧,反正她要住,你也要不回去。杨得玉什么也没说。   不知滕柯文给于书记打电话了没有,不知事情有没有个结果。送走田有兴,杨得玉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说不定滕柯文已经睡了。犹豫再三,心里急,还是决定给滕柯文打个电话。打通,滕柯文说他并没睡。杨得玉说,我明天就去温泉,你再有没有什么事吩咐。 // --------------- 县领导30(5) ---------------   滕柯文说,你去了多走动走动,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如果人多,特别是疗养的领导多,也不大好,就考虑是不是换个地方。如果去了有多家温泉可选择,最好选择人少的地方,吃住条件差点都没关系,主要是安全,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杨得玉说明白,他一定会办好。说完,杨得玉再不说话,故意等了看他说不说给于书记打电话的事。滕柯文竟问他还有什么事。杨得玉只好说,滕书记,我想问问给于书记打电话没打。   滕柯文说,我记得要告诉你,倒忘了。电话打通了,于书记同意让县里报到组织部,报到组织部再研究。我明天和陈县长他们再打个招呼,然后起草个文件,县委用正式的文件把你报上去。   放了电话,杨得玉就仔细分析。于书记同意报到组织部,说明市委并没形成决定要从县里补这个副县长。但让报到市委组织部,组织部肯定要请示市委,到时如果于书记同意,事情就算妥了。   好事多磨,这个副县长终究会到手的。看来滕柯文有了毒瘾还真不是一件坏事,这件事至少把咱和他绑在了一起,他不为咱卖点力,也说不过去。杨得玉禁不住一阵兴奋,明知今晚很可能睡不着,但还是上床睡了。睡一阵,听到刘芳大声咳嗽,才想起答应今晚要过去睡的。只好硬了头皮过去。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身体也有了起色,虽没一点激情,总算勉强满足了她的要求。 // --------------- 县领导31(1) ---------------   温泉在高寒山区,一条大峡谷伸向连绵起伏的高山。深入进去,便可看到峡谷里云雾缭绕。杨得玉开了车送滕柯文。杨得玉说,那不是云雾,是温泉水产生的热气,整个这条沟里的水,都是热的。   四周是冰天雪地,沟两边却绿草如茵。真是个不错的去处。沟里稀稀落落散落了六七家温泉浴场,每家或一个小院,或一栋小楼,规模都不大,都是个体经营,都归邻省一个自治州旅游开发公司管。前天杨得玉来,已经选了沟里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院落里有三排平房,但平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感觉很有点山野的味道。进入订好的房间,杨得玉说,这里的温泉每家我都看过了,这里环境最好,安静,干净,洗浴条件也最好,有露天温泉,有室内温泉,住到人家这里,再不收票,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吃过饭,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杨得玉提出上山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滕柯文也信心很足,虽然今天已经给他减少了用药量,但还是显得有点精神。沿沟往里走不远,就到了沟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山峰不算陡,上面长满了高大的云杉,郁郁葱葱,但树冠上落满了积雪。绿松,积雪,鸟鸣,还真有点空山幽谷的境界。爬到半山,滕柯文就没了力气,毒瘾也开始发作,先是走不动路,接着就恶心,出大汗。杨得玉和洪灯儿只好架了他返回。但架了走一段,滕柯文连腿都迈不开了,杨得玉只好背了他走。   杨得玉虽然高大,但缺乏锻炼,更少走路,背了走一截,就气喘吁吁,只能走一截,坐了喘一阵。   来洗温泉疗养的人虽然不太多,但只有这条上山锻炼的路,又正是天黑下山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还是接连不断。见滕柯文这个样子,总有人要猜测议论一番。有的猜测滕柯文是得了癌症,有的猜测得了脑瘫,有一个家伙厉害,一眼看出滕柯文是个吸毒者,并且小声说,来这里戒毒的并不少,我们的隔壁也住了一个。   这话把三人都吓一跳。看来人的智力都差不多,你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说不定这里还有多少人来戒毒。洪灯儿说,看来这里也不安全。杨得玉说,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也没有,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第二天杨得玉走后,便正式给滕柯文戒毒。洪灯儿带了不少药品,来时把后备厢都装满了。戒毒方案是早制定好的。因为断毒的前三四天反应比较大,洪灯儿决定每天给他输液,里面加能量合剂和镇定安眠药。毒瘾反应减弱后,就以洗温泉体育锻炼和心理治疗为主。因为输液治疗得当,滕柯文的戒毒反应并不很大,这让洪灯儿兴奋不已。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她不敢再那么乐观。   室内温泉每个房间都有,像自来水一样放满大浴缸,就可以尽情地泡。室外温泉就很是难得。温泉有三四亩大,不分男池女池,基本是个天然的大池塘,因为在低矮处加了点石坝,使水位保持到一米多深。水池的温度大概有四十几度,猛进去还有点烫人,呆一会儿,才感到温暖舒服。水因是活水,碧绿见底,泉水从上端涌出,然后从下端溢出。也因为池水的温暖,远处冰天雪地,池塘四周竟长了青青的嫩草。这样美好的地方,洪灯儿虽然不会游泳,进了池里,也止不住胡乱扑腾,嬉戏欢笑,满池乱游。但滕柯文却像个石人,一动不动。洪灯儿拉了他动,他说,灯儿,我也想动,可我一点精神都没有,仿佛筋骨被抽掉了打断了。这些你都体会不到。这毒瘾太厉害了,对我神经系统的破坏可能要比对别人更厉害,我的神经系统可能被彻底破坏了。你是大夫你清楚,神经系统出了毛病,靠肉体靠毅力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神经兴奋系统被破坏,也只有锻炼才能恢复,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只能形成惯性和定式,神经系统永远也兴奋不起来。洪灯儿向滕柯文详细讲明了道理,然后拉了他向池中心游动。中心的水深些,没到了胸部,但滕柯文也不会游泳,试了想扑腾,刚躬腰,腿却浮了起来,头一下没到水里连呛几口水,如果不是洪灯儿扶他,滕柯文很可能站不起来。滕柯文又咳又吐,差点憋过气去。喘息半天,才将气喘匀。   滕柯文再不进池中心,也不再扑腾,只闭了眼靠在池边,咬了牙和痛苦抗争。也确实可怜。洪灯儿的一腔怨恨又转成了无限的柔情。她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给他擦拭了问哪里难受。他说,浑身像散了架,浑身发困,连出气的力气都没有。   过些天就会好些,这一点她也坚信。但他似乎信心不足。她再次将他扶起,想让他在浅水中动动,却发现他的下身已经泡得发白起褶,只好结束洗浴,扶了他回屋休息。   下午让他爬山,还没走到山坡前,他就躬了腰没精神再走。扶了他要他坚持,他说,灯儿,我真的是不想活了,太痛苦了,你不知道,人没了精神,动一动都是件费力痛苦的事。 // --------------- 县领导31(2) ---------------   她狠了心拖了他走。走一阵,他躺在那里再也不肯起来。他并不是没力气走,而是没精神走。精神是可以靠努力能实现的。不行,不狠点心不行。拉不起他,她便骂。死狗一样的滕柯文突然火了,虽然发火的力气也不太大,但骂她的话却让她伤心痛苦。她一下清楚了,他心里一直在怨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害了他。真是天大的冤枉。如果要分清受害者,她觉得她才是最大的受害人。家庭没有了,尊严没有了,人格和独立也没有了。自己一个人受害也罢,父母也被林家人辱骂,被村里人笑话。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一切她又向谁诉说!她又去怨恨什么人!洪灯儿哭一阵,见他躺在冰雪地上一动不动,又怕将他冻坏。洪灯儿狠了心说,天快黑了,你到底起来不起来,你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回去了。   滕柯文连眼睛都没睁。她只好赌了气走。走不远回头看,他仍然躺在那里。她的心一阵发凉。看来她真的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浑身发冷直打哆嗦。   有人围在了滕柯文身边。洪灯儿急忙跑过去,将滕柯文扶起,然后搀了他下山。   请了一个月的假,也打算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把毒戒了。已经八九天过去了,现在看来,能不能戒掉都是个问题。如果戒不掉,也得回去上班。他这个样子怎么上班工作,如果事情败露,他的一切,包括他整个人,就都毁了。她想告诉他这些严重的后果,但又不敢告诉他。她转念又想,他比她更清楚后果是什么,但他已经不顾后果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更糟的是滕柯文神经系统紊乱,该睡时睡不着,不该睡时又想睡,更多的时候是醒了和睡了一样,睡了和醒了差不多。晚上滕柯文又睡不着。睡不着的烦恼让他翻来覆去,又蹬又抓。洪灯儿也陪了受罪受折磨。天快亮时,他安静了下来。她也睡着了。八点多她醒来,发现他精神很好,虽然闭着眼躺着,但脸上一脸精神,一脸幸福。   明显地是吸足了毒的兴奋状态。   来时,为了防万一,她带了一盒杜冷丁。她换了药盒,而且擦去了药瓶上的标识,然后混放在了其他药里。洪灯儿急忙打开药箱寻找,那盒药确实不见了。这一下将要前功尽弃。改不了吃屎的狗,狗日的确实是没救了。愤怒使洪灯儿浑身颤抖。她一下扑上去,掀起被子寻找那盒药。结果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滕柯文却一下扑上来抢。洪灯儿用力摆脱他,将药甩在地上,然后一阵乱踩,将药踩得稀烂。   滕柯文没抢回一支药,还被玻璃划破了手。滕柯文竟然一把将她推倒,然后又骂又踢。洪灯儿想反击,还是忍了。   她的心伤透了。她决定收拾东西回去。   将东西收拾好,他竟然躺在那里无动于衷。看来他真的是已经失去了人性。   来到屋外,她又犹豫不决。回去怎么办!回去谁都没法活。不回去又怎么办,不回去也没一点办法。   她还是想到了杨得玉。除了杨得玉,再没人可以诉说,没人可以依靠。她来到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哭了给杨得玉打电话,问杨得玉怎么办。杨得玉也没料到问题如此严重。他当副县长的报告虽然送上去了,但如果没滕柯文去跑去活动,事情可能会有变化。再说,如果滕柯文的事情败露,必然会牵涉到他,那时,他也说不定跟着完蛋。杨得玉说,洪大夫,你要有耐心,他怎么说也是个病人,对病人你就不能用好人的标准来要求他。另外,你要充分利用你女性的温柔,比如你要哄着他,要引逗他。洪灯儿打断他的话,说,都不起作用。杨得玉说,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顾不上了。比如你脱光了引诱他,要他打起精神和你做爱,只要他有精神做爱,多让他做,慢慢他就有精神了,也有兴趣干别的了。   洪灯儿哭了说,他如果有精神做爱,事情也好办了。他只对毒品有精神,药用足了,他就躺在那里想那些明星美女,哪里还顾得上我。   杨得玉只有哀声叹气。洪灯儿说,杨局长,你快来吧,你如果再不来,我也不管他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两天杨得玉正忙。水库还不能完全停工,移民的事县里也让他来组织协调实施。可滕柯文到了这一步,当然是再急不过的事了。只能答应明天就来。   温泉边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游水。有一男一女,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看起来像一对新婚夫妻,游得特别好,也特别亲热,每天这个时间携手出来,游一两个小时,然后携手回去,下午再携手一起去爬山。洪灯儿猜不透两人为什么住到这里休养,怎么看都不像哪一个有病。也许是太恩爱了,又有钱。这一男一女让洪灯儿羡慕不已。羡慕很快会联想到自己。都是一样的年龄,自己别说没好命找一个如此恩爱的丈夫,找个情人,都成了这个样子。 // --------------- 县领导31(3) ---------------   一男一女像一对恩爱的鱼,齐头并列,无声地从这头游到那头,再从那头游到这头。洪灯儿不想再看他们,她受不了这份刺激。想走开,又觉得无处可去,还得拎包,只好背转身坐着。   腿都坐麻木了,滕柯文才出来找她。也许是躺在那里飘过了。她想问他又和哪个明星睡了一觉,但她懒得理他。他在她身边无声地坐下。两人默默坐一阵,他才说,对不起,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刚才打你骂你的那个人不是我,是那个毒瘾鬼,你看,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滕柯文,是最疼你爱你的那个滕柯文。好了,药你已经踏烂了,我也再没什么可盼了,这次戒不断毒,我也没法活了。走,把东西放回去,我们一起去爬山。   由于过了瘾,滕柯文很精神,对洪灯儿也很好。滕柯文说,来这么多天了,还没爬到山顶过,听说山那边就是一望无边的高原草原,很壮观,今天咱们也上去看看。   但还没爬到山顶。滕柯文的手机响了。手机是他目前和县里惟一的联系方式,也只能用手机来处理许多事情。但这个电话,却犹如当头一棒。电话是市纪委书记打来的,问他在哪里。出来时,他并没向市委请假,只对县里几个主要负责人说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要到省内一家医院治疗一阵。滕柯文含糊了说在外地。纪委书记犹豫半天,说,这件事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你们县有个大夫,说你霸占他的老婆,并且长期吸毒,还让他的老婆为你提供毒品。这样的事我们当然不信,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回来一趟,回来检查一下身体,把事情澄清了,你清白了,我们也清白,不然人家天天来闹,闹得谣言满天,给全市干部都抹了黑。   滕柯文紧张得几乎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他只能嗯了答应。挂了电话,滕柯文止不住浑身冒汗,颓然坐在路边。   想不到林中信要比他想像得狠毒十倍。事情发生后,滕柯文杀死林中信的心思都有过。很克制地把林中信调回乡下后,他觉得事情到这一步也只能算了。如果把林中信逼急了,事情也会麻烦。当然,对林中信会不会再采取什么行动,他也反复思考过。给他药里下毒,怎么说也是犯罪,并且这样恶劣的手段,怎么也得判刑坐牢。这点林中信是清楚的,他也不会自己找了去坐牢的。另一方面,他已经把别人害成了这样,他已经得到了报复的满足,如果还有点良心,他还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当然也想过林中信告状,他认为告状也没什么了不起。首先是没有人会轻易相信,即使是相信了,到那时他也把毒戒了。戒了毒没了证据,不但空口无凭,而且是陷害诬告。诬告陷害一个县委书记,虽不是政治问题,那也不是一般的小事情。想不到戒毒这样艰难,上面的反应又是如此之快。   别说回去检查,即使看一眼他的委靡不振的样子,也会真相大白。洪灯儿以为滕柯文的毒瘾又发作了,便搀了他鼓励坚持。滕柯文悲哀了说,这次怕是坚持不了了,刚才的电话是市纪委打来的,林中信已经到市委告状了。   这一消息更是出乎洪灯儿的意料。春节回家,林中信的母亲到她家谩骂时,说当初他们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婊子,并说决不再认她这个儿媳,决不让她再踏进她家半步。林中信也放出了话,要和她离婚,但要她拿来十万块补偿费。她当时倒认为这是一个解脱的信号,表明林家是不想要她了,林中信也对她死了心。怎么会又去告状,而且敢告一个县委书记,而且要拼个鱼死网破。洪灯儿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而且还继续向坏的方向不断发展,想控制都无法控制。   滕柯文问,你是医生,有没有办法可以躲过检查,我是说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化验检查不出来。   用什么办法化验检查她都不清楚,更别说用什么办法对抗检查了。   既然没有办法,那只能是彻底完蛋了。想到彻底完蛋,滕柯文又不甘心。他想知道事情究竟闹到了多大。如果事情闹得很大,市纪委肯定初步调查了,如果没有调查,那么市纪委就并没当真,只是例行公事让他去澄清一下。滕柯文给县纪委王书记打电话,问最近有没有事。王书记不知什么意思,先说没什么事,然后又汇报了几件工作。   这说明县里还没什么风声。滕柯文心里轻松了一点。   但想到回去接受检查,滕柯文又心里发慌六神无主。不回去接受检查不行,回去又用什么办法应对。滕柯文真切地感到这回是彻底完了。他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看来老天要惩罚我了,那只能回去听天由命。   天黑时杨得玉来了。杨得玉的到来让滕柯文心里有了一点安慰。得知林中信已经告到了市里,杨得玉也深感震惊和不安。这回事情就决不是那么简单了。一个念头也死死缠住了杨得玉的心:滕柯文倒了,即使他不受牵连,当副县长的事也就没希望了。不行,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还得想办法一起渡过这一劫难。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 *连载已结束,谢谢关注. *************** ******